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塞比奥 你若是来杀我的,倒无需费力了,我这性命已经没了。
库尔西奥 流了这么多血,就是铜人也会动心……厄塞比奥,交出你的剑吧。
厄塞比奥 交给谁?
库尔西奥 交给库尔西奥。
厄塞比奥 交给库尔西奥?给你。(他交出剑)现在,我跪到你脚下,也要请求你宽恕当初那种冒犯……我不能多说什么了……我伤痕累累,生命耗尽了。我这颗恐惧的灵魂已进入黑暗。
库尔西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这世上就无药可医了吗?
厄塞比奥 唯独上帝能医治灵魂。
库尔西奥 你伤在哪儿?
厄塞比奥 伤在胸口。
库尔西奥 让我瞧瞧,你的心脏是否衰竭……噢!可悲。(他解开厄塞比奥的衣裳,看到胸脯上的十字)这是什么圣洁而神奇的印记,一见了就搅动我的心灵?
厄塞比奥 是这副十字架赋予我的徽章。我就出生在这十字架下,除此之外,我对自己的身世就一无所知了……我并不指责不肯把我留在家中的父亲。他一定预见到我身上带来的灾祸……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库尔西奥 痛苦和欢乐,正是在这里交织在一起,一种残忍而至高无上意志所产生的孪生后果,也正是在这里相交接,同时升起感激和痛苦的两种喊声!
唉,我的儿子,终于见到你,我在幸福中感到绝望。你是厄塞比奥,是我儿子,那么多征兆,我若是相信的话,那么一定是在失去你的时刻,在哀痛中找到你。你的讲述证实了我的心灵已经猜到的事情。当初,你母亲将你遗弃在这里,今天我又在同一地方找见你。上天在我犯罪的地方惩罚我,而这同一地点已经向我表明我的过错。这个十字架,加上朱莉娅身上带的,我还期望什么更大的征兆呢?上天神奇地给你们二人打上烙印,以便让你们二人在整个大地上只构成一个奇迹。
厄塞比奥 父亲,噢,父亲!我说不出话啦!别了!殓单已经覆盖我的躯体,死亡脚步迅急,夺走我能回答你的全部声音,夺走我能认识你的全部生命,还夺走我这颗本来要服从你的灵魂……终于来了,这巨大的打击……这是无法回避的考验……阿尔贝托。
库尔西奥 上帝呀,这人,活着的时候我恨之入骨,死了我却痛哭流涕!……
厄塞比奥 来呀,阿尔贝托!
库尔西奥 噢,不公平的搏斗!
厄塞比奥 阿尔贝托……阿尔贝托……
〔他咽了气……
库尔西奥 受到这最后一下打击,他一命呜呼。噢!让我这头白发表现这种痛苦!
〔布拉斯上。
布拉斯 你这样哀怨,现在也无济于事。迄今为止,你的勇气始终能经受住命运的打击。
库尔西奥 那是因为,命运对我从来没有如此残酷。啊!我的眼中淌出的灼热的泪流,我的痛苦能以热泪焚毁这座高山。天哪!真叫人痛断肝肠。
〔奥克塔维奥上。
奥克塔维奥 库尔西奥,今天你太倒霉了,一个不幸者所能遭受的痛苦,命运全让你摊上了!老天知晓,我有多么难于启齿。
库尔西奥 出什么事儿啦?
奥克塔维奥 朱莉娅逃离了修道院。
库尔西奥 想都想象不出,还能有一种痛苦,能与这残酷的不幸事件相比拟!想象不出,我的不幸超出了思想的范畴……你见到的这具尸体,奥克塔维奥,就是我的儿子!……面对如此可怕的遭遇,你能感觉到,再添一点点儿痛苦,现在就足以要我的命。天哪,赋予我灵魂的力量吧!要不然,就取走我的性命,使之今后免遭这么多非人的折磨。
〔吉尔和村民上。
吉尔 老爷……
库尔西奥 你又来告诉我什么痛苦的事?……
吉尔 受到我们惩罚逃跑的强盗,在一个鬼家伙的鼓动下,又回来找你算账了:那人遮住面孔,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库尔西奥 我的心,今天已经饱尝痛苦,再有多大灾难,我听了都无动于衷了。将厄塞比奥这揪心的遗体抬走吧,好让他这灰色眼睛观赏我的悲痛,直到为他体面地安葬为止。
蒂尔索 一个逐出教会的人死了,你还要安葬在圣地?
布拉斯 像他这样死了的人,只配抛尸在荒野!
库尔西奥 农民的报复哇!受到的侮辱,在你身上还保持这么强大的力量,你甚至到了死亡之门还不止步!
〔库尔西奥泪流满面,下场。
布拉斯 让猛兽和鸟儿当他的坟墓,以惩罚他那些极大的罪恶。
众人 还要给予更大的惩罚,把他推下山去,让他粉身碎骨。
布拉斯 先简单安葬在树枝下再说。(他们将厄塞比奥的尸体安放在树枝下)夜幕已经降临了。你守在旁边,吉尔,如果逃走的人再有谁回来,你至少喊几嗓子向我们发出警报。
〔除了吉尔之外,众人下。
吉尔 他们可倒放心哪!把厄塞比奥安葬在这儿,他们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看着。厄塞比奥大人,请您回想一下我跟您做朋友那时候。咦,那是什么?……也许是单独一个人害怕,就看花了眼,至少有上千人朝我走来。
〔阿尔贝托上。
阿尔贝托 我从罗马来,走进这片森林又迷路了。夜空静止不动,万籁俱寂。就是在这里,厄塞比奥饶了我一命。我担心遇到他的人又该有危险了。
厄塞比奥 阿尔贝托!
阿尔贝托 这是什么声息?这微弱的声音从哪儿发出来,将我的名字送到我耳畔?
厄塞比奥 阿尔贝托!
阿尔贝托 又叫我的名字?好像就在这边,我要过去瞧瞧。
吉尔 上帝呀!是厄塞比奥说话了。我觉得魂儿都要吓掉啦!
厄塞比奥 阿尔贝托!
阿尔贝托 有人就在这旁边说话!这声音一瞬间扩散在风中。你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厄塞比奥 是我,厄塞比奥。过来,阿尔贝托!到埋葬我的这地点来,过来拿开这些树枝,一点儿也不要害怕。
阿尔贝托 我一点儿也不怕。
〔他移开覆盖厄塞比奥的树枝。
吉尔 我也很想这么讲。
阿尔贝托 现在我看见你了。以上帝的名义,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
厄塞比奥 以上帝的名义,我的信念在召唤你,要你在我死之前听我忏悔。(他站起来)我的身体已经死去好久了。然而,尸体并没有带走附在上面的精神。死亡致命的打击,剥夺了肉体使用灵魂的能力,但是未能将两者拆散。走吧,阿尔贝托,走,到一个我能和你忏悔的地点:我的罪过,比大海中的沙粒,比阳光中的原子还多。(他走)这就是信奉十字架所能从上天得到的。
阿尔贝托 我至今所进行的全部苦修,今天都移交给你,好用来多少补赎你的罪孽。
〔二人下。
吉尔 上帝呀!他站起来走啦!太阳又露出来,好让人看得更清楚。我要讲给所有的人听。
〔朱莉娅和众强盗从另一侧上。
朱莉娅 他们得胜之后睡起大觉,丝毫也没有提防。时机非常有利。
奥克塔维奥 (幕后)你们伏击,就应埋伏在这儿,他们准从这个方向过来。
〔全体村民和库尔西奥上。
吉尔 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啦!……大家都听我说,这儿发生了最令人叫绝的奇迹!厄塞比奥亲口召唤一名教士,从埋葬他的地方站起来。其实,你们全能看得见,何必用我讲呢?瞧瞧,他多么虔诚地跪在那儿。
〔大家看到,厄塞比奥跪在听他忏悔的阿尔贝托面前。
库尔西奥 我的儿子!天主哇,还有这样的奇迹!
朱莉娅 谁见过还有比这令人惊讶的奇迹!
库尔西奥 老神父一在他头上打了赦罪的手势,他就倒在老人脚下,第二次死去。
阿尔贝托 让世人都了解,这是世间荣誉中最高尚的褒奖!我要亲口为此作证:上天让厄塞比奥的灵魂还待在死了的躯壳里,直到他作完了忏悔。这就是信奉十字架所能对上帝的期待。
库尔西奥 我的灵魂之子啊!……不,一个惨死的人,能得到这样的恩惠,那他就算不上不幸了。
朱莉娅 上帝呀,救救我吧!今天我听到的是什么情况啊?这都是什么奇事啊?……我想得到厄塞比奥,可我同他又是兄妹!……应当让我父亲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滔天大罪!我为自己的堕落感到惊骇。要向大家喊出来!(她摘下面罩)让生活在天地之间的人知道,我是朱莉娅,罪恶家族的朱莉娅,坏女人中最坏的朱莉娅。我既然公开了我的罪过,那么从今天起,也公开地赎罪。我要请求世人宽恕我所提供的有害榜样,请求上帝怜悯我一生的罪孽。
库尔西奥 你哟,能让罪恶本身脸红!我要亲手杀了你,好让你的死同你的生一样可怜!
朱莉娅 神圣的十字架呀,来救救我吧!帮帮我呀,我发誓要在十字架下重新生活,再次诞生。别了!
〔她搂住厄塞比奥坟头的十字架,一同飞升,消失在空中。
阿尔贝托 显灵啦!
库尔西奥 作者就是以这样令人赞叹的收尾,圆满地结束了《信奉十字架》。
——剧终
医院风波(1955年)
两部分十一场剧
原著:迪诺·布扎蒂[19]
迪诺·布扎蒂
迪诺·布扎蒂是意大利出色的小说家,他的《鞑靼人的荒漠》已经翻译并在法国出版。这部奇特的小说,在意大利已经为作者赢得了名望,当时也受到我国批评界的热烈欢迎。这情况我了解,正巧维塔利拿来要演出的剧本请我改编。我看了也就知道,布扎蒂还是个既大胆又率直的剧作家。
为了合乎规则起见,我仅仅提请维塔利注意,鉴于我国戏剧界的状况,这出美丽的戏剧包含几分风险。然而,他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像他一样,并不在乎这种风险。于是,我们相视而笑,便一道干起来。
在这里我就不谈剧本本身了,大家能从中看到,这既是一出命运悲剧,又是一种社会讽刺。不错,将《伊凡·伊里奇之死》[20]和《克诺克》[21]掺杂起来,就可能产生一部别出心裁的作品,就像杰出的维塔利剧团今天演出的这个剧本。不过,这样一部作品,最好还是让观众产生一种直接的反应。
反之,就改编倒可以说两句。我们的意大利朋友在今天的全部创作中,体现出一种豁达、一种由衷的热情、一种鲜明的朴实,这些是我们法国作品所略微缺乏的。西龙尼[22]、莫拉维亚[23]、维多里尼[24]这些名字,就能让人明白我要说的意思。意大利人即使要通过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指给他们的窄门,他们也能带着整个重量和肉体通过去。而他们的黑斑仍然光芒四射。我在布扎蒂的剧本中,看到兼有悲剧性和家庭性的朴实,作为改编者,就尽量表现这一点。我忠实地仿效了他的语言考究的随意、他对外在魅力的轻视;此外,我就极少介入,只是按照演出的舞台的需要而校正剧本。自不待言,在这个阶段,维塔利及其演员的合作则起了决定作用。不过,还是应当指出,我本人从不认为改编者一定是驰骋的骏马,而作者是供烧烤的云雀。在这里,骏马是迪诺·布扎蒂,而我们大家都确信,他是纯种的良马。
维塔利及其合作者,也恰恰是向迪诺·布扎蒂表示,以适当的方式欢迎他到法国来,也就是说,老老实实地为他的作品提供服务。在他首次出现在巴黎观众面前的时候,大家都闪避到一旁去了。
阿·加
人物与扮演者
格洛丽雅(科尔特的女秘书)……莫妮克·德拉罗什
门蒂(老职员)……路易·法拉维尼亚
斯帕纳(科尔特的代理人)……莫里斯·加雷尔
戈比(科尔特的职员)……吉贝特·埃达尔
传达……保罗·盖伊
齐奥瓦尼·科尔特(企业家)……达尼埃尔·伊沃奈尔
科尔特的母亲……雅娜·埃维亚尔
马尔维兹大夫(科尔特的朋友)……若望·奥泽恩
卢西雅(女仆)……帕斯卡尔·安德烈
阿妮塔(科尔特的妻子)……维吉妮·维特里
比扬卡(科尔特的女儿)……罗西娜·法维
克拉雷塔教授(医院副院长)……皮埃尔·德塔伊
医院一职员……若望·阿马杜
马什里尼(住院的一名工人)……雅克·里伯罗勒
一名女患者……德尼丝·寿瓦尔
胖先生……保罗·盖伊
面色苍白的男子……罗杰·佩勒蒂埃
一名女护士……阿明达·蒙塞拉
一名女护士……帕斯卡尔·安德烈
施罗德教授……吕西安·于贝尔
一名男患者……若望·阿马杜
四楼的患者……弗朗索瓦·佩罗
一名女护士……罗塞特·朱晒利
助理医生、护士若干
导演 乔治·维塔利
服装设计 罗杰·尚塞尔
助手 吉赛尔·塔纳利亚
第一段时间
第一场
〔科尔特和戴勒房地产公司的前厅和经理办公室。每间屋子有一部电话。前厅摆了一台打字机和一台配有扩音器的录音机。前厅有三扇门:第一扇通经理办公室,第二扇通另一间屋子,第三扇连通楼梯。
〔幕启时,经理办公室空无一人。老职员门蒂坐在门厅等待。
录音 机发出的声音……即这种竞争,分号。有关当局的确认为,市场的现在趋势,极不可能……极不可能……(咳嗽的声音)一直维持到您所指出的日期,括号,12月31日,括号完,句号。大批原材料进货,再也不会受到阻碍……纠正一下……不会遇到……(咳嗽)障碍了……哦!……如上面所谈及的……
〔格洛丽雅进来,关掉录音机。她叹了一口气。
格洛丽雅 咳!(她注视一直坐在那儿等待的老职员门蒂)您还一直等下去?您可真够耐心的。
门蒂 对,现在我有的是时间。
格洛丽雅 我再向您说一遍,科尔特先生从罗马回来没回来,我们甚至都不知道。
门蒂 我从来没有同科尔特先生约见过,然而,我每天都能见到他。
〔格洛丽雅重又放录音,并开始打字。
录音 机发出的声音……另起一行……在这种形势……不……纠正一下。一方面继续严格执行第七段各条款,括号,参照协议书2月3日签订的文本,小姐,核对一下日期……
〔格洛丽雅从打字机退出这页纸,开始翻抽屉。
格洛丽雅 复写纸放在哪儿?
门蒂 (他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一个抽屉)在这儿呢,小姐。
格洛丽雅 (语气有点冷漠)您是公司的人?
门蒂 就算是吧。十六年,不能说短哪。
格洛丽雅 十六年?那么,您等什么呢?
门蒂 我叫门蒂,原先在这家公司当职员,现在,结束了。(他指着自己的腿)踏板生锈了。如人们所说,动脉炎。嗯,人老啦!老了就得退休,退休就得告辞,我恰恰是来辞别的。要知道,科尔特先生很喜欢我。他身材高大,但是心地善良。
〔电话铃响了。
格洛丽雅 (对着听筒)对,这里是科尔特和戴勒房地产公司。不,科尔特先生不在……我们还不十分清楚……有可能……今天上午他有可能回来……对不起?Lavitta(拉维塔)……“L”,就像Livourne[25]?好,好,我记下来了。不客气。再见,先生。
〔科尔特的代理人斯帕纳,一阵风似的进来。
斯帕纳 是科尔特先生打来的?
格洛丽雅 不是,先生,是一个叫拉维塔的人。
斯帕纳 (不耐烦地)苏黎世那边的人耐不住性子了。(对门蒂)你好,卢吉……我怎么答复他们呢?
〔斯帕纳下。
门蒂 您哪,小姐,您是新来的呀!
格洛丽雅 我刚来两天。原来的秘书好像被辞退了。是斯帕纳先生安排我来的。
门蒂 这就是说,您还不认识科尔特先生,对不对?
格洛丽雅 我只熟悉他的声音。声音倒是给人以好感,也许有点严厉,不过,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哦,请原谅,我还得继续。
〔她又放录音机。
录音 机的声音……在这种形势,不,纠正一下……一方面继续严格执行第七段各条款,括号,参照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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