江湖三十年3:生死局中局-一路都是耍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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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继续向前走,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人,他的双手在身边摆动,扁担在肩膀上晃晃悠悠,一闪一闪,就像一条沙滩上扭动的鱼。担子的两边垂着两个木桶,木桶里装着凉粉。

    我们走得口渴,就一人要了一碗凉粉。紫黑色的红薯粉舀在碗里,调上酱油醋、辣椒油、大蒜末、碎小葱,再滴上几滴香油,我们双手捧着凉粉,口水立即就漾了上来。

    一碗凉粉下肚,卖凉粉的挑着担儿走了,我们继续赶路。

    雨后空气清新,空中小鸟翻飞,让人心旷神怡,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赶马车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车厢里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马车上搭着布帘,尖嘴猴腮的人在布帘后对着我们探头探脑,然后又飞快地拉上了布帘。

    那时候很少有汽车,有钱人出行都坐着这样的马车,官道上经常能够看到这样的马车,我们丝毫也没有在意。

    路边传来了吱吱声,声音短促而恐慌,出于好奇,我们跑过去观看,这才看到路边的沟渠里,有一条一尺多长的蛇,缠住了一只老鼠。蛇身越缠越紧,老鼠眼珠凸了出来,看起来异常悲切。

    我们看到可怜的老鼠,就从路边捡起枯枝,将蛇身扯开。老鼠躺在地上,肚腹紧张地搐动着,它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想把这条蛇解剖开,看看它肚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但是苦于没有刀片。我们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看到卖凉粉的气喘吁吁跑过来,他问我们是否看到刚才有人跑过去?

    我问:“怎么了?”

    卖凉粉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说:“碰到小偷了。”

    我问:“路上没有几个人,小偷怎么会偷走你的东西?就算偷走了你的东西,他想逃也逃不走的。”

    卖凉粉的说:“刚才在路上,我遇到一个人,要买我的凉粉吃。我给他掇了一个板凳,让他坐着吃。那个人吃了一口,说给他加点辣椒油和醋,我要给他加,他说让他加,我不知道他吃多少,便让他自己加。他站起身来,给凉粉碗里加辣椒油和醋,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来了一个小伙,对着我挤眉弄眼,摆着手让我不要告诉那个吃凉粉的。我想,他们两个肯定认识,要不然,也不会来恶作剧。那个人把吃凉粉的人屁股下面的板凳抽走了,藏身在旁边的树林里。吃凉粉的人调好了辣椒油和醋,毫不防备地坐下去,结果摔了一个屁股墩。吃凉粉的爬起身来,和我吵吵闹闹,说我怎么能这样捉弄他?我说不是我抽你的板凳,是刚才你的朋友抽走了板凳。吃凉粉的人说,他家在外地,今天才来到这里做生意,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一听,心想坏了,被小偷把板凳偷走了,这就一路追过来了。”

    我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卖凉粉的遇到的不是老荣小偷,而是老月耍腥的。要是遇到了老荣,老荣绝对不会只偷你的板凳而不偷你的其余东西。再说,一个板凳值不了几个钱,在老荣眼中,他们是瞧不上眼的。这里是郊外,人烟稀少,老荣辛辛苦苦奔波这么远,怎么会只偷你的一条板凳呢?

    我对卖凉粉的说:“你赶紧回去看看,看你的凉粉担子在不在?”

    卖凉粉的说:“肯定在哩,我让吃凉粉的那个人照看着。”

    我推了他一把说:“不一定,你赶紧去看看吧。”

    卖凉粉的急急忙忙跑走了,我和小眼睛、小个子跟在了他的后面。小眼睛问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凉粉担子就不在了?”

    我说:“看这情形,卖凉粉的八成要倒霉了,凉粉担子也要被人骗走了,他今天遇到的这伙人也是耍腥的。”

    小个子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耍腥的?”

    我说:“我估计附近住着江湖上一个成名人物,精通各种耍腥的技巧,这些人可能都是他的徒弟。他们在这里练手,手艺学成出师了,就可以独闯江湖了。”

    我们向前走出了两三百米,就听见卖凉粉的哭天喊地的声音。我们跑过去,看到一辆马车疾驶而去,赶马车的啪啪甩响了鞭子,我们追赶不及。

    卖凉粉的哭着说,他刚刚来到近旁,就看到刚才那个吃凉粉的把他的凉粉担子放在马车上,马车上有个尖嘴猴腮的人接应他,然后他们坐上马车跑远了。

    在那个时代,一副凉粉担子,就是一个卖凉粉的所有家当。卖凉粉的眨眼间丢失了所有家当,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们爱莫能助,只好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小眼睛还是表示他弄不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问我:“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外地人,怎么会认识赶马车的?”

    我说:“这些人都是设局骗人的,就是江湖上的老月。江湖上的老月骗术非常高超,而且花样不断翻新,不懂这一行的人,稍微不注意,就会中招。我以前做过老荣,老荣和老月走得最近,老荣的手艺中有老月的,老月的手艺中也有老荣的。老荣的最高手艺,其实就是老月。我以前有一个师祖,是条好汉,他爱憎分明,疾恶如仇,后来被日本人害死了。他曾经告诉我说,偷窃术的最高境界是不偷。我问,什么叫不偷?他说,不偷就是骗。骗就是设局,设局就是老月的手艺。”

    小眼睛问:“你是说,那个吃凉粉的不是外地人?”

    我说:“当然不是的。这些老月是一伙的。吃凉粉的先出现了,稳住卖凉粉的;然后端板凳的出现了,继续稳住卖凉粉的,端走了板凳。卖凉粉的以为端板凳的认识吃凉粉的,想要给吃凉粉的搞恶作剧。事实上,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如果两个人不认识,谁会搞恶作剧啊?吃凉粉的摔了一个屁股墩,就开始怪罪卖凉粉的,并说自己不认识那个端板凳的。卖凉粉的一想,坏了,有人偷走了板凳,就赶紧追。他这一追,吃凉粉的不吃凉粉了,立即把凉粉担子搬上前来接应的马车,溜之大吉。”

    小眼睛说:“老月的技艺确实高超,一般人哪里能够想到这些啊。”

    小个子说:“怪不得老月能够在江湖上混得开,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的。”

    我们继续前行,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城门口有一个挑青子的,面前摆着几把剃刀,剃刀的把儿是木头的,刀刃锃亮。那时候很多人家里都备有一把剃刀,为自己刮胡子。

    江湖上,把卖剃头刀的,叫作挑青子的。

    我们三个已经从张家口出门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没有洗脸,脸上捂着一层垢甲,而且一个月没有刮胡子,胡子拉碴,乱蓬蓬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就像地里的刺蓬一样。挑青子的看到我们走过来,就起劲地喊叫:“我的刀子里外亮,一把只要你两毛,三位快来看看啊,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我们没有搭理他,继续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卖剃刀的看到我们走过去了,就凑上来说:“看三位这样子,定是长途跋涉,我的剃刀吹毛立断,正好派上用场,三位买上三把吧,再不行也要买一把啊。”

    我看到卖剃刀的纠缠不休,就拿起他的剃刀,故意在脸上比画着说:“你这是里腥肯儿。”

    卖剃刀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是假货。”

    卖剃刀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他拦在我们的面前说:“看三位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说出这样没深没浅的话来?我这刀子怎么就是什么里腥肯儿,你倒是说个明白。”

    我一听他不知道什么叫里腥肯儿,就明白他不是江湖中人。里腥肯儿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就是假货。

    我说:“你既然不是吃隔念的,就让个道儿。”

    卖剃刀的不让道,他依然纠缠不休,喋喋说道:“我卖了三十年刀子,我的刀子纯钢打造,刮铁如泥,吹毛立断,还没有人敢说我是什么里腥肯儿外腥肯儿,你这个孩子没大没小,敢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小眼睛看到卖剃刀的没完没了,就一把推开他,说道:“走开,好狗不挡道。”

    卖剃刀的捧着几把剃刀,腾腾腾退出了好几步,他看着小眼睛,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说:“好,好,我认输了,但是,我的刀子这么好,你总要买一把吧,你们都用得着的。”

    我们不说话,从他的身边大步走出,走进了城门,卖剃刀的捧着几把剃刀,继续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越走越快,卖剃刀的似乎很犹豫,他只是远远地跟着,也不说离开,也不说不离开。

    我们走进了居住的那家大院里,回头看到卖剃刀的转身离开了。

    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掉进了老月编织的陷阱里。卖剃刀的其实就是吃隔念的,是江湖中人。

    当天黄昏,大院门外走进了一个孩子,孩子手中拿着一封信,一进门就喊:“谁是大当家的?”

    光头从房间里走出来,问孩子干什么。

    孩子说:“街上有个人让我捎给大当家的一封信。”

    光头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是一封挑战书。

    孩子没有走,他伸出一只又黑又脏的手,说道:“交给我信的人说,你看了信会给我钱。”

    光头拿出一张纸币,递到了孩子手中,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按照江湖规矩,任何一个送信人都会得到赏钱,即使送来的是一张挑战书和谩骂信。

    光头看完信后,就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们都走过去,询问光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光头说:“有人向我们下战书,让我们明天午时在城外迎战。如果不敢应战,就原路返回,此后不能再踏上这条路。”

    豹子问:“谁下的挑战书?”

    光头说:“不知道。”

    豹子问:“镖局在盐池有仇家吗?”

    光头说:“没有。”

    豹子又问:“镖局一路上得罪过什么人吗?”

    光头说:“没有。”

    豹子说:“如果没有仇家,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下战书的。”

    光头问:“现在该怎么办?”

    豹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明天先去了再说。”

    没有人能够猜透是谁给我们下了战书,也没有人能够猜透我们得罪了谁。

    既然人家下了战书,按照江湖规则,就必须接下战书。现在面临的是两个抉择,要么灰溜溜地原路返回,要么接受明天的挑战。

    纵然接受人家的挑战,也不能把人家打伤了,更不能取人性命,只能点到为止。如果将人家打伤了,此后就会有无休无止的麻烦。镖局走镖,这一路上就像挑着鸡蛋进城的农妇一样,别人都可以碰你,但你就是不能碰别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

    西北农村每天只吃两顿饭,一次早饭,一次午饭。早晨起床,农夫们先下地干活,太阳快要升到头顶的时候,回家吃第一顿饭,这就是早饭;吃完早饭,继续干活,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再吃第二顿饭,这就是午饭。西北农村气候恶劣,干旱少雨,农夫的生活一直都很清苦,而劳作又异常繁重。

    对方约战的地点是在城外的废砖窑。砖窑是圆形的,只有一个进出口,上面有可以通风的圆顶。砖窑就像蒙古包一样,不同的是,蒙古包上方没有开口,而砖窑上方有开口,那是用来观察火势和添加煤炭干柴的。

    对方来了七八个人,我们也去了七八个人,其余的人在家中守镖。对方的首领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他只要一走动,浑身的赘肉就颤颤巍巍。他的身边站着一群高高低低、歪瓜裂枣的人,尽管他们形状不一,但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群江湖人。

    对方比我们先到,他们站在废砖窑门口,看到我们到了,大胖子就坐在了后面的藤椅上,真想不到,双方要进行决斗,他们居然搬来了一张藤椅。

    我们这边来了光头、豹子、小眼睛、我和其他几个人,小个子留在家中守镖。

    我一走到废砖窑门口,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给我们下战书了,小眼睛也明白了,因为对方的阵营中,居然有昨天被我们在河边痛殴的小胡子。

    我和小眼睛对望一眼,都暗暗感到心惊。

    双方相向而立,相隔有十几米远。小胡子看着我和小眼睛,在大胖子耳边说着什么,大胖子的眼睛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我感觉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犀利。

    光头不明就里,昨天晚上,我们跑出去和人打架,光头并不知道。光头和豹子一直在想着,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给我们下战书。而我们也没有想到,痛殴了小胡子一顿,却引出了对方的战书。看起来这些人都是耍腥的老月,那么,这个大胖子就是老月里大当家的了。

    真是的,踩了一脚狗屎,得罪了狗主人。

    这样一想,我突然想明白了昨天遇到的是一个连环骗局。我们在殴打了小胡子后,小胡子他们仓皇逃进城中,卖凉粉的让我们吃饱了,得罪了这伙老月,他们就骗走了卖凉粉的全部家当。我们向着城门走去,而城门外就有一个卖剃刀的守株待兔,纠缠我们,他的目的就是探明我们住在哪里。我们走进了住宿的大院中,卖剃刀的也离开了。吃凉粉的说他不认识端板凳的,其实他们认识;卖剃刀的说他不是吃隔念的,其实他就是吃隔念的。

    我们掉入了老月的连环骗局中。老渣在江湖中以抢而著名,老荣在江湖上以偷而著名,老月在江湖上以骗而著名。老月的骗局,真是天衣无缝。纵然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是掉入了他们的陷阱中。

    然而,这一切,光头不知道。

    光头对着大胖子抱拳行礼,说道:“兄弟远道而来,不知贵处规矩,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高抬贵手。”

    大胖子鼻子里傲慢地哼了一声,他说:“你们自恃尖挂子,有万儿,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大胖子说的是江湖黑话,意思是说:你们自以为是会功夫的高手,背后有著名镖局撑腰,就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光头大惑不解,他说道:“大哥何来此话?”

    大胖子指着我和小眼睛说:“你问问他们。”

    光头转过头来,看着小眼睛,眼中充满了愤怒;豹子也回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全是疑惑。光头问小眼睛是怎么回事,小眼睛满脸通红,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代替小眼睛回答说:“他们是老月,路上耍腥,向一个穷书生要钱,穷书生没有钱,他们动手打人,我们就上去帮忙了。”

    光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中的愤怒消散了很多,他转头对大胖子抱拳说道:“大哥大人大量,不与孩儿一般见识,小徒不知天高地厚,冒犯虎威,为非作歹,兄弟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光头的话看似很卑微,其实话里有话,他明里说我们不识好歹,其实暗地里指的是小胡子他们。

    大胖子不答应,他指着我和小眼睛说:“这两个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光头软中带硬地说:“大哥开玩笑了,这两个孩儿,一个是客人,一个是徒儿,我回去后保证严加管教。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干镖行的,虽然一年也只来贵处几次,但此处人脉广泛,道上的朋友遍布各处,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大哥就行个方便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大胖子挥舞着手臂说:“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要么把这两个兔崽子留下,你们自己离开;要么就接受挑战,输赢全凭天命。你们是尖挂子又怎么了?你们是尖挂子,我们也不怕。”

    光头看到事情再没有通融的余地了,就朗声说道:“祖师爷留下了饭,朋友你能吃遍?兄弟我才吃一线,请朋友留下这一线兄弟走吧。”

    按照江湖上走镖的规程,这就是镖师的最后通牒,接下来就要拼命了。如果对方怵了,就赶快闪开,让镖师过去;如果对方不怵,那么接下来就要在拳脚上见真章了。

    大胖子不怵,他说:“今天不是挂了彩儿,就是土了点儿。”意思是说:今天是你死我活的。

    光头对着我们喊道:“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鞭托,鞭虎挡风。”意思是说:大家准备迎战,但只能把对方打跑,不能伤了对方性命。

    镖局是担着两筐子鸡蛋进城的农妇,不敢伤了对方,也不敢伤了鸡蛋。

    双方约定三打二胜。镖局败了,向老月赔礼道歉,并保证此后不再走这条道儿;老月败了,向镖局赔礼道歉,并保证此后不再为难镖局。

    这场对决,镖局必须胜,因为镖局运送货物到嘉峪关,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谓的三打二胜,就是双方各出三个人,一对一,哪方胜两场,哪方就胜利。

    镖局打第一场的是小眼睛。小眼睛尽管总是惹是生非,但他是一条好汉,他说,这场祸端是因为他而引起的,应该让他打头一阵。

    小眼睛的对手是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人,那个人身材不高,长相也不魁梧,但是浑身透着一股阴冷,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腮边长着一撮毛,让他的面容显得很恐怖。

    双方在砖窑外直立着,凝视着,都想从心理上压倒对方。风卷着一片落叶,从他们的中间吹过去。

    北方烧砖烧瓦,需要的是黄土,一车又一车黄土被做成了砖坯子,拉进了砖窑里煅烧,拉出来后就变成了盖房砌墙的砖头。所以,砖窑周围就变成了一片空旷地带。

    这片空旷地带变成了今天的战场。

    小眼睛一向信奉的是以快打快的信条,所以,小眼睛趁着落叶吹过来,一撮毛眨眼睛的时机,就突然跳起来,挥拳打向一撮毛的胸脯。一撮毛腾腾腾连退几步,稳住阵脚,侧身过来踢向小眼睛。

    我吃了一惊,本以为大胖子的人都是些老月,老月是依靠设局骗钱生活的,而镖师是依靠习练功夫生活的,骗钱是老月最主要的生活内容,练功是镖师最主要的生活内容,我想当然地以为,小眼睛会很轻易地击败一撮毛,就像此前一招击败小胡子一样,然而我没有想到,一撮毛居然是高手。尽管我对武功不是太懂,但是我能够看出一撮毛有招有势,一板一眼。

    这些人绝不是寻常的老月,他们是干什么的?寻常的老月,怎么敢向镖师下战书?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打很长时间,就像评书里所说的大战三百回合,其实双方很快就有了结果。小眼睛牢记师父光头刚才的叮咛“鞭虎挡风”,“鞭虎挡风”这句江湖黑话的意思是说,把对方打跑就行了,不能下杀手。所以,小眼睛的拳脚打向的,都不是要命的地方。而一撮毛就不一样了。一撮毛每一招都是杀招,专门攻向小眼睛致命的地方,喉咙、裆部、眼睛……小眼睛不得不撤拳阻挡。几招过后,小眼睛就拳法乱了。

    小眼睛不但败下阵来,而且脖子也被一撮毛掐出了几粒紫葡萄。

    小眼睛是个死心眼,他宁肯自己被人家下了黑手,也不敢当着师父光头的面,跟对方死掐。

    输了一局,剩下的两局必须赢。

    第二局最为关键,如果第二局赢了,第三局就成为决赛局;如果第二局输了,第三局连打都不用打了,镖局直接出局,赶着骆驼向东走,回到张家口,以后这条路就断了。

    第二局,光头决定亲自出手。

    豹子说:“你是镖头,你要压住阵脚,第二局应该让我上,你来打第三局。”

    光头想了想,就点点头。

    豹子站在空地上,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让人望而生畏。

    对方阵营中几个人窃窃私语,然后就走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留着那个时代最时髦的分头,看起来比豹子至少年轻十岁。

    豹子抱拳致意,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分头和豹子一照面,就用快拳直击豹子的面门,豹子侧身躲过,抓住他的肩膀,准备用一个蒙古摔跤中的大别子,分头格开豹子的双手,赶紧退后几步,躲开了豹子的攻击范围。

    分头连用几个招式,都被豹子轻描淡写地化解。分头就像喧嚣的溪水,豹子就像沉稳的岩石。

    任何人看到现在,都知道分头落了下风。

    分头又一次扑上去,挥拳打向豹子,豹子抓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分头就趴在了地上,这就是武术中常用的“四两拨千斤”。

    豹子以为分头倒下去后,就会自动认输,然而,分头却没有认输,他爬起来后,继续挥拳打向豹子,豹子伸出手臂一挡,鲜血突然顺着手臂流下来。豹子惊讶地望去,看到分头的指缝间亮光闪闪,那里藏着暗青子。暗青子就是暗器。

    对方使阴招,豹子不再客气了。当分头又一次挥拳击来时,豹子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分头手臂负疼,手掌松开,暗器掉落在地上。我看到那是一个半圆形的铁环,可以用手指握住,对外有三根尖刺,可以藏在指缝。

    分头的暗器突然掉在地上,所有人都震动了。镖局这边惊讶于对方的无耻和下作,竟然用暗器伤人;大胖子那边惊讶于豹子的神勇,分头手藏暗器,居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小个子飞一般地跑过来,他附在光头耳边说着什么,光头神色大变。

    所有人都望着光头,光头一挥手臂说:“走!”然后自己径自离开。

    我们跟在光头的后面。豹子又跟在我们的后面。

    快要走出砖窑的时候,我回头一看,看到大胖子他们站在原地没有动,一抹阴险的笑容,浮上大胖子那张肥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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