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喜为生？”江淙雁惊讶道，“什么喜？”
“任何和喜有关的情绪都是它们的食物。”弋之说，“看到美景，吃到美食，遇见喜欢的人，取得满意的成绩，亲朋好友相聚，生日收到祝福，所有这些平凡小事激起的内心欢愉，都是丧虫最喜欢的食物，它们会把这些喜气吸食干净，然后在宿主的影子里繁衍壮大。”
“那张燕最后会怎样？”江淙雁问，心底却已经明白今晚遇见的张燕为什么闷闷不乐，要知道，她过去是学校里最积极乐观的那类人，笑容满面，仗义豁达，人缘极好，身边从不缺朋友。
“所有那些平凡小事所累积起的片刻欢愉，是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的基石。”小崂山说。
江淙雁转向小崂山，“什么东西？”
“幸福感。”小崂山摇头晃脑，“虽然人的情绪很复杂，喜怒哀乐从不缺乏，但因为有愉快的回忆，我们才能面对挫折，战胜悲伤，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新日子里，重新振作，假如一个人的喜悦接连不断的消失，她的幸福感迟早会崩塌解体，最终四分五裂，导致的结果轻则她本人抑郁，重则促使她产生反社会人格，最终害人害己。”
“这么严重……”江淙雁问，“为什么我过去从没见过？”
“这种怪物虽然很常见，但也不常见。”小崂山又说，“它们寄宿在宿主的影子里，除非有光源，否则白天轻易看不见，到了夜里，到处都是黑暗的遮蔽，谁会留意地上寻常的黑影？此外，它们这类怪物往往贪婪不知节制，对宿主的喜悦强取豪夺，不吃干抹净决不罢休，宿主短期内高强度抑郁暴躁，通常都很容易出事故，一旦宿主死亡，这些怪物也会顷刻间被饿死，残存的一两只如果侥幸逃脱，就会寻找下一个宿主，继续繁衍。”
“宿主死了它们也会死，那为什么它们还……”江淙雁想不明白，“寄生就应该共生，它们这样做，不是鱼死网破吗？”
“因为它们饿。”弋之插话，“丧虫很饿，它们生下来就被饥饿感支配，一生都在吃，它们是彻底被欲望支配的怪物，没有理性。”
“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张燕被吃光吧？”江淙雁着急道，“她人挺好的，成绩好却从不清高骄傲，任何人有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忙。上回有个女生在后操场摔伤了腿，是她一路把人背回医务室的，她那个人聪明通达，却没心计，和谁都处得很好。”
“听上去正好是丧虫最喜欢的食物类型。”小崂山无奈。
江淙雁问：“总有办法帮她吧？”
“被丧虫纠缠上，就像得了抑郁症。”小崂山叹气，“病去如抽丝啊。”
江淙雁看向弋之，眼里充满希望。
弋之突然很难回应这种希望，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些特立独行强横不可一世的大妖怪并不难对付，反而这种密密匝匝繁衍进骨髓的寄生虫，才是大难题。
“江淙雁，”久未开口的言二突然说，“这几天你在学校多留意那个女孩，别让她出事，我们争取些时间，想想办法。”
江淙雁立即点头。
接下来几天放学，江淙雁一到房车就会讲述今天在学校监督到的张燕情况。他在张燕身上撒了小崂山的金粉，又和弋之学了一晚上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为的就是可以随时应对张燕的任何突发状况。
谁也没想到他会对张燕同学的事这么上心，官长铭开玩笑，说怎么也没看出来江淙雁是个热心肠。
言二却说他不是热心肠，他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尽快从江淙筠的消失中振作进而独立。
要忘记一个人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新的人和事。
自怨自艾，倒真不是江淙雁那小孩的性格。
此后便没有人对此多说一句，而是跟随江淙雁的步伐，都把精力集中在了张燕身上。
张燕的情况虽然不乐观，但因为是开学初，学生们刚从漫长的暑假释放归来，学业压力小，外界与丧虫的联合压迫还未对她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至少，她还活着。
这周五，言二按照约定在放学时开着房车去接江淙雁，顺便观察张燕的情况。在涌出校门的成群年轻人中，官长铭还是一眼认出江淙雁，他挥挥手，高声喊他的名字。
有许多学生注意到这辆车，更有不少女同学瞥见驾驶室里来不及拉上窗帘的言二，都驻足留意，并窃窃私语。
江淙雁不喜欢受人瞩目的感觉，他低下头，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下快步上车。
让他欣慰的是，一上车，他就发现炽雨正板着脸教训官长铭的不当举止，官长铭这大块头端坐在长凳一角，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像只大型牧羊犬。
旁边，弋之正在翻看一本鲸鱼画册，官长铭用手指偷偷戳她一下，让她求情，她便指着画册里虎鲸的照片，问炽雨，“可爱吗？”
炽雨看也不看，“任何长着獠牙的生物都称不上可爱。”
“獠牙？没有呀。”弋之笑了，“你看看嘛，虎鲸没有门牙，它的牙齿又小又整齐。”
炽雨瞥了一眼，“它叫虎鲸？那为什么不长獠牙？”
“谁知道？”弋之成功转移了炽雨的注意力，笑道，“我想象不出它满口獠牙的模样。”
已经躲到窗帘后的言二问江淙雁，“今天怎么样？”
“还行。”江淙雁放下书包，揉揉肩膀，“我可以看见她班上的情况，她的老师同学都有发现她的异于寻常，大家都很照顾她，她的症状似乎有好一些，多几双眼睛盯着，我想应该没太大问题。”
言二点点头。
江淙雁走到车窗旁，透过窗帘缝隙往校门口看，在他身边，官长铭也猫腰偷看。
“她怎么还没出来？我看学生都快走光了。”官长铭问。
“我路过他们教室的时候，她已经在收拾书包了。”江淙雁也觉得不对劲，屏气凝神闭上眼，用弋之教他的方法，让自己的思维穿透校门和重重楼墙，最终到达张燕的教室里，去看，去听，去观察。
教室里空荡荡，早没了张燕的身影，江淙雁皱眉，沿着金粉遗留下的痕迹，一层楼一层楼搜索起她的行踪。
他神情严肃，官长铭看出不妙，忙问：“怎么了？”
“我在找她。”江淙雁仍然闭着眼，眉头却锁得更深，“我还没找到，她去哪了……”
原本斜靠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小崂山突然蹦起来，一把扯下眼罩和耳塞，平地惊雷般大喊，“弋之！”
众人先看他一眼，再去找弋之，却发现刚才还坐在桌子旁一粒粒吃花生的弋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小崂山猛拍脸颊让自己清醒，同时从怀里掏出黄符，就要往自己身上贴。
言二一把拉住他，急道：“弋之呢？”
“那丫头……”小崂山话未说完，那边江淙雁也发现了张燕的行踪，惊呼道：“张燕上了我们科学楼楼顶！”
“弋之去找那丫头了！”小崂山把黄符往自己脑门一拍，身体顿时平地消失，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余音绕梁，“我去帮她！”
剩下几个人都没有瞬间移动的本领，言二最先反应过来，他拉着江淙雁火急火燎地下车，“科学楼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江淙雁回过神，带着言二，拼命朝校内跑去。
科学楼不是主教学楼，江淙雁带着言二一路跑过停车场和篮球场，再穿过两栋教学楼，才在绿荫道的尽头看见科学楼的大门。
江淙雁一门心思要往七楼跑，言二却把他唤住，指着天空问他，“她现在在哪？”
距离接近后，江淙雁的“雷达”变得更迅捷准确，他稍一凝神，便带着言二往大楼西侧跑，边跑边解释，“这边是草地和水沟，平时经过的学生比较少，她就站在那里，准备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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