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耽搁又一个小时,我们到电影院时,电影已经放映过半了,只得看完后半部接着再看下一轮。那是我很开心的一天,回到家接到炎樱来信,说她要开始重访日本的计划,这次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是刚刚结婚的George,她说好了经过旧金山时会来看望我们,就在最近几天。
我一直等了许多天,炎樱就是没有出现。相反,不请自来的菲丝却意外出现了。我和她几年不见,她苍老了不少。我不知道像她这样善于保养的女人怎么会苍老得这么快。她说:“我有两个男孩,你没有生过孩子,你想象不出女人在调皮的孩子面前的无奈。”她取出一张照片给我们看,是她的上小学的儿子捷乐米的照片,那真是一个漂亮的美国帅小子,一头稻草黄色头发,一张充满阳光的脸。赖雅的手颤抖地接过去,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像我,像我,像我像极了。”他将照片拿在手里,然后起身翻他那些“百宝箱”,翻来倒去找了半天,才找出他那些照片,其中一张发黄的照片,赤脚,站在海边沙滩上,不驯服的头发让海风吹得卷起来,看上去很像捷乐米。他将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这次连菲丝看着也惊叫起来:“天哪,捷乐米太像您了,捷乐米,赖雅。”赖雅笑得十分开心,看得出,他实在喜欢这个小外甥。我受到他情绪的感染,忍不住凑上前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他将我母亲的照片也弄出来了,洒了一桌。我忙着上前收拾,菲丝却拿起几张:“我看看,给我看看。”我只好任她看,她看出了兴趣,一张接一张地把这些照片全部看完,然后惆怅地坐了好一会儿。我知道她被照片上悲伤的气息所感染,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唯有那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我和菲丝相处得不错,她大概看出我的艰难。她在旧金山一共待了十天,我陪她在对面旅馆订下房间,也陪同她游玩了旧金山的几个景点。赖雅一直陪伴着,他对女儿流露出极度的父爱。他从前从来不曾管过她,直到现在,晚年,才对女儿、对小外甥捷乐米产生属于父亲的、祖父的爱。我只能说,他老了,他到老了才知道亲情——天下的浪子莫不如此。
十天后,我单独送菲丝到车站,菲丝竟然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我们坐在候车大厅,她拍拍肚子告诉我:“我又有了,这个是老三。”我大吃一惊:“原来你又怀孕了,你到底要生多少?”她的脸分外憔悴,可能是这几天在旧金山累的,她朝我亮出三根手指:“我要生三个,迈尔文喜欢小孩子,我也喜欢,他是海事专家,他认定起码有两个儿子将来要从事他的事业,另一个随他便。”我摇摇头,简直难以置信,我在和她说话,她一直看着我微笑,脸上放出母爱的光辉。我也坦然地看着她,这一刻我觉得我和她没有任何隔阂,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因为我们年纪相仿。
回到家,赖雅睡着了,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手自然垂放在胸前,捷乐米的照片和他的照片也松松地拿在手中。我从他手里将照片慢慢取出来,认真看了一眼。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也确实很像赖雅,简直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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