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招蜂女孩

    滚蛋结束休眠时天色已晚，从米维大厦核心区高大的幕墙看过去，闪烁的人造光源已经侵蚀了半边夜空，夜色浑浊，群星暗淡。

    林彻趴在一台核心机旁，手边是小知端来的速溶咖啡，热气蒸腾，奶香四溢。这些天一人一机不是睡在压缩食品堆里就是泡在百年老坛酒里，这杯咖啡竟是林彻进入无人世界以来的第一缕食物热气。

    然而林彻还没有来得及享用这杯提神的咖啡就已经进入梦乡了，滚蛋缓慢地滚到核心区的桌椅前，林彻背上还披着小知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羊毛披肩，看来他俩相处得竟还不错。

    滚蛋一路向前滚着，直到被小知的小腿拦了下来，那双线条柔和的小腿在滚蛋冰冷材质的压迫下微微颤抖，却没有后退。

    滚蛋抬头微微看了小知一眼，缓缓开口：“白天我试着在AI信征系统里搜索过你的编号，你根本不是米维集团的注册AI，甚至根本就没有入过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小知低头看了滚蛋一眼，挪开被滚蛋压住的脚，后撤一步坐在了沙发上，两条长腿优雅地架起，眼里光晕清冷，完全没有了白天那种女装糙汉的气质。

    “你不用管我是谁，”小知的语气淡漠，看着滚蛋的眼神里有微微的怜悯和蔑视，“你可以先放心，我不是来干扰你们所谓拯救任务的，虽然吧，这些在我看来完全是小儿科。”

    “你就不怕我向林彻告发你吗？”滚蛋语气冰冷。

    “你去告啊，告发了又有什么用？告发了我也是尹臻制造的机器人，你拿什么指摘我？”小知斜眼看着滚蛋，“何况，你不怕他连你一起怀疑吗？你比我更经不住查吧？”

    滚蛋晶亮的玻璃大眼睛黯淡了下去，小知轻蔑的眼神里略带了一丝同情：“不必忌讳我，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我知道你的，如果想要拆穿或者阻止你，我早就做了。”

    他并拢双腿站了起来，踩实放在地上的七厘米高跟鞋，顶着滚蛋的视线，施施然地走进黑暗角落里。

    “做个好梦。”他对着身后熟睡的男人和AI管家轻轻飞吻，然后静静地熄了灯进入休眠模式。

    滚蛋转头看了熟睡的林彻一眼，两只眼珠里竟然流露出了深沉到复杂的神情。

    “你又梦见什么了？”她伸长机械手臂，轻轻放在林彻背上，光缆交织的机械手臂中，蓝色的电光缓缓流动，她像轻拍一个婴儿一般缓缓拍着林彻的后背：

    “对不起，没办法祝你好梦了……”

    第三夜

    林彻又一次进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前一秒他还梦见百来个川菜火锅摆成一条龙的形状，他手持飘扬的脆皮冰激凌火炬在万众瞩目中跑完马拉松，一把将龙的眼睛点燃，然后，这条火锅龙高高飞起，热气腾腾的汤汁混着五花肥牛片雨夹雪一般落向广袤大地。

    就在他张开嘴要接到第一滴汤汁的时候，醒了。

    其实并没有醒，只是清醒地坠入了梦中梦，细节丰富的场景在他眼前迅速搭建起来，抬头，腾飞的火锅龙消失在昏黑的天际。低头，手里的火炬冰激凌四散成烟，连一片蛋皮都没给他留下。

    林彻暗搓搓骂了一声，开始打量四周。他身处一片拥挤的高楼中，楼层中间反射镜的光芒精细地将有限的日光分配到每家每户，被熏黑的外墙上仍可见明火与抽油烟机的痕迹，韭菜盒子的香味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整个鼻腔。

    他肯定这是在2200年之前的某天，因为自那天之后，普通民居都更换了比较易燃轻便的板房建材，为安全也为食品健康考虑，弘都政府禁止民间以任何形式的明烟明火烹制食物。

    他们有了火锅味儿的干粮和烤肉味的饮料，和各种自热的速食包装袋，家庭火锅和自制烤肉在人类世界中已不复存在。就连一包瓜子都只能是由政府统一炒制分配，公共场合各种气味刺激的食物也被视为违禁品，像香烟一样一律予以禁止。

    食物的品类由此锐减，不少依赖现场加热，或者食用方式不太符合卫生标准的食物，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

    突如其来的韭菜盒子味道激发了林彻关于食物的原始亢奋，他抬头看向头顶寥寥几个冒着炊烟的窗户，想着怎样去蹭到一顿热气腾腾的家庭原装饭菜，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算能看见能摸到，也吃不进嘴里。

    正惆怅，堆满杂物的狭小楼道中突然飞奔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统一裁制的肮脏的校服裙子，像一道黑色的旋风一般从林彻身体里穿了过去。

    林彻好奇地紧随着她飘了过去，那孩子抿着嘴跑得飞快，却仍能看得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她踩着硬底小皮鞋从逼仄狭小的楼道一路跑上去，挨家挨户地砸门，边砸边大声喊着：“收摊！收摊！食监局的人来了！”

    拥挤的楼道内一阵骚动，林彻听到了一阵干粉灭火器的嗤嗤声，随后，一阵浓郁的劣质空气清新剂的香味飘来，刺鼻的气味回荡在楼道里，彻底盖住了方才还香飘百里的韭菜盒子味儿。

    一阵骚动平静之后，林立的高楼内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几十只小蜜蜂样的智能探测器冲进了楼群，挨家挨户顶着窗户开始排查油烟。

    林彻恍然，这种探测器，是他父亲的部门批准研发的，用来清缴违法烹制食物。

    这种名叫“果蝇”的探测器只有拳头大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只燕子或者蝙蝠，它对明火和油烟气味极其敏感，能检测出微量的油烟颗粒。

    然而，高科技在民间智慧面前，往往都会败下阵来，劣质清新剂喷洒出来的大颗粒分子蒙蔽了“果蝇”的视听，干粉灭火器将灶台的余烬喷得一星不剩，十余分钟后，“果蝇”们讪讪地铩羽而归。

    最后一只“果蝇”飞走之后，通风报信的小姑娘谨慎地从单元门里探出头来，喊了一嗓子“走了！”，楼群中这才添酒回灯，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张。

    林彻明白过来，这个街区的整个楼群，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食品加工黑作坊。在政府已经明令禁止私人用明火烹制食物的今天，这群世代从事餐饮行业的人们，只能藏身于此，与政府的配给食物打着价格和口感的艰难战役。

    这些人，有的是传统食物和口感的忠实拥趸，有的是极端环保主义者的追随者，但更多的是以饮食行业为生的人，他们失去了工作，只能暗中在此制作原始的食物，出售给不满足于“定食”的贪于口腹之欲的人，超龄未育而丧失完整人权的流浪汉，以及不信任政府饮食的反政府组织。

    他们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虽然做的只是一饮一啄的小事，却关乎政府的公信力甚至人类的存亡危机，因此在2200年前后，他们曾是政府的重点打击对象。

    “果蝇”虽然先进，但从出发到完成巡城毕竟有一定的飞行时间，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就是个果蝇人工探测器——眼明脚快，抢在食监局的人之前赶到现场，通知各家作好相应措施应对检查。

    “果蝇”离去，楼群里重新笼罩了烟火气息，热菜的香气从窗户眼里延展开来，扑满了狭小的巷道，空气一温柔，似乎连灰蓝天空的色调都变得饱和起来。

    楼道里一个低矮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丰乳肥臀的大婶招手叫住校服裙的小姑娘，偷偷塞了一个保温饭盒给她，饭盒没有盖子，林彻可以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二十多个饱满透亮的饺子，荠菜的香味在重重饭香的包围下突出重围，直达林彻的鼻腔。

    林彻生于高官之家，还有个以人类繁衍生存为己任的严厉父亲，因此从小他的食物从材料到制作都是官方配给，四十五摄氏度即时加温，加上简单切片切块。林彻从未享受过一家人其乐融融包野菜饺子的温馨。

    偶有一次，他受邀到同学家，同学母亲端出了一盘自制的野菜煎饼，野韭的清香被芝麻油的润泽层层裹住，咬一口薄脆酥松，满嘴余香。野韭被煎到九成熟，剩下一成生恰恰可以在唇齿摩擦的温度中得以熟透，麻油恰到好处的滚烫熨着舌尖，既新鲜又刺激，比家里设定好的统统四十五度的全熟食物美味多了。

    林彻整整吃掉三大盘，还意犹未尽。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进了医院——他那被精细食物娇生惯养的肠胃无法接受这样粗陋的饮食之美。

    此刻小姑娘捻起筷子，大口大口将饺子塞进嘴里，饺子个个饱满得快要撑破皮了，咬一口就有浓香的汤汁在唇齿间迸射出来。林彻眼睁睁看着，嫉妒得眼眶都红了。

    小姑娘当着大婶的面将饺子吃完，抹了抹嘴角，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将饭盒筷子从门缝里递了过去。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楼区风声鹤唳，把自制食物给卖家以外的人，等于是把违法的证据交给了外人，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这碗饺子想必也是大婶心疼小姑娘，瞒着众人偷偷给她开的小灶。

    小姑娘吃完饺子，穿过狭小的楼道走到转角处。林彻百无聊赖地跟了过去，看着她缓缓走出逼仄的甬道，走到楼区外开阔处，径直走到蹲守在广场一角、身穿食监局制服的人面前，伸出一双还带着饺子香味的手来。

    “先给钱。”小姑娘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食监局的人抬起信息机给她转账：“三百元弘都币卧底费，你查收一下。”

    “不必了。”小姑娘看也不看，就把自己的旧式信息机塞到校服裙肮脏的口袋里，随手指了一指身后阴暗的单元楼，“1305号房间，刚煮了饺子，这会儿余火还没熄，现在去，抓现行。”

    那监警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冲站在身后的一排城管挥了挥手，那帮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就鱼贯走进巷子，融入一片肮脏的黑暗中。

    不多时，就听见甬道内传来了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大人小孩的叫骂声，和女人尖锐的哭声。林彻的视线延长过去，只见方才递出饺子的门缝大开，一个锈蚀的汤锅“当啷”一声竖着滚出门外，元宝形的饺子一只只从里面滚出来，白白胖胖躺了一地，被蜂拥而出的人踩得肚破肠流，满地都是暗褐色的饺子馅儿。

    告发了饺子大婶的小姑娘站在阴影中，仿佛一尊冰塑的雕像，冷冷地目睹了这一切。当那个身材丰满的大婶最终被黑衣监警绑起带走后，她缓缓走到开阔地的垃圾桶前，将刚才吃下的二十余个饺子全吐了出来。

    开着上帝视角的林彻看得比谁都清楚，那种剧烈的呕吐不是人为催吐造成的，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应，仿佛她刚才吃下去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东西。

    她剧烈地呕吐着，胃里翻江倒海，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冷静淡然，似乎没有痛苦，只有麻木。

    那个监警也许是看不下去了，拧开一瓶水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得了，不能吃肉你就别硬撑嘛。”

    “我干这行是为了工作任务，为了讨生存，你又是为什么呢？”监警看着她边止不住地恶心边仰头灌下一大口水，“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赚这些钱做什么？”

    “我不是为了赚钱。”小姑娘笑了笑，笑容里没有孩子的天真，只有老成的苦涩。她从衣带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赵叔，我也跟你混很久了，你知道我想报考最好的学校，钱够了，就缺个监护人验证，我知道你上个月刚刚有了孩子，也考取了监护资格证。”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带指纹验证的通网一次性纸张，纸的是用纳米材料合成，顶端有个小小芯片，底端有个空白的指纹验证处，只要摁上手印，通过网络验证，这张类似通知书的纸就会立即生效。

    小姑娘将电子纸张举到监警眼前，“福利院的那帮人不肯放我去读书深造，你帮个忙给在监护人一行按个手印，下次再帮你做业绩，我就不收钱了。”

    “按在哪里？”监警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笔，一手去接那张表格，冷不防一阵风吹过，那张薄薄的电子纸从两人指尖擦过，扑棱棱盖了林彻一脸，径直飞进他身后幽深的小巷里。

    纸上申请人的名字，在林彻眼中一穿而过。

    白纸黑字，是无数次回荡在林彻眼前梦中的名字：

    尹臻。

    人类消失的第六天。

    林彻满头大汗地从米维大厦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昨夜满天星斗的光芒已经被今早的晨光淹没，仿佛湮没在梦境中那突然回眸与他对视的眼睛。

    尹臻的眼睛。

    他蓦然想起来，那个黑暗的散发着食物香味的小区，好像……就是尹臻如今的住所。

    尹臻确实是素食主义者，从来不吃肉，肉类提供的氨基酸等复合营养全靠营养剂来补充。

    他认真观察过自己喜欢的姑娘，知道公司配给餐中的肉类都会被尹臻挑出来放在一边，搁几天放过期了触发食品袋上的保险自测仪自行销毁掉，然后统一把灰烬收集起来扔进不可回收箱里。

    有人问起，尹臻会笑笑说是吃不下，他也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姑娘肠胃不好，还悄悄往她工位上放过几次胃药。

    林彻坐在米维大厦的办公桌上发愣，扫视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还没有从噩梦给他带来的震惊中醒来。

    滚蛋偃旗息鼓，静静地待在他脚边，小知躺在旁边的躺椅上，两个智能机在他睡着了之后都自动进入了省电待机模式。林彻静静地趴在桌上愣了好一会儿，被胳膊压住的虚拟键盘在屏幕上敲出了长长一排字母，直到发出尖锐的错误报警声。

    “怎么了？”滚蛋和小知在蜂鸣警报声中相继醒来，滚蛋当机立断跳上办公桌，将他被压住信息机报警的那只手拽开，“你就不怕一会儿这里的管理层AI把你当恶意程序给驱逐了吗？”

    林彻涣散的瞳孔在见到滚蛋的刹那凝聚，他一把抓住滚蛋的机械手臂，将它生拽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盯着它的玻璃瞳仁。

    “你……你要干什么……”滚蛋瑟缩着往后躲，“我告诉你我虽然设定是女性，但也是力量强大的高智能机器人，你不能因为是我的主人就想欺负我！”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彻没有理会她的满嘴胡扯，恼火地将她扯到一边，避开身后小知好奇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人类消失后两天，我在办公室里也睡了足足两天，都没有做过这种奇怪的梦，可是从第三天开始，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我每天都做这种怪梦！”

    “嘤嘤嘤……”滚蛋足可乱真地委屈啜泣起来，“现在连做噩梦都是我的错了吗？”

    “噩梦这事儿不知道，那你说说，米维大厦的最高权限是怎么回事？”林彻紧追不放。

    “这事儿你要去问给我权限的人啊……”滚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生来就位高权重这事儿你还能怪我咯？我查了一下，好像你自己的背景也不简单吧？”

    林彻没有料到这小东西没几天就掌握了拌嘴吵架以牙还牙的精髓，一时语塞，半信半疑地盯着滚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米维集团出产的AI，出厂前都需要通过忠诚度测试，此外，弘都网络中还定点埋伏着人工智能道德监测过滤机，AI原则上是不能欺骗自己的主人的，即便滚蛋是三无产品，一定程度上也需要遵循人工智能世界的守则，要不然，则很容易在这个处处联网的世界中被智能网管发现并清理。

    滚蛋用一对玻璃大眼睛真诚地看着林彻，用力摇头：“我以我的最高权限起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彻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滚蛋趁机从他的“铁腕”下小心翼翼挣脱出来，谨慎地看着他。小知看着他情绪和缓，也用长腿划着带滚轮的工椅凑了过来，语气温柔地发问：“主人，你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吗？”

    “也没有什么不好……”林彻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发生了那么多荒谬的事情之后，这个倾颓的世界里居然只有两个AI对他嘘寒问暖，想想真是一件悲凉的事情，他斟酌着开口，“就是梦见的东西太真了……也太假了，一时觉得接受不了。”

    “没关系，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你也不用过分担心啦。”小知大声劝慰，好像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不，蓝颜知己一样。

    “可就是因为完全不一样，才不知道怎么办啊！”林彻苦笑着挠挠头，“尤其是这些梦也太真实了，我现在已经搞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了！”

    现实中，所有人类都消失了，他孤身一人留在这个空荡荡的人间自生自灭；梦境里，他如一缕孤魂游离于世界之外，看着深陷苦海的芸芸众生。

    真的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糕一点啊。

    更何况，梦里的尹臻，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优雅得体、精致美好的姑娘。她成了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小恶魔，先狠狠在递给自己食物的手上咬了一口，然后躲到一边眼神冷静地吐个天翻地覆。

    林彻怎么也理不清个中逻辑，但即便梦中的尹臻的行为再荒谬再不可理喻，他也不敢相信那是假的，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是在看到的尹臻的名字时被生生吓醒的，能把自己暗恋了两年的女神惟妙惟肖地臆想成这个样子，那他的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长舒了一口气，放开滚蛋，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用力地舒展开睡得麻痹的双腿。

    “走吧。”林彻对着身后两个不知所措的机器人挥了挥手，指着米维大厦钻石幕墙外渐渐变成水青色的晨光。

    “不继续查下去了吗？”滚蛋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回头看了看核心区林立的超级计算机们。

    “哟，去哪里浪去？”小知眼里却闪烁着“可以出去玩了”的愉快的光。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现在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林彻无所谓地耸耸肩，皱眉看了看滚蛋，“不如先出去走走看看，无心插柳，说不定能发现点新的东西。”

    滚蛋看着林彻，那张冰冷的机器脸上波澜不惊，空气里却莫名其妙地回荡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意味。

    林彻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半晌，她终于开口，却只是从人造水晶石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对着林彻简短地丢下了一句：“好吧，你说，去哪儿浪？”

    林彻被她陡然这么一问，竟被问得有些踟蹰，回头看着已经亮起来的苍蓝色天幕，突然回想起那个被打断的美梦和那条腾飞的火锅龙，咬牙切齿地开口：“当然是去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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