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改造大脑-02 压力 最艰巨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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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珊非常焦虑。装修队进驻她的厨房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但她还是恐惧那种间歇性的沉寂,而不是装修带来的吵闹声。沉寂意味着: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工作停止,装修期可能要延期。她根本不知道何时能重新使用她的厨房,更别提她的正常生活了。任何生活在装修状态下的人遇到下面这些情况都会极度心烦意乱:每天有陌生人在你家晃进晃出,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时间,家中到处弥漫着石膏板的灰尘,混乱不堪。更致命的是,在整个装修期间,工人一进你家就如若进自家大门。

    四十出头的苏珊此前一直是个活泼友善的女人:她是三个正在上学的男孩的母亲,也是家长教师联谊会(PTA)的会长,又是一位骑师,还是一位日程安排得很满的专业志愿者。可是突然间,她被迫整日留守在家中,等候装修工人的到来,而没想到的是经常等到他们取消预约的消息。换作是谁都会抓狂。苏珊被束缚在千疮百孔的家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缓解这种情绪,她开始选择喝葡萄酒,一杯之后又是一杯。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在午饭前就已经打开了一瓶上等的夏敦埃葡萄酒。“全是夏敦埃酒,”她说,“我只喝它。”

    苏珊的世界突然缩小了,而且正如我要提到的,她的大脑也缩小了。由于担心这种应对方式会让自己成瘾,苏珊找到我。她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们讨论采用什么方法改变她一有压力就伸手拿酒的习惯。我希望帮她找到某种在家中就能直接做的事,这件事首先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其次还要能释放她的压力。她不太爱去健身房,但她体格相当强健,而且不经意间她还流露出自己喜欢跳绳。这太好了!于是,我建议她每当感觉压力来袭时,就开始跳绳。

    当我再次见到苏珊时,她告诉我,她把家中每个地方放置的绳子都跳过了,现在她已经不再借酒解压了。即使这样短时迸发的活动,也能让她立刻感到更有自控力,就像自己是命运的主宰者一样。她还感到一种真正的轻松——不仅舒缓了肌肉的紧张,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得到缓解。她把这种减压方式解释成:“我感觉跳绳好像重新启动了我的大脑。”

    重新定义压力

    每个人都知道压力,但我们真的了解它吗?从形式、大小和时间长短,皆有不同,社会压力、生理压力、新陈代谢引起的压力只不过是其中的几种。大多数人不加区别地给成因和结果统统冠以“压力”这个词。这个世界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当我们遇到每件看起来很麻烦的事情时,我们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压力太大了,我都没法清楚地思考了。”科学家自己也并非总能分清心理压力和面对压力的生理反应这两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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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力

    (Stress)

    身体平衡状态的一个威胁。它是一种对反应的考验, 一种对适应的要求。

    压力是一个颇具延展性的术语。部分原因在于,感觉所跨越的情感范围很广,从轻微的警觉状态到被命运完全击垮的绝望。在这个范围的尽头,就是你所熟知的备受压力。那是一个孤独的地方,那里的问题看起来通常都是不可征服的艰难险阻。在那里待久了,压力就成了慢性压力,会把紧张情绪变成生理压力。在慢性压力中,身体应激反应引发的连锁反应不但会导致诸如焦虑和抑郁等全面的心理失常,还会升高血压、增加心脏病和癌症的发病率。慢性压力甚至还会破坏大脑的结构。

    如何理解压力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呢?只要记住它的生物学定义即可。压力是身体平衡状态的一个威胁,是一种对反应的考验,一种对适应的要求。在大脑中,任何引起细胞活动的事情都是一种压力形式。对一个发送信号的神经元来说,它需要能量,而且燃烧能量的过程还会在细胞上产生破损和裂缝。压力感是一种我们对大脑细胞承受压力的情绪回应。

    你很可能认为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什么有压力的事——它不会令你感到有压力,但从生物学角度讲,它绝对会令你感到压力。尽管它无法和失业相比,但实际上:这两件事都能激活身体和大脑中相同的神经传导部位。站起来这个动作激活了协调运动所需的神经元;担心失业则引发了大量的活动,因为情感是许多神经元相互间传递信号的产物。同样,学习英语、初次会晤、锻炼肌肉都会对你的大脑产生要求,这一切都是压力的形式。

    就大脑而言,压力就是压力,只是程度各有轻重而已。

    压力是必需的,没有好坏

    身体和大脑对压力的反应程度取决于许多因素,尤其是个体的遗传背景和个人经历。如今,生物学进化和社会学进化之间的差距在不断扩大。虽然我们不必为躲避狮子而奔跑,但我们也摆脱不了奔跑的天性。“战斗或逃跑”(fight-or-flight)反应并非全都发生在会议室里。如果工作中感受到压力,你是抽老板耳光还是转身离开呢?诀窍在于你如何反应。

    你选择处理压力的方式不仅能改变你的感觉,还能改变你的大脑。

    如果你只是被动反应或完全走投无路,那么压力可以变成危害。像大多数精神问题一样,慢性压力是由于大脑被同一种情绪模式支配,通常以悲观、恐惧或回避为特征。而积极应对压力可以让你跳出这个地带。让我们把天性先放到一边,我将告诉你,你能控制情绪对你的影响程度!而且,正如苏珊所认可的:关键是控制。

    运动不仅控制着情感上和生理上的压力感觉,还在细胞水平上起作用。

    如果运动本身也是一种压力形式,那它是如何实现的一点的呢?虽然运动引发大脑活动所产生的分子副产品可以损伤细胞,但是在正常情况下,修复机制会为即将到来的挑战留下更强壮的细胞。神经细胞就像肌肉一样被细分和逐步增加——压力使它们更有适应力。运动就是这样促使身体和大脑来适应的。

    压力和恢复——这是生物学的基本模式,它会产生巨大的,有时甚至是惊人的结果。

    20世纪80年代,美国能源部(Department of Energy, DOE)委托进行一项持续辐射暴露对健康影响的研究。研究人员比较巴尔的摩核造船厂两组工人的研究结果。这两组工人的工作大致相同,仅有一项关键的不同:一组工人处理的材料中含有极低辐射,而另一组工人处理的材料中则不含辐射。从1980年至1988年期间DOE了跟踪这些工人的身体情况,他们的发现震惊了参与的每个人。

    辐射竟然使工人更健康。暴露于低剂量辐射下的2 8000名工人的死亡率,比另外32 000名未暴露在辐射下的工人低24%。这是怎么回事,原本令每个人担心损害健康的有毒物质却没有危害。辐射是一种压力,它会损伤细胞,而且高水平的辐射会杀死细胞,导致癌症之类的疾病发生。在这个研究中,相当低的辐射剂量并不能把暴露在其中的工人体内的细胞杀死,反而使他们更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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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压力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但由于这个研究的“失败”——没有证明之前对辐射致命影响的估计,所以它未被公开发表。自此,我们从生物学压力和恢复上得到的启发来看,压力对大脑的作用似乎有一种像疫苗对免疫系统的作用。在有限程度下,压力触发了大脑的过度补偿机制,从而使它们自身做好迎战未来挑战的准备。神经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为:压力接种(stress inocu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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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力接种

    (Stress inoculation)

    通过积极应对替代何带来焦虑应对方式,是可以有效帮助患者控制焦虑的过程。

    在减轻现代生活压力的所有建议中,我们已经忘记了挑战可以让我们奋斗、成长和学习。假定压力不是很严重,而神经细胞有时间恢复,那么神经元之间的连接会变得更牢固,而我们的心理机制也会更有效。压力没有好坏之分,而是一种必然。

    进化的礼物:启动内在的报警系统

    一种原始的求生欲望触发的身体应激反应,这是进化过程留下的一份永久的礼物。没有它,人类就走不到今天。根据不同起因,应激反应的范围可以从轻微到剧烈。重度压力激活了通常被称为“战斗或逃跑”的应激反应。这是一个复杂的生理反应,它集合诸多资源来调动身体和大脑,随后把发生的事情铭刻成记忆,这样我们下次就能避免这种压力的发生。那是头狮子,对吗?一定要有相当严重的威胁才能让身体参与其中,而任何程度的压力都能激活大脑的基本系统——那些控制注意力、精力和记忆的系统。如果去除所有一切,我们根深蒂固的应激反应就是全神贯注于危险、激起应激反应以及记录下这次经历为将来做参考,我认为这就是智慧。科学家只是最近几年才开始认识到和描述出压力在构成记忆和恢复记忆方面的作用。这种理解上的进步令人振奋,因为它更清楚地表明了压力为什么(以及如何)对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产生这样深远的影响。

    “战斗或逃跑”反应可以调动身体内多种最强效的激素以及大脑内许多神经化学物质。在收到感官传入可能会威胁身体平衡的信号后,大脑的应急按钮——杏仁核(amygdala)会引发连锁反应。被野兽追击绝对是一种压力,但即使是猎手也会有这样的压力。杏仁核的职责是反映外界信息的强度,这些信息不见得和生存有明显关系,除了恐惧,它与任何强烈的情绪状态都有关,包括强烈的幸福感和性冲动。彩票中奖或者与一位超级名模共进晚餐都可以激活大脑中的杏仁核。也许这些事情看起来并没有压力,但请记住,我们的大脑系统不会区分“好”的要求与“坏”的要求。根据进化观点,中大奖与一个浪漫的约会都和生存有关,即丰衣足食与繁衍后代。

    杏仁核与大脑的许多部位有联系,因此可接收到一系列广泛的信息输入,有些信息直接通过前额叶皮层的高级处理中枢传递;而有些则绕过前额叶皮层,迂回传递。这就解释了为何即使一种潜意识的知觉或记忆也会引起应激反应。

    听到警报声的千分之一秒内,杏仁核就发出信息,刺激肾上腺(adrenal gland)在不同阶段释放不同的激素。首先,去甲肾上腺素引发快速电脉冲通过交感神经系统(sympathetic nervous system),激活肾上腺分泌肾上腺激素进入血液。心率、血压和呼吸随之升高,这导致我们在受到压力时有焦虑不安的感觉。与此同时,去甲肾上腺素和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CRF)所携带的信号从杏仁核传递到下丘脑(hypothalamus)。在下丘脑,这些信号被传递给一些“坐着慢车通过血液”的信使。这些信使促进脑垂体(pituitary gland)激活肾上腺的另一部分来分泌应激反应的第二种重要激素:皮质醇(cortisol)。这条沿着下丘脑经脑垂体到肾上腺的传递路线被称为下丘脑–脑垂体–肾上腺轴(hypothalamic-pituitary-adrenal axis, HPA axis),它在促进皮质醇释放及关闭反应方面的作用使它成为应激反应的关键角色。同时,杏仁核已发信号示意海马体开始刻录记忆,而且另一个信息也被迅速传递到前额叶皮层,由它来决定是否真的应该对这个威胁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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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仁核

    (amygdala)

    位于海马体未端,呈杏仁状,是边缘系统的一部分,是产生、识别和调节情绪,控制学习和 记忆的脑部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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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

    (CRF)

    大脑分泌的一种调节人体面对压力环境时作出生理及行为上的应激反应的分子。

    人类是独一无二的动物,即使危险没有真正显现或发生,我们也会产生应激反应,因为我们能够预见压力、记住压力以及把它概念化。这种能力使我们的生活明显复杂化。洛克菲勒大学的神经学家布鲁斯

    ·

    麦克伊文(Bruce McEwen)在《我们所知的压力尽头》(

    The End of Stress as We Know It

    )一书中写道:“我们的头脑是如此强大,只要想象一下自己身处险境,我们就会产生应激反应。”换而言之,我们可以自己陷入一种极度疯狂的思考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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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质醇

    (Cortisol)

    主要的长效压力激素,它有助于调动能源、提醒注意和记忆,同时让身体和大脑做好准备对破坏的挑战。

    有一个与麦克伊文相反的重要观点认为:我们完全能够自己脱离那种癫狂状态。就像头脑可以影响身体一样,身体也可以影响头脑。这种提倡用身体运动来调节我们心理状态的观点还未被大多数医生接受,更不要说大众了。而这个观点正是本书的基本核心,特别是讲述压力的章节。总之,“战斗或逃跑”反应动员我们行动起来,身体运动是避免压力产生消极结果的自然方式。

    压力让我们动起来,这是人类经过几百万年进化而成的。

    从某一方面来看,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当然,还有许多方面有待我们探索。

    压力让人专注,也会让你上瘾

    “战斗或逃跑”反应的首要原则是:为眼前的需求收集资源,而不是为将来做积累——立刻行动,以后再询问。肾上腺素(epinephrine)突然在体内聚集,使心跳和血压增加,使肺部支气管扩张以便向肌肉输送更多氧气。肾上腺素与肌肉纺锤体结合,这样可增加肌肉的静息张力,让肌肉做好爆发运动的准备。皮肤下的血管收缩是为了防止受伤时流血过多。受伤时,体内的内啡肽得以释放,对疼痛感觉迟钝。在这种情形下,像饮食和生育这类的生理必然需要被搁置一旁,消化系统关闭,平时收缩膀胱的肌肉变得松弛以节省葡萄糖,而且唾液也停止了分泌。

    如果你曾面对过一次令人紧张的公开演讲,你就会经历心跳加剧、口干舌燥的境况。你的肌肉和大脑变得僵硬,你失去所有随机应变和发挥长处的机会。如果从皮质到杏仁核的处理信息中止,那么你就无法思考,而且会呈现完全惊呆的神态。从技术上说,极度应激反应被称为“是发呆还是战斗或逃跑”。虽然这种反应机制对站在讲台上的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帮助,但无论你是用目光逼视一头狮子,还是一名不安静的观众,身体对此的反应本质上是相同的。

    有两种神经递质让大脑进入戒备状态:

    去甲肾上腺素唤起注意力,多巴胺使注意力变得敏感,并使注意力集中。

    一些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患者会给人以压力成瘾者的印象,这些神经递质的失调是原因。他们必须受到压力才能集中注意力,而这是做事拖拉的主要因素之一。人们学会做事拖拉,一直到迫在眉睫之际,压力打开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闸门,人们才会坐下来认真做事。对压力的需要还解释了为什么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患者有时候似乎是自我折磨。当一切都很好时,他们需要挑起事端,在潜意识里找到一种创造危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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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肾上腺

    (adrenal glands)

    位于双侧肾脏上方的小型器官,生产和释放肾上腺素来启动应激反应;并在HPA轴信号的控制下,释放皮质醇和皮质醇样激素来增强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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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肾上腺素

    (epinephrine)

    由肾上腺髓质分泌的一种儿茶酚胺激素。在应激状态、心脏神经刺激和低血糖等情况下,释放入血液循环,促进糖原分解,促进脂肪分解,引起心跳加快。

    我有一个患者,在经历了一系列乱糟糟的情感关系后,她终于找到一位她真正爱慕的小伙子,而对方对她也体贴入微。然而每当一切顺利的时候,她就会寻衅吵架。我希望在开始制造麻烦之前,让她回想压力成瘾模式,以帮助她认识自己的倾向,并做到自我控制。

    压力促进能量补给,也能拖垮大脑

    为了给肌肉和大脑预期的活动提供能量,肾上腺素立即开始把糖原和脂肪酸转化成葡萄糖,尽管流经血液的皮质醇起效速度比肾上腺素慢,但它的影响范围之广令人难以想象。

    在应激反应过程中,皮质醇有许多不同的帽子,其中一顶是管理新陈代谢的“交通警帽”。皮质醇代替肾上腺素的职责,发信号示意肝脏向血液中提供更多的葡萄糖,同时限制非重要组织和和器官的胰岛素受体,并关闭某些交叉路口,这样葡萄糖只会运送到与战斗或逃跑有关的重要区域。

    这种策略是让身体产生胰岛素耐受性

    (insulin-resistant),从而使大脑获得充足的葡萄糖。同时皮质醇开始重新储存能量,也可以说是补充被肾上腺素的活动消耗殆尽的能量储备。这是把蛋白质转化成葡萄糖,并开始储备脂肪的过程。

    正如慢性压力过程那样,要是整个过程一直持久不衰,那么皮质醇的这种作用会以腹部脂肪的形式,蓄积过剩的能量储备。(皮质醇持续不断的作用也解释了为什么有些马拉松运动员尽管一直在训练,却仍有小肚腩的原因,他们的身体从来没有机会充分恢复。)我们继承的应激反应伴随的问题是,它蓄积起来的能量储备没有得到利用。关于这一点随后会详细论述。

    在应激反应的最初阶段,皮质醇还刺激胰岛素样生长因子-1(IGF-1)的释放,这种因子是激活细胞过程中的一个关键环节。大脑是葡萄糖的重要消费客户,尽管只占我们身体重量的3%,但它却消耗掉可用能量的20%。可是大脑没有储存能量的能力,所以皮质醇持续输送葡萄糖的作用对大脑正常功能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用于运行的能量预算是固定的,因此大脑已进化成在必要时挪用能量资源,这意味着心理过程具有竞争性。绝不可能使所有的神经元同时发出信号,所以假如一个神经元网络活跃起来,它的发生必定以抑制另一个神经元网络作为代价。慢性压力的问题之一是,一旦下丘脑–脑垂体–肾上腺轴大量消耗能量来保持系统的警觉状态,那么大脑的思维功能所需的能量就会被侵占。

    压力教我们的事:人类的集体智慧

    把压力处境刻录成记忆的行为,显然是一种具有进化优势的适应性行为。它是我们得以生存下来的共同智慧,而皮质醇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20世纪60年代,神经内分泌学家布鲁斯

    ·

    麦克伊文首次在老鼠大脑的海马体上发现皮质醇受体,随后在恒河猴脑内也发现同样的物质。而现在,我们知道人类大脑内也存在皮质醇受体。最初,这个发现让科学家感到害怕,因为当时已有实验证实,在皮氏培养皿内,压力激素会毒害大脑细胞。“在增加这些记忆的过程中,皮质醇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呢?”他问道,“目前我们只能说,当这些记忆形成时,如果海马体上缺乏足够的皮质醇受体,就会降低学习的有效性。具体的细节还在探索中。”

    就像压力一样,似乎皮质醇也没有简单的好坏之分。少量的皮质醇促进记忆的形成,而大量的皮质醇会抑制记忆;当超负荷时反而会毁坏神经元之间的连接,破坏记忆。海马体为记忆提供时间、地点、事件和方式的背景,而杏仁核则提供恐惧或激动的情感内容。在前额叶皮层的指挥下,海马体会比较各种记忆,然后说:“别担心,那是一根树枝,不是蛇。”因此,只要海马体不是处于被过度激活状态,它就有关闭下丘脑–脑垂体–肾上腺轴(HPA axis)并关闭应激反应的能力。

    拉响警铃的几分钟内,大脑内主要的压力因子——皮质醇、促肾上腺皮质素释放因子(CRF)和去甲肾上腺素与强化谷氨酸盐的细胞受体相结合。谷氨酸盐是负责海马体内所有信号发送的兴奋型神经递质,提高谷氨酸盐的活力,可以加速海马体的信号传递过程,同时改变突触上的动态。这样,每次发送一个信息时,产生信号冲动越容易,所需的谷氨酸盐量就越少。因此,

    应激反应首先提高了长时程效应,也就是记忆的基本机制。

    短期记忆可能源于海马体神经元兴奋性的提高所致。然后,当皮质醇达到最高水平时,启动了细胞内的基因,这些基因可生产更多蛋白质,为更多树突、更多受体以及更大突触的形成提供所需的细胞原材料。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新增加的细胞巩固了生存记忆,同时避免那条回路中的神经元接受其他的需求。一个神经元可能参与无数个记忆,但一个原本可能形成的记忆如果在受到压力期间出现,那么这时要召集神经元参与形成新的神经回路会更加困难。它需要超过一定的阈值,才能形成记忆。

    这很可能解释了为什么在出现应激反应时,与压力因素无关的记忆受阻的原因。这还有助于我们了解:为什么慢性压力导致皮质醇水平居高不下后,会使人很难学习新知识;为什么心情沮丧的人会出现学习困难。不仅仅是缺乏动力,还因为海马体神经元已经支持它们的谷氨酸盐系统,而排斥次要的刺激。它们已经完全被压力占有。

    对人类的研究还表明,过量的皮质醇会阻碍人类使用已有的记忆,所以真的发生一场大火时,人们会忘记紧急出口的位置,也可以说,那条记忆的回路被中断了。压力太大时,我们失去了形成无关记忆的能力,而且我们也可能无法恢复曾经有过的记忆。下次,你不得不参加消防演习时,不妨想想运动的神经学观点:消防演习是为了让那些神经回路更牢固,从而强化记忆。正如我随后会提到的,超负荷的压力下,会重现皮质醇在皮氏培养皿中的悲剧——损毁神经元。

    现代文明生活简直是跟人体的本能作对

    应激反应是一种既简单又聪明的适应性行为,但它无法让你在今天的世界中获得成功,你所有的能量积蓄无从释放。你必须从一开始就迫使自己进入“战斗或逃跑”的生理状态。

    人体是为了从事日常活动而设计的,那多少活动算正常呢?2002年,《应用生理学》(

    Applied Physiology

    )杂志的一篇论文提到了这个问题的研究结果。研究人员分析了我们祖先的生理活动方式,并把这种方式称为“旧石器时代节律”。从200万年前智人出现的时代开始,到1万年前的农业革命以前,每个人都是狩猎–采集者。那时的生活特征是:剧烈活动数天再休息数天。人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通过测算我们祖先的“运动”量与今天的数字做对比,很容易看出问题所在:我们每单位体重的平均能量消耗要比旧石器时代的祖先少38%。我认为这完全可以说明,我们摄入的热量已经增加了很多。问题在于,即使遵照美国政府推荐的最高运动量:每天锻炼30分钟,我们的体能开支还是少于我们基因中既定指标的一半。旧石器时代的人为了果腹,平均每天必须行走8 000

    ~

    16 000米。

    现在,我们无须耗费那么多能量来寻找食物,也不必动脑筋思考怎样得到下一顿食物。尽管这只是过去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才出现的情况,但人类为此在生物学上进化了数十万年,也因此我们的生活方式与我们的基因之间没有协调一致。人类基因天生精明,所以要等到我们坐在桌子旁时,才停止热量储备。

    从压力角度看,或许现代社会明显矛盾的地方在于,压力没有变得更难,只是有关压力的消息增多了,实在太多了。全天候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众多数字显示器上源源不断的不幸和需求,这些让我们的杏仁核始终处于活跃状态。消极、忙乱以及绝望堆积在压力之上,但我们却认为自己可以应对,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总是有压力。接下来,我们只想放松休息一下,喝一杯,倒在电视机前的沙发里,或者坐在某个地方的海滩上。过去20年里,我们的腰围比从前增长了一倍,这不足为奇,因为现代的生活方式不但比过去更有压力,也让我们活动得更少。

    也许你看到过那种通过抑制皮质醇来减去腹部脂肪的药品广告。其实,腹部只是在尽它的职责:囤积能量储备以保证应对下次饥荒。慢性压力下,能量储备最终全都集中在上腹部,因此形成了我们所说的啤酒肚。这不仅影响我们的体型,也危害我们的健康。因为蓄积的脂肪很容易进入心脏动脉,造成栓塞。许多人会质疑压力可致命的观点,其实在这个观点中,压力和心脏病发作之间的生理关联只是其一。

    经历一次压力事件后,我们常常想吃方便食品,这会增加脂肪的蓄积。我们的身体需要更多的葡萄糖,而单一碳水化合物以及脂肪,比如外卖盒子里那些闪闪发亮的甜甜圈,很容易转化成能量。而且在现代生活中,已经没有部落的影子,所以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少,得到的支持也越来越少。

    独处对大脑无益。

    科学家常用一个通用的实验方案来引发老鼠的生理应激反应:把它们与群体隔开。仅仅是把老鼠孤立起来,就能激活它们的应激激素。人类同样如此:被冷

    落和被孤立的人会有压力,孤独感是生存的威胁。这并非巧合,我们身体活动得越少,就越不太可能接触到别人。研究证实,生活中多从事体育活动,我们在社交方面就会变得更活跃。因为运动不但增强了我们的自信心,还为我们提供了与别人接触的机会。运动带来的活力和动力有助于我们建立和维持社会关系。

    渴望休息的想法很正常,关键在于你选择如何度过这段时间。是选择方便食品、快餐、糖或酒精来减轻压力,还是像有些人一样使用毒品或其他后患无穷的嗜好?如果你进行的是运动或仅仅只是社交活动,那么你就在使用这种由进化而来的压力解药。

    有时候这只是简单的取代问题,前面提到的苏珊的例子就能够证实这一点。她跳绳并没有规律,她只是在情绪失控时提醒自己运动带来的感受。“当我真正养成锻炼的好习惯后,运动让我重新发现需要从酒精或食物等东西中才能获得的愉快感或幸福感;它恢复了大脑渴望或渴求的一切;它让我有更多时间思考这之外的事情,还可以畅想未来。”

    越压越勇,越健康

    众所周知,塑造肌肉的方法就是让肌肉疲劳后再休息。同样的模式也适用于神经细胞:

    轻微的压力可以激活神经元内在的修复和恢复机制。

    而锻炼的重要之处在于它能促进我们肌肉和神经元的恢复过程。它不但使我们的身体和大脑更强健、更有恢复力,还使我们更能迎接未来的挑战,才思更敏捷以及适应力更强。

    常规有氧锻炼可以保持大脑冷静,能够在心率、应激激素等严重反应出现之前,对付更多的压力。它提高了生理反应的阈值。锻炼产生的轻微压力能激活基因中某种使细胞免受疾病或毁坏的蛋白质,并以这种方式巩固大脑神经细胞的基本结构。因此,锻炼也同样提高了神经元的压力阈值。

    细胞水平的“压力–恢复动态变化”发生在三个方面:氧化、代谢和兴奋。当一个神经细胞发挥作用时,其代谢机制的开启状态就像锅炉里的小火苗。葡萄糖被细胞吸收后,细胞内的线粒体(mitochondria)会把它转化成细胞使用的主要能量类型——三磷酸腺苷(ATP)。和任何能量转换一样,这一过程也产生自由基之类无用的副产品,这就是氧化压力。在正常环境下,这个神经细胞还会产生一些酶,这些酶的作用是清除掉自由基之类的废物,而自由基是带有一个游离电子的分子,它会破坏细胞的结构,这些酶还设法迅速中和自由基的这个电子。这些酶就是我们内在的抗氧化剂。

    如果葡萄糖无法被这个神经细胞吸收或缺乏足够分配的葡萄糖,那么这个细胞就无法产生充足的ATP,此时就会发生代谢压力。

    如果有大量谷氨酸盐参与活动,导致ATP无法满足增加的信息流对能量的需求,那么这时就会发生兴奋性压力。一旦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而无法恢复,那就会出现问题。这个神经细胞正深陷死亡囹圄,在既没有食物也没有资源修复受伤部位的情况下被迫运行。结果,它的树突开始萎缩,最终这个神经细胞死亡。这就是神经退行性(neurodegeneration),也是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氏病等这类疾病甚至是老化本身的起因机制。科学家发现身体与生俱来就有对抗细胞压力的手段,这一结果主要源于对这些疾病的深入研究。

    马克·麦特森(Mark Mattson)是美国国家老化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Aging)神经科学实验室的负责人。神经元退化机制还解释了麦特森为什么给实验室老鼠食物时如此吝啬的原因。在许多实验中,他采用饮食限制来引发轻微的细胞压力,即没有足够的葡萄糖来产生数量充足的ATP。结果他发现,得到正常饮食1/3卡路里的老鼠中,有40%超过平均寿命。身体在有氧运动等各种类型的压力期间会释放出保护性分子,而麦特森的成果有助于鉴别这些保护性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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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系列细胞修复过程中某些最有效的成分是生长因子:BDNF、IGF-1、FGF-2以及VEGF,这些我已在第2章中介绍过。由于BDNF在能量代谢和突触可塑性中扮演双重角色,所以研究压力的科学家对它特别感兴趣。BDNF被谷氨酸盐间接活化后,它不仅能提高细胞内抗氧化物的产量,而且也能增加保护性蛋白的数量。另外,如我之前所述,BDNF同时还激活了长时程增强效应、促进新神经元生长以及增强大脑抵御压力的能力。运动保护大脑免受压力危害的优势在于,它促使生长因子增加的量超过其他刺激因素。

    生长因子是压力、新陈代谢和记忆之间的一个关键纽带。麦特森说:“我们复杂的大脑主要是进化而来的,它使我们能够竞争有限的资源。很显然,在进化过程中,生物有机体必须在寻找食物方面具有智力上的竞争优势。”

    麦特森的最新成果将改变我们对一些最健康食品的看法。一个提高食物抗癌性以及生产抗氧化食品的巨大行业已迅速崛起。按逻辑推理,多食用富含抗氧化物的花椰菜,会使人类更长寿、更幸福。或许的确如此,但这绝不是营销人员用来说服你的理由。

    结果证实,这些食物的特别益处不是在于它们富含抗氧化物质,而是含有毒素。“蔬菜和水果等植物中,许多有益的化学物质逐渐成为阻止昆虫和其他动物啃噬植物的毒素。”麦特森说,“它们的作用是诱导细胞内产生一种轻微的、可适应的应激反应。比如花椰菜中有一种名为萝卜硫素(sulforaphane)的化学物质,很显然,它激活了细胞内应激反应的酶促反应,这些酶促反应会增加抗氧化酶的含量。虽然花椰菜含有抗氧化物,但我们饮食所摄入的抗氧化物水平,还无法发挥抗氧化的作用。”

    就像前面提到的核造船厂的工人一样,轻微毒素产生了一种增强细胞适应性的应激反应。控制饮食和体育锻炼有异曲同工的效果。麦特森的一篇期刊论文的标题总结了一切《保护神经的信号与老化的大脑:拿走食物,让我们跑起来》

    适应性就是清除废物的酶、保护神经的因子和阻止细胞自然死亡

    的蛋白质逐渐增加的过程。我喜欢把这些要素看成是时刻保持警戒准备迎战下一次压力的军队。增加这些要素的最佳方法就是给自己一点压力:让大脑学习、限制饮食、运动,或者就像麦特森和妈妈会提醒我们的那样,多吃蔬菜。所有这些活动都考验着细胞,它们产生的代谢废品足以引发压力。这看似有些自相矛盾:没有压力,我们就不会拥有出色的适应和生长能力。

    没有小挫折,就不会拥有成功。

    那些杀不死你的……

    如同所有发生在大脑里的事一样,应激反应取决于所有我提到过的(和许多还未提及的)要素之间是否达到微妙的平衡。一旦轻微压力成为慢性压力,大量皮质醇就会持续引发基因的活动:切断突触间的连接;加速树突萎缩和细胞死亡。最终,海马体会变得像颗葡萄干一样干瘪。

    许多情况下,身体无法切断压力激素的传递。最常见的是单纯性持续压力,如果我们从不休息,那么就永远无法开始恢复的过程,而杏仁核会始终处于兴奋状态,皮质醇的含量会超出健康标准,有时“战斗或逃跑”的按钮会卡死在开启状态。根据流行病学调查,这可能是一种遗传的机能。如果你让一组随机人群做一次令人紧张的公开演讲,那些父母有过度紧张史的人,演讲后24小时体内的皮质醇水平仍居高不下。或许,这种机能源自于环境:一些遭受过重复压力的母鼠,其后代长大后的压力阈值要低于同龄的正常老鼠。换而言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它们都更容易产生压力感。

    自卑的人压力阈值偏低。

    不过科学家还不清楚自卑与压力阈值两者间的因果顺序。对所有人来说,无论其天性如何、无论其受过何种教育,当他们的沮丧之情得不到宣泄、失去控制感以及得不到社会支持时,他们就会显现出慢性压力导致的不良特征。从根本上说,如果丧失了希望,我们的大脑就不会停止应激反应。

    每个人对压力的反应阈值各不相同,而且在环境、遗传、行为或者上述任意综合因素的不同影响下,这个临界点会相应改变。

    与大脑内的神经化学物质一样,我们的压力阈值总是在变化。尽管老化过程自然而然地降低了这个阈值,但通过有氧运动,我们可以把阈值提高好几个等级。科学家无法指出,从哪个特定时刻起压力由蓄势转变为一触即溃。不过,一旦看到压力的转变,科学家肯定会知道结果。

    侵害效应:过量的压力

    尽管压力可以铭刻下与生存有关的重要记忆,可是巨大压力蚕食的也正是这个刻录记忆的系统。皮质醇通过增加海马体内谷氨酸盐的传递同时增加BDNF、血清素、IGF-1等物质的传送,尽管初期可以促进LTP,但它同时也激活了一些基因,而这些基因最终阻止信息到达相同的神经回路。一个重要的背景胜过各种各样的次要背景。当记忆系统的灵活性降低,它会根据越来越呆板的方式按优先顺序进行记忆。

    过剩的谷氨酸盐还会对海马体造成生理性破坏。这种神经递质的作用就是让可捕获电子的钙离子进入细胞内,谷氨酸盐产生自由基。如果巡逻的抗氧化物质不够多的话,自由基就在细胞壁上打出许多孔,细胞会因此而破裂死亡。

    外面的树突也面临着麻烦。如果这些分支长期受煎熬于慢性压力的失衡干扰,它们将不再努力参与防止细胞死亡的活动。麦克伊文如此形容“就像一只把脑袋缩进壳里的海龟”。另外,因为生长因子和血清素流通不畅,所以神经新生的过程被中断。每日诞生的新干细胞,在此时却无法转变成新的神经元,因此建材的缺乏,导致无法变更信号传递的线路,更无法打破这个循环。

    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的莫尼卡·斯达克曼(Monica Starkman)从事库欣综合征(Cushing’s syndrome)的研究。库欣综合征是一种内分泌腺的机能障碍,它导致体内充满大量的皮质醇。这种紊乱的学名“皮质醇增多症”就是有力的证据。它的症状与慢性压力的症状离奇地相似:上腹部增肥,肌肉组织被分解,产生不必要的葡萄糖、脂肪;抑制胰岛素,可能患有糖尿病;惊恐发作,出现焦虑、抑郁以及增加心脏病发作的风险。斯达克曼已经证实二者间有许多相互的关联,而其中一个就是:海马体萎缩的程度与记忆的丧失以及皮质醇的增加完全成比例。

    慢性压力在海马体内横行霸道:剪去神经元的树突,杀死神经元,阻止神经新生。当海马体受损的时候,杏仁核却是另一番繁忙景象:过重的压力在杏仁核内产生了更多的连接,尽管有大量的皮质醇可供使用,但杏仁核始终活跃,不断产生对皮质醇的需求,而且这种消极情况能自己养活自己。杏仁核越活跃,它就越强大。最终,杏仁核控制了与海马体的合作关系,它抑制着这种合作背景,继而也抑制了与现实的联系,同时把畏惧写进记忆里。压力变得无处不在,我们开始产生一种无缘无故的担忧,这种担忧又转变成一种焦虑。每件事似乎都成了压力的导火索,这使感知产生了扭曲,继而引发更多的压力。麦克伊文说:“动物的认知技能被破坏殆尽,它的焦虑情感却越来越强烈。”

    当你遭受慢性压力的折磨时,你已经没有能力把眼前的情形与已有的记忆相比较,也根本想不起可以用跳绳来缓解压力或找朋友谈心,更无法意识到这并不是世界末日。逐渐地,大脑越来越难产生积极和现实性的想法,最终大脑内的化学反应都变成焦虑和抑郁。

    ●

    库欣综合征(

    Cushing’s Syndrome,CS

    )

    又称皮质醇增多症(hypercortisolism)或柯兴综合征,1921 年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哈维· 库欣(Harvey Cushing)首次报告。由于多种病因引起肾上腺皮质长期分泌过量皮质醇所产生的一组症候群。

    慢性压力并不是导致焦虑和抑郁的唯一原因,它也不一定会引发其他方面的紊乱。但很显然,它是我们生理上和心理上许多痛苦的源头。在后面几章中,我还会再提到慢性压力生物学。

    我们知道,人应对压力的方式极大地影响了压力对我们身体和头脑的所作所为。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慢性压力是许多问题的根源,这一事实是个极为重要的信息。人类大部分的进化过程都发生在狩猎–采集时代,尽管当时我们没有什么应对压力的措施,但我们可以利用知识。就如麦克伊文在《我们所知的压力尽头》一书中所写道的那样:“那个原本用来保护我们的系统,现在却变成了我们的威胁,这绝非必然或正常的事。”

    运动:阻断大脑压力反馈回路的推手

    我们知道大脑的功能是传递信息,而信息从一个突触传到另一个突触的过程需要能量的参与。同样,由于运动影响新陈代谢,所以它是影响突触功能的一种有效方式,也是影响我们思考和感觉的有效方式。运动可以增加全身的血流量以及可利用的葡萄糖,它们都是细胞生存的必需品。更多血液携带更多氧气,而细胞需要氧气把葡萄糖转换成ATP以维持生存。大脑把血液从前额叶皮层输送到中脑,那里是我们多次提到的海马体和杏仁核的所在地。这种优先顺序模式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研究人员发现在剧烈运动期间,较高的认知功能会被削弱。

    运动优化大脑的作用发生在运动后。

    除了提升“战斗或逃跑”反应的阈值之外,运动还触发了细胞恢复过程。同时,运动提高了细胞间的能量生产效率,以便在不增加有毒氧化压力的情况下,使神经元有机会满足能量需求。虽然这个过程的确造成了废物的堆积,但同时我们也得到了分解废物的酶,更不用说辛苦清除DNA碎片和正常细胞运作副产品的清洁服务。酶的作用和清洁服务被认为有助于预防癌症和神经元退化。尽管运动会引发应激反应,但如果不是极度强烈的运动,就不会让身体充满皮质醇。

    运动优化能量利用率的方式之一是刺激机体产生更多的胰岛素受体。

    在人体内,有更多的受体,代表着血糖利用率更高,有更强健的细胞。最重要的是,受体留在哪里就表示哪里产生了新的效益。如果你有规律地运动,胰岛素受体的数量就会增加,所以即使血液中只剩一滴血糖,细胞依然能释放出足够的葡萄糖进入血液中,以维持身体机能。运动还增加了IGF-1,它可协助胰岛素控制血糖水平。

    在大脑中,参与输送能量的IGF-1量,并没有参与调节全身葡萄糖的IGF-1那么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海马体发生的事:

    IGF-1增加了LTP和神经元可塑性,促进神经新生。

    这是运动巩固神经元连接的另一种方式。运动还产生了FGF-2和VEGF,这两种因子会促生成新的脑部毛细血管,扩大脑内的血管系统。更多、更广的高速通路意味着血流量发挥的作用更大。

    与此同时,

    有氧运动增加了BDNF的产量。

    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齐心协力让大脑焕发出了活力,同时阻止慢性压力的破坏性作用。除了开启细胞修复机制之外,这些因子还限制皮质醇的增加,同时提高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这些调控性神经递质的水平。

    在身体方面,运动不但使肌肉纺锤体的静息张力松弛下来,而且还打破了传向大脑的压力反馈循环。假如身体没有感受到压力,那么大脑会认为也许它也可

    以放松下来。久而久之,有规律的运动增加了心血管系统的功效,同时降低了血压。近年来,心脏病学家发现有一种促进心肌产生的心钠素(atrial natriuretic peptide, ANP),这种激素可通过抑制下丘脑–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以及大脑中的噪音来直接缓解身体的应激反应。特别有趣的是,在运动期间,ANP会随心率的增加而增加,为体育运动以另一种方式缓解压力情绪和身体压力反应给出证明。

    运动是你可以自主的行为,所以运动的压力是可预知和可控制的,而且这是心理学的两个关键变量。通过运动,你得到了一种征服感和自信心。当你逐渐认识到自己具备控制压力的能力而不用依靠被动应对机制的时候,就是你增强了“摆脱压力”的能力。你渐渐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它——对苏珊来说,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她通过跳绳抑制了对压力的情绪反应,并阻止大脑接受压力的失控行为。“了解自己大脑的化学性质,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苏珊说,“我积极地摆脱了压力。一旦我处于有利地位,就更容易产生积极性,跳绳几乎成为我的一种需要。”

    ●

    心钠素

    (atrial natriuretic peptide, ANP)

    一种由心房合成、贮存和分泌泌的活性多肽,具有强大的利钠、利尿、舒张血管、降低血压和对抗肾素–血管紧张素系统和抗利尿激素作用。

    我希望把苏珊的这种理解输进每位读者脑中。

    从微细胞到心理的每个层面,运动不仅预防了慢性压力的不良影响,而且还能彻底转变它们。

    实验证实,如果研究人员让那些已患有慢性压力的老鼠开始运动,就能让它们已经萎缩的海马体重新复原。通过这些机制,运动在改变我们的想法及感受方面,要比甜甜圈、药物和酒精更有效。游泳或者快走后,你感觉压力减少的时候,就是真的减少了!

    派尔斯的47场马拉松

    鲍勃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时间翻回到1969年,当时他已经结束了住院医生实习期,而且刚从海军退役。在波士顿海军基地服役期间,他负责询问那些患有“炮弹休克症”(shell-shocked)的士兵,他们刚从越南直送到基地。鲍勃是一位年轻而且相当有能力的心理分析师,问题并不是出在工作上,而是一些私人的事情:他的父亲和岳父在很短时间内相继去世;而鲍勃十几岁时母亲就离世,但那段尘封已久的情感却突然又奔涌而出,就像一柄大锤重重砸在他的心头。

    他的身体也受到了重创。由于压力过大,他开始莫名其妙突发窒息,连呼吸都很困难。在此之前,他与病毒性脑膜炎抗争了一年,最近才刚刚康复。病毒性脑膜炎是一种扩散性的大脑炎症,往往会致命。这次,他又住进了医院。他觉得自己可能患了喉癌。那时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以后他会成为美国精神分析协会(American Psychoanalytic Association)的主席、哈佛大学教授以及全美职业棒球大联盟(Major League Baseball)新秀职业发展计划的顾问。实际上,对罗伯特

    ·

    派尔斯博士(Dr. Robert Pyles)来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能活过33岁。

    X光检查显示他的肺部有一小片絮状阴影,那是已扩散的结节病(sarcoidosis)。这是淋巴系统一种类似癌症样的疾病,通常它会持续发展,侵犯其他器官,最后致人死亡。“我毫不怀疑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因为那时我处于极度压力和抑郁中。”派尔斯回忆说,“我认为正是我的免疫系统受到严重影响,所以才导致我再度患病。”

    我已经谈论过慢性压力对大脑的影响,不过它对身体的影响也同样巨大。慢性压力与一些最致命的疾病有关。一旦血压反复陡增引起血管破裂,那么血小板就会在那些区域聚集,继而导致动脉粥样硬化。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失控的应激反应可以把脂肪储存在上腹部。已有研究证实,脂肪蓄积在上腹部是最危险的。慢性压力下,过量的皮质醇减少了正在维持血糖水平的IGF-1因子的数量,由此产生新陈代谢的失衡,可能会导致糖尿病的发生。概括地说,源源不断的皮质醇抑制了免疫系统,使身体失去了对任何疾病的防御能力。结果往往是致命的。

    看来派尔斯是没有希望了。当时对已经扩散的结节病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只能靠自愈。之前,他还是个受过哈佛教育、刚要成家立业的年轻医生,随后,他就接到了死亡判决书。他说:“当时我束手无策,只是感到更恐惧和紧张。我所能做的,就是开始跑步。”

    学生时代的派尔斯是个出色的运动员,但松懈的结果是,1米75的身高承受了86千克的体重。“就像其他人一样,走出大学校园后,我就不再做任何运动了。”他说,“大概我只能跑400米或800米。如果我能跑那么远,我就会对自己说,我今天大概不会死了。不久以后,我增加到了1 600米,之后是4 800米,后来是8 000米和12 000米。在某个时刻真的特别难受,但我发现如果自己跨过了这个临界点后,就好像某样东西让我的心灵豁然开朗,之后我又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派尔斯坚持跑步,他不是为了健身而是为了健全心智在跑步。患有已扩散结节病的患者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每三个月拍一次X光片,计算絮状阴影的数量。不过对派尔斯来说,病情似乎稳定下来了。渐渐地,派尔斯跑步的里程数变成了马拉松的里程数,而X光片也重新变得清晰。大约5年以后,派尔斯完全好了。

    那个时代,一旦生病了,医生首先会建议你休息。当时,肯尼斯

    ·

    库珀(Kenneth Cooper)博士刚刚提出了“有氧运动”这个词,人们还没有开始接纳心血管功能健康的益处。尽管接受过医学教育,但派尔斯并没有认识到压力已经转变成抑郁症,他的心理医生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认为跑步带给我的是某种控制感,我可以控制某件事。”帕尔斯说,“但对于抑郁症和疾病,我却感到完全无助,仿佛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时,根本没有办法战胜它们。”

    派尔斯的医生认为他的康复是一个治疗奇迹,于是把他的病例写入医学文献里。派尔斯回忆说,当他提到这有可能和跑步有关时,他的医生“对此完全不屑一顾”。

    派尔斯从来没有打算把跑步变成生活中的重点。他放弃了抽烟,也不再吃肉,因为那使他觉得自己很笨重。他把自己日益浓厚的个人兴趣与专业结合在一起,开始从事运动心理师的工作,治疗那些由于受伤无法再运动而罹患抑郁症的运动员。当然,他自己身上也有伤,不过自从他开始每年跑两次马拉松以来,除去一次因腿骨骨折而退出比赛,他总共参加了47场马拉松比赛。

    “回想那时,医生们对运动各方面的益处没有表示任何赞赏。” 派尔斯说,“到目前为止,我依然认为,运动完全没有得到正确的评价,尤其是精神病学方面。对于那些知识分子来说,他们对运动几乎有一种反感情绪。”

    派尔斯认为这种现象的部分原因在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Freudian psychoanalysis)的基本原理。为了避免谈及我们的情感而作出的反应,这被称为“潜意识显露”(acting out)。心理分析师的沙发就是这样诞生的。这个观念是要让患者静止下来,迫使他们用言语清晰表达出那些情感。从这个观点来看,

    运动是付诸行动的典型例子——用身体来处理我们的情感,而不是用语言。

    最终,心理分析师的沙发不能解决我们的所有问题。

    派尔斯截然相反的行动最终证明是正确的。现在,他已经72岁了。他活跃的应对机制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和职业生涯。“运动拯救了我的生命。” 派尔斯说,“我认为确实是跑步让我恢复了头脑和身体合二为一的天性。它们是浑然一体的,我们不能把它们分开。”

    员工爱运动,公司倒不了

    对许多人而言,自从办公室成了压力的主要发源地后,它也成了寻找运动益处的一个好地方。越来越多的公司鼓励员工充分利用公司内部健身房或健身俱乐部的会员资格,还有一些从事健康类保险的公司为客户报销健身俱乐部的费用。一些研究破解了这些公司的慷慨之谜。

    研究表明,运动减少压力,从而提高了员工的工作效率。

    2004年,英国利兹都市大学(Leeds Metropolitan University)的研究者发现,那些使用公司健身房锻炼的员工工作效率更高,处理工作压力更加得心应手。210名参与调查的人中,大部分人在午餐时间参加45分钟

    ~

    1小时的有氧健身操,而另一些人则进行30分钟的举重或瑜伽练习。每天下班后,他们都会填写一份问卷,内容包括,与同事交流的程度如何、时间管理的情况如何、按时完成工作的进展如何。如果当天进行过锻炼,65%的人在这三个方面会做得更好。总之,运动后,工作更顺利,更少有压力感。尽管午餐时间消耗了能量,但下午的疲倦感反而减少了。

    另一项研究证实,能有规律锻炼的员工病假的天数更少。北方天然气公司(Northern Gas Company)参加联合健身计划的员工,病假天数比锻炼前减少了80%。通用电气公司的航空部进行过一次调研,属于部门健身中心会员的员工,其医疗保险报销的费用减少了27%;而非会员的员工,其医疗保险报销的费用增加了17%。20世纪90年代后期,可口可乐公司公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与未参加的员工相比,参加公司健身项目的员工医疗保险报销的费用平均减少了5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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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广泛的研究支持这个观点:运动减少了与压力有关的疾病。显然,这些疾病让人无法工作。压力和久坐不动是现代生活的一对孪生特征,它们会引发关节炎、慢性疲劳综合征、纤维肌痛以及其他自身免疫性疾病。这些疾病是由于免疫系统功能低下造成的,不过就像罗伯特

    ·

    派尔斯病例所证实的那样,运动可以显著提高机体免疫系统功能。近年来,医生们已经开始建议癌症患者进行体育锻炼,这样既有助于提高免疫反应,又可以预防压力和抑郁情绪。没有人认为运动可以治愈癌症,但研究表明,在有些类型的癌症中,运动显然是一个关键因素。在35项研究中,有23项证实不运动的女性罹患乳腺癌的风险增加;经常运动的人,罹患结肠癌的风险降低了50%;65岁以上经常运动的男性,患晚期致命性前列腺癌的风险减少了70%。

    一切重新回到那个具有变革性的矛盾观点上,如今,尽管生存变得更容易,但我们经历的压力也更多。而我们比人类祖先活动的时间更少,只会使问题更加严重。只要记住,我们受到的压力越大,我们就更需要用运动来保持大脑的顺利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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