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开运街的一分利小酒馆里,田丰正和赵春玲吃小吃。店家买卖做得很活,将越层式的饭馆分割得很零碎,相互间不干扰。更深一层目的,为情人们打个场子——提供个空间。
“朱良线索浮出水面,其人还不知在何处。”赵春玲说,“此人在几年前突然离开三江,带走老婆去向不明。我到他的住处看过,防盗门锁着,上面贴着催交电费、气费的单子。邻居说两三年未见有人开过这个门。”
“室内能否有问题。”田丰怀疑朱良是否被害在屋子里。
“邻居说那天有一辆昌河面包车接走他们两口子,朱良老婆怀抱只金黄色大公鸡,因无儿无女,她特爱这只据说是她用线系在胸前孵化的。天天抱在怀里,像抱婴儿。邻居因此印象极深。”赵春玲说,“朱良出走可能性大,遗下空屋。”
“假如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就不能轻易放弃任何疑点。”田丰说,“应查朱良的住宅。”
“查查更好,或许能获得一些线索。”她担心地说,“一旦进入朱良住宅,会不会引起……”
田丰这样安排:对外称接到群众报案,说朱良家门几年未开,人又不见踪影,怀疑里面有问题。110出警,刑警队配合。
“还有一个情况……”赵春玲说。
刑警老陶从浙江带回另一条线索,许多经营阀门的商家,说阀门是几年前从三江一厂家进的货,那个厂子早转产生产汽车配件,他们库内积压的假红星牌阀门想退货都找不到人。
赵春玲秘密找到工业局一位熟悉情况的老同学,弄清浙江用户说的这家阀门厂,原是一位叫邱老六的个体老板开的,以生产暖气用阀门为主。位置在经济技术开发区,占地面积近三万平方米。后来,阳光集团出资买下这个工厂,扩建成汽车配件厂,企业名称为:三江新世纪汽车配件公司。主要生产驾驶楼子和汽车底盘的部分配件,企业性质私营。
“邱老六?”田丰想起他前不久在市政府宾馆遇到手拎茅台酒,在场的三江有身分几位官员恭敬的邱老板,“他好像是亮眼睛婚纱影楼的老板。”
“这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赵春玲亲手抓过他。
邱老六到今天也不知谁是他的母亲,独眼父亲后来将他扔给六十多岁的奶奶,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从小缺少亲情,又疏于教育的邱老六,乖戾不正。到十三岁,被邻居一少妇勾引,懵然中迷上女人。十五岁那年,竟将刚从师范毕业分配任教的女老师打昏强暴。赵春玲调到刑警支队办的第一桩案子,就是少年邱老六强暴老师案。她说,“三江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邱老六不知从哪弄的钱,办起阀门厂。工厂卖给阳光集团后,他在闹市区开办三江首家婚纱影楼,自任老板。”
“直觉告诉我,邱老六与市阀门厂的兴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操纵他,真正的职业恐怕不仅仅是婚纱影楼老板。”田丰这样讲并非灵机一动的想法,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他道出个使赵春玲惊异的判断:新世纪汽车配件公司,曾有个车间生产阀门,而且是红星牌。
受田丰推断的启示,赵春玲勾勒出这样一副图景:红星牌阀门热销,有人看中它,并办起阀门厂,主意一开始便打在吃掉、挤黄国有企业上,采取盗用红星牌商标,控制住销售副厂长朱良,利用他的销售网销售这些冒牌产品。姜雨田发现后,要制止这件事,要追究“胳膊肘朝外拐”的“家贼”,特别是浙江用户发生事故,有关部门着手调查,有人帮助朱良逃走,以此中断线索。
“田局,我是不是想得太离谱了?”赵春玲说。
“继续说。”田丰很兴奋,鼓励她。
“可想而知,这期间会有人软硬兼施拉姜雨田下水,同流合污。恐吓又是惯用的手法。”赵春玲解读道:“姜雨田遗书上所指的他们,就是这些人。他可能被‘他们’杀害。”
“看来今天这顿小吃我没白请。”田丰兴致勃勃,叫服务员上两杯扎啤,“古人云,兴者酒也。喝点!”
“中午不喝酒,可是田局您定的,发现要扒掉警服。”赵春玲也觉得该庆贺,抢白一句,“别搞特权呦!”
“好你个赵春玲,多时学会老鼠嬉猫的游戏。”田丰将两杯扎啤都揽在自己面前,玩笑道,“你怕扒皮,我自己喝。”
“关怀关怀部下嘛!”她学警队女刑警小靳的声调儿。
“蓝精灵!哈哈哈!”田丰忍俊不禁。
两杯扎啤成为饭桌小小插曲后,他们又把话转入正题。
“去过川椒豆花村吗?”
“去过,菜很香。”她回忆一次宴请。
“香!想过香是怎么来的吗?”
“这也是问题?”赵春玲发愣,发问。
“我得到可靠情报,川椒豆花村菜香并非出自厨师高超的烹调手艺。而是往菜里放大烟葫芦头也就是罂粟壳。”田丰说,“三江范围内几次突击检查,没发现罂粟种植。大批量的罂粟壳从何而来?其源头不说,川椒豆花村有人与毒贩有联系。”
“您的意思查出这个人?”
“不能过早暴露我们的意图。先派人秘密调查,既使发现目标,也不要动他们。”田丰一脸严肃,他说,“我们已有两名刑警倒在缉毒第一线,不能做无为的流血、牺牲。”
一分利小酒馆里的谈话仍在继续着,田丰指示赵春玲:尽快查清朱良的情况;第二密切注视川椒豆花村。
17
川椒豆花村的雾包厢里, 先到场的邱老六对身旁的眉凝说:“叫你小姑过来。”
“配对儿?不是有马爽吗?叫她?”眉凝想着晚饭后的活动。邱老六告诉她,今晚到“海之梦”水上世界拥抱大海,然后洗鸳鸯浴,然后……
“咋这么多话。”邱老六绷着脸,吩咐眉凝,“让她带药。”
眉凝没敢再吭声,遵照他的吩咐去做。
雾包厢里只剩邱老六一人。
“六哥。”马爽进来道。
邱老六色迷迷地盯着她的前胸,说:“嚯!挺喜玛拉雅的。”
“广告老妹呢!”
他们打浑几句。邱老六说:“你配合好六哥。赏金大大的。”
马爽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陪他上床吗。”
邱老六冁然而笑,说:“我看出来了,你们上过床。爽妹,记住四姐的吩咐。”
尚俐莉年龄比邱老六小三岁,独身子女的她,又不是老四。称呼她四姐,有其外人所不知的原因,马爽略知一、二,或隔层窗户纸听见里边的声音。她忘记了在什么场合,遇见他们称老七的人,身分介绍了,她记得好像是警察。老七唱腾格尔的《蒙古人》歌不错,肉肿的小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从数字排列看,应该还有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七。这些人她未见过。也不清楚。她确信他们的存在。
四姐——尚俐莉那天详细交代马爽做什么,怎样做。邱老六说的配合,她知其内容,他不说她也要使出全身解数,四姐的吩咐她不敢走样儿去做,丰厚酬金且莫论,四姐让她做的正是她满心愿意做的事情。她依稀看到这一点,四姐、六哥他们经过种种努力把杜大浩拉过来。至于拉过来干什么,她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欣幸他们给自己提供认识杜大浩的机会。用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来形容自己和浩哥很准确。但作为出色警察的杜大浩为什么会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她心头有结,却从未对人说过,她有自己的心事。
“你们使用过药吗?”邱老六在和她说一件绝对隐私的事。
“我不明白非这样做。”她声音充满艾怨。
“四姐的安排。”邱老六说,用不着搬出尚俐莉,他说的事谁敢违拗,邱老六狠着呢。静女孩吃尽了他的苦头,至今她大腿内侧还有他文的一把手枪。邱老六凶恶的目光,令她心悸。
李惠兰同眉凝到来,包厢气氛顿时活跃。
邱老六欣欣有喜色,他像挑选同样一件东西,攥攥李惠兰的手,又攥攥眉凝的手,评价道:“眉凝你没你小姑手柔乎。惠兰手柔若无骨。”
惠兰娇羞的样子,马爽认为她是装出来的。他们之间早超越了摸摸手的关系。
“还没到?”邱老六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眉凝搔头弄姿,他捏她脸蛋时,她嗲声嗲气的呻唤。
“我去给他打电话。”马爽借故离开雾包厢,她在服务台前站一会儿,没打什么电话。
五点钟,杜大浩准时出现在雾包厢前,座位邱老六安排的,杜大浩身左马爽,身右李惠兰。
“久闻杜老弟大名。”邱老六举杯,“我敬你一杯!”
“谢六哥!”杜大浩同邱老六碰完杯,和李惠兰碰完杯,他见到一双脉脉传情的眼睛,马爽一脸粲然,说:“浩哥。”
酒过三巡,邱老六说:“浩老弟,我眼下业务太多,缺个帮手。你看?”
“我屁股刚沾在红蜘蛛板凳的边儿,尚总沈总很看重我,真不好意思离开。”杜大浩说。
“也是,也是。如今像你这样讲究的人不多矣。”邱老六从嘴里抻出一根鱼刺来,扎下眉凝裸露的肩头。眉凝娇气地“哎哟”一声,说:“真坏!”邱老六这个行为有明显目的,提示李惠兰。她领会:“浩哥,我俩喝一杯交杯酒,”她喜洋洋地对马爽说,“抢走你的情人,你不介意吧!”
马爽会捧场作戏,笑笑道:“惠兰你真心喜欢,就让给你好啦。”
“你可别后悔。”李惠兰同杜大浩胳膊相绕,他顿然生出挨着玻璃的感觉。他们目光在高脚杯相撞处交会,她目光细了一下,暗示的东西被他理解了。喝,交杯酒。邱老六带头鼓掌,眉凝随着。马爽也鼓掌,节奏缓慢。
酒席间,李惠兰的左手始终放在杜大浩腿上,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猫。他没纵恿它也没赶走它。
“喝最后一杯酒,我们去拥抱大海。”邱老六做了酒桌总结。
海之梦水上世界,是三江有名的娱乐中心,经营者大胆地在内陆城市克隆出大海,海水颜色、盐度与真海没什么二致,礁石、海藻,只差没有海鸥飞翔,电子声光装置,还是再现了真实的海洋气象。
穿上泳衣的三个女子,她们的风韵充分地展现出来,从后面看,曲线最美当属眉凝,丰满而圆润臀部高翘;李惠兰的皮肤沾上水珠,说冰肌玉体不为过;综合后的马爽仍是三女人中的佼佼者:姣好的面容,修长的大腿,喜玛拉雅山巅飘绕白云,神秘而旖旎。
“浩哥,帮我。”李惠兰凑近杜大浩,恳求道,“我老是浮不起来,托我一下。”
杜大浩思忖是否拒绝她,仰泳的马爽投来目光告诉他,满足她。圆滚滚的水下部分,他不知该托哪个部位。
“臀,还有背。”李惠兰指挥道。
他的手臂大面积接触到她的肌肤,滑腻而性感,娇滴滴的声音贴着水面水蛇似地钻进他的耳鼓:“从泳裤边缘伸进去……”水障碍着外来者的目光,怎样做也不会被另双眼睛看见。
但他停了下来。
“怎么?”
“我不习惯!”
美妙的事情突然终止后,他们很快离开海之梦。邱老六把他们带回亮眼睛婚纱影楼,继续实行他的计划。
杜大浩同他们进了三楼一个大房间里,宽大的洗浴间占去二分之一空间。池子水湛绿颜色,加了某种药。
“大浩老弟,你当了多年警察,白白浪费人生大好的时光。跟六哥干,一日当百日,我给你补回来。”邱老六对三个女子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脱。”
“脱?”杜大浩惊愕。
“洗鸳鸯浴。”
三个女人比在海之梦更打开些,身体某部位只剩块很小的遮羞东西。邱老六的目光在喜玛拉雅和那几座山峰游荡。
杜大浩见马爽将身子沉入水底,只露出头部;李惠兰双臂后伸支撑着,使身子浮上来,于是便有两座雪山在杜大浩面前漂移;眉凝的山顶很小,上面像颗黑豆,两山不很均称且一大一小。
鸳鸯浴洗完还干什么?杜大浩是似乎猜到了。
18
110警察用了半个多小时间,才打开已锈死的防盗门锁,进入朱良的住宅。空荡荡的屋子积满灰尘。
这是一个典型的两口人之家,一张双人床,电视、冰箱和一个书柜,里边瘳瘳几本推销术类的书,倒有几块奇石,说明主人的一点点爱好。有一室空着,放着一竹花筐,盛玉米的塑料桶旁,可见散落地上玉米粒,两片羽毛落在墙角。这就是邻居所说女主人饲养公鸡的鸡舍吧。
床上一个行李整齐的叠放着,另双被子乱在床上,可以想像到,他们在极慌乱、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匆匆离开家的。厨房两双碗筷,半碗米饭干缩成碎石样。以此又断定当时他们正吃饭,邻居提供朱良夫妇下楼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戴副白手套的张克非拉开电视角柜抽匣,翻动着,木梳、光碟混杂的物品,发现个徽章样白色小东西,他想把那个东西拿到手,就在这时赵春玲走过来,问:“发现什么没有?”
“一堆乱东西。”张克非关上抽匣,做装什么也没发现,手指随意在积满灰尘电视机上一划,屏幕出现一道印子,他说,“电视几年没人用。”
赵春玲对小靳说:“你和张队多学着点,勘查现场多长双眼睛。”
刑警小靳吐了下舌头,把支队长的话理解成西施效颦,她第一个动作,拉开电视柜抽屉,也翻动,拿起白色小东西仔细端相,她喊:“赵队,赵队,这是什么东西?”
赵春玲接过来,是公章大小的银制品,正面是太阳高照山川大地图案,背面是只老鼠。她脑中迅速闪过一幕:去年在警官度假村举行蓝球赛,天突然降雨,她抱起篮球场地外的几位刑警的制服,有个银制的东西掉在地上,她拣起来,正面太阳高照山川大地,背面是只猫。张克非说是他的东西,市场上买玩的。她没往深想还给他。朱良家发现的与张克非的东西大小相同,只背面图案不同。她对小靳说:“带回去。”
张克非远远地看着,直到小靳把银东西装进透明塑料袋,然后放进皮包里,才继续做他的事。
两个小时后,赵春玲坐在支队长办公室,看着这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银制品沉思。材质纯银无疑,手工制做痕迹明显。问题是它的名称?用途?是戴的东西吧,没有拴绳的鼻眼;是某种工艺品吧,又不像。或许是护身符,带在身上避灾祛邪。如果是地摊上出售的护身符,图案该统一,张克非为什么是只猫,朱良又为什么是只老鼠?
老陶敲门后进来,他说:“查清了,第二期天燃气工程改造,一共用了三万多只阀门。负责施工的天燃气工程公司经理说,施工用料都是市公用事业局同统一购进的。”
赵春玲内心烦乱,她问:“去公用事业局了吗?”
“找到了王平安局长。”老陶停顿一下,望着赵春玲,在她面前提王平安必须分寸,因为王平安是她的前夫。
“说吧。”她见老陶说话谨慎、顾虑,问,“他怎么说。”
“态度很生硬,不肯配合。”老陶说话还是绕圈子,“他对公安成见太深。”
“不是公安,是对我。”赵春玲直截了当道。
“他说要谈,得你去找他。”老陶任务完成这个份上,问,“下一步?”
“公用事业局我去。老陶,”她将那个银制东西递给老陶:“见过吗?”
“像枚纪念章。”老陶学某部电影鉴定银元的方法,用嘴吹,再用耳朵听,“成分不错,百分之百纯银的。”
“让你看图案,鉴定什么含银量。”赵春玲说,“这可是从朱良家发现的东西。老陶,朱良用它干什么?”
“难说,买的,拣的,别人送的,都可能。”老陶说,“街头地摊我没少遛,还真没见过这玩艺。”
“行啦,先别研究它啦。”赵春玲收起银制东西,放进抽屉,她说,“张征从红星阀门厂的专案组撤出,另有任务,小靳和你搭挡。人单纯点,但机灵可靠。”
老陶没说什么,在警队老陶为人随和,但原则性强,诚实忠厚。杜大浩出事后,他成了赵春玲最知心的朋友和得力助手。她说:“就像当年带我一样带好蓝精灵。”
“赵队放心。”老陶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在全市范围内撒大网,寻找与朱良有过交往的人,获取朱良下落的线索,找到关键人物朱良。
“哦,对啦,佟师傅说朱良老婆子宫切除不能生育,他想要一个孩子,大家传言有个外地来三江当小姐的女孩,愿意给他生孩子,条件生男孩五万元,生女孩四万元,”赵春玲重视佟师傅告诉她的这件事,“三江出台小姐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她们在一个地方,不会做太久,流动性大,佟师傅说的这个女孩不知还在不在三江。找一个不知真实姓名的女孩,不比登天容易。”
“出台小姐与人达成五万元生孩子这事比较稀罕。应到小姐集中的娱乐场所访访,或许能发现线索。”老陶说。
“明天我去找王平安,”赵春玲说,“你自己去吧,先别带小靳,暂时她不进入的好。”
19
市公安局局长室,田丰正看银制的东西。昨天赵春玲交给他,他一直在琢磨,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图案——太阳在高楼林立的上空照耀,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寓意。背面的老鼠也是一只普通老鼠,流畅的线条,倒使老鼠显得活泼可爱。他努力把老鼠和朱良联系在一起,觉得牵强。
“张克非有一个,图案是只猫。”昨天,赵春玲肯定地说,“其它的地方一模一样。也是太阳高楼。”
张克非拥有这神秘之物是巧合吗?假若……田丰假若了一种情形,对与错,尚需要论证。他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决定做一件事。
上午九点,接局长通知的两人准时进来。
胡克艰老习惯,端着那只太空杯,趁另一位——赵春玲没到来的工夫,说:“阳光集团打来电话,下周一警官度假村开村五周年,他们问是否搞庆祝活动。”
“你的意思呢?”田丰征求说。警官度假村五年前由阳光集团出资八十万修建的,也就是说局长冉江在任上的政绩,更具体的情况田丰不知道。
“搞一下也好。当年阳光集团老总张经纶在度假村开村典礼上就许诺,五年后,阳光集团将再捐资修建一座现代化的靶场。”胡克艰说,“也许这是一次机会。”
警官度假村是警民共建的硕果,当年在全省屈指可数的,省电视台还录制一部专题片。田丰看过此片,阳光集团老总张经纶两腮漂亮的虬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到三江任公安局长半年多来,还没有与这位三江财大气粗、妇孺皆知的人物面对面的接触过。也许胡克艰说得对,这是一次机会。田丰说:“是件好事,党委会研究一下具体安排。”
赵春玲进来,他们停止了警官度假村庆典话题。田丰问:“春玲,姜雨田命案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没什么进展,调查了两周,仍无新的线索。”
田丰听赵春玲说完,对胡克艰说:“即然一时难以突破,先挂起来,秋季严打即将开始,我们集中精力部署三江严打。”
“撤回来也好,太牵扯警力。”胡克艰赞同,他问赵春玲,“刑警队的意见呢?”
“服从领导决定。”赵春玲说,“我的意见不能都撤,案子办得虎头蛇尾,影响不好。我和克非、张征都可撤回,留下老陶,把小靳配给他,案子还要继续办。”
田丰看看胡克艰,刑警支队的工作一向由他决定。胡克艰沉思片刻,说:“行,留下老陶。”
从红星阀门厂撤回大多数刑警这件事定下来后,田丰直奔他召集胡克艰、赵春玲的主题,他说:“我接到一个不肯说出姓名人的举报,川椒豆花村酒店用罂粟壳做菜增加香味,其用量很大。这些罂粟壳的来源,我们必须弄清楚。过去三江的毒犯相当猖狂,我们已有两名刑警牺牲在他们的枪口下,尽管近半年来未发现毒品交易。但在三江,我敢肯定地说,贩毒并未停止。”
胡克艰给太空杯倒满水,嚼着喝进嘴里一块茶梗,听田丰讲话。
“我们应加强缉毒工作,配强缉毒大队。春玲,你是不是还兼职缉毒大队长?”田丰问赵春玲,她说是。田丰接着说,“我建议张克非做缉毒支队长。我已请示市政法委同意,从刑警支队剥离,成立缉毒支队。春玲腾出身子,抓刑案。”
“克非有时急躁……”胡克艰说。
“人无完人,我看克非行。”田丰征求道,“副支队长的人选,你们看谁胜任?”
胡克艰说:“春玲,你看谁行?”
赵春玲说:“胡局,每个刑警都在你心里装着,你再清楚不过,还是你定吧。”
胡克艰呷口茶,说:“李婷牺牲后,始终没配大队长的原因,一时很难找到像李婷那样出色的人。现在贩毒团伙中女性占相当比例,为便于开展工作,还是配个女同志好。”
“很有道理。”田丰说,“缉毒副支队长人选也可在刑警队以外全局范围内慢慢物色,这事不急。”
下午市公安局召开党委会,决定两项内容:一由胡克艰牵头,做警官度村开村五周年庆典准备;二任命张克非为市缉毒支队长,不再保留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职务。
会后,田丰找张克非谈话。
“克非,我市缉毒工作今年以来没进展,责任在市局,主要在我,重视不够。李婷牺牲后,工作出现了空档。”田丰语调沉重地说:“多年来我们的同志牺牲、受伤缉毒第一线,至今,杀害李婷他们的凶手尚未落网。缉毒队责任重大呀。”
“田局,我只怕自己有负领导的厚望。”张克非内心对这次预想不到的得到重用、提拔,满意、高兴,他掩饰掉这些,十分谦虚的样子,“我有很多缺点,砸过胡局的水杯。”
田丰又说了许多鼓励他的话,最后说:“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们分管局长解决不了的,直接找我。噢,克非,办公室还有一台机动车小红旗,配给你们缉毒大队吧。”
张克非一脸的喜悦回刑警支队,接近下班时间,整个楼层空空的,各科室都没人。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小靳正坐在他的转椅上,神气十足地样子。
“哟嗬!我没走你就坐副支队长位置上啦?”他玩笑道。
“人家演练演练嘛,将来当上……”小靳说。
“靳队感觉怎么样?”
“当支队长的滋味好极啦!”小靳离开椅子,刑警支队在赵春玲组织下,到警官度假村为张克非升职摆酒宴。特意留下小靳等他,她说,“走吧张队,度假村的干活!”
刑警支队全队去度假村赴宴,是今年以来除杜大浩外,人最全的一次。酒席间还是有人提起了杜大浩。
“在红蜘蛛当保安的头,”张征说,“看样子混得还可以。有一次,我在苦咖啡休闲屋见到他。”
“一个人?够孤独的。”小靳血管里流进不少酒精,情感渐渐浓厚起来,眼里有东西在闪亮。“杜大哥……”
“多愁善感的蓝精灵,你杜大哥可不缺红颜知己。”张征为稀释一下她的浓情,故意多说几句:“那漂亮的女孩,金黄色的头发,略带棕色的皮肤,少女的身体稚嫩、丰腴……”
“不听,不听!”小靳用手指堵住耳朵,这回她真的哭了。
“你们又欺负她。”赵春玲发话,制止酒宴偏题,她端起酒杯道,“来为克非升职,干杯!”
酒桌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20
亮眼睛婚纱影楼的鸳鸯浴在进行中。漂浮水面的李惠兰靠近杜大浩,像海洋中山峰的两乳,时尔升时尔降,绿色池水冲涮它,显得挺拔。
邱老六注视的目光杜大浩看见了,他觉得那是一道考验的目光。在这场戏游中,邱老六的动机显而易见;李惠兰是颗“肉弹”,要用女人的身体考验我这个昔日的警察,能否经住诱惑,任何电影电视中正面人物都不能干这种事的。
马爽始终呆在池子一角,只露个头,她不时地瞟眼杜大浩,眼神里一种莫名的怅然、懊丧、无奈。难以想像她在今夜想做什么,怎么做。
移动的山峰愈来愈近,女人呼吸芬芳。她用肌肤的某一部分,触摸他的胸部,欲望显现无遗,说:“水里很爽的……”
邱老六搂抱着眉凝,像抱住一条要挣脱的鱼,动作是他们每人都经历的,眉凝头发飘舞,身子朝前挺,放肆地尖利呻吟满屋回响。
“浩哥呀,求你啦……”李惠兰撕扯纤细腰间联结三角区域的带子,这是她身体最后一块遮蔽的东西。
那边邱老六溅着水花,目光仍注视杜大浩。他知道自己再木头下去,就要耽误大事。就在他犹疑时刻,一个令人惊讶的场面出现:马爽冲刺过来,一丝不挂地从池中站起,水面刚到她大腿根处,她扑向杜大浩,喊出在床上都未喊出的话:“×我浩哥!”
李惠兰手僵在白色的带子上,邱老六也停下来,朝这边呆望。
“抱我进屋!”蚊子般的声音钻进杜大浩的耳孔,他抱起她,爬出池子,进房间去,随后关上门,从未呻唤出声的马爽,一反常态地爆发呻唤。
“满足一下我小姑吧!”眉凝见李惠兰发疯般撕扯自己的下身,邱老六奔向那悲泣哀嚎的女人……
一小时,准确说一小时二十分。他们重新坐在川椒豆花村的雪包厢里,享受空调和扎啤的清凉。
“浩老弟,和六哥干吧!尚总那边我去说。”邱老六对杜大浩说,“明天到亮眼睛找我。”
田丰是在去市林业局招待所路上得知杜大浩到邱老六身边做事的。他对着手机说:“微冲的事你答应他,我来想办法。记住,必须你使用。”关掉手机,他自语道,“‘鹞鹰’,你好样的。”
林业局招待所,极为普通的四层楼,木制的楼梯可见建造的久远。四楼基本闲置,大部分房间堆满杂物,只有一个房间是原能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小会议室改建的,两套房间窗户很多,招待所习惯称套间。几天前,平常总是空一半房间的招待所,忽然接待六个从省城来的考察队的人,他们说三江有一种野生大黄蜂,从它身上提炼出一种东西,可治妇女不孕症。古医药书有露峰房(马蜂窝)泡酒久服可得子记载。考察队要长期包住,乐坏了承包给林业局一职工个人经营的招待所所长,他说他给提供一切方便。
四楼的房间朝东有扇落地窗,从那可通过防地震时期装的铁楼梯,在通过一扇小角门,直接到街上去。考察队提出他们时常早出晚归,叫门怕惊扰旅客,就从户外楼梯回房间。所长同意,并将小角门的钥匙交给了他们,实际上,考察队基本上就是独门独院了。
田丰将车子停在另一停车场,步行来到林业局招待所,有人等在小角门外迎接他。他登上铁楼梯,到了四楼的房间。
“田局我来介绍……”省厅刑警有神探之称的包俊海将另四位警察介绍给他。
省厅从雁滩、沙城两市抽异地干警,以考察大黄蜂名义进驻三江,林业局招待所四楼成为他们行动小组的大本营。
六人组成的行动组,包俊海任组长,田丰兼任副组长,其它成员娄扬、吕淼、佘凡晓,臧明杰,还有一位女警察米莉。
“按照礼节,我们应该为你们接风洗尘,可是……待我们开庆功会的时候,一起补上。”田丰发自内心感谢各位,在这种特殊的环境、特殊时期,地主之谊无法尽了。他将五张全球通手机卡分发给他们。说:“今后一段时间,我们靠手机联络,万不得已不能会面。与‘鹞鹰’联系方法是……”
田丰没停留太久,离开林业局招待所,他心里很不静,公安倒成了地下工作者。
在一条街上行驶,他见到一家珠宝首饰行仍在营业,广告牌上写着:金银首饰清洗,加工制作。便开车过去。各种金银宝石首饰在日光灯辉映下璀璨夺目。他停在银器柜台前寻找。
“先生,您想挑选哪种首饰?”售货小姐极热情,“如果您给长辈买,请选福寿图案,如果您给……”
“我有个银器想改制副手镯,师傅在吗?”田丰以顾客身分问。
“在,先生请跟我上二楼。”售货小姐领田丰登上很陡的楼梯,丙纶地毯味使空气变得污浊。她把田丰介绍给戴花镜的白发老人。
“老师傅,”田丰掏出那个银制东西,“请您给鉴定一下它的价值。”
白发老人翻来覆去仔细看,问:“你想用它做什么?”
“倘若有收藏价值,我拿回去。不然,我想……您是行家。”田丰说。
“它是近几年的制品,这我一眼看出来了,最多不超过三年。手工敲打出来的,活儿不算太精,属三四流银器匠的手艺。从图案上看不出什么,背面老鼠图案与正面图案相悖,阳光下出现老鼠显得不伦不类。”
“在三江,有这样的银器匠吗?”田丰进一步问。白发老人瞧瞧田丰的脸,确定无不良动机后说,“解放初期倒有个叫张老亚的,他原是吉祥号的学徒,该号是国民党潜伏大陆的一个情报站,后被破获,政府取谛了吉祥号。张老亚摆过小摊儿,文化大革命两派武斗被流弹打死。”白发老人回忆这段他记忆很深的历史。他举着那个银制品,说“这东西是他的手法。”
“他有什么传人吗?”田丰又问,“或是后人。”
“不清楚。”白发老人说。
田丰从珠宝首饰行出来,回到局里,值班的一警察告诉他,赵春玲下班后一直等他,刚走。
田丰打开关闭近两个小时的手机,准备给赵春玲打电话,按几个号码便停下来,关掉手机。
赵春玲在下班前五分钟拨通前夫王平安的电话,她说有事要见他,他说电话里说吧,她说只能见面谈。两人约定晚八点雨浓茶吧见面。
离赴约还有些时间,与前夫见面她找田丰汇报,想得到他的指点。左等右等,打他手机又不开,在差二十分钟八点时,她打车去了雨浓茶吧。
雨浓茶吧离他们原来的家最近,离婚前他们俩人常到此喝茶。那是段值得怀念的时光。丈夫王平安曾担任过三江那家全国公开发行文学期刊《三江文艺》的主编,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后调入公用事业局任副局长、局长。她爱上他,还是读了他的一篇爱情随笔。题目很长,像似“人生最后总是以眼泪收场。”和他给她写了约百篇情书。去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晚上,他还给她写了一封情书。结婚后,她开玩笑说:“出一本书吧,就叫‘一个作家的心灵独白’,只一条,稿费归我,没有我,哪有这本书。”
后来,烧掉这百封情书的次日,他们离婚。她没坐刑警支队的车,他也没坐公用事业局局长专车,两人挤公共汽车,换了一次小巴士,走一段路,他俩共撑着一把伞。外人看来,同一把伞下这两位,天下男女都离婚了,他们也不会。
巧合吗,十六年前,他俩就是沿着这条路,天下着小雨,共撑一把伞去领结婚登记证的。十六年当中,路还是那么长短丝毫未改变。重新踏上这条路的男女,像似去割断十六年月老系的红线。杏黄色绘着一对燕子的伞早已在某个季节里丢失,这次他们撑的是一家储蓄所为拉储户赠给的伞,上面印满拙劣的广告词,一切都在变味……走出婚姻管理机关,他说:“我请你吃板鸭。”
“还是我请你吧!”她说,“去雨浓茶吧,我喜欢靠窗临街那张桌子。”
现在,赵春玲、王平安面对面地坐在几年前坐过的还是那张靠窗子的桌子。她说:“过得好吗?”
“马马乎乎。”他平淡地说,而后打听儿子,“喆学习怎样?”
“儿子想你。”她嘴唇嚅动很轻。
“最近我准备到学校看喆。”他朝窗外看一眼,目光有些忧郁,说,“对面烤肉串的男孩,今天没在。”
“大概长大啦。”赵春玲在说记忆中那个新疆口音烤肉串儿的男孩当时年龄很小。她望着他说,“我为红星阀门厂的事找你。”
王平安默默地手攥茶杯,半晌,他说:“知道,我赶走老陶。听一个曾是你知心朋友、爱过你的人一句劝,阀门的事你别过问,账平了多年。”
“只问你一件事,第二期天燃气改造工程,大批量的阀门从哪进的货?”赵春玲问。
他的目光又飘向窗外。
“平安,这很重要。你在我心目中不是好丈夫,但你是有良心的作家局长。”
“春玲,一两年见一次,我们还是不说某个具体问题的好。”王平安极力回避阀门问题,他岔开话题说,“三江要被评为省级卫生城市,轻轨铺设正在论证之中……”
赵春玲见他心事重重,知道今天他不会说实质性的问题。她还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希望能够多坐一会儿,随便聊聊。她沉吟一下,说:“我相信作家有良心。”
他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她给他倒茶,他又看见过去日子里的赵春玲,回想起那些美好的事情,痴痴地望着她。她感到一条洒满月光的小路朝心底延伸,酸楚在鼻尖上滋长……她不想让他看到什么,决定马上离开。她先上的出租车,他站在雨浓茶吧的霓虹灯下,背微驼的躯体上变幻着各种颜色。她摇下车窗,伸出手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出租车开远后,她揩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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