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风捶打着树叶

    我拽了一把云朵，送给你

    淤青的筋骨一路看尽来往的眼睛

    如同一辙的午后，来不及整理的恐惧

    划伤我的肌肤，满地的碎片都沉默

    安亚，你说

    不要怕，妈妈赶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我寻找你的地，都疯长着

    却不再长出鲜艳的蔷薇

    未来快要到家时，远远的就看到柳情撑着伞站在屋檐下等待自己的身影。看见未来，柳情立即迎了上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神色。未来惊讶的看着她：“怎么不进屋？我外婆应该在家里，为什么要站在外面等？”

    说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柳情推辞着说：“不了，我不进去了。我马上还有事情。未来，借我一点钱，我手头钱不够了，你有多余的钱借我应急吗？”

    “你要多少？”未来一口答应。

    “三万！你有吗？”柳情的表情很急。

    未来吸了口气冷气：“柳情，你去赌博么？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柳情支吾着说：“我……房东要收房租了……”

    未来清亮亮的眸子探寻的注视着她，对上她的目光，柳情低下了头，轻声说：“你若手头不方便的话，我另外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取银行卡。”未来刚打开门便听到外婆的咳嗽声，外婆苍老的声音唤她：“怎么才回来？外面是谁？是你的同事吗？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未来连忙应道：“是我一个朋友，来取点东西，马上就走。”大概是从来没有朋友来找过未来，外婆有点激动，颤巍巍的走出来，未来连忙过去扶她，责怪道：“外婆，人家还有事情。”外婆这才作罢。取了银行卡出来，未来轻轻的带上门，她把卡交到柳情手上：“密码是yaya1234，卡上大概有三万多，你先拿着用。”柳情的泪水哗啦一下涌了出来，她感动的抱住未来，哭着说：“未来，对不起！上次你带我来过你家一次，我记住路了。上次没见到外婆，这次来照理要给老人家买点礼物，可是……可是我已经分无分文……所以，我站在屋檐下都不敢进屋……”未来的心沉沉的像压了块大石，不安和难过齐齐涌进心头，她气恼的问：“你怎么弄到身无分文的地步？木本呢？他就不管你任由你身无分文？”柳情摇了摇头：“未来，不要问我！我保证，一有钱马上就还给你。”

    未来叹了口气，看着柳情撑起伞冲进雨中，又是不安又是疑惑。她暗暗下决心，一定去找木本问个清楚。

    第二天，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透着潮气，透过窗户所看到的天空，是蓝得不能再蓝的蓝绿色，蓝的透明。这样的天气里上班心情也会变得很透明。不知不觉，未来已经在丽人模特公司上了三个星期的班了。忙碌的确可以让人停止思想，让人无法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以及痛苦的往事。并且，还会令人变的很充实。

    未来从早上上班一直忙到吃晚饭，晚餐是在公司吃的快餐。那个男人，许之俊，跟着员工们一起上班下班。未来了解到他在美国留学时学的是服装设计，他设计的服装在国际服装节上获得很多奖项。回国后他开了丽人公司，两年下来，最红的模特在他的公司，他公司的服装品牌已齐名香奈尔。在公司上班的这段时间，她已目睹那些模特对他的青睐，为他争风吃醋。爱情是什么？如果他没有那么多光环，只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那些漂亮的模特，还会为他争风吃醋么？未来有点同情他。

    “灯光，再亮点。”

    “不行，这样的状态不行，重来！”

    “今天晚上9点的走秀很重要，江欣，你这样的状态会被其他的新人挤下的。”

    ………

    许之俊工作的时候一脸的严肃，全然不顾那些模特的撒娇。未来觉得他工作起来那副认真的样子最有吸引力，跟他平常的嬉笑完全不同。平常他会经常跟那些模特打情骂俏，可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脸上那种严肃的表情让娇滴滴的模特们不由得拿出百分百的认真去干活。

    “好，结束！每位模特现在去休息一会然后化妆换衣服，准备9点的表演。”

    所有的模特犹如大赦，一个个地把脚上又高又细的高跟鞋脱下扔在一边，T型台上的风光也是不容易的。

    许之俊在前台的长椅上坐下，累了一天，一坐下便感觉身心很放松。他一抬眼，看见在耀眼灯光中的未来，穿着白色棉布裙子，脚上是一双平底的凉鞋。那团白色在灯光里闪着亮光，许之俊的视线被那团白色紧紧抓住，她的脸融入灯光之中，亦仿佛灯光已与她融为一体，许之俊的呼吸为之屏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他总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里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感动像蒸汽一般不断地往上冒。

    演出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2点，未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永远是最好的搭配。夜深很少有出租车，未来等了好一会。许之俊开着车在未来面前停下，微笑着说：“上车，我送你回家。”未来稍稍犹豫了会儿，许之俊懒懒的笑了笑：“怎么？你也会害怕？我像坏蛋吗？”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为她打开车门，甚至绅士的为她系好安全带。

    “你家靠哪个方向？”许之俊问。未来置若罔闻，他无声的笑了笑，径直朝前开去。

    “你工作的样子很吸引人！”许之俊突然说。

    “是吗？”未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香烟，问他：“你要吗？”

    “不！谢了！”他断然拒绝，其实他偶尔也抽几根的，但此时他真心觉得香烟真不是啥好玩意。眼光的余光瞥了瞥她，她一头浓密如海藻般的长发凌乱的绾在脑后。她动作娴熟的抽出一支烟点上，烟是那种绿色包装的女士专用香烟。

    “抽烟对皮肤不好！而且，抽烟会得癌症！”他脸上笑容依旧，语气却恶狠狠。她不理他。

    他继续恶毒的说：“肺癌的死亡率很高的。”

    未来白了他一眼，说：“我抽烟的年龄很早，开始的时候我抽文捷抽三五，后来我抽万宝路。现在，只要是烟，我都抽！”

    许之俊收起那份不正经，正色的说：“你这个人很奇怪。刚开始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是平淡安静，我能体会到你内心里的沉寂。我觉得正处在大好年华的美丽女子不应该这样老气横秋。其实人啊，有时候，都是在作茧自缚，只要挣破了那道茧就可以得到解脱。”

    “哼哼，比不得你潇洒。”她冷冷的说。

    许之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刺激她：“你是不是失恋？哪个男人让你这么伤心？”说完，他从后视镜中偷窥她的表情。她似乎发现了，只见她突然冲他妩媚的一笑，吓得他差点一脚踩到刹车上，好半天才淡定下来，他长吐一口气，赌气似的说：“妖精！”

    她转过脸看着他，凉幽幽的说：“人生有很多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包括出生，父母……你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有的人，从出生那日起，时光就慢慢的剥夺着他的快乐。那样的痛苦，是失恋能比的吗？”

    许之俊内心震动了下，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静默的样子，跟平日的懒散很时不同，未来突然很想笑，于是她笑的前俯后仰。

    风满楼，山雨欲来。

    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从出生那日起，她的生命质地注定像玻璃，极度容易破碎，也极度的容易受到伤害。一直以来，她只是在努力的想让自己不至于体无完肤。可是，却发现那种破碎是迟早的事，因为她的心，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布满碎纹……

    “kimikou，请选择遗忘吧！不管你的人生曾经多么的悲伤，现在的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去遗忘，遗忘那些不好的记忆。”

    “也遗忘伤害吗？”

    “伤害是相互的，没有人可以在伤害别人后能够完整的脱身而走。所以，你应该遗忘。”

    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呢？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了解呢？他当然可以随便的说遗忘，她不禁有些生自己的气，什么时候自己也需要倾诉了吗？

    她紧紧闭上了嘴。

    “你在生气！”他眼睛直视着前方，“我知道你在生气。”

    她没有吭声。

    途中经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他说：“下车进去坐坐吧！”她正在犹豫，他已经把车停了下来。她只好跟着走下去。

    咖啡馆是那种法国乡村庄园起居室的风格，他们选了一个看上去安逸宁静的角落。

    他呷了一口碳烧咖啡，带着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你似乎只会一种表情。”

    “是吗？”她的声音很平淡，“你这公子哥总是喜欢这样去研究别人么？”

    他耸了耸肩，毫不掩饰的说：“不，我只对你感兴趣。我想知道，你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做别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冷眼瞅着他好半天，然后低下头搅着杯里的咖啡。

    沉默了许久，许之俊端正了下身子，笑嘻嘻地先开了口：“来，我来讲笑话吧！”见她没有反应便自顾讲下去：“有一个胖子……

    从二十楼顶往下跳……

    结果变成了……

    死胖子！！！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大笑起来，独自笑了一会儿见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便尴尬地傻笑几声，讪讪的说：“不好笑呀？那我再讲一个，很好笑的！说有三个男孩追三个女孩都没有到手，然后想报复她们一下，就想出一个主意来。他们用玉米糊加鸡蛋做了一锅类似呕吐物的东西，然后请三个女孩来吃饭。他们事先说好让其中一男孩装着喝多的样子对着袋子里装着呕吐，然后再把袋子里事先放进去的米糊倒出来，一人一勺地吃。结果你猜怎么样？他们吃着吃着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说：呀，味道怎么不对？另一个说：我记得当时玉米糊中没有放番茄啊，怎么会有番茄皮？这时，那个假装呕吐的人说：我真的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捧腹大笑，眼泪都笑了下来。许之俊正笑得得意忘形之际突然看见她用很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时，慌忙收住笑容，询问似地看着她。

    她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的表情哀叹：“天啦，你这公子哥工作之余就是看这些无聊的笑话吗？”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有些气馁地望着她，好半天，他解嘲地干笑几声，说：“有点恶心对不？嘿嘿！我这笑话还是起作用的。让你能这么鄙视地盯着我。”见她不语，他幽怨的瞅了她一眼，叹：“唉！总算看到你其他的表情了！虽然是鄙视我的神情！嘿嘿，总比面无表情表情强啊！”

    未来突然觉得他一定是个十分单纯的人，跟他坐在一起像是在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对她伸出了双手，能够让她的悲伤从心里流泻出来。她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我们该回去了。”她说。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他也只是沉默地开着车。很快到了她家门口，他小心的问：“可以进去坐坐么？”

    她愣住了，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外婆已经睡了，他们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

    一踏入她的房间，满地飞扬的画纸突兀的映入眼中。

    “你学画？”他诧异地问。

    “我只是想记载下一些片段一些画面，想保留下那些过去的内容。”她弯下腰拾掇那些画纸，“我曾经失忆过很长时间，好多东西我想不起来，但它们有时候会突然的跳出来。”

    “你在哪里学的化妆？”

    “我没有学过化妆”

    “没有学过？”他惊讶地看着她。

    未来看出他的惊讶，闷声解释说：“我喜欢画画！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画，画出自己的心情。我躲在暗处看着我的母亲在我父亲即将回来的时候，很紧张地装饰着自己。她永远只会用红色和黑色来装饰她的脸，所以她的脸总是红的地方鲜红黑的地方漆黑……我想把母亲的脸变成她想要的那种美丽。”

    “你，很像你的母亲吧？”他低声问。

    “也许吧。我的性格中有跟她一模一样的惨烈。但，我不想自己像她。我努力让自己不像她。”

    许之俊勉强的笑了笑：“你是个独特的女子，你的身上流动着一种沉郁苦涩的液体。可是，我却看的见你内心甜美脆弱的一面。”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她看到了他的眼中炽热的光芒和脸上宠爱的表情，忽然有些迷茫，心中飘过任中宇那张英俊淳朴的脸。一种疲惫的感觉立刻漫天铺地的涌了上来，她按住额头，冷冷地说：“你该回去了，我想休息了。”

    许之俊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低头狼狈的笑了笑朝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侧过脸轻声地说：“kimikou，你躲在黑暗处，可我依然看得清你透明的心，和那颗美好的心反射出来的颜色。另外，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叫kimikou，也许，你只是讨厌你的真名。还有，我讨厌kimikou这个名字，它一点都不适合你。”

    站在窗口望着他的车带着几点亮光渐渐隐入黑暗中，未来叹了口气。她喜欢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她没有理由的信任他。她感觉到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气息，类似慈祥的那种东西。他，就像父亲的感觉。可是，父亲是什么样的？她却没有丝毫概念。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别人后能够全身而退！耳边响起许之俊所说的这句话，让她的心轻轻的悸动，却又如同水分蒸发般轻飘飘的溜走了。

    她的父亲任鑫楠，他是否全身而退呢？

    当年，任鑫楠将她送进疗养院，外婆知道后，找到父亲，咬牙切齿的说：“任鑫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怎么能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的女儿，我的孙女，你都说她们有病，她们有什么病啊？为什么她们遇上你就生病了呢……”泪水顺着外婆脸部皱纹的沟壑缓缓流淌，信教一辈子的外婆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狠狠的打了父亲一巴掌，然后捂着脸慢慢的蹲了下来，肩膀不停的颤抖，那沉闷苍老的哭泣如同烈火一般炙烤着任鑫楠的心，面对老人的哭泣责问，他只有长跪不起。

    许久，外婆抬起哭得红肿的眼，她的脸看起来疲惫不堪，浑浊的眼睛透出绝望，同时又布满了坚毅。外婆说：“孩子我要接走。以后，她跟我过。”

    任鑫楠的心揪了起来，他想要辩解：“妈……未来真的病了。”

    外婆冷冷的看着他：“病的人是你！当初要娶我女儿的人是你，后来要离婚的人，也是你！让我女儿生病的人是你，说我孙女生病的人，也是你！任鑫楠，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外婆的话，字字像利箭一般直射入他的心，他只能一直流着眼泪疼痛着，今生今世。

    “妈，未来就拜托给您了。这张卡，请您收下，卡上的钱足够您换一套好点的房子……以后，我会定期往卡上打钱的……对不起……除了钱，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向上帝祈祷我能多活几年，这样我可怜的未来才不那么无依无靠。”外婆面无表情的说，顿了顿，她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说：“鑫楠，愿上帝能让我不再恨你。”

    任鑫楠心口的疼痛像一股长流的细水，流遍全身的毛细血管，内心一片茫然，他像个傻子一样跟在外婆的身后，看着外婆为未来办理离院的手续，他知道，未来这一走，他将永远的失去她。

    办好一切手续已经是傍晚时分，外婆坚持不让任鑫楠送，他只有站在那里看着载她们的车缓缓离去，这一切让他感到天旋地转，举目望向天边，夕阳是那么的好看，好看的丝毫不顾别人的死活。

    他终于丢失了她，他的小女儿。

    夕阳下，沿着一条忧伤的路，他顺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走啊走。

    还能抓住什么呢？

    外婆从疗养院接走未来以后，未来再也没有见过李佩和中宇。起初，任鑫楠每年都会来看她。他给她们大笔大笔的钱，可未来看到他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往后缩啊缩，一直缩到墙角。终于，外婆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做完礼拜后，带着未来悄悄搬走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当任鑫楠驱车到来，看到空荡荡破败的房屋，震惊和绝望令他呆若木鸡，他在屋子前站了整整一夜，丝毫不管手机几乎被李佩打爆，直到第二天上午，李佩赶过来才发现，高烧已经令他神志模糊。

    任鑫楠病了很长时间，身体恢复以后，他又寻找了一段时间，终是心灰意懒，于是不再刻意去寻找她们，只是定期按时往那张卡里拼命的打钱。他只希望，未来和外婆可以生活的好一些。

    她们平安，就已足够。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但内心深处，任鑫楠还是期盼着有一天未来可以主动联络他，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未来从来没有写过一封信，打过一个电话。恨，真的可以坚持那么久吗？

    恨，真的可以种植在骨子里。只要一想起他们，未来的心就感觉痛的要命，让她陡生恨意。那恨从内心底处慢慢的上升，然后蔓延到全身每个毛孔，这让她如何去忽视那些狠呢？它们是如此的固执！

    Apple，酒吧的名字。

    这个酒吧却不是一只散发清新气味的苹果，像是被人遗落下来腐烂得千疮百孔的苹果。

    桌子椅子都是厚重的原木做成的，黑重重的感觉。深色的墙壁上百无聊赖地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泡泡，在若有若无的光线里美丽又高贵地摇动着。

    音乐像悬挂在空中似的，一忽一忽地晃荡过来。

    台上吉他手木本看见她的时候，用那双阴柔美丽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微微倾侧过的脸恰巧被灯光分割，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刚好处于明暗交界。

    真是个漂亮的男人！未来低头摇晃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水面漂浮的那些碎冰快。

    乐队中场休息的时候，木本坐到她对面。

    “找我？还是来听我的音乐？”

    “找你！”未来逼视着他。

    木本耸了耸肩，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你，会真心爱柳情吗？”未来表情阴郁，直截了当地问他。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木本拧了拧眉头，好笑的看着她：“她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对她似乎超过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连她交男朋友都要过问！”

    她扯动嘴唇冷冷的说：“我怕你毁了她，你配不起她！”

    木本毫不动气，淡淡的笑了笑：“我并不想配她，你是知道的！”

    未来一惊，有点气结的责问：“你说什么？你不想配她你让她大老远的跟随你来到这里？”

    “你跟我很像！”木本答非所问。

    “什么？”未来不解的看着他。

    “是的，”木本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忧伤，“看见你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人！”

    未来有点恼怒：“你我是怎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情。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她？你并不爱她。这点你很清楚！”

    “西施，柳情是这样称呼你的吧？我一直想知道你的真名，你为什么要故作神秘？”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激动地胀红了脸：“可是，我喜欢你！真的！”

    “什么？”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你跟我走吧！两个孤独的人依靠在一起，一起生活！我愿意为你停泊下来，我愿意为你努力忘记那些阴郁黑暗的东西，会努力给你幸福。自从见过你一次后，我觉得很痛苦。看见你时，我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你的沉默寡言你的阴郁都那么的吸引我，我……我爱上了你！”木本握住她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无奈而又凄然地说。

    未来如遭雷击一般，呼吸停止，瞬间呆滞。好大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清冷的目光直直的向他逼视，她缓缓挣脱木本的手，哆嗦着嘴唇说：“算了吧你！我们两个，相似的部分不过是那份残缺！而我憎恶自己的残缺，所以我憎恶你这种人。柳情，我求你放了她吧！”

    木本俊美的脸在柔暗的灯光下渐渐沉郁，忽然，他笑了。

    “柳情，她已离不开我了。”他说。

    她用眼角斜视着他，很不屑地：“你不要高估了你自己！”

    木本挑挑眉，看着她僵硬的表情，说：“我是个自卑的人，我从来不做高估自己的事情。”

    未来的胸口顿时冲上一股怒意，她讥讽道：“是，你自卑！你是不是自卑到开始用女人的钱？柳情最近那么缺钱，是不是都用在你身上了？”

    木本的脸色一变，他狠狠的咬了咬牙齿，说：“你是不是仗着我对你有好感，觉得可以随意的侮辱我？我和柳情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至于柳情，我想她不需要你的过分关心！你觉得可以去安排她的人生？可以去安排她的感情？如果感情可以安排，那该有多么的好，你我都可以去当月老！”

    “你要怎么样才同意离开柳情？”

    木本扯唇一笑：“除非你跟我！”

    “那不可能！”未来激动的站了起来。

    木本斜睨着她，淡淡的说：“女人，我从来就不缺。柳情，她能离得了我吗？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呢，让她为我死她都肯。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放弃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在威胁我？”未来激动的面红耳赤。

    “我跟你一样向往阳光、健康的东西。我需要柳情！”他面无表情地说。

    未来气愤地抓起面前的玻璃杯，把杯中的柠檬水猛地泼向木本的脸，愤怒地瞪着他。

    木本一动不动地任由脸上的水湿哒哒往下流，过来半天他才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蓝色方格手帕，缓缓擦拭着脸。

    “算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未来的神情凄然，有些失魂落魄。

    木本看着她这副黯然的模样有些不忍，眼神不觉变得柔和许多，他发出了淡淡的一声叹息：“我答应你，不论什么时候，如果我死的话，我不会让柳情跟我一起毁灭的！我会给她退路。”

    未来狠狠地看了他几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这样的人注定是来毁灭的！可是，我也需要爱，需要爱我的人！”木本冲她的背影大声地吼道。

    “我们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爱了，还怎么去爱别人？”未来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

    走出酒吧，夜风袭来，未来靠在路灯下茫然的看着周围，昏黄的灯光弥漫在空气中照着那些世人。抬起头，却看见那天上的月亮隐在云中笑，她心头一紧，感觉头有些晕眩，一低头，几滴鼻血不紧不慢地滴下来，她赶紧抬起头用纸巾捂住。

    当中宇开车经过看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路灯上，微黄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撒下来笼罩着她，在磷磷的灯光下中宇甚至看到无数飞蛾的翅膀。不远处，暗色的夜空中有烟火接连绽放，无比炫美，转瞬即逝。中宇用清瘦的手指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怀疑眼前的真实性。他又揉了揉眼，放下手时刚好看到她在流鼻血，这才明白并不是幻觉。他立刻把车停到路边飞快的跳下来跑到她跟前，他一把抓住她的左手举了起来：“举起左手，像这样举过头顶。这是止鼻血的常识。”未来看见他，有些意外。她把纸巾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鼻血已经不流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慢吞吞的说。

    望着她略微苍白的脸，中宇觉得眼睛微疼，他一声不吭的拽着她的胳膊朝自己的车走去，他不顾她的挣扎，径直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后座。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回过头对她说。

    车径直朝城外开去，未来感觉有点疲惫，不知不觉的，她躺在后排上睡着了。待她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车上，周围黑漆漆的。她一惊，把搭在身上的薄毯子放到一边起身推开车门下来，月光温柔的撒在她的眼眸，借着月光，她这才发现车居然开到了一座山顶的平地上。耳边隐约听得见，沟壑和空谷里传来的虫鸣。

    “醒了？”中宇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未来看见他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樟树底下。她打量着周围，闷声问：“这么晚了，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中宇走到她面前，夜风中，他的声音温柔而又飘忽：“这山叫月桂山，我想送你一份礼物。”未来疑惑的看着她，中宇拿出打火机当下用力，打火机“砰”地一声迸出蓝色的火焰，接着打火机的照明，未来惊讶的看见前方平地上居然一溜烟排放着大小不一的烟花。中宇微笑着说：“这是我趁你睡着的时候打电话让山下工人开车运送过来的。”

    “我睡了多久？”

    中宇叹了口气说：“你是真的困的。你睡了好几个小时，并且睡得特别的沉，我怀疑你是不是几天没睡觉了？”

    未来愣了几秒，打火机的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他清澈的眼神因为光线不足被隔离的模糊不清。他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个弧度：“我送你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他快速的依次点燃了那些烟花，“啪”的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夜，一道道亮丽的身影串上空中，在夜幕上绣出绚丽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转瞬即逝。未来尖叫一声，微笑着迎向它们。而它们似乎就在要湮没她的那一刹那间消失，灰飞湮灭。那一朵朵美丽而脆弱的花跌入远远的夜空，前仆后继的幻灭，如同泡沫的结局。还有那丝线样的烟花，它在空中绽放后，并不急于决绝地离开，而是像流星一样，缓缓坠落，丝丝缕缕，是那样的柔弱，那样的依恋，令人心疼。未来痴迷地看着，直到它完全消失。看着看着，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痛快的流过眼泪了。

    未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灿烂，恍若多年前，那个小男孩依旧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突然垂下头，她不能让这些灿烂的烟花彻底地落进自己的心里，她的心里装满了恨，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容纳别的什么。

    她把目光投向远方，朦胧看得见，山下城里灯火初上，星星点点散落。还有寥寥夜行之人正在结伴归家。

    烟花终于落尽，天空又恢复了平静。未来一回头，正好撞上他的胸口，她一抬眸，他满眼的深情，垂首注视着她。未来的大脑立刻呈现一片空白，她僵硬的站在那里。中宇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阵慌乱和激动，他不由自主的捧起她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刹那间，电光火石，时光仿佛就此停顿下来。未来呆住了，脑子完全不能思想，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只能紧紧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完全乱了，他的呼吸那么近，似有柠檬味的清香。终于，他松开她，她这才敢睁开眼，月光下四目相对，有火花在他的双瞳中跳跃，映入了她的眼底，连她的心也跟着燃烧起来。

    “亚亚……”他轻声唤她。这声“亚亚”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她，内心一些阴暗的东西猛然复苏，她抬手使劲的甩了他一巴掌，扭头就要走。

    “亚亚……”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几近哀求的看着她：“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他哀求的语气软绵绵的揉进她的心里，冲撞着幼时的一些记忆，泪水又模糊了眼睛，脚再也挪不动半步。

    见她停了下来，他立刻送开自己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咱们去那边的平台看星星吧。”

    中宇牵着她的手，她微微缩了缩便任由他牵着自己朝前走。那块平台看似不远，但山路不是很平坦，亦或许是他的掌心太热，未来感觉这段路彷佛走了几千年才终于到达。坐了下来，身后是深邃的黑暗，前方却是无边无际烂漫的灯火。再抬头，满目星光灿烂。未来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星星，如此大且完整的充满星星的天幕。未来仰面而视，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繁星，不知要看哪片才好，生怕忽略了最好的。她干脆半仰头，正视前方的那片星空。

    “那是北斗七星。”中宇顺着她的视线，说。

    未来低声的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它们在头顶，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北斗七星是在视线正前方啊。”

    中宇温柔的声音吹拂过她的耳畔：“你看，北斗七星中，每颗都是独一无二，它们都很漂亮。你知道这七星的名字吗？”

    未来感觉耳朵边痒痒的，这才发现他们挨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简直就是把她环在怀里。黑暗中，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心也砰砰的跳了起来。她懊恼自己的这种感觉，她的心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中宇却浑然不觉她的内心想法，继续对她补天文知识：“它们分别叫玉衡，升阳，摇光，天玑，天璇，天枢和天权。很好听的名字吧？你看它们优雅地排列成亿年不变的形状。这闪闪发光的七星，在古书中又称作“北辰”。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便坐到阳台上看它们。每次我凝望它们时，内心便生出一丝神秘。”说完，他又指着南方的天空对她说：“你看，那个排成Y型的就是宝瓶座。宝瓶座又叫水瓶座。我觉得你应该是水瓶座的女孩，据说水瓶座的女孩内心像寒冰一样冷，孤独却又极其的善良……”

    “你凭什么说我是水瓶座？”她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对他这种准备的猜测感到万分的恼怒。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中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他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下去：“水瓶座的人，性格矛盾，明明像寒冰一样冷，却又有颗豆腐般的软心肠……很奇怪！对了，据说水瓶座是一位拥有绝美容貌的王子幻化而成的，一个很美丽的传说。”

    她不语。

    中宇侧目注视着她，只觉得她浑身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那头长长微卷的头发在星光里闪着特别迷人的光圈。她一脸专注的望着天际，略带一丝庸懒和忧郁。而她的眼睛真的象星星一样亮，那种光是飘忽不定，一闪一闪的……

    中宇忽然觉得好象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变成一颗星星飞到天上去。

    中宇贪恋的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便觉得很幸福。

    他的眼里有光闪动，抬头看着天空，有些忧伤的说：“曾经有个女孩，像个天使般的突然从天而降，陪伴着我的童年。我那么的喜欢她，她就像一根钉子一般硬生生砸进我的心里，又突然被硬生生的拔了出去……这么多年，她的面目早已经模糊，我很懊恼自己竟然记不起她的模样。可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心里空的地方就闷闷的疼……”

    未来的心尖一颤，怔怔的问他：“她……是谁？”

    中宇的目光投向遥不可及的天际，梦呓似的说：“她的名字很奇怪……未来……她叫未来……”

    中宇的回答如惊涛骇浪般狠狠的撞击着她，未来的心情复杂得像被人摇曳的一汪湖水，波澜汹涌里窝藏着惊愕和不敢置信。

    忽然，一颗很亮的星，自然优美地如银线般划过天空。

    “看，流星！”中宇指着天际，冲她嚷道：“赶紧许个愿。”

    她立刻双手合十，想起许愿来。

    他呵呵笑了起来，嘲笑她：“你许愿的样子就像个虔诚的老妇人！”

    待她许完愿，他又问：“你许了什么愿？”

    她不理他，凝视着天空。那些星星如此合理的有条不紊地排在一起，晶莹闪烁地温柔的望着他们。不一会儿又有小星星优雅地划过天际，顷刻间无影无踪。

    “小时候，妈妈就告诉我，一颗星代表一个人。天空中不存在孤星，即使是处在最边缘的星星，也有一群别的星在它周围陪伴它。”中宇低沉的说，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垂首在她的头发上亲亲一吻，未来打了个激灵瑟缩了一下。“天上的星星都如此，地上的人为什么做不到呢？亚亚，以后由我来陪着你，不管生老病死、贫贵富贱，都让我一直陪着你，好吗？”中宇认真的说。

    未来怔怔的转过脸看着他，便望进了一片汪洋大海，中宇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又纯洁。见她不吭声，中宇向她歉意一笑：“对不起，我很唐突，但我是认真的。”

    “我困了，我们下山吧。”她的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

    下山后，她执意不让他送自己回家，她的固执令中宇手足无措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叮嘱她到家后一定要给自己回个电话。他下车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对着出租司机反复交代直到司机不耐烦的瞪着他，这才无奈的关上车门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黑暗中。中宇回到车上，愣愣的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发呆，实在是不放心，直到接到她的电话，这颗心这才放下。

    在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轻声的对她说：“晚安！亚亚，晚安！”一瞬间，记忆潮水般的向她袭来，未来仓皇的挂掉电话。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璀璨的群星中，南边的天空有一枚铜红色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像玉般圆润，表面却有着暗红色的阴影。未来坐在凳子上，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漫天星光。

    这晚，睡得极沉。梦里，有一片悬满星星的夜空，缓缓铺开。

    “kimikou，kimikou，kimikou……这个名字很奇怪，不是吗？”许之俊微微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反复念着她的名字。他无聊地抽出塔罗牌开始算命，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热爱工作了？天知道他每天都要来公司干什么，无聊到用塔罗牌算命？

    许之俊清楚地嗅到自己的生活已被她打乱，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感觉很无聊并且无所适从。她一直不肯告诉他她的中文名，他曾特地查了她的档案，知道她身份证上的登记名叫“亚亚”，他觉得很奇怪，百家姓里有姓“亚”的吗？“亚”可真是个罕见的姓氏啊！他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没有表情的脸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他。

    有时候，许之俊在偷偷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会偶尔撞到他那莫名的恍惚，这个时候，她锐利的眼神让他不自在地躲闪。

    他还发现她总是喜欢穿平底的凉鞋，那种拥有尖尖的鞋头，后跟高而细的鞋子不是女人的最爱么？他一直认为女人的生活里若没有了高跟鞋将是不完整的。可是，她为什么总是穿平底的鞋子？丝毫没有鞋根的那种。高跟鞋可以让她的身材更加的挺拔。可她为什么不喜欢高跟鞋呢？这个世上有不喜欢高跟鞋的女子？自己的妹妹碧寒对高跟鞋的那种狂热程度就令人发指，家中的柜子塞满了各色各样的高跟鞋，而kimikou，她凭什么拒绝高跟鞋？许之俊苦思不得其解。

    许之俊转动着手中的笔，偷偷地打探着她。她的手不停地抚过那些模特的脸，打粉底、抹粉、描眉、涂唇，她像个魔法师一样变幻着各种面孔，掩盖住它们的缺点，放大它们的优点。他忽然又有了发现，他无意中发现她居然没有穿袜子，十个脚趾头可爱地微微上翘，第二个脚趾比大脚趾长。

    他低下头，拿起旁边画了一半的图纸，用笔在上面画了起来。他画的如此聚精会神，以至于她走到他面前遮住他的光线他才发现。

    “你，为什么一直在背后偷看我的脚趾？”她不动声色地问。

    “什么？”，他一惊，大窘，连忙分辩道：“谁看你的脚趾！我……”当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图纸上画的脚趾时脸一下红了，他慌张的把目光投射在别处，故作镇定的狡辩：“我画的明明是手指！”

    未来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她来公司的时候，许之俊特地偷偷瞥了她的脚一眼，意外地发现她换了一双白色运动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停下来对他一本正经的说：“我特地换上这种运动鞋，就是为了不让你偷窥我的脚趾。”

    他张嘴结舌的呆呆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她离开，他才自嘲地嗫嚅着：“看下脚趾而已，为什么让我感觉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般？”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彷佛被她迎面一拳打得一败涂地，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许之俊站在那里懊恼的用手直拍脑门，许久，他哑然失笑。

    “kimikou，今天我的妆你来画！记者招待会上我要漂亮点。”江欣瞥了未来一眼，自顾自地坐到高脚椅上。

    未来应了一声。当她聚精会神地为江欣上妆时，江欣不时的抱怨她的粉底打得太厚，重新上好粉底，她又埋怨粉底太薄。当未来为她描眉的时候，江欣忽然伸出手捉住她的手，她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镜子里的未来，直截了当的问：“你喜欢之俊？”

    “没有。”未来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他喜欢你？”

    “那你去问他！”未来简短有力地说。

    江欣沉默地注视着镜子中的她，狠狠地甩开她的手，站起来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你看你，站在我面前都比我矮了一大截，你凭什么跟我争？”

    未来的目光平视，刚好跟江欣那起伏不平的胸部起平。她的目光在江欣的胸部停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把目光上移，最后停留在江欣的脸上。

    “你的胸部，太小了。”未来淡淡的说。

    江欣怒视着她破口大骂：“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教养的女人，你滚吧！明天你不用上班了……”

    “她哪里也不去，她要待在这里，”许之俊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她的话，“还有，不要随便说别人没有教养，那样的话显的你自己很没修养没素质。对了，公司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利叫任何一个人离开公司。”

    “我可以选择我自己的化妆师！”江欣愤愤的说。

    “是的！你可以选择！她不跟你可以跟其他的model！所以你只能选择化妆师而没有权利让化妆师离开公司。”他走到未来面前，牵住她的手便往外走。

    “好！她不走，我走！那我要离开公司，不再续约！我要跳槽！”身后传来江欣愤怒得发抖的声音。

    听到这话，许之俊顿住了脚步，但只一会儿，他便缓缓地转过身，严肃而清晰地告诉她：“江欣，认识我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害怕威胁的人。”说完，他转身牵着未来的手径自往外走。

    江欣立刻萎落下去，她委屈地冲他的背影喊道：“你也知道我们认识许多年，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名不经传才认识几天的小丫头这样对我！”

    “我去工作了。”走到大厅，未来立即挣脱他的手，冷冷地说。

    望着穿梭于大厅每位模特之间的她，许之俊感到一丝的迷惘。从她莫名的在他的生活中出现那刻起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他一直只在乎他的事业、在乎他的成就、在乎他的亲人，但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女子。对于感情，他从来都是果断决绝，可现在却偏偏是拿得起，却放不下了。

    许之俊无奈的扬了扬眉，感觉情况有点糟，隐藏在体内的所有情感细胞都在暗暗地作祟。对于情感，他向来是被动的，但从他有记忆以来，身边的总有女子对他前仆后继，一个接着一个，渐渐地养成他傲慢自大的狂妄性格。江欣，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他们一直是朋友。江欣对他的情谊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刻意的忽略而已。他很清晰的知道，江欣不属于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他对她只有普通朋友之间的情感。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感觉刚才对江欣的行为有点过分，他承认当时自己过于气愤，他是多么的见不得kimikou受委屈啊！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硬着头皮来到江欣的私人化妆室，江欣正坐在那里默默流着眼泪。看见他，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愣愣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她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眼泪，气嗲嗲的说。

    “对不起。”他真诚的道歉。

    “恩？什么？”她不相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许之俊居然也会说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他的表情很认真。

    江欣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咬着唇愣了半天才含泪说：“算了，是我不对。现在我明白了，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都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即使没有kimikou也会有其他的女孩。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爱我呢？”

    “江欣，有的时候，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例如你对我，我对她。”他难过地说，“原谅我吧！刚才我也很没有教养很没有素质很没有绅士风度，请你原谅。”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之俊，知道吗？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也会认错。原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冷酷！还有，这么多年，你是第一次承认爱上一个女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好。”

    “江欣，她跟你不一样。她是个很寂寞孤独的人。我承认我喜欢她，可是，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爱情。她，并不喜欢我。至少现在并没有喜欢上我。所以，我恳求你，以后不要为难她。”

    江欣扯唇一笑，很高傲地抬起头：“之俊，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江欣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沦落到跟一个小女孩争风吃醋的地步。输给她，怪我自己没有本事。类似今天这种很跌身份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你大可放心！”

    从江欣的化妆室出来，许之俊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只有他一个人的工作室里静静无声。他靠到沙发上，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绪飞扬。

    他突然发现自己或许根本就不懂爱、不懂情，他甚至弄不明白，爱一个人应该要如何去跟她表达，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许之俊一个人在工作室里默默地发着呆，直到自己沉沉地睡去。醒了的时候，他用水洗了把脸。走出工作室来到大厅，发现未来一个人坐在大厅大椅子上抽着烟。

    许之俊犹豫了片刻，给自己鼓了鼓勇气，这才向她走去，说：“kimikou，忙到现在？很辛苦吧？”

    “还好！今天这场走秀很精彩，今年的模特大赛中，江欣和一些新人应该很有把握获奖！”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凝滞了好半天，然后低声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抽完这支烟就走。”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很晚了，天已经黑了，我送你！”

    未来默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坐到车上，许之俊细心的为她系好安全带，她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发现他把车停在waiting酒吧门前。

    “能陪我进去坐坐吗？”他微笑地看着她。

    今天酒吧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他把她带到靠窗的一张小桌前，为她点了一杯牛奶。

    “威士忌。”未来简短地说。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钟，“好吧，威士忌。”他对侍者说。酒吧里的光线非常温暖，显得窗外的夜色格外冷清。窗外的景致像一幅色彩沉滞的油画，画面上只有建筑没有行人，城市已睡去。

    未来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明亮，嘴角有浅浅的隐忍纹。沉默的时候，面孔冷酷，令人难以接近。可是对她，他的面容始终和善，淡淡的笑意，让她感觉很放松，也很信任。

    “今天的事情，很对不起。”许之俊突然开口道歉，态度诚恳。

    “没什么。”她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着威士忌。许之俊怔怔的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女孩子可以像喝水一样喝着威士忌。

    “江欣很喜欢你！”未来放下酒杯，微笑地看着他说。

    “是么？呵呵，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他低下头注视着手里的酒杯，再一次强调似的说：“是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你，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未来抿了抿嘴，眼中散发出迷惘的光：“喜欢的人？”她的脑海中竟然一闪而过中宇那张淳朴干净的脸。

    许之俊又好奇又心酸的问：“怎么？难道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他继而又笑了笑，“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呵呵，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我啊！”

    她低下头，看着在灯光下闪亮的酒杯，手中晶亮的玻璃杯让她觉得是一种陪伴，透明的玻璃里的液体没有一点色彩，显得很忧伤。其实，很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能忆起童年时和中宇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很温暖。曾经在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对她好，从来不计较她对他的伤害。那记忆就像寒冬里的一缕阳光透过稠密的瓦砾，照进昏暗的房间，而她一直卷缩在房间的一角。在她悲伤的时候，那缕捉摸不透的阳光，看上去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曾在她的生活中离开过一样。可是，当母亲安亚的脸浮现时，他给予她的那些触手的温暖却又显得那么的虚无。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只知道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永远是可怜而黯淡的，包括爱情。”

    “那么说，我还有机会喽？”许之俊嬉笑着调侃她。

    她笑了笑，冲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我喜欢威士忌这种苦涩在舌头上慢慢渗透进去的感觉，不加冰！”

    许之俊收起脸上的戏谑，一脸正经的说：““你这样的女孩，聪明又美丽，却拥有着孤独寂寞的灵魂呢？你很难让人接近，我敢说，你身边的朋友撑死也不会超过两个。”

    “孤独？别人都觉得我为人冷漠呢，你为什么觉得是孤独？”

    “你给我的感觉是——你一直都生活在悬崖边！你敏感，并且企图想要隐瞒自己的一些心事，你不敢轻易地接近别人或是被别人接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询问似地看着她，见她不吭声，他又轻描淡写的说：“你甚至都不敢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姓名！Kimikou？这个名字一点不符合你！”

    未来眯着眼睛看着他，瞳孔收缩像极了一只即将展开攻击的猫：“我是孤独，那些都跟你无关！那是因为我恐惧自己虚弱而自卑的心经受不起刺激，尤其受不了像你这样的大少爷闲得蛋疼来挑逗我的那种刺激！还有，收起你对我的那份好奇心吧，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懂不懂？”

    她的反应强烈的令人惊讶，让许之俊措手不及，他傻傻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敢继续的问下去，她防备的模样令他又好气又好笑。沉默了一会儿，他出其不意的说：“kimikou，做我的女朋友吧！呃……做我女朋友其实是件很不错的事呢，你看看我，我是个很……很不错的男人，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未来看了他老半天，突然爆发出狂笑：“哈哈，你求爱的样子看起来好认真哦。玩世不恭的许之俊带着认真的表情认真的示爱真是搞笑极了……哈哈，你想说什么呢？想说你喜欢我吗？”

    许之俊的脸有点红，他悻悻的笑了笑：“最近这些日子，对我们许家人来说真不是个好日子，先是我妹妹失恋，现在又是我这么优秀的人求爱居然遭受嘲笑！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终于又看到你笑了，虽然是调侃我的笑。不过，说真的，你笑起来的样子真丑，难怪你不爱笑呢！”

    未来冲他咧了咧嘴，不满的问：“什么呀？真的很丑吗？”

    离开酒吧，他送她回家。下车前，她对着前视镜照了照，张嘴笑着自言自语的说：“我笑起来很丑吗？呵呵，好象真的很丑啊！”

    许之俊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候的她真像个小孩子！

    一回到家，打开门就听到外婆咳嗽的声音，外婆的气管炎越来越严重了。未来走进外婆的房间替她掖了掖被子，望着外婆那皱纹纵横的脸，她的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外婆的身体越来越衰弱，黑暗中，她呼吸的气息都那么微弱，给人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

    外婆，你还可以陪我多久？未来在外婆的床前默默的坐了一会儿。

    夜晚总是那么的宁静，那抹夜的黑温柔地悬浮在空气周围。回到房间，未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耳边又想起深夜母亲穿着高跟鞋不停在地板上走动而发出的“咚咚”声。

    妈妈，你在那边，还穿高跟鞋吗？

    未来叹了口气，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只拥有这片静如止水的黑暗，还有关于童年、母亲、死亡和迷乱的记忆。除了这些她一无所有。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又浮现母亲穿着宽大的浴袍和高跟鞋的形象，她的脚趾永远涂着蓝色的指甲油。

    母亲一直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母亲回过头对她说：“未来，他说我穿高跟鞋的样子很美。”

    母亲说：“未来，他说他喜欢我涂着蓝色指甲油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样子，他说我象18世纪的油画。”

    母亲说：“未来，为什么人的变化那么大？为什么他说变就变了？”

    母亲说：“未来，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对待我？让我绝望？”

    母亲说：“未来，对于那些不爱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付出，付出了就有难以逃脱的罪。”

    母亲说：“未来，生命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

    后来，母亲连睡觉的时候都穿着那些高跟鞋。母亲害怕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没有穿高跟鞋不象油画他就不会爱她了。

    有时候，母亲整夜无法入睡，她一直在房间徘徊着，犹豫着，突然就会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小小的她躲在床角捂着耳朵发抖，她能听到自己那濒临窒息的呼吸声。

    母亲的高跟鞋跟地板发出的那种寂寞的扣击声，后来一直在她的生命中回响着，所以她无法再面对高跟鞋。她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穿高跟鞋的！

    她和母亲安亚一样的想不通：人，为什么可以很爱一个人？又为什么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爱上别的人？爱情，在一个转身间就可以突然来到，也可以在一朵花落的时间里离开。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就是总也忘记不了爱的那个人呢？例如母亲安亚。她在自己的那场爱情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未来想起父亲跟母亲最后在一起的道别，他的眼神中只透露出那么一丝不舍，也不多说话，只是不时的向母亲保证会一直供给女儿赡养费。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眼前柔弱倔强的女人默默心碎，大概是母亲绝望的表情令他有点不忍心，他突然缓缓的伸手抚上她温软苍白的嘴唇。顿时，母亲的眼睛刹那间变得炯炯有神，目光柔和到可以把他捏碎。未来躲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母亲，她是多么美的女子啊！

    然而竟然，即使到了离别之悲伤时刻，他也只是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呵，安亚，这一刻，你后悔吗？除了伤心绝望，在你的心里，有过后悔吗？他的面无表情，他走的理直气壮。这些，你后悔过么？你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竟然把所有的感情交付给这样的男子？也许一直到最后，你也没有后悔。可是，这一切却让我愤怒。

    那天，父亲走后，母亲带着她一直逛，逛到她哀哀的哭诉自己的腿快要断了。

    然后回到家。

    她默默地躲到房间的角落，战战兢兢地窥视着母亲。母亲表情严肃而冷漠地看着前方，目光毫无焦点。突然，毫无防备地，母亲开始蹲下身体低微地哭泣，像是某种受伤的柔软动物，哀求善人的救援。那一刻，她整个人如同被封闭入寒冷的冰窟，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伤心绝望的哭泣，母亲一直是那么的倔强冷漠，从来不肯轻易表露感情。那也是幼小的她，第一次被悸动了惶恐的心，她惶恐得头脑晕眩手足无力。未来深蹙着眉，走到母亲面前抿紧嘴巴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母亲。母亲抬起头，满脸泪水。她静静的看着未来，脸上带着静静的微笑，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未来那光滑细腻的脸，轻轻安慰她：“未来，不怕，有安亚呢！有你的妈妈安亚呢……”

    安亚，你也别哭，你有未来呢！我在。…………

    安亚，那些痛苦，我一定要还给赋予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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