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弃子-CHAPTER 16 家族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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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6

    家族往事

    第五夜

    林彻发誓自己只盯着父母的照片眨了个眼,就被强制送入了梦境的世界中,自己正坐在KTV包房的灯光下。

    带着复古色彩的灯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机械地流转,给琥珀色的酒浆添上一层迷幻的色彩,在林彻身侧,七八个披着头发穿着露背裙的女孩一字排开,她们低着头,手臂交叉下垂,如同待人挑拣的商品一般,参差不齐地对着真皮沙发上拿着复古雪茄的男人深深鞠躬。

    “麦老板好……”女孩们常年被烟火熏干、被陪唱榨干的嗓子透着难以掩饰的沧桑和沙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皱起眉头。

    “就这些?”他冷漠地抬头看向一边穿着灰色套裙的领班。林彻一眼认出——那男人竟然米维集团的副董事长麦家瑜。

    “这些都是新来的女孩子,年龄都是二十岁以下。您再看看……”领班急忙上前鞠躬,一边谦卑地回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女孩们抬起脸来让贵客看清楚。

    “不用看了,”男人不满地将复古雪茄扔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扭了扭脖子,“听声音都不止三十了吧,叶领班,我给你面子,你这么糊弄我可说不过去啊。”

    “对不起,麦先生,这里的姑娘嗓子都不好——”领班的姑娘急忙低头道歉解释,“都是新来的姑娘,可以给您看她们的身份验证信息的……”

    “算了,被这一嗓子喊得没心情了……”麦家瑜摆摆手站了起来,随手将雪茄的烟灰抖在了领班套裙敞开的领口里,优哉游哉地踱步走了出去,身后一众女孩低着头,没有一个敢看他的背影一眼。

    待他走得远了,领班才回过神来,看着房间里排得整整齐齐鸦雀无声的一众姑娘,咬牙切齿地拂掉胸前滚烫的烟灰,对着门口气急败坏地跺脚:“一群废物!”

    “怎么了?”一声冷定的询问从房间阴暗的角落响起,声线稚嫩,语气中却透着沧桑。走廊斜角里施施然走出一个瘦削的少女,穿着不带钢托的低胸小礼服,肋骨分明的前胸带着挺拔的孤傲暴露在空气里,那线条稚拙却有力,仿佛锋利的竹笋破开绵软的春泥。

    已经走过转角的麦家瑜怔了一怔,回过头来瞥了一眼,那双一向无所谓的小眼睛居然贼晃晃地亮了起来。

    “这个不错嘛。叫什么啊,先唱首歌来听听?”

    “沈珂。”分明是少女的声线,却带着世故的语气,甜腻中藏着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叹息,“我唱歌是要钱的,你先转账。”

    “好呀,今晚我包场啦。”麦家瑜点开信息机,“美人儿一首歌多少钱?”

    “怎么?”沈珂冷冰冰地撩了下头发,“米维集团的继承人,全弘都最富有的贵公子来我们这里听我唱歌,还打算打个有零有整的数给我?要不要我让老板给你开个报销发票啊?”

    “不用不用!”麦家瑜看着婷婷走过来的少女,忍不住伸手去揽,却被沈珂抽手避开了,他一边示意身边助手转账,一边陪着笑脸看着沈珂,“美女看着挺小嘛,今年多大了?”

    沈珂斜瞟了他一眼:“不小,十四了,在新婚法的规定里,我这个年龄够给你生孩子了。”

    “才十四呀!”麦家瑜怜惜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狂喜,“你放心啦,都是文明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珂淡漠地回过身去,精致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里,一半对着闪烁的灯光。

    “别浪费时间了,开车了吗?走吧。”她语气平平地开口,静静地走进走廊的阴影中,高跟鞋着地的声音和裙摆的拂摇声听起来格外窈窕,让人从澄净的心绪中生出罪恶来。

    林彻站在门口,看着领班拽着其余的姑娘们匆匆从走廊中撤退,看到麦家瑜颠着小步追过去的身影,然而,他已看不到远去少女熟悉而又绝望得陌生的眼神。

    全人类失踪的第八天。

    如果不是一阵刺耳的噪音响彻了斯万府的大主卧,蛮横地将他从梦境世界揪起来,林彻其实很想在梦里多沉沦一阵子。

    他晕头转向地在父母的粮食储备床上坐起来,摸着被硌得生疼的后背,恼火地环视着房间:落地窗大开着,书桌和梳妆台的抽屉摔在地上,衣柜的门大大开着。书本、古玩、化妆品和衣物凌乱地铺在地上。小知正高举着双手,把重达十公斤的滚蛋举到天花板上,滚蛋的机械手臂上抓了个小型电钻,两机分工协作,轰隆隆地正要把吊灯附近的隐藏式保险箱卸下来。

    “喂喂,你们干什么?!”林彻大声喝止。

    “大哥你醒了?”小知回过头,单手毫不费力地托着滚蛋,对着林彻挥了挥手,“滚蛋说斯万府肯定还有很多秘密,我们正找着呢。”

    “你们是智障吗?”林彻头顶冒火,“这儿是我家!你们随便就拆我家像话吗?”

    “是哦,滚蛋也说当你的面拆你家不好,所以要趁你睡着赶紧动手。别急,我们马上就拆完了。”小知一边稳稳地托着滚蛋,一边面色坦然地拆着房子,一边毫无愧色地卖着队友。

    “没事,拆吧,反正他也不把这儿当家。”滚蛋头也不回,手上不停,“林彻哪有那么小气,都已经是世界之王了,怎么会介意你拆他的别墅。”

    小知哦了一声,架着滚蛋继续干活。

    林彻咬牙:“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小知添油加醋地讪笑了一声,“刚刚在客厅爆破的时候不小心炸了厨房。”

    “——反正宅男也不会做饭。”滚蛋连忙补上一句。

    “还把迷宫外面所有的园艺花卉都铲秃了。”

    “——反正政敌都消失了,每次进来都要走迷宫怪不方便的。”

    林彻忍不住爆发了:“你们疯了吧?这样还能住人吗?”

    “你还打算在这儿住下去吗?”滚蛋无辜地耸耸肩——这个动作对于她来说也可能是扭扭臀部,“不是对这儿没感情了吗?宁可住在自己租的小屋里,睡在公司的地板上或者米维大厦的露天工位上,都不肯回到这里。”

    “我是气我父母,和这房子又没仇。”林彻又愤怒又悲哀,简直想跳起来一巴掌把小知头顶上的滚蛋像拍苍蝇一样拍扁在已经满目疮痍的天花板上,“现在,立刻,马上!东西哪儿来的放回哪里,地板天花板都给我重新铺一遍!”

    滚蛋看他似乎是真急了,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从小知肩膀上爬了下来。她一松手,头顶上卸了一半的保险箱就危险地半倾了下来,一根断裂的钢索掉在外面,晃晃悠悠看着怪吓人的。

    林彻赶忙挥手叫住滚蛋:“别忙,先把这保险箱给我装回去,万一砸下来了,我脑袋还保得住?”

    “不怕!”滚蛋大大咧咧地抬起机械手臂拽了那箱门一把:“精钢打造,重达三十公斤,用五根钢索吊在顶上,折腾了半天,这才断了四根钢索呢,掉不下来的。”

    林彻一身冷汗:“装回去!立刻!”

    小知知趣地在滚蛋面前蹲了下来,做了个请君上梁的手势,滚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心惊胆战的林彻抄起手:“求人帮忙要说什么?”

    “请请请!快请装回去!”林彻看着头顶上的保险箱又晃了一晃,瞌睡都吓醒了,连滚带爬翻下了床。

    滚蛋爬上小知的肩膀,小知缓缓将她举过头顶,滚蛋那双机械手臂刚刚托住那半坠下来的保险箱,只听“咔嚓”一声,最后一根钢索断掉,保险箱沉甸甸地坠在滚蛋手里,压得魁梧如小知都不禁长腿一屈,双膝一软。

    滚蛋嘿嘿干笑一声:“还好没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林彻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信不信我让小知把你镶进天花板当小夜灯?”

    小知马上接过话头:“好嘞大哥!没问题大哥!您说怎么镶就怎么镶!让我看看往哪儿镶才能最好地照亮大哥你起夜的方向。”

    滚蛋看着小知,后者有机材料制成的眼睛中竟透出了狂热的目光。她像人一样打了个寒战,讪笑着问林彻:“还……还装回去吗?”

    林彻看着它一脸讥讽:“装回去!当然装回去!不然夜里怎么掉下来砸我头上?你们两个人工智障怎么称霸世界呢?”

    滚蛋讪讪地哦了一声,抱着保险箱从小知肩膀上跳到了床上。

    小知却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不装了?听不懂人话吗?”

    “就你听得懂人话,他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反话!反话懂不懂?”滚蛋没好气地抢白,“哦对了,抱歉,忘记了你是个低级灌输型AI,要让你理解这个确实有点强机所难了。”

    小知听不懂反话,嘲讽却能很快明白,撸起袖子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滚蛋就要揍。

    滚蛋的机械手臂缩回晚了一步,被敏捷的人形机器人抓了个正着。这俩机器一个皮糙肉厚,一个钢筋铁骨,闹在了一处,林彻却因滚蛋那句话陷入了思索。

    诚如滚蛋所说,反话的确是非常高级的人类语言表达形式,林彻刚刚的那句话,上下文语境、事件情境和他脸色的微表情神态,漏掉了哪一点,反话表达的意思都无法被准确理解。然而滚蛋居然不到一秒就能分辨。

    这个机器人和真正的人类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吧……

    林彻莫名其妙打了个冷噤。

    能够分清“你我”就等于有了自主意识,能够联网学习就能建立基本三观,再加上超强的学习反馈能力,和人类一模一样的思维方式,这个小机器人看似滑稽可笑,实际上无论从智力、思辨能力、学习能力还是体力方面,都已经远超人类。她还是个三无产品,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受AI道德评估系统的限制;她拥有天网系统之外的独立供电系统,不受系统监控以及人类的断电威胁,那么为什么,她还没有统治全世界呢?

    有自主意识的生物都会有欲望和诉求,然而到现在为止,即便是开玩笑也好,滚蛋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要独占资源统治世界的意思,甘愿留在林彻身边当个插科打诨的小宠物。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滚蛋生来就被设定了目标。

    林彻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机器人,比起对于小知主人的好奇,他此刻竟更加渴求知晓滚蛋主人的身份。

    到底是谁,在全人类消失之际,送给了他这样一个末日礼物呢?

    作为一个saving machine,林彻又有什么样的危机,需要她来拯救呢?

    保险箱既然已经拆了下来,自然还是要打开来看一看,满足一下两位高级AI的好奇心的。

    小知对开保险箱一事分外热心,提出了多种开箱方案:用电锯锯开,用X光拍摄锁芯透视照片,用塑胶炸药炸开,让滚蛋用机械手臂无限试验密码。

    当然,每一种方案都被滚蛋无情地羞辱了:密码输入错误三次保险箱就会自动锁定五个小时;保险箱是电子锁,X光照不出电子密码;暴力开锁会引爆保险箱内部炸药把整个别墅夷为平地;塑胶炸药同样会把斯万府连着宝箱一起夷为平地,而且,上哪儿去找合法储存塑胶炸药的仓库?怎么开门?怎么避开安全系统?

    两个机器人抱着保险箱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林彻突然伸出手截过保险箱,沉吟片刻,输入了八位数的密码。

    20930610。

    密码锁应声而开,保险箱的门缓缓弹开。

    “密码……是你的生日啊?”滚蛋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凑过来细细看了看已经打开的保险箱门。

    “也许这正是我父亲的高明之处吧。”林彻苦笑着拉开了柜门,“他的政敌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竟会用自己最不看重的儿子的生日当作密码。”

    他抬起保险箱,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让他意外的是,保险箱里没有黄金首饰,没有机密文件,也没有应急物品,甚至没有钱,哗啦一声倾倒在床上的,竟然全是胶纸冲印的旧照片。

    那些照片边角的白色边框微微泛黄,用花边剪刀剪出了精致漂亮的装饰边,没有打光处理,没有电子像素排列,没有全息和动态效果,闻起来有一种古拙的油墨气息。

    林彻有些惊讶,他曾听母亲说过,父亲之前是以复原人类历史老照片为生,会一点摄像技术算不得稀奇,但毕竟现在在博物馆里都鲜少看见胶片冲印的老照片了,哪怕是激光冲印的平面照片都已经是21世纪的老古董了。

    他拿起一张照片:弘舟企业大厦前的草坪前坐着一个苗条纤细的姑娘,大厦巨大的阴影挡住了洒向她脸庞的光辉,只留下一个姣好的剪影,睫毛如蝶翼般刺破虚焦的背景,看起来真实又虚幻,朦胧又清晰。

    那应该就是日后协助丈夫叱咤政坛的吴筝女士吧,不看到这张照片,林彻永远也想象不到,自己的母亲曾经有这样温柔安静的面容。

    父亲习惯在每一张流通于政治舞台上的照片上落款,写下年月日与事件,然而这一箱子照片,背面却都是奢侈的空白,里面大多是吴筝,还有三两张林彻满月的照片,照片中的光影写满家庭的温情,却没有一张是林彻的父亲——照片的拍摄者是不会出现在照片中的。

    “他居然还有这样的爱好?”林彻费解地翻看着一张张照片,满脸的难以置信。

    滚蛋凑过来随意翻了翻照片:“胶片冲印,能搞这么矫情事儿的一定不是你爸,说不定是你妈的仰慕者。”

    “你爸能容忍你妈把别人给她拍的照片挂在卧室的天花板上?”林彻冲滚蛋翻了个白眼。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爸也没有妈。”滚蛋无所谓地耸耸肩,“按你们人类的话说,我就是个‘野种’。”

    “没有加入道德验证系统,没有通过反图灵测试,离经叛道,你的确很当得起‘野种’这两个字啊。”林彻坏笑着看滚蛋,“一个智能机器人居然这么有自知之明,看来我是小看你了。”

    “比你好就行。”滚蛋无所谓地说,“在人类社会,像你这种大概率是妻子偷情和隔壁老王生的孩子,被戴绿帽的丈夫一般都叫你这种孩子‘杂种’。”

    林彻还没反应过来,小知就已经生气地挽起袖子准备把滚蛋揍一顿了。

    “算啦!”林彻出乎意料地没生气,拉住小知。

    “你不生气啊……”小知收回手,疑惑地看着林彻,“在我的程序里,如果被对方说了这两个字,不亮出拳头和对方打一架,就是个孬种。”

    “你知道孬种是啥意思吗?”林彻看着义愤填膺的小知。

    “大概就是,被人说了是‘孬种’,不和人打一架,就是怂货?”

    “那你知道怂货是啥意思吗?”

    “不打一架就是懦夫?”

    “懦夫是啥意思呢?”

    “不打就是垃圾?”

    “词汇量还真丰富啊……”林彻哭笑不得,指着滚蛋,“我来告诉你,就这种炮弹都轰不出一个坑的实心大铁球,我这种血肉之躯和你这种充气娃娃去和她打架,就是以卵击石,以卵击石啥意思你懂吗?”

    “懂了。”小知点点头,“人类社会生存法则,宁可认怂,绝不犯贱。”

    “尹臻就教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林彻无语,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出人意料地开口,“其实……我有时候挺希望我是个‘杂种’的。”

    和林彻拌嘴小胜一筹,正在品尝胜利果实的滚蛋一怔,回过头看着一脸认真的林彻:“为什么?”

    林彻低头看着满床的照片,镜头的运用和光影的选择里能读出摄影者无限的温柔和爱怜,这种古老的纯手工艺术作品对内心的剖白式表达,虽然无声,却比视频画面上摆拍的一个携手,一次拥吻,有更加不容置喙的说服力。

    “我刚刚离家的时候常常有这样的幻想,”林彻压低了声音,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和两个智能机器人倾诉,“我希望我是别人的孩子,这样,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可能有其他在乎我的人。”

    他悲戚一笑,理了理照片,正打算放回保险箱里,却被夹在当中的一张照片攫住了目光。

    他将那张廉价的立体照片小心地从母亲的一张照片上撕了下来——照片看上去像是由已经被淘汰的变色墨水打印而成,这种墨水对着光流动会有产生动态照片一样的动效,然而放久了就会氧化产生粘性,粘在了母亲照片的背面。

    照片上是一个清瘦的少女,扎着爽利的马尾,抱着一只小熊,站在医院的病床前露出熨帖的微笑。

    林彻在梦里见过这笑容和发饰,就连马尾上装饰的蝴蝶结打法都一模一样——那是少女尹臻。

    他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用稚嫩却工整的笔法手写了一行字:“林诚先生,感谢您推行《私制饮食控制条例》新政。我是弘都私制食品火灾案中受害人的女儿,我父母已经脱离危险,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敬祝您的家人早日康复。”

    林彻脑补着少女小大人般的语气说出“祝您的家人早日康复”,不觉失笑,却又疑惑于“早日康复”说的是谁。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这说的不是我自己吗?!

    当年林诚为推行新政,吴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强灌了林彻一壶过期牛奶,尹臻父母躺在医院里脱离危险那会儿,他也正在医院里上吐下泻呢!

    照片中穿得周正笑得清甜的少女,无形中与梦境里长椅上枯坐一宿的阴郁少女互相印证,眼前的不可能,恰好证明了梦中世界的真实性。因的缺失导致果的不同,一切逻辑交相对应,丝丝入扣,不容怀疑。

    林彻摇了摇头,似乎想认真地分辨一下眼前的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中的另一个梦境。

    “这是谁?”见林彻看着照片怔怔出神,滚蛋忍不住凑过来扫了一眼,“这么小的姑娘你都能盯着看这么久,你私生女?”

    “别瞎说了。”林彻不满地把滚蛋推到一边去,“朋友。”

    滚蛋脸被他推得扭向一边,眼睛却毫无阻碍地转了过来继续盯着照片:“以这照片的年代来看,拍照片的时候,你还小啊,不应该认得她。”

    “你烦不烦,在梦里,我在梦里见过她行不行?”关于尹臻的事情,就算是个没有实际感情的机器人,林彻也不太想让她知道太多。他烦躁地把照片塞进裤子口袋里,拢了拢散落一床的照片,塞进了保险箱里,关上保险箱的门之前,他想了想,又从中抽出了一张母亲的照片打算随身携带。

    他认真看了看这张照片。没想到林诚叱咤政坛这么多年,看似铁面无情,却把感谢信、老照片这样脆弱美好的东西放在了保险箱里,坚固的石墙,冰冷的保险箱后,居然还藏着这么一道软肋。

    这张照片上的吴筝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站在弘都的彩虹碳晶大道上,青春飞扬,柔白的路灯从她脚下一路亮到天边,灯光过曝的留白上有着林诚的手书:“吴音婉转,筝声痴缠。”

    林彻不由自主就想起第一晚的梦里,在警车的鸣笛声中被强行拆散的父母,因为生育功能的缺失,两个彼此联结的人被剥夺了所有“人类”应该拥有的权利、感情、羁绊之后,他们也只能算作“相识”而已。

    他又把尹臻的照片掏出来,和母亲的照片叠在一起,看了又看,一个念头突然如同坠落的星辰点亮他的脑海。

    现实中,林彻食物中毒推进了食品安全新法的实行,间接让尹臻全家得救,在写给林诚的信中,她分明也是知道林彻中毒这件事的。那么,很可能在他遇见她之前,她就已经认识他了!

    所以她才会痛快地批了林彻的加薪,所以她从来不要求林彻加班加点,所以她处处关照林彻,所以她才会在每天见面时笑看着他问一句“做什么好梦了”!

    以尹臻的记忆力,林彻这个名字,她不可能不上心,然而在她得知一个叫林彻的人即将于她成为同事的时候,她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吃惊和意外。

    那只能说明……

    林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几乎要从床头跳起来,一头撞出房门向外跑去,丝毫不顾忌自己还穿着大花睡裤——反正也没有人类会来嘲笑他的审美。

    “你去哪儿?!”滚蛋忙不迭喊他。

    “公司!”林彻头也不回地拉开宅子的大门,冲进炽烈的夏风里。

    “这么积极?!”滚蛋连忙跳到小知肩头,催着小知追上去,“你公司老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跑那么快也没人发你全勤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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