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日的黄昏我都会去那东宫,每每望着那个方向,总会潸然泪下。
东宫已经经过重新修整,却不是旧日的模样,没有皇兄,也再没有了你。
在那里我为你筑了一座玉塌,亲手用暖玉为你刻了一盘你教给我的象棋,等着你如之前一般从天而降,然后偎依在我的怀里,执我的手,与我下棋。
一年多了,可是灵儿,你在哪里呢?
你在哪里呢?你在--哪里呢?
无声的泪水由眼中落下,犹如断了线的珠璃,一颗接一颗,无止无休。
泪水迷离间,他眼前一片红艳,似乎又看见那一场大火里,两具至死也相拥在一起的焦尸。
那是他的灵儿,一生的至爱。
就那么的,死在了他的眼前,如斯惨烈!
他痛苦的闭上了眸子,握住案台的手,紧了又紧。
“太后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由外传进,却不是陈公公那刺耳的声音,那陈公公是太子党的人,太子败时,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收拾了报复细软就逃之夭夭了。
慕容萱此行并没有带多的人,仅仅只有随侍的两个嬷嬷,进来之后挥退一干闲杂人等,缓步行上了王座之边,将手上的画像轻放到了夜御廷的手上。
“母妃,我说过,纳妃的事,由你决定。”
夜御廷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将画像放到了案台上,在他心里,那些妃子不过是为了稳固各方权利的而摆放棋子,包括即将迎娶的北灵儿。在他的心里,独一无二的皇后此生只有一人,纵使一生不娶,后位也只为她一人而空置。
这是他此生,仅能给予她的尊荣。
“不看看吗?”慕容萱淡淡的道.
“母妃,孩儿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夜御廷起身,就欲离开。
“等等。”慕容萱扯住了他的袖子,缓步行至桌前,当着夜御廷的面,打开画像。
夜御廷冷瞥向那画像,却是在看到那慵懒靠在玉塌上女子的面容时视线狠狠一滞。
画上的女子容貌并不算绝美,但是那熟悉的面容上额心那一弯墨月,以及手臂间的那一只白狐,都是那么的熟悉,以至于让他失声唤出她的名字,“灵儿!”
“这是北国的公主,北灵儿。”慕容萱将画像放到他手上,淡淡的解释道。
夜御廷眼睛猛然一亮,将画像紧紧抓在手上,但又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又不敢将画像握得太紧,又松开,可是心里的那一份悸动却是怎么都无法掩饰,以至于他仅能抓住慕容萱的手,表达自己此刻的激动之情。
“你说,她是北灵儿,我的妃?”
他几乎不相相信自己听到的。
“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
经过那九死一生的那一场宫变,她看轻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而今稳坐至高权位的她,反而是没有了以往争强好胜的心。也许是因为有些人不在了,就没有去争的意义了。
慕容萱微笑着握住夜御廷的手,“她之于你,算半个天下。母妃虽然没参与你们太多的事,但看着你一点点的蜕变,是因为什么母妃心知肚明。她也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有她在,你的天下会更稳这是毋庸置疑的。”
“母妃,我是--”
慕容萱以指尖压住了夜御廷的唇,淡笑道,“廷儿,母妃告诉你一句,真心爱她的话,就相信她、爱她一辈子,适当的时候多去跟她谈心,了解她的所思所想。大臣那些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说,别相信。”
末了,她悠长叹息一声,“母妃老了,再帮不了你什么,以后你是皇,凡事自己多考虑。”
她松手,缓步走下台阶。
夜御廷失神的望着慕容萱离开的背影,曾几何时,总是直直挺着背脊的母妃身形已经有些佝偻,一头乌发已成雪丝,脸上的冷厉不可侵犯的表情已经变成温柔。
他忽然想起,是东宫那日大火后,母妃一夜白发。
然后,夜夜握着一支玉笛,吹着同一支曲子直到天明。
而他,一直沉浸在失去灵儿的痛苦里,从不曾去看过她一次。
夜御廷握住画像的手在颤抖,他不仅仅是一个不能保护爱人的男人,还是个不孝的儿子。
但以后,他会改的!
双手将画像紧握,他大步走下台阶,拉开门,匆匆赶往龙章宫。
第二日早朝,公公当殿宣读圣旨,“辰国公主凤嫁将至,皇上感其情,有心与辰国永结友邦,为表达诚意,亲率骑兵迎嫁,且亲自铺十里红绸相迎,钦此。”
金銮殿上,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但却没有朝臣敢上前发言,于是此事就按照章程来办。
夜御廷高兴了,脸上的阴戾之气也消失无踪,下了朝便是直往礼部而去,各种事宜亲自张罗,口气好到礼部的官员和一干太监嬷嬷宫女,都以为是天下红雨,或者是他们在做梦。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三天后,所有人都淡定了。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皇上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其实这样更好,虽然看不到皇上的绝色容颜上的笑容,但起码是赏银大大的有。
这世上有跟自己过不去的蠢货,却没有跟银子过不去的傻蛋。
现在的情况是:皇帝是高兴滴--快娶妃了嘛!
礼部的所有人员是眼睛冒绿光滴--大家都在比拼,谁拿到的赏银更多一点,盯着同伴手上的银子,盯得比每日吃饭时碗里的肉还要紧。
朝堂里的官员也是轻松滴--这段时间正值大赦天下,只要犯的错误不大,都是可以通融的。
大家各有各的愉快,于是连带着整个皇城,一片喜洋洋。
城里的百姓识字的看过那皇榜之后,都道是辰国那啥米尚仪公主的魅力超群,于是大家都好奇,这公主到底美到啥程度,让他们不近女色的绝色的皇上也为之神魂颠倒?
于是,这公主的凤嫁未到,这公主的传言可是不少,这正是所谓的‘面未露,人先红了’。
日子在众朝臣和百姓扳着指头数天数的时候流过,十天后,辰国公主凤嫁到。
那一日,树梢梨花白,一袭红衣的夜御廷骑高头大马,侯在那路口,痴痴相望。
一线红,如朝霞在天边燃起,然后便是锣鼓唢呐声喧天。
辰国皇上爱惜妹妹三国闻名,嫁妆也自然相当丰厚,三辆大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懿国的使臣在前,见过皇上后,便皆获得了丰厚的打赏,喜得他们几乎合不拢嘴。
夜御廷的眼里却只有那一顶红轿,眼看着那将踏上红绸,他自马上飞跃而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穿过那轿帘,长臂一捞,软玉温香顿时入怀,而那股令他魂牵梦萦的药香也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他的鼻翼。
“灵儿。”
幸福终于被他握到了手中,他却开心的好想哭,好想抱着她,就站在这漫天梨花下,紧紧的,就这样的在一起一辈子,再不要离分。
“解开我的穴道。”
就在他激动不已间,一声轻音,传入他的耳内。
夜御廷一怔,这才发现她身子是僵硬的,就是他紧紧抱着,她也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都不曾动过。
一时间俊颜染上一抹嫣红,身微侧,借着环住她手臂的瞬间,飞快的拍在她周身大穴上,解开了她的禁锢。
“灵儿,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她能动了,他挽起她的手,开心的笑道。
凤雪衣透过红盖头瞥向前面的迎娶队伍,瞳孔微缩,心知就这样离开,必定会生出祸端,加上现在她体内毒血刚被压制下去,她能用的功力还不到巅峰时期的一成。
“好。”
迫不得已,她应道。
目光下移,望向地上红绸,黛眉微蹙。
“我们一起走。”夜御廷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她很开心,挽着她的手臂,幸福的走着亲手铺就的红绸大道。
“你会不会觉得,这太红了点?”
自从那日在山林间布下‘一阵诛仙’。大阵后,她对红色就有些过敏,现在身边的他一身红衣,还踩着红绸,心里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我以前衣衫都是用这料子,你都说好看。”她的话是密音传入耳中的,他也一样的回答过去,口气很有些委屈。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宠她,听她话的少年。
纵使他现在已是一国之皇,这个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更改。
他的天下是她给的,于他来说,真正的天下不是手里握的权力,而是她。
没有她,这世界纵使有万般风华,于他来说,都不过是一片死寂。
曾经失去过一次,他现在更懂得珍惜。
也更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记错了。”她从不夸人的,也从不看人的衣料。
凤雪衣轻吐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沁出些许热汗。
“还有多久到?”她重伤虽已愈,但那毕竟不是正常的治疗手段。治标而不能治本,她现在的体力很差,跟大病初愈的人没什么两样,再要她走,她怕是会撑不住的晕倒。
这一副林妹妹的病体,她也恨,可毕竟是自己的,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不过我记得都是直接拜堂的,怎么换到你这里,要走这么远?”
没等夜御廷回答,凤雪衣又疑惑的问道,她曾经也见过不少人的婚礼,人家都是直接迎娶的,新娘只有在拜堂的时候脚才沾地,其余的路都是由婆子背着。怎么现在落到她这里,就要自己走了?
而且--她望望前面的一望无际的路,有想死的冲动。
她今儿穿的可是高盆底鞋,就这么滴走到那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么想着,她有想赖在这里不动的冲动。
她郁闷,夜御廷更郁闷啊!
他可是记得,她功夫比他还好,两人竞走,她能在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时候还悠哉的摇着扇子啃苹果,还十分有闲情逸致的专挑气死人补偿命的话刺激他。他一直都以为她体力很好的,也正是这样他昨儿半夜就起来铺红绸子了,一直她轿子到的前半个时辰才弄好,这不眼眶下还有俩轮子么?
可是瞧瞧,她现在都什么话啊!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连他的心思都不懂,太伤人的心了。
“我这是为了你,特意铺的,一整夜都没睡才弄好的。”本来不打算说的,但实在是太委屈了,有木有。
心受伤了,求安慰,呜呜。
“你是不是不打算娶那公主,所以弄了这么一出整她?”
哪知,凤雪衣听了不但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反而是很怀疑他的动机。
夜御廷小心肝严重被伤害了,傲娇的性子再次发作,就要出口反驳,但仔细回想下,她这话不对啊!
什么‘不打算娶那公主’。?
什么‘弄了这么一出整她?’。
额,难道,他要迎娶的公主--不是她?!
那又是谁?
不是的话,她又为什么代嫁?
对了!
他想起来了,她刚才是被人点住穴道的,那就代表她在这之前是被人限制行动,不能动的。
还有--
“廷,你回答我。”凤雪衣催促道。
夜御廷一惊,脑子里的想法顿时全飞了,低头悄往那红盖头下的容颜望上那么一眼,顿时心满意足。
她是他的妃,这就够了,管是啥代嫁不代嫁。
只要他得到她,过程就跟她曾说的那句‘神马都是浮云’。一样,今日是他大婚的日子,才不要想那么多。
就是想,也日后吧!
大婚,适合欢欢喜喜谈情说爱,然后在相亲相爱,其它的,有多远滚多远。
嗯,就这么滴。
“你不愿意走,那我骑马带你吧!你不是说你家乡有个故事说,骑白马的是王子么,今儿我为了你可是特地挑了一匹白马,特意满足你的愿望,你开心不?”
夜御廷说着,足尖一点地面,抱着她跃上那白马,自我安慰的想,反正骑马走也是走,虽然没有手拉着手幸福,但能这样抱着她,也很开心呀很开心呀。
还没回答问题,这叫错开话题!
凤雪衣心里抗议,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她貌似说的是‘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而那时候他摆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问她王子是什么人,还吃醋的逼她承认她喜欢他,不喜欢啥米王子之类的。
“灵儿啊,分开这么久,你想不想我啊?”
夜御廷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知道她是不是跟他一样的想他,但是又忍不住好奇。毕竟是那一场大火留给他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他一直都不相信她真的死在大火里。也幸亏没有相信,如今才能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他其实也想问,大火里的焦尸是怎么回事,他送给她的墨玉为什么会在那尸体的头上,但这是他们的成婚之日,在这么好的日子里说这么血腥的事,实在是不吉利。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她再回想起那伤心的事,毕竟差点葬身大火里,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可是不问嘛,心里又有些疙瘩,他在这近一年的时间内几乎是思念成狂,要是她都没一点点的话,这是不是也太刺激人的小心肝了啊。
凤雪衣微怔,眼前忽然闪过那一抹蹁跹白衣,唇泛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眼睑低垂,“嗯。”
答话,竟也是话不由心。
“呵呵。”夜御廷这下开心了,策马扬鞭,马儿恢律律的嘶鸣一声,红绸皱起,伴随着那风起,烈马狂奔。
不同于夜御廷的兴奋,凤雪衣神思有些恍惚。
算日子,如今还是娘丧期,她身为长女,理应着缟素,服丧。
而今,却是被送上了花轿,代北灵儿远嫁懿国,成为和亲的棋子。
想笑,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说什么为了她好,原不过是利用她最后的价值,完成这一场代嫁!
“北辰熙,是你送我来的,那我必定要你为所做的付出惨重的代价!”
娘自戕身亡、殿内弟子被屠杀、黑胖子之死,她身上所受的伤,她都要一笔笔向他讨回来!
她的善良,不是别人用作欺凌她的借口,有朝一日当她重回辰国,必将掀起血雨腥风,以带血的利刃,向那些曾向她和她的家人举起屠刀的刽子手的心口刺入,以他们的血,祭奠那些到死也不能瞑目的亡魂!
前尘过往,刻入骨髓。
凤雪衣已经死在亲人的背叛里,现在的她是凤铃,魉殿的殿主--凤铃!
白衣胜雪的月怜决,从此不再惦念。
冲动的年受,再不相见。
如兄长般的月清濯,也不再见。
她现在是夜御廷的妻,是他的妃,她将用他的力量将三国的格局震动,然后高举着复仇的利刃向伤过她的人,报仇雪恨。
夜御廷是不会背叛她的,只要她掌握分寸的对他好,他会听她的话。这一点从他抱住她的第一秒,她就知道了。
只要她将他掌握,只要他听她的,她定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袖纳天下!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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