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卧底-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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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老六被杀死在天体浴场沙滩上的帐篷里,此消息在三江不胫而走。记者仙人掌赶到刑警支队,找赵春玲采访。

    “赵队,警方找到凶手线索了吗?”仙人掌问。他的头部形象酷似其名,稀疏的头发拉直刺似地长着,胡子向外扎撒,整个头部像个龙王球。他缠着赵春玲,“讲讲案发过程……”

    三江,仙人掌可称大腕记者。她没拒绝采访,并非为此。而是“猎鸟”行动专案组决定,向社会公布案情,看看‘蓝雀’团伙的反应。她安排老陶接待,对仙人掌说:“找老陶谈谈吧,他会详细向你介绍。”

    “我回头还要找你,找田局长。”仙人掌说。

    老陶向仙人掌讲了案发过程。他说:“……和他住同一顶帐篷的宋佳音无疑是重要嫌疑人。”

    “她和邱老六是什么关系?”仙人掌问,“警方清楚她的情况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确定,宋佳音现年二十一岁,满族,在滨江路办家叫小雨点的文化工作室……至于关系吗,我们初步确定为情人吧。”

    “邱老六生前从事何种职业?”

    “婚纱摄影。”老陶说,“他是亮眼睛婚纱影楼老板。”

    “他的婚姻状况?”

    “没有成家。据影楼的人讲,他与影楼经理眉凝姘居。哦,这些也写吗?”老陶停顿一下,问。

    “写,多视角。”仙人掌某根刺儿脱落,他从采访本上拿起,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后扔掉,继续问,“你们认为宋佳音杀他的动机是什么?”

    “那得等抓到她,由她本人回答。”老陶倒杯水,喝一口,耐心等待记者提问。

    “邱老六赤身裸体?”

    “前面讲过了。一丝不挂。”老陶觉得写文章的人对裸体感兴趣,生花的妙笔一描绘,便很生动、吸引人。因此多说了些,“小腹以下被刀子捅烂,蜂子窝似的。”

    仙人掌目光离开采访本,瞧着老陶,嚼口香糖似地反复咀嚼他的话,逮住小腹以下被刀子捅烂的线索像捉只跳蚤那样专心:“嫌疑人是女性,刀扎男性的阳根处,是爱?是恨?”他像在问老陶,又像问自己。

    老陶没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此问题超出了邱老六命案的范围。他见仙人掌正询问似地看着自己。

    “爱恨交加!”一个被采访者和接受采访者忽略的人插了一句。

    采访在刑警支队办公室进行,电脑后面从头至尾听老陶和仙人掌谈话的小靳,关键时刻救老陶一驾。

    仙人掌朝高抻上身,寻到斜过电脑半张略略兴奋的脸。他说:“精癖,很精癖!”

    “谢谢媒体恭维。”小靳脸上出现了羞涩的笑意,半张脸蓦然消失,敲击电脑的声音一直响下去。

    有了老陶的详尽介绍,采访赵春玲简单了许多,只提了一两个问题。仙人掌最后去找田丰局长,他们进行了近半个上午的谈话。谈话内容邱老六命案只占了十分之一,那十分之九是另桩命案。

    三天后,《三江日报》用整版篇幅刊登仙人掌关于邱老六命案的报道。这张报纸平铺在老板台上,阳光透过窗帘把黄疸色投到报纸上,张经纶低头反复研读,候在一旁的沈放看同样的报纸。

    “记者没有隐瞒什么的话,警方对老六一无所知。”张经纶头离开报纸,目光投向骨骼似的沈放。其实他没有那么瘦,眼窝深陷的人,给人感觉骨瘦如柴。他说,“老六不暴露就好。”

    “文章提到老六的姘头眉凝,我担心她知道什么。”沈放说,他疑心邱老六向她说出团伙内部的事情,而泄露白粉的秘密,“刑警找过她。”

    张经纶拿起报纸,迅速找到写邱老六和姘头的那段文字,边看边听沈放讲。

    “眉凝的小姑李惠兰是老六的心腹,估计他的货大量存放在川椒豆花村。眉凝又是李惠兰介绍给老六的……”

    “太乱!”张经纶怨恨道。

    “老六出事,她们俩会不会弄走他存放的货……”

    “老六那个摊子不能出现空档,” 张经纶放下报纸,他决定派驼子过去,问沈放,“老二去,你看?”

    “他最合适。”沈放说,“他辅佐老六多年,给老六当半个家。”

    “那就让他去吧。”张经纶对沈放的信任超过其他人,他嘱咐,“这几天你多留意王平安,阀门的事并不大,但他这根藤叫公安抓住,恐怕要找的是我们。老二到亮眼睛之前,我们得盯紧眉凝、李惠兰,不能让她们卷走老六的‘货’。必要的时候……叫老七去办这事吧!”

    沈放重重地点点头。

    “那个杜大浩怎样?”张经纶想到尚俐莉提出要人的事,问。

    “我观察还可以,对邱老六忠心耿耿。只是没给他活做。”沈放观察张经纶表情,揣测一番后说,“你担心我们做了他的妻子李婷……我查了,他比我们更快忘掉了她,后来又恋上一个叫程影的姑娘……现在,马爽和他睡在一起。”

    张经纶知道李婷是杜大浩的妻子后,担心和后怕油然而生,便专门派沈放监视杜大浩。听沈放这么说,放心了。“哦,真是那样就好。”他站起身,往胳膊上捋套袖,他准备去做银器,“老四那边过些日子又要往广州送人,你离开人手不够用,要么就派杜大浩回红蜘蛛。你和老四商量一下,要不要人,就听她的吧。”

    张经纶戴好套袖,扎上围裙,一副银匠打扮,刚要出屋去,张克非急冲冲进来,说:“我在农贸市场见到静,她正在买菜。”

    张经纶坐回到椅子上,先解下围裙,他问:“她住在哪儿?”

    “跟踪她半路上遇到赵春玲,没看清。”张克非说,“她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静女孩在三江神秘消失,都因为天刚的失手。派天刚、杜大浩去东北结果朱良又扑了空。此事与她有密切的关系,张经纶这样认为。他冥思苦索起来。

    “我去查。”天刚主动请缨,他要弥补过失,“这次她休想溜走。”

    “天刚……”张经纶右手食指在套袖上划着,“做事要多用脑子。她要是田丰放的‘鹰’呢?我们一出现,他暗地就盯住了。天刚,光枪法精不成,你的缺点只知道用枪口说话,怎么行呢。”

    听了张经纶的话,心里惶恐的不止天刚一人。张克非听出弦外之音,心里忐忐忑忑,张总分明暗点自己。近半年,没做出一件太让他满意的事。他想在静女孩的事上表现,说:“张总,静的事……我一定办好。”

    “好啦,这事我定有安排。”张经纶叠好一双套袖,方方正正放面前板台上,对张克非说起胡克艰,“省公安厅抽调他,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们开始怀疑他。老七呀,你是公安肚子里的蛔虫,藏得深点好。我们不能没有内线。近一时期,除盯紧点李惠兰、眉凝,别的事都不要做,公安交给你缉毒的事要表现积极些,干出点人人都瞧得见的成绩。必要时抓几个马仔充充数。”

    张克非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又小坐一会儿,便走了。天刚送他出小红楼,新添两条狼狗不认得他,朝他凶咬。

    “老五,静的事还是你去办吧。”张经纶对沈放说,“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朱良的下落,尽早把他处理掉。”他的脸上现出一丝阴冷,觉得朱良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发恨搬开它。

    “您放心……”沈放说。

    “我给你找了个安身的地方,你马上从熟人视线中消失,今后只与我单线联系。”张经纶用脚尖点点地,“这里,还有阳光大厦你都不要去,有事我们另安排地方见面。”

    沈放掂量他的话,觉得张经纶不是随便说的,他正深谋远虑什么,刻意这样安排自己,一定有更深层的考虑。他说:“我明白。”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江表面平平静静,可平静得让人心里不踏实。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做事越要斟酌,要揣摩。”张经纶说,省公安厅专案小组进驻三江让他忧虑,大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47

    川椒豆花村酒店经理室,李惠兰正和眉凝商量一件事,那件事已蓄念已久。

    “一下提出那么多现金不可能,”眉凝感到为难。二百多万元不能一次从银行提出来,她说,“至少分三次,就得三天时间。”

    “三天不行,两天。”李惠兰翻动板台上的台历,“今天周三,周五夜间走,飞机票我预定了。”

    眉凝望着小姑,她很佩服小姑。几个月前正是小姑撮合她上了邱老六的床,当时她十分委屈小姑的安排,“和那个丑八怪睡觉?我这辈子可毁啦。”

    “说错了,跟了他你一辈子滋润,你不是想过富人的日子吗?”李惠兰明确了她的计划:侄女的处女地让邱老六开垦,代价是钱。她说,“他很有钱,就看你有无本事弄到手。”

    眉凝将信将疑小姑的话。在李惠兰一翻规劝下,她上了邱老六的床,床上五天献身邱老六,给她的第一笔奖赏是亮眼睛婚纱影楼经理的位置,经营收入他不闻不问,白粉钱够他赚的。

    “老六是个情种,你要满足他。”李惠兰提醒道。侄女出现黑眼圈有点招架不住时,她鼓励她,教她一些床上技巧。邱老六开始只把眉凝当成猎艳计划中的第多少多少个女孩,玩腻了旧鞋子一样扔掉。但眉凝很本事,使他想离开都很难。他竟对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产生感情,有点钟情于她。他说,“给我生个崽吧。”

    “只要你愿意。”眉凝爽快答应,她真的停了服避孕药,准备怀孕。

    李惠兰知道后,严厉的口气训斥了侄女道:“你真糊涂,怀什么孕?邱老六会跟你过一辈子?天大的笑话。别傻了眉凝,弄足钱,早点离开三江。”

    眉凝从不怀疑小姑的眼光,重新偷服避孕药。邱老六也问过她两回怀上没有,她说她看过中医,血有点凉,气也亏,需调理才能怀上。他没再提生崽的事,倒将自己的钱让她保管着。邱老六迷上宋佳音,她身边便空荡了,她对小姑说:“他厌倦了我。”

    “钱有多少?”李惠兰关心的是另个问题。她说,“弄足钱我们逃得远远的,去过富人的日子。”

    “老六能善罢甘休?他可心狠手辣。”眉凝似乎比小姑更了解邱老六,她见过他惩罚手下人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剁掉的小九手指至今泡在透明玻璃器皿里,工艺品似的摆在卧室。她惶惑道,“钻天入地他都要找到我俩。”

    “耐心等待吧,我们会有机会的。”李惠兰心里早有了谱,只是没实施前不能告诉侄女。她说的机会有两层含意,一是邱老六出什么意外;二是她向公安泄露邱老六贩毒逮起他来。预想不到的机会真的来了,邱老六被人杀死,赶紧逃走。她说,“尽量多提款,能提多少算多少,周五夜间飞走。眉凝,别瞻前顾后的,大胆干,有小姑呢!”

    眉凝略微振作一些,铁心照小姑的吩咐做,说:“我就去银行。”

    “小心点儿,邱老六的心腹杜大浩还在亮眼睛。”

    “他呀,魂都让马爽勾去了,哪有精力寻思老六的事。”眉凝仍然为那次杜大浩不肯和自己上床而恼恨他,一提她就怒恚。她说,“疑神疑鬼你。”

    “即使杜大浩不注意你,也还有人注意你。”

    “谁?”

    “沈放。”

    “两天没见他人影。”眉凝说,沈放前天下午出去,始终没回亮眼睛。邱老六死讯传来后,员工人心浮动,摄影师以回老家天津发展,算完工钱走人。眉凝没挽留邱老六高薪聘请的摄影师,想走留下心也不甜。聪明的天津摄影师辞职,亮眼睛患流感似的,受传染的还有几个人。这样的局面,她眉凝控制不了,老板是邱老六,老板死了,谁来收拾残局?

    “乱巴地的时候倒是机会,你抓紧办吧。”李惠兰说,她见侄女眼里充满忧伤,怜爱起她来,“但愿我没坑害你。到了新地方,我帮你计设计设生活,眉凝,也别太认真。记得一首歌唱的,人生不过是场梦。”

    “梦!”眉凝迸出一个字,身子转向墙壁,不让小姑看见自己的眼睛。怎样忍,泪水还是刷地流了下来。

    走出家门时,老父亲切望道:“妮,一定囫囵个儿回来。”她回眸住了四代人的破旧房屋,父亲和那头水牛站在夕阳下,她用力地点点头。当小姐能囫囵个儿吗?现在已是伤痕累累。值得欣慰的是有了巨款,带回家去,翻盖老屋,买台手扶拖拉机……走,离开三江。

    眉凝两天内四次去银行,杜大浩看在眼里,他料定她往外提款。他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专案组,包俊海指示他密切注视眉凝,如有逃走迹象立刻通报他。

    眉凝拎着鼓囊的蛇皮包上楼,杜大浩同往日一样和保安坐在一楼大厅聊天。她看见他就像看见一位来影楼的顾客,没理睬他。

    一位不速之客这时进来,他直奔杜大浩跟前,坐在他的对面招呼道:“大浩。”

    “克非。”杜大浩让保安泡壶茶过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特意来看看你。”张克非说,他打量杜大浩,从上到下地打量,“瞧你还那么精神,混得一定不错。”

    杜大浩笑笑,为昔日的队友倒杯热茶:“马马虎虎。队里忙吧?”

    “你离队不久,我就到缉毒支队啦。”张克非呷口茶,待保安离开后,压低声音说,“外面风传你给邱老六做事,真的吗?”

    “是啊,帮他打理影楼。”杜大浩说。在警队他们俩关系不错,有共同业余爱好——游泳,毫不夸口地说,在公安系统敢横渡净月水库的,只有他们两人。警官度假村送别的酒宴上,张克非忍不住落泪……眼下的情形,两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坐在一起。

    “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透亮了。”张克非努力把戏演好。他此次到亮眼睛绝不是来看杜大浩,或者监视、查杜大浩什么,他是奔眉凝来的。

    杜大浩看穿他的心里,却装出丝毫未觉的样子。他在记忆的篮子里挑捡出旧事,说:“胡局最近骂人没?我在警队时没少挨他的骂。记得我们俩跟踪嫌疑人到热电厂游泳池,见到水你我鸭子似地撒欢,结果,嫌疑人跟丢了,让胡局大骂一顿。”

    “骂不着了,至少近期不能挨他的骂。胡局调省厅……”

    “高升啦?”

    “去破案。”

    眉凝下楼,这次穿戴很整齐,像似要去赴约会。她没朝他们这面瞧,其实在楼梯上她发现他们两人。眉凝穿过大厅,便有一股香风飘过,她喷了很浓的香水。

    张克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瞧我这记性,到火车站接朋友我差点给忘了。大浩,改日我请客去游泳馆。”

    杜大浩感到他的表演过分虚假、露骨,又太拙劣。

    他送他出楼时,迎面碰上眉凝回来找他:“大浩你送我去趟国贸大厦,选套秋装。”

    “哦,你们有事,我先走一步。”张克非钻进车开走。

    杜大浩驾驶皇冠车转过两个街口,始终没说话的眉凝开口了,说:“嚯!被警察跟踪很好玩。”

    警察跟踪?他立马想到是谁了,瞥眼后视镜,笑笑说:“猜到他要跟踪,你才让我开车。”

    “算你聪明。”眉凝说,看他一眼,目光发粘,她又回想起那个失意的夜晚,她喃喃道,“有时你很糊涂。”

    他没躲避她恋恋的目光,解释起那天的事情道:“我不是存心晾你,冷漠你……眉凝,没感情基础,你觉得做那事有意思吗?”

    眉凝虚悬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撒娇,他的话像一层烟雾,没有飘到她这里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的话都白说时才住嘴,三江市最大购物中心之一的国贸大厦出现在眼前。她说:“不用等,我打车回去。”

    杜大浩在她下车后,朝后面看看,皇冠车停在马路对过。他想有一双眼睛正注视自己。他开走皇冠,确定皇冠车没跟踪,直接开向林业局招待所方向,在一块绿地旁停车,拨了个电话号码。

    很快,吕淼、佘凡晓佯装闲逛到绿地,四下望望,然后向皇冠车走去。

    48

    夜间去北郊机场的路,车行寥寥。

    出租车里的李惠兰和眉凝心里也觉冷冷清清,不免也有些紧张。

    飞机二十二点起飞,就是说半小时后,她们俩飞离三江,到一个新地方,巨款已办成牡丹卡、金穗卡、龙卡什么的,带几百万元现金登机是困难的。

    李惠兰虽只比眉凝大两岁,办事倒像大她十几岁。两天里的精心准备,今晚悄然逃走。中午她嘱咐眉凝:晚九点钟动身前要装出与平常一模一样,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我心慌。”眉凝眼里透出忧惧,她说,“张克非这几天老盯着我。”

    “他敢逮我们,我们就向公安揭他的老底。”李惠兰掌握张克非贩毒证据,换句话说,他不会暴露自己的。她这样想没错,张克非怎能直接逮她呢?但是,她没想想,张克非一旦弄清她们逃跑的准确消息,告诉张经纶,逮她们的可能是职业杀手。她觉得眼前很重要的是安慰侄女,消除恐惧心里。她说,“千万别慌,约上影楼的女孩去歌厅、酒吧什么的玩玩,在八点五十五分前赶到青年大街南口,我打车在那儿等你。眉凝,想想今晚我们一起飞走……”

    眉凝确实在小姑的鼓励下,勇气起来,她在傍晚邀两个影楼的女孩去练歌厅唱歌。张克非影子一样盯住她。

    李惠兰是去二楼见到小九他们在雪包厢喝酒的。

    小九说:“李姐,来来,喝酒,陪陪我大哥。认识吧?”

    “当然认识浩哥。”李惠兰坐下来,对服务小姐说,“炖个鸡公。唔,告诉总台一声,我在这儿陪客人。”

    杜大浩又是一个没想到,本来计划以吃饭为由暗中监视李惠兰,她竟坦然自若坐在面前,陪着大家喝酒。

    她要敞开量喝酒似的,外罩搭在椅背,手机放在桌子上,谈笑风生,她饶有兴趣地讲起酒桌间流行的笑话:某位大老粗干部在一次会议上为自己争辩道:“有人说我是大老粗干部,怎么个粗法,粗到什么程度?同志们,你们和我接触太少太少。这也不怪大家,今天我叫来我的秘书,我是大老粗,粗到什么程度,她会告诉你们。”这时,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到来,大老粗干部对女秘书说,“你最了解我,你说我到底粗不粗……”女秘书刚说出“不粗”两字,被哄堂笑声淹没。

    “粗,粗不粗……”小九笑得前仰后合。他缠着李惠兰,“再讲一个,荤点儿的好。”

    “你们三个男生也别老听我这个少数民族的讲。”李惠兰说,她转向杜大浩,“你当过警察,接触社会面广,一定知道不少笑话,讲讲。”

    杜大浩笑笑,自己天生就不是幽默的料,怎样逗人发笑的故事,经自己一讲,完,像新闻联播似的。他说:“我们还是喝酒吧!”

    炖鸡公上桌,他们继续喝酒。杜大浩以刑警的敏锐注意到李惠兰看手机屏幕频繁。他断定她在看时间。杜大浩想:“这女孩不简单。”

    不可小觑李惠兰,行若无事样子后面一定隐藏什么天机。

    在八点四十分左右,李惠兰说要打个电话,借此因由离开雪包房,杜大浩也说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离席。剩下小九还粘在包房里。

    眉凝匆忙离开练歌厅,被盯梢的张克非发现,尾随到青年大街南口,见她钻进等候那里的一辆出租车,而后朝东北机场方向驶去。他恍然大悟,立即打电话通知张经纶……十几分钟后,杀手天刚的车朝机场方向飞追。半路上,天刚的汽车被交警截住。

    “对不起,我们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出示一下你的证件!”一位交警向摇下车窗玻璃的天刚说。

    “交警同志,我急赶飞机。”天刚央求的口吻说。

    “请配合我们工作,证件……”交警不肯放行。天刚皱下眉,想冲过去,前面三、四辆警车,还有持枪武警,他放弃硬闯的念头,乖乖接受检查,盼交警早点放行。

    交警检查很认真,车子里里外外都看。天刚的神情显得急巴巴的,他不时抬腕看表。

    此时,机场大厅里,两个警察走向候机的李惠兰、眉凝,说她们的行李有问题,请她们到公安值勤室解释一下。

    赵春玲同专案组几位刑警在场。她出示一张由田丰签批的拘传证,说:“你们嫌涉毒品交易,请跟我们走。”

    李惠兰焦急样子说:“我们马上要登机。”

    “至少近期你们飞不走。”赵春玲下令道,“带走!”

    警车驶出机场,与天刚的车相会而过,隔着隔离带,谁也没注意到谁。

    天刚赶到机场,找遍候机大厅未见目标踪影。这时,乘客开始登机,他躲在一边看入口,直到最后一个外国乘客进去,也没有李惠兰、眉凝出现。他眼里的杀气像电压不足路灯一样黯淡下去,面色很难看。

    “交警半路设卡,耽误了时间。”天刚回到蓝狐养殖场,向张经纶说:“我到机场时,乘客还没登机,可是她们……”

    “交警?”张经纶顿生疑窦。机场的路上突然交警设卡,显然就是冲着天刚的车辆,拖延他到达机场的时间。他猜测说,“警察带走她们。是有准备而来,所以抢在我们前面。”

    “张总,我觉得怪,怎么我们一动作,警察就知道似的……”天刚说出他的疑心。

    张经纶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冥思苦想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今天,自己接张克非电话,得知李惠兰、眉凝逃向机场的消息,屋子没出,就派身边的天刚去处理她们,绝无其他人知道此事,走漏风声根本不可能。即使天刚动身消息泄露,十几分钟内,公安动作再神速,也不可能布置那么快,设卡、劫走李惠兰、眉凝。

    “一切都在公安的视线里了吗?”张经纶想到警方,想到田丰,如芒刺在背,他睁开眼,目光悠悠,自言自语一句,“田丰我饶不了你!”

    张经纶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天刚也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他没敢去打扰张总,不知他什么时候叫自己,也没敢离开,候着。

    朝霞来临,橘红的光芒从东边窗户照射进小红楼,天刚站在窗前望着院子,两条大狼狗正竖起耳朵,警惕铁栅栏门。

    张经纶叫他:“天刚!”

    “张总。”天刚进来。

    “到市里转一转,查查李惠兰、眉凝是不是在专案组的手里。”张经纶双手按摩两侧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

    天刚轻轻倒退出屋子。

    汪!汪汪!几声狗吠,一个罗锅身影出现红楼前。有人吆喝住狗,他驼峰般的后背一耸一耸地升上楼梯,走进张经纶的屋子。

    坐在沙发上的张经纶伸手拍拍沙发,让驼子坐在他的身边来。

    “照你的吩咐,川椒豆花村的暗室清除干净了。连半颗罂粟壳也没留下。”

    “好,不留痕迹就好。”张经纶望着稀少黄头发的大脑袋,说,“本来让你坐阵亮眼睛,现在看来没必要去了。眉凝那妮逃走,警察逮住了她,恐怕要说出亮眼睛的秘密,你去等于自投罗网。”

    “老地方我不能呆啦。”驼子说,“许多人知道西山。”

    “对,西山不能呆了。福民小区有套房子你先搬进去,只你自己,不准带任何人过去,存的‘货’先转移到那里。”张经纶的目光从黄发的大脑袋离开。他说,“我预感西山也被警察盯上。现在还有谁在那儿?”

    “小九走后,还剩下一个马仔学军。”驼子说。

    “可靠吗?”

    “跟我多年……”驼子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张经纶,说,“我想留他在身边……”

    “是啊,你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帮手。”张经纶同意学军和驼子一起搬进福民小区那个新的巢穴,他仍不放心地说,“还有什么人同学军来往吗?譬如女人之类。”

    驼子说:“他很独特,除圈儿里人外他再没朋友,女人这一辈子也别想沾边,小时候,他家的狗吃他屙的屎,竟一口咬掉了双卵。”

    狗咬卵子?此话勾起了张经纶许多混乱的回忆。他看见与驼子脑袋景象相似的沙坨,浑圆大白的屁股在阳光下耀眼,那条野狗窥视,等待它的美餐。她习惯在疯狂前减轻重量……他说有条狗在看,她说那是条公狗,很臊的公狗……张经纶像摘掉挂在衣服上的草刺儿一样清除乱糟糟的回忆。他说:“老六没有出手的货全部封存起来,暂不交易。”

    驼子驼峰一样的背蹭出小红楼院落,很像一只爬行的海龟。

    49

    杜大浩是最后一个撤出空荡荡亮眼睛婚纱影楼的人。半小时以后警方要对此楼进行彻底搜查,审问眉凝她交待邱老六有枪支藏在楼里。

    警方要搜查亮眼睛的消息故意走露出去,专案组缜密了这次走露,显然为达到一种目的。

    缉毒支队和刑警支队在一个楼里办公,缉毒支队在三楼。

    张克非在二楼缓台遇上小靳的,他问:“忙什么呢,蓝精灵。”

    “张队,”小靳压低声音说,“昨天逮住两个女的,连夜突审……眉凝交待邱老六生前有枪支藏在影楼里,赵队正调集所有刑警,准备去搜查。”

    张克非登三楼的脚步加快了,进自己办公室转身闩上门,立即打电话报告给张经纶。派人去找邱老六的枪已来不及,影楼里的自己人必须立即撤出。张经纶不能直接与杜大浩对话,他让尚俐莉通知杜大浩到红蜘蛛……在这之前,沈放秉承张总的旨意同尚俐莉商妥安排杜大浩,让他回红蜘蛛继续当保卫科长。

    杜大浩驾皇冠拐出街角,两辆警车到达亮眼睛。

    人去楼空,刑警按图索骥,在水箱里起出用防水布包裹的两支五四式手枪。在赵春玲带刑警去亮眼睛起枪同一时间里,由张征率领的第二行动组在川椒豆花村,按李惠兰的交待,在她办公室找到暗室入口,明显看出有人转移走暗室所有重要物品,现只剩下空纸箱子之类。

    “收队!”赵春玲命令刑警撤出亮眼睛,她让大家回刑警队,留下老陶同自己一起去枣树街专案组办公地,参加破案工作会议。

    “两支枪都找到了。还找到了这个。”赵春玲将一枚银制的徽章放在田丰面前,“在邱老六的一只箱包里发现的。”

    银制徽章的背面是狗的图案,田丰将徽章递给包俊海,说:“不出我们掌握的,邱老六的徽章是狗的图案,他在团伙中排行第六,他为什么叫邱老六已经很清楚了。”

    包俊海说:“按照你的推断,狗前边有狼、豹、虎、狮、象。我们基本清楚,狼是沈放,虎也有眉目,豹是尚俐莉,那虎狮象是谁?”

    “‘蓝雀’手下的八大金刚,我们至少弄清了五个。”田丰说,‘蓝雀’团伙手下的干将轮廓逐渐清晰,“猎鸟”行动已曙光初露。他说,“包组,我建议捕‘猫’,在他身上撕开缺口。”

    包俊海赞同。原本逮住邱老六为在他身上获取团伙线索,结果邱老六意外让人杀掉了。他正想再逮个团伙骨干,逮哪一个他没想好,田丰的提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猫不仅是藏在我们队伍里的败类,为‘蓝雀’团伙提供警方情报,他参与贩毒,最重要的,他可能参于杀害冉江。”田丰说出记者仙人掌向他提供的线索。

    那次仙人掌采访邱老六的命案,最后需要采访的是局长田丰。他的问题极简单,几分钟便结束。仙人掌收起采访记录本,准备走,被田丰留下,他说:“你答应过我,早晚要谈谈冉江,省厅专案组已到三江,你如果信任我……”

    “好吧!”仙人掌坐下来,于是他们便有了近一个上午的谈话。

    “冉局是我的好朋友。”仙人掌这样开的头,在三江,从冉江当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起,仙人掌就跟踪报道,直到冉江任公安局长。他对仙人掌说:“坐到局长的位置,就不宜老在媒体上亮相,那样会遭人嫉妒,惹麻烦。”

    “光干不说不行,我们本着实事求是……”仙人掌坚持继续为冉江鼓与呼。

    “老弟,真的很感谢你过去为我做的一切,没你生花妙笔宣扬,我到不了今天。”冉江很动情地说,“需要宣传,我一定找你。”

    大约三年后,冉江邀仙人掌到一个名叫红磨坊的酒吧。他那天情绪反常,惴惴不安。仙人掌疑惑:他怎么啦。

    酒间公安局长轰走包房里的服务小姐,将椅子拉到仙人掌身边,冒出句令他骇然的话:“有一天我突然死去,你会怎么想?”

    仙人掌懵然。他觉得冉江怪怪的。他说:“怎么开这种玩笑?”

    冉江目光幽幽地望着仙人掌,他眼里有泪水滚动,说:“在三江你是我最知己的朋友……我很羡慕你,坦坦然然地活着。可我诚惶诚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仙人掌问。他不肯说出原委,反复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拿我当朋友。

    那次红磨坊酒吧冉江喝多了酒,起身时摔倒了,他扶起他说:“叫司机来接你吧!”

    “张克非?他不是好东西。”冉江趔趄出酒店,他舌头很硬地对仙人掌说,“早晚我死在他手上。”……

    “仙人掌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田丰目光逡巡专案组全体成员,说,“冉江对仙人掌说早晚死在张克非手上,显然不是随便说的。张克非是分局治安科长,通常司机都与他所服务的首长关系处理得很好。春玲,你和张克非共过事,说说你了解他的情况吧。”

    “到刑警支队之前我不太了解他,我们只知道胡克艰在任公安分局长时张克非是他的司机,后来他升任市刑警支队长将张克非调到市局,给冉江开车,还兼任局办公室副主任,正式调到刑警支队任职,应该说是在冉江被杀前几天。”赵春玲客观地介绍说,“人挺随和,群众关系不错,处得较近些的是杜大浩。老陶,”赵春玲侧头向坐在身左边老陶说,“你们楼上楼下邻居多年,他身世方面,你介绍吧!”

    老陶的确知根知底张克非。他们同住一个单元,老陶在二楼,张克非在顶层七楼。张克非原在区公安分局做治安科科长,妻子在站前小学当教师,小两口相敬如宾,同单元的邻居印象中他们感情最好。后来,发生一件意外事件,张克非擦枪走了火,射死了妻子。妻子娘家人对死因提出疑议,案子调到市局,时任刑警支队长的胡克艰带老陶接手调查此案。不幸事件发生在卧室里,据张克非讲,他垫着被子半依半靠床头擦枪,妻子站在壁柜前准备取睡衣,走火的子弹穿破她的肝脏死亡。壁柜的门有血迹,是张克非妻子的。它成为重要的证据,通过喷溅血点的位置来确定弹道高度,从而证明子弹是否擦枪走火射出的。省厅专家鉴定结论,子弹从略超出床面高度射出的,证明了张克非所言擦枪走火。两个月后结了案,分局给张克非撤掉治安科科长职务处分,改做工勤人员,后调市局给冉江开车。

    “调查取证时,我接触了对女儿死因提出质疑的张克非岳父。他说张克非假借擦枪走火枪杀了自己女儿,理由是女儿对他说过,张克非和一高中女学生有染。我向胡克艰汇报此事,他说我们要考虑人家还是在校的学生,查实倒好,查无此事,她还怎么上学?在他反对下,案子没再查。”老陶说,“我至今仍觉得那案子有疑点。”

    “妻子死后张克非始终未婚,那女孩也没出现。”赵春玲补充道。

    包俊海摆弄手中的红蓝两色铅笔的手突然停下,他说:“我们研究一下抓捕张克非的方案。”

    枣树街专案组的会议持续到华灯初上。

    会后,专案组连夜行动,抓捕张克非。

    此刻毫无察觉的张克非正在红蜘蛛夜总会一间密室同尚俐莉筹划去广州送小姐。

    “小九不太把握,”张克非攥着她的手,像摆弄只玩具,说。

    “我派鲁秋跟着他去!按合同此次应送去六人,现在还差两人。”尚俐莉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回,说,“我正想办法,人齐了就动身。”

    “专案组在三江,你可要事事小心,抓紧送走这批人,然后停下来,声风过后再做。”张克非搬过她的脸,将垂在前面的头发撩开,轻轻吻一下,觉出凉凉的光滑,像一块玻璃。“我走啦。”

    “留下不行吗?”她挽留,目光发粘。

    “他们逮了李惠兰,真担心她咬出我来。”张克非掰开她缠着的一只手,走出密室。

    当夜,张克非被逮捕。

    50

    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移近,马爽转过身,沈放出现在红蜘蛛三楼大厅,走进午后四点的阳光里。

    “我来看看你。”沈放朝窗帘制造的柔和光处站了站,躲避她掀扯窗帘汹涌而入的强烈的光线,他说,“顺便找你有点事儿。”

    她觉得他的目光像户外透进的阳光刺痛身体某个部分,轰赶它的办法就是回望过去,他的目光如惊弓之鸟似的逃走。

    “把你住宅的钥匙给我。”他用一种不容违拗的声音说。

    “我们有过协议,你不再来找我。”马爽将目光移开,放弃手中窗帘。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其实你误会了,我来取钥匙,你清楚我的目的。”

    马爽像推开的一扇窗子猛然惊醒过来,他的目光射向自己入骨三分,掩饰的东西像似羽毛给剪子剪掉一样被揭穿,他说:“其实,我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谁?你说的是谁?”她想做最后遮掩,撒谎制造出她的另一张脸。

    他觉得可笑,于是笑笑说:“我注意你几天啦,买菜送去给什么人,西兰花,你对我说过静女孩吃不够西兰花,每顿一大盘。由此我判断静女孩在你家里。”

    她感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田墅上正被人看清。她在想钥匙交给他后怎样帮助静女孩逃走。

    “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晚饭。”沈放拿到她住宅的钥匙,他不能让知道自己行动的人在行动前离开他。并非不相信她,而是规矩。

    “我恐怕脱不开身,晚些时候可以。”马爽盘算先稳住他,然后寻找机会,总之阻止他见到静女孩。

    “红蜘蛛的凉拼挺有特色。”沈放将钥匙圈套进左手食指,风齿轮似地摇着,他说,“你好像爱吃乡吧佬皮蛋。”

    “鸡翅。”她纠正道。

    睡她的第二天早晨的情形在沈放内心浮现出来。他问:“想吃点什么?”

    “乡吧佬鸡翅。”她疲惫的声音像似从捂着的几层棉被里发出的。

    二楼一个餐间,沈放和马爽用餐,准确说就凉盘喝饮料。她婷婷玉立在壁灯光晕之中,容颜十分艳丽。

    “看得出来你很快乐。”沈放说,“当时叫你接近杜大浩,还很恨我,嚷着我把你当成只足球,踢来踢去。”

    她平静地望着他,微笑着。内心却想着静女孩的事。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杜大浩,可怎样去告诉他又不能引起沈放的怀疑呢?

    “我不是向你要人情,”沈放说,“为你考虑,杜大浩回到红蜘蛛,是我促成的。你们可以离得更近一些,对你我负疚良深。”

    马爽和沈放床上一周记忆很微薄,深刻的片断是告别处女,后来在记忆里变成不落的星辰,灰暗地悬挂着。

    一个服务生神色慌张地跑进餐间找她说:“马经理,楼下有人喝大了,正砸桌子。”

    她站起身没立即走,眼望沈放,他说:“你去吧!”

    真感谢喝大了酒的朋友,他给自己充分了接触杜大浩的理由,她跑进保卫科的办公室,急切地说:“你快去通知静女孩,沈放发现了她,向我要走了钥匙,我在楼上陪他喝酒,快去!”

    杜大浩思忖片刻,离开红蜘蛛。

    马爽回到沈放身边。她说:“包厢的小姐得调换了,同常客混熟了,随便起来,竟拿客人开玩笑。”她学说事情经过:小姐给客人启啤酒,噗!客人后来每让小姐启酒就噗!小姐根据客人噗几声启几瓶。一个什么公司办公室主任,突然很响地一声“噗”,坐他怀里的小姐听出这是从另个出口发出的声音,她竟去启啤酒……在场的两位女客人窃笑,办公室主任觉得没面子。

    “真没规矩!”沈放差点笑出声来,他笑的声音恰恰是“噗、噗”,所以他忍住笑。

    饮料改变了他们两人脸的颜色,尤其沈放红色中出现纸钞水印似的白色图案。他看下表,起身说:“我得走啦。”

    马爽随他下楼,倒背着手在大厅巡视的杜大浩同沈放打招呼:“沈总你好!”

    沈放和他寒暄。

    马爽目光瞟向杜大浩,见他神色镇定,知道办好了那件事。她一直送沈放到楼外。

    红蜘蛛停止营业,彻底清静下来已是夜半时分,马爽敲杜大浩办公室兼卧室的门。她手拎着纸袋,里边装着准备在外过夜的东西。她问:“在这儿,还是?”

    “这是一楼,又临街。”杜大浩明确她的来意后,环顾办公室,他说,“去我家吧!”

    杜大浩的家很久没人住似的,到处积满灰尘。他们两人进行一番打扫,杜大浩使用吸尘器打扫客厅、卧室;马爽擦厨房、卫生间瓷砖。两人忙活完,马爽还没睡觉的意思,坐在沙发上,他挨她坐下来。

    她望他,目光怪怪的。

    “怎么啦,爽。”

    “静的事证明了我判断的正确。”她故意将身子挪远一点,她问,“我为什么叫你救静?”

    “正想问你呢!”

    “你是警察!”她很激动说出这句话。

    杜大浩错愕。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慌,她怎么知道的?

    “别怕,只有我知道。”马爽说,她去抚摸他的胳膊,温柔地抚摸,目的使他平静下来。她说,“在一开始我就发觉了。这也是我没离开你的原因。”

    “搞错啦,我不是警察。”他不能承认。

    “大浩,”她拉过他的胳膊,乳房隔着衣物沉重地落在上面,她说,“是我帮助你进入的,‘蓝雀’团伙组织相当严密。其实,我们两人共同做一件事,卧底!”

    “卧底?你卧底?”杜大浩诧异的目光望着她。

    “牺牲的刑警黄宁是我的未婚夫。”马爽哽咽了,“我们都要快结婚了,可是……”她讲道:我和黄宁恋爱,他说他职业是特危险的缉毒警察,为了我的安全,因此我们相恋始终非常秘密地进行着。去年我们准备在“五·一”劳动节结婚。可是他突然被杀害,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你妻子李婷。我原以为刑警被杀,公安肯定能破此案,事实令我失望。我受一篇报导启发,一位母亲为因吸毒而死的儿子报仇,冒生命危险卧底,帮助警方抓毒枭。为我所爱的人黄宁,我卧底查凶手……她说,“你的恋人程医生或许对你说过,我曾在一次术前准备中吻患者……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干那丢尽人的傻事了吧!”

    杜大浩抽回胳膊,马爽形象在他面前异常地高大起来。他现在不是惊讶,而是震惊、敬佩。同时,他在内心深处由衷地感谢自己能在黑恶团伙中自由地游弋,马爽为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啊!他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的行为亵渎了医护天使形象,被医院开除,到红蜘蛛当小姐。我想那些毒贩一定到红蜘蛛这种龌龊的地方……”她解释和沈放的事,完全出于想在红蜘蛛做又不卖身,夜总会副总经理的情人有百个理由不出台。

    “你找到凶手了吗?”杜大浩问。

    “沈放炫耀说他杀掉过女刑警,我断定他杀了李婷,他说驮子杀了黄宁,我至今没查清。”马爽切齿愤盈道,“我一定查到凶手。”

    “停下来吧,爽,你应该相信公安,绝对地相信他们,他们,他们——”杜大浩不能再往深处说下去了,他一点都没犹豫把她揽进怀里,嘴唇轻轻吻她的嘴唇,劝道,“这不是你做的事,撤出吧,越早越好。”

    “不,”她接纳他的嘴唇后身体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为了你,我宁死不撤出……”

    “请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杀害黄宁、李婷的凶手,我发誓。”杜大浩想以此动摇她不撤出的决心。这样做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后来他们在床上,她问起静女孩的事。

    “你告诉我后,我立刻去找静。”他讲述——

    哐!哐!敲门。屋内出现脚步声。他猜想她站在猫眼前望来者,于是他尽量将脸部对着猫眼。

    杜大浩进屋后,静女孩飞速想到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好像许久没有男人捏动全身各部位,她好想好想,整个身躯渴望着。

    “收拾一下东西,一会有车来接你。”他站得离开她远些,说,“准备吧。”

    “去哪儿?”她茫然不解,目光正瞧客厅没有窗帘的窗户,想引他到卧室去,被子没叠窗帘终日遮挡着。

    “什么也不要问。”杜大浩开始动手整理房间,待她穿戴好,他说,“坐下来写留条,我说你写……”

    一切在十几分钟内完成。他凑近窗户,见辆蓝色宝莱停在楼下,戴墨镜的吕淼环顾四周。

    “走!”杜大浩半拖半拽,将静女孩塞上车,对她说:“他们会给你解释的。”

    杜大浩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红蜘蛛,在大厅里巡视时遇见马爽送沈放下楼。

    “静安全就好。沈放是职业杀手。”马爽嘴角终于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

    “明天我们早点回红蜘蛛。”他说。

    她望眼变了颜色的窗帘,说:“现在已是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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