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窗前，风就停了下来

    我可以想想云朵的样子。也可以不想

    你在笑。一群鸟在城市上空飞过

    拍打着翅膀，发出声音

    你留意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有点冷。风在吹树，有点冷

    语言有点冷，别人的喧哗

    持笔的习惯也有点冷。

    穿厚一点的衣服、奔跑，躲在被子里

    想一个人。微笑、摇头，适当

    堕落。有点冷

    感觉脚底有冰

    秋意虽然已经很浓，但天一晴，太阳便又火辣辣的烤着大地，只有潮湿的树叶气息才透露出下过雨的痕迹。

    许之俊站在楼上看着未来钻出出租车，立即走下楼去在大厅里拦住她：“我们能谈谈吗？”

    “想谈什么呢？”她的目光坦白而直接。

    “kimikou你……你爱的那个人，是中宇吗？”终于把内心想要问的，问了出来，可许之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他感觉更加沉重。

    “也许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爱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你。”未来毫不留情的话语像一根针刺中他的心脏。看着许之俊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未来狠狠心，抬起眼睛直视着他，她的脸，像罩着一个面具，一点表情都没有，漆黑的眸子的深不见底。她用幽幽的，慢慢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平平板板的说：“中宇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我的一切都承担在他的身上，没有他，我的生存就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无论如何，我是永远不会放弃中宇的。对于你的妹妹碧寒，我只能抱歉，我是无法作出任何退步的。”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歉意，也说尽了她所有该说的话，表明了她的态度。许之俊只能沉默，在这样的目光中，他无法再继续开口说什么。他跟她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却仿若天涯。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熠得像许多金屑，连接成了一条闪亮的光带将他们牵在一起。她平静又真诚的脸让许之俊的心酸悄然集聚，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彻底地打跨了。

    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覆水难收，义无反顾，无法挽救。

    许之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沉默无语。

    未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个性情凉薄的女子，那不如凉薄的彻底吧，对于他眼底的痛意，她假装没有看到。

    “我，并不是为碧寒。我是为我自己。”许之俊冲她的背影艰涩的说，未来只稍微顿了顿脚步，便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许之俊努力地振作了一下自己，冲她喊：“中宇，他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相信他会让你感觉幸福的！Kimikou，你一定要幸福！”

    只是，kimikou，你却是能让我感觉幸福的人！

    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发愣，许之俊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些话和他的心一样的苦涩。

    下午，忙碌完之后，未来收拾好工具箱请了几个小时假，她想去柳情那里看看。柳情最近这些日子似乎很忙碌，联系少了许多，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说现在很忙，闲了再回电话。可未来从来没有等到她的电话。

    下车后，穿越几个巷口才到柳情租住的公寓。四楼，爬上去时，未来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掏出柳情家的钥匙打开门的刹那，未来敏感的捕捉到一股窒息的危险气息……屋里的情景让她惊讶的措手不及。房间乱七八糟，木本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正在给自己注射，柳情顶着乱发趴在茶几上吸食着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未来的出现显然是唐突的，看到她，木本跟柳情都怔住了。一时间，三个人都彼此僵硬的对视着，空气凝结了，坏情绪就像裸露在空气中的有毒气体，快速扩散，吞噬了所有人。

    未来终于明白为什么柳情不停的需要钱，什么弟弟生病的鬼话，都是骗人的。她就像一只愤怒的母豹子一般身手敏捷的扑过去扑厮打着木本，吼道：“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你自己死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拖着柳情一同染上毒品？为什么？疯子……”

    柳情扑过来抱住未来哭喊道：“未来，不要打了！求你，停下来！”

    此时的未来仿若嗜血的野兽，她咬得木本无力招架，咬得自己满嘴鲜血。柳情害怕了，她高高扬起巴掌用力的扇过去，未来的脸立即肿了起来，木本趁机抽出被咬得鲜血淋淋的胳膊，躲到一旁。

    未来捂住脸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情，她幽幽的眼睛似乎流出血，那眼神可怕极了。未来咬着苍白的嘴唇一字一句的问：“你拿着我的钱，就是为了买毒品？难怪你最近那么缺钱。什么弟弟生病？拿出那样的话来骗我！你从来就拿我当傻瓜吗？”

    柳情涕泪滂沱。

    未来用力的擦拭了一下嘴唇的血，精疲力尽的坐到地上。

    木本一声不吭，他的眼圈微微发黑，长睫毛下的眼睛显得特别亮，柔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未来默默的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冷冷的对柳情说：“我讨厌欺骗！”

    柳情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压抑许久的话终于像机关枪一般迸出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木本之间搞的小动作！你们的眼神，很有些内容！每次你一出现木本的眼神便痴痴的，你不要把我当傻瓜！这不是欺骗吗？是不是欺骗？”

    未来愣住了，她极度震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气愤好像一个膨胀的气球猛然被戳破一般，带给她一片剧烈的震荡感，震得她万般无奈，震得她嘴角勾出苦涩的弧度。未来只能摇摇头，不再吭声。

    吸完手中的烟，未来站起来走过去抓住柳情的胳膊，坚定的说：“跟我去戒毒所！然后离开这个男人，重新生活，去写你完美结局的小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柳情犹豫着，她定定的注视着未来片刻然后猛然挣脱像只兔子一样疾奔着扑进木本的怀里，她回过头生硬地对着未来浮上一个笑容，脸色苍白，她说：“未来，晚了，我早已经离不开他了。我为了他才来到这个城市，我无法重新开始。”

    未来激动地扯着她的胳膊恳求：“柳情，求你！我求你！不要再当童话中的那个人鱼公主……”未来已泪流满面，她忽然又忆起童年时的夜晚，母亲在黑暗中给她讲的人鱼公主的童话故事。而现在，她再一次体会到童年时期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她无法解救母亲。如今，她也无法的解救柳情。柳情那无悔的眼睛透露出的坚定令她的心跌入深谷，她缓缓的抬起手，试图握住柳情拥抱住木本的那双手，可柳情却缓慢而坚定地把手缩了回去。

    未来象尊石膏一样站着，她试图努力理解柳情的沉迷。柳情把脸俯在木本的胸膛，恍若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子泰坦离开土地就会死去一般，她象泰坦沉迷土地一样沉迷着木本的胸膛。

    最后，木本似乎不忍再看下去，未来脸上的惊惶和悲伤撞得他那颗自我的心都颤出了回音。他忽然叹了口气，用令人迷惘的笑容对未来说：“未来，你我都是同一种人。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不完整的人。很多的事情由不得我们选择。我们自私，利己又冷漠，但我们又疲倦、无助，拥有同样迷失的灵魂，需要上帝庇护着。我，需要柳情！”

    未来靠在墙上，一支接着一支，猛烈的抽着烟，让自己在烟雾中晕眩。

    直到她抽光了整包烟，才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由不得她的。未来用手捻灭了烟，无力的对木本说：“答应我，无论怎么样，请你给柳情留条退路。”

    木本可耻的保持着沉默，未来的眼睛突然蓄满了亮晶晶的东西，这些东西使她的脸庞如冬夜寒星那般脱俗的美，那美尖锐的刺痛了木本的眼睛，刹那间，木本的脸变得异常苍白。未来的眼神飘到柳情身上，柳情还在流着泪，她的身体发出压抑的轻微抽搐。

    “柳情，我是那么爱你，像爱着我的母亲那般爱着你，”未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你却象一把利剑将我整个人透心刺穿。”

    未来慢慢的向门口走去，带着眼中卷起的风雪和内心的波涛汹涌。

    “柳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助你的。请你，不要再伤害我戒备我！”丢下这句话，未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个人缓缓地走在街道上，身边充斥着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空气、还有陌生的阳光，未来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糖浆一样稠密的人群，花哨的广告牌，橱窗里的外套、鞋子令她的视网膜裂开似的疼痛。

    回忆像一片带有瑕疵的琉璃，一不小心就会被它的棱角伤到。外婆曾经告诉她，时间可以解决一切。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所有关于母亲的细节，忘掉母亲的死亡，忘掉母亲的声音，可是此时，母亲的样子却越发的清晰。她永远忘不了母亲在自杀前牵着她的手走遍大街小巷的情景……未来机械的拖着两条腿不停的走着，大街小巷，寂寞的喧嚣充斥着她的耳膜，众多沉默的面孔和她擦肩而过……不知道走了多久，未来只感觉累得两腿麻木，身上的衣服被疯狂的汗水完全浸湿，她抬起清冽的眼，街道已经在光与影的交替中明灭沉浮——天居然这么黑了。

    中宇正在公司处理事务，他接到未来的电话感觉非常意外，她从来不主动联络自己。当他赶到时，未来像一只在苹果中安眠的虫子般坐在路灯下。

    他抱住她，打开车门，把她放到车子的后座上。

    “看看你自己，在干些什么呀？”他责怪道。

    “中宇，中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父亲、木本、你……”她喃喃的说。

    中宇眼里的哀伤清晰如斯，他伸手过来抱住她：“说出来吧！求你不要再这样，我恳求你对我敞开一次心扉，允许我同你一起分担所有的痛苦……””未来的眼角挂着大滴的泪水，那些童年的萧瑟记忆在脑海中像木马一样缓缓旋转，她一遍又一遍的观望它们，它们如同蛛丝一般紧紧的缠住她。

    “中宇，你说，这个人世间，为什么这么荒凉这么寒冷？这寂寥的人世啊！”她喃喃自语，斑驳模糊的光影人流里，他的脸是那么清晰，那是一种真实的温暖。一种久违的感动像潮水缓缓漫上她的心头，他给了她多么清晰如斯的温暖啊，他那双没有参杂丝毫虚情假意的眼睛，是这个虚伪冷漠的人间最美好的云朵。

    他打开车门牵住她的手：“来，我带你去天桥冷静冷静！”

    天桥上，盈盈月光，生生地从高楼大厦之间寻找着缝隙挤进来，片片轻羽般飘在他们脚下。中宇看着她沉默许久，眼眸透出的，全是深情。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短暂又平静的吻：“我们结婚吧！”

    未来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亚亚，我们结婚！”中宇的脸色平静，语气极其自然冷静，他伸手抚开她额头的一缕乱发，叹了口气。他有多么爱她，她何曾了解！不爱笑的她，脸上悄无声息浮出的淡淡微笑，都会在他静谧的内心湖底投入巨石，掀起毁天灭地的滔天骇浪。

    “亚亚，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真心的！我并非一时冲动而说出求婚的话。知道吗，我觉得自己有过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见你！”

    未来突然嗤笑，嘴角勾出冷冷的弧度：“我不相信你！男人，都骗得女人将心交付出来之后，再狠狠的把她的心摔得稀巴烂。我的生命中不需要那么多，要得多了，就和这人间一样肮脏了。对我来说，爱情，等于死亡。”

    中宇的脸悲伤落寞又无奈，月光里他那流动的声音凄凉得近乎悲怆：“亚亚，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在英国的一个镇子上，夏天，一个青年和他的女友坐在街道边的小酒店里。青年和女孩笑语飞扬，女孩坐在餐桌边，青年为她拍了照片。当照片冲洗出来的时候，人们大吃一惊，笑靥如春花的女孩身后，凭空出现一个神色忧郁的绅士，穿着40年代的深色西服、白衬衫、领结，而上半身以下却是一片虚无。惊怕的青年回到酒店，找到年已迟暮的经理，拿出了这张照片。他看了一会，回忆起这个男子的模样。50多年前，曾有这样一个绅士在这酒店的那张桌子旁等他的恋人，纳粹敌机轰炸，他独自死在了这里。而在墓前哭泣的那个女子，模样正仿佛这年轻的女孩。”他的声音缓慢了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一个不是很古老的小酒店里，这样不甘不舍地等待的他，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把自己的心等成了苔藓。直到半个世纪后，她笑意盈盈地走来，在他的桌子前坐下。而此刻咫尺竟真如天涯，他不能说出一个字，或让她回望一眼，他甚至不能送上一支玫瑰，只能用一张合影，托付这次生死相隔的约会。”他望着她的眼睛，低沉而缓慢地说：“真的，听说有一种花，叫做：苍苔玫瑰。我的心，就跟它一样……”

    她打断他的话，她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那亮光让中宇感觉寒冷：“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很喜欢玫瑰花，而在我送她别的花时，她却选择离开了我！她喜欢的花，始终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玫瑰！而我的花，她却没有收到！玫瑰，对我来说，那就是死亡、分别和背叛的象征……”

    晚风，吹在身上，令中宇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亚亚，你爱我吗？你并不爱我，对吗？”中宇轻轻的问，“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要我剖开我的心吗？”

    未来转过脸不看他，脸上却已经泪水泛滥，她的心弥漫着悲戚，暗暗恳求着：中宇，不要这样对我，请不要这样对我！我不能爱你！我永远不能够爱你！

    可是中宇，这样的你，我如何才能够不爱你啊！

    未来只觉得自己孤单一人站在南北极，有漫天飞舞的白雪飘在她的心头，落满她的心房。

    “冷吗？”中宇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未来目光低垂，不敢转过脸看他，心中默念：傻瓜，对不起。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想伤害你，给你致命的伤害，请不要对我这么好……

    未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拿走你的外套。我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的温暖。”

    中宇缓缓的闭上眼睛，他遭遇的爱情如同黑洞，吞噬连绵不绝的失望和无穷无尽的悲伤。可这黑洞吞噬完一切后，却闪烁着妖异的光。

    失望悲伤过后，他的爱，却不减反增。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她的爱情是那么的不可理喻，毫无道理却超越生命。中宇抬头看了看天空，淡淡一笑：“亚亚，这一生，我必守护着你，永不背弃你，到老到死！”

    未来颤抖着身体闭上眼睛，用沉默来逃避自己的不知所措。

    她把腰担在天桥栏杆上往后俯冲，长发在风中互相纠结着，缠绕着，感觉自己就要飘起来了。她忍不住尖叫起来：“中宇，这样子睁开眼睛看世界，下面变成了我的上面，我分不清我看到的是天空还是地面……”

    这样的颠倒，似乎是一次新生。

    他把手插进口袋，仰着头看着天空。深沉得如同梦魇一样的夜空中星光闪烁，这时，天边划过一颗流星。

    这天桥下边的灯火点点中，她看到了什么？中宇缓缓的低下头。

    在这一瞬间，他恍惚的明白了他和她之间的沟壑，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赶走她心底那些阴暗的东西，他甚至不明白在她心底作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靠在栏杆上，狠狠地对着桥下吐了口吐沫，然后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看极了，嘴角轻轻向上扬起，淡淡地，就像星空中划出的一道美丽的弧线。中宇沉醉了。他痴痴的抚摩着她的头发：“你能爱我吗？请给我机会，这一生，我任中宇会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对你的情意，无论生老病死贫富贵贱，我将对你不离不弃……”

    未来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话听起来真是好笑啊，可为什么她内心的疼痛感会那么的强烈呢？

    她用力咬着嘴唇，慢悠悠的说：“其实我，跟你接近，和你亲吻，那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你长得可真像我的父亲啊！”

    中宇心脏底部的血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坠落的蝴蝶，来不及扑打着翅膀便生生下落。顺着她的目光，他仰头看见浓黑的像发了酵的天空，那抹黑在他的心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炽烈无比的泡，巨大的洪流在他脑中涌起，他气急败坏的一把抓住未来的胳膊语无伦次的说：“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长的像你父亲？你……你恨你父亲，跟我在一起却是因为长的像他……你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什么？见我为你痛苦难受伤心来获得快感？好像报复了你父亲一般，对吧？……是不是？你……你真是太可恶了！你爱我吗？你一点都不爱我？哈哈……笑话，你怎么会爱我呢，你一点都不爱我……”

    未来躲避着他的目光，她害怕自己会掉进那双眼眸散发出来的悲伤中，并因此而痛不欲生。

    她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眼神冷漠，她盯着他的胸口一声不吭。

    中宇试图想从她的眼中找到答案，可他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感情，他刹时被一种酸涩的感觉击垮了。因为他爱她，所以她可以如此伤害他，肆无忌惮。

    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他还能说什么？中宇愤怒的丢下她仓皇的逃走了。

    中宇驾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车撞到路边的广告牌他才清醒过来。他失魂落魄的丢下车，漫无目的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向前走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陌生脸孔从身边擦过，他的眼前一片茫然。人群，车流，广告牌，霓虹的街道，一切都看不见了。他感觉世界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在路边停下，站了十几分钟，视线似乎明朗起来，他看到对面马路上的小餐馆，门口停放着摩托三轮车、助动车还有自行车，从餐馆里传出的灯光使他心中有了莫名的感动。中宇推门进去，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京二锅头。他并不会喝酒，他也从来不想学会。一直以来，他的生活简单朴素的宛若一件碎花衣服。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需要酒的，他从来都是个隐忍克制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对酒精过敏。

    喝着烈酒，渐渐的，中宇一脸迷离仿若看到秋风洗落叶，看到花开花谢。它们就像在观望着他的爱情。

    “亚亚，你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冰冷，就像那冰冷的月光……还能照见我吗？我……我躲起来了……”中宇痴痴的说，酒精令他的眼前一片混乱，也令他的神智一点点沉下去。大段大段的醉意，若能换得大段大段的温柔静好，那般也好。电话响了起来，中宇努力睁开眼睛将手机放到耳边，李佩焦急的声音令他稍稍清醒，他嘟哝着说：“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李佩愣了片刻，立刻心急如焚：“你喝酒了？你在哪里？你酒精过敏怎么能喝酒呢？你酒后驾驶的？交警的电话打到家里，你的车撞到广告牌丢在路边，交警联络不上你，电话打到家里我才知道……你这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想急死我吗……”

    “妈，”中宇卷着舌头口齿不清的打断她：“我……真没事……可是，我的心真的很难过！妈，爱一个人，简单又身不由己……她，让我痛苦……让我失望，可尽管这样，她站在那里，我还是想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妈……我想，你优秀的儿子，失恋了……”咣当一声，中宇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餐馆老板慌忙走过来，看见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很吓人，立刻慌神了，他赶紧捡起地上的电话告知李佩餐馆的位置。待李佩赶来，中宇已经发起高烧，李佩慌忙给碧寒打电话，在餐馆老板的帮助下把中宇送到医院。经过一番洗胃抗过敏药的使用，中宇的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身上的红疹也淡了下去。看着依然昏迷的中宇，李佩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她抚了抚额头，深深的担忧起来。想到碧寒，她叹了口气，多好的一个姑娘，中宇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当中宇被送进医院时，碧寒脸上那种焦急又惊惶的表情，连她看了都感动。李佩叹了口气，朝碧寒的办公室走去。碧寒的办公室收拾得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气。看见她，碧寒立刻从一堆病例中抬起头站了起来，紧张的说：“阿姨，中宇醒了吗？”

    李佩看着碧寒清瘦的脸庞，一丝怜惜涌上心头，她动情的说：“碧寒，不要这么为难自己。阿姨想告诉你，其实这世界上也许并没有最爱这回事，爱情只是一种霎时的感觉，而这感觉会随着时间和心境而改变的。如果他不珍惜你，请你也不要再继续爱他，不要再那么为难自己，阿姨看了你都觉得心疼。”

    碧寒垂下眼睑，低声说：“可我放不下。”

    李佩沉默片刻，说：“碧寒，阿姨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你若深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学会阻止自己，不要把他当成你的全部，你投入的太多，就会慢慢忘记自己。而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在爱情里是没有位置的。当初，我的情敌，她就是投入的太多……结果，我赢走了她的爱人。你要记住，爱情被你抓得越紧，它就会逃得越远，最后击碎你所有的希望，令你绝望。听阿姨一句话，试着去接受新的恋情。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媳妇，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

    碧寒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透出一股亮晶晶的神色，她扯唇一笑：“我不会绝望。我只会努力！努力过了依然抓不住，今生我只会伤心绝望却不会后悔遗憾。”

    李佩怔怔的看着她，苦笑：“你这是何苦。好吧，我去看看中宇醒了没有。”

    “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碧寒微微一笑。

    走进病房，中宇已经醒了，他坐直了身体靠在病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看见她们，中宇有点内疚的笑笑，他带着淡淡的疲惫和她们打招呼：“妈，碧寒，你们来了。”

    李佩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居然喝那种烈性的酒，你不要命啦？”

    碧寒带着笑打趣他：“你是失恋还是事业受挫啊？平日一丝不苟的任中宇，也会去酗酒！”

    中宇犹豫了会儿，老实回答她：“是感情受挫！”

    碧寒愣了愣，哀伤落寞的表情一览无余，她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以一种惨烈的真实狠狠的撕裂着她的心，他从来不肯撒谎骗骗她。

    李佩开始骂他：“真没出息，一个大男人感情受挫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让你吃次亏也好，好让你明白这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中宇笑着说：“妈，我从来都不喜欢喝酒。我一直觉得酒干扰着人的情绪，使人容易激动，并且流露出真实的自己。这样，平时的伪装都毫无保留的展现给身边熟悉的人，那样真的很丢脸。可是，醉过一次后，我觉得挺喜欢那种感觉，可以暂时忘记一切，飘飘浮浮真实又荒诞。挺好的。”

    李佩板起脸，说：“做儿子的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心寒！为了你自己的飘飘浮浮，让生你养你的老妈为你担忧为你伤心难过。你知道我接到交警的电话后有多担心你吗？我以为你出了车祸……”

    中宇愧疚的保证：“妈，你放心，这是我第一次醉酒，也是最后一次！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喝酒了。”

    李佩斜睨了他一眼，说：“你的车，还被交警扣在那里，自己去交罚单取车！我可不伺候你。”

    中宇尴尬的笑笑。

    碧寒轻轻的说：“出院手续我会抽空帮你办好，你先跟阿姨回去好好休养吧。”

    中宇冲碧寒感激的笑了笑，那笑在她的眼中是那么深长久远，像一个清冷的瓷器，散着淡淡的光。那布满距离的微笑却依然令她的心跳在这一秒加速！碧寒看到中宇的眼，幽深久远，干净的眸光陌生疏离，无形中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碧寒呆呆的看着他，眼里已经是一片雾气。

    中宇静静的看着她，抿了抿嘴，他知道碧寒的心，很清楚的知道。对于自己让她如此伤心，他实在很抱歉，可他只能狠下心，掐灭她所有的希望。他面无表情的说：“碧寒，请你忘记我吧。我真的爱她！或许，她本身就是我的魔咒，只需几秒我便中咒。那咒，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解开。我只希望着它不要变成结！对不起碧寒，我真的无法爱你！”

    碧寒的心一凉，颤抖着声音说：“我不信！你才认识她多长时间啊！我不甘心！”

    中宇轻声说：“碧寒，有些人，不见则已，见了以后，哪怕只是一眼，便已万年！”

    好一个一眼万年！彷佛有无数根针刺进碧寒的心里，从中宇那痴痴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他对那女孩的痴情和忠贞。可是，对于自己，他一定要这么直接残忍吗？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他便可以伤她伤得这么肆无忌惮！碧寒一甩头发，忍着泪水大声的说：“任中宇，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中宇面无表情的拔掉点滴。李佩眉头微皱，声音细小的责怪他：“唉，你怎么能这么伤一个女孩子的心，她待你如此真心。”

    中宇一声不吭的开始收拾自己。正因为碧寒待他如此真心，他才这般对她。这个道理，很复杂，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懂得。他会努力让碧寒明白，自己只是她生命中淡淡划过的一道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会痊愈的。

    安亚：

    我想你！

    我现在是如此的孤独。

    有时候我想，柳情一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她跟你如此的相像，有时候我真的是迷惑了，我感觉她就是你！她总是能让我受伤的心变的平和。跟她在一起，我常感觉到，你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我再一次受伤了。看着她不顾一切的逃离我飞奔向别人的怀里时，我明白了，她不是你。

    而你都会离开我，更何况是别人！

    你爱的那个男人的儿子，（抱歉，我只能这样的称呼他！）看着他的心在我的伤害下慢慢浸出血来，那种感觉，痛快夹杂着痛苦。

    妈妈，有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最对不起我的人，并非是那个负心人，而是你！你一直令我活在你的抑郁痛苦和歇斯底里中。都说母爱是最伟大的，为何你不能像其他的妈妈一样为了我而变得伟大？你自私的为了自己选择了逃避，你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安亚，从我出生那刻起，我感受到过爱吗？

    安亚，什么叫爱？我的心中还有爱吗？为什么我的心中只能感受到孤独？

    安亚，我是这么的孤独呵，我要怎样才能解脱？

    扔下笔，未来紧了紧上衣跪在地上，深深地埋下了头。她想倾诉和流泪，但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一颗孤独扭曲的心，为何又如此清醒？

    黑暗中，传来外婆痛苦的咳嗽声。

    城市在夜晚像一场死气沉沉的梦，蜿蜒扭动挣扎着醒来。

    早上睁开眼时，阳光透过窗帘投射在地面上。未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帘是那种白色刺绣纯棉的布料，摸上去很真实的感觉。

    她静静的站在窗前，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金色，感受阳光和时间是怎样的交织在了一起。院子里的桂花已经开了，有着非常刺鼻的清香。

    七月而已，桂花都已开了。

    外婆已经到教堂做每天必修的祷告去了，外婆一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小时候外婆常带她去教堂，她感觉教堂的塔尖好像要耸入云端，是不是这样人们就会感觉离上帝更近一些？外婆他们穿着黑色的外衣和鞋子站在耶酥像下面，和着悠扬的琴声唱着赞美诗。教堂四壁挂着巨幅的画像，她偶尔抬起头，看到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酥，瘦骨嶙峋，手上脚上淌着鲜血，脸却看不清。在那一瞬间，未来感觉自己在一个充满着诡异的地方，她看到自己漂过大海，翻越高山，穿过沙漠，接着在沙漠的边缘看见幽幽的绿光，视野中茫茫的一片……未来惊恐的睁大眼睛，她在一片赞美诗中晕倒。从那以后，她拒绝再去教堂。

    教堂传来的钟声绵长地回荡在四周，在钟声中，她静静的吸完一支烟后，决定去见柳情。她是她的朋友，有着母亲一样神情的女人，她不愿意失去她。对她来说，柳情等同于友情、亲情、朋友、母亲，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混合体，柳情在她的心中中，绝对是占有很重要地位的人。

    吃了早餐，未来悠悠的出了院门向巷口走去。她住的地方是一条深幽的小巷，红砖铺成的路，两旁是白墙灰瓦，墙上布满爬山虎，绿茵茵的一片，掩盖着部分残缺的墙面。巷中四季都缺少阳光，直到走到巷口望着热辣辣的太阳，她才想起忘记带伞。

    搭了出租车来到柳情居住的楼下，掏出一百块对司机说不用找了。她一向如此挥霍父亲给她的钱。司机是个剃平头的中年人，他一把拉住准备下车的她，数了八十块递过来，认真的对她说：“挣钱不容易，我们要正视人民币的价值。”出租车绝尘而去，未来愣愣的在太阳底下站了几分钟。那个司机，一定活的很充实，一个能正视金钱价值的人必定拥有着积极健康的灵魂。司机那纯朴的眼神停留在她脑海中，那眼神剖开了她的身体令她看到了自己那颗由畸形的灵魂分子所结晶而成的心脏。

    回过神来，她慢慢的踩着楼梯上楼。到了门前，未来掏出钥匙打开门后愣住了，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和床。几张旧报纸寂寞的躺在地上，她弯下腰默默捡起它们，然后揉成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筒里。她明白了，柳情以躲避的方式离开了她。

    朋友，为什么在我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增添一些痛苦和寂寥呢？

    未来取出房门钥匙放在地上，带上门，缓缓的走下楼去，在一楼楼梯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渴望幸福，渴望亲情，渴望友情，渴望时间，渴望世间没有死亡。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讽刺地告诉她：你，什么也没有！不论永远还是现在。

    未来感觉无比惶恐，她拼命的摇着头，想借此来冻结自己的神经，使自己麻痹。

    麻木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手机响了，许之峻的声音听起来让她感觉非常的温暖。

    “kimikou，今天还要请假吗？快来上班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窝在家里一个人郁闷还不如来上班，可以缓解一下心情！”

    “没有啊！我很好。”听到他的声音，她突然感动的眼睛有点润湿。

    “没有就快来上班！我设计的新服装准备投入生产，马上举行的一场走秀就是为了推出这批服装，你快来公司，需要给那些模特化妆，做造型。要做出可以衬托那些衣服的造型。”

    “好的，马上来！”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补充说：“路上小心点。”

    挂了电话，未来站了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街上，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对自己说：“未来，你要工作了。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努力生活，加油！加油！加油……”路上行人奇怪的回过头看她，她对他们吐了吐舌头，咧嘴一笑。行人赶紧瞥开了目光。

    来到公司，远远便看见碧寒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倚靠在大厅门口，未来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走到碧寒的面前，二人无言的对视着。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空气沉寂得可以听到两人呼吸的声音。

    终于，碧寒摘下墨镜，她上上下下地审视着未来，未来在她那敏锐的注视下并没有感觉不安，她面不改色平静地对视着碧寒。

    碧寒终于开了口，她轻声的、小心的问：“你，并不爱我的哥哥对吗？”

    未来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的！”

    碧寒又哑声地问：“那么，你爱中宇吗？”

    未来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不爱他对不对？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爱他！你爱他的话不会让他为你这样的痛苦！如果你不爱他……能把他还给我吗？”碧寒眼睛大大的睁着，直勾勾的瞪视着她。

    未来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碧寒激动的、大声的说：“我求你，不爱中宇的话把他还给我吧。其实，我哥哥，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他胜似中宇很多，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呢？我的父亲，是个外交官，我的哥哥拥有几家公司，我们家可以说是有权有势，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嫂子好吗？我看的出来，我哥哥他很喜欢你！或者，如果你要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消失，随便多少钱都可以给你的！真的！你让中宇那么痛苦，让我们都这么痛苦！你并不爱他，你又何必要这样对他呢？请你消失吧！”碧寒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她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芒，热烈的盯着未来。

    未来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不行！我不能离开中宇！因为某种原因，不可以说出口的原因！”沉默片刻，她又看了看泪水打转的碧寒，用带着很抱歉的神情对她说：“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很抱歉。真的，我也不想！只是，中宇，他对我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人，我们是注定要遇见的！真的很抱歉！”说完，她转过身离开了，不忍再看一眼碧寒那恳求凄苦的眼睛。

    碧寒呆呆的站着，整个人都痴了，傻了！

    “那么，请你离开我的哥哥，两个人你总得放弃一个！”她冲未来的背影喊道。

    “请你放心，你的哥哥，我是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她头也不回地说。

    楼梯的阴影处，许之俊盯着未来的背影，嘴角硬是扯出一丝微笑，那强撑的笑里带着强烈的悲伤。

    唉，kimikou你说话一定要如此的直接吗？

    恰好，未来回过头，许之俊一下对上她的目光，于是，两两相望，浅浅微笑。

    “呵，原来你在这里啊。”她颤颤的尾音铰碎了他的假装。七零八碎，所有的情绪，都被狠狠掷在地上。

    “kimikou，当你感觉累的时候，可以来我这边……我，爱着你呢！”许之俊走了过去，弯下腰在她的头发上轻轻一吻，未来的眸光一闪，眼眶有些潮湿。

    “任何时候，请你记住，我，一直爱着你！”许之俊缓缓的说，他的目光飘忽的停留在她的肩上。

    其实，有些话，即使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

    有些人，有些事，既然注定让人心伤，又何必抓着断壁残垣不放？

    可世上偏偏就有这样傻傻的人，譬如，她，和他。

    快要下班的时候，未来抬头看了看窗外，灰灰的天显得空洞而厚重，那云层繁冗绵延至她视线的尽头，好像是刚砌好的水泥墙一般压在心头。

    走出公司，公司人造草坪里的草绿的鲜亮而拙劣。中宇穿着水蓝色的衬衫站在空旷的人造草坪里，远远望去，他就像一朵独自怒放的蓝色花朵，那是一幅安静又干净的画面。未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猛然发现——她竟然如此的想念他！

    中宇冲她温暖的笑，就好像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亦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对自己的伤害。再或者，他选择原谅她、包容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冲她不容置辩的说：“时间还早，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再去吃晚餐。”说完，他上前拖着她的手朝自己的车走去。

    “带我去哪里？”她看了看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忍不住问他。

    他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卖掉你！”见她不吭声，他又补充说：“想卖也没人要的。”

    她挑了挑眉头刚想发作，想了想，又懒得再开口说话。

    当车停下来时，他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发现他们正在一座山脚下。中宇望着她惊愕的样子，伸手指着前面一条石径小路，解释说：“我们不上山，我们沿着这条路，前面有一片草地。相信我，看到它，你会喜欢的。”

    未来抬头看了看天，天仿佛突然间变得很高很高，有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牵着她沿着石径一直走，她听到前方有泉水击打着石头，发出咚咚的响声。一只粉色的蝴蝶飞了过来，落在不远处。未来立即屏气凝神，生怕把它吓跑。她的眼睛因为感动开始潮湿，在这个萧瑟的季节里，能看见这么美丽的生灵，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可是，时间永远不会因为人的心愿而定格。

    蝴蝶还是飞走了。

    中宇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她眼神中的失落是如此的清晰。他松开她的手，扔给她一句：“等我！”她看见他匆匆的去追那只蝴蝶，动作如此的笨拙。

    “回来吧，你这个傻瓜！”她忍不住叫他。

    中宇回过头冲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一定把蝴蝶抓回来，因为我不想看见你眼中的落寞。”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中宇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喃喃的说：“亚亚，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频率的。频率错了的人，到一起只会听到彼此电波互相干扰的声音。而有的人，一见面就发现磁场很对。遇见你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日子都白过了。我知道，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我，要怎么样才能放弃对你的好？没有办法，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未来静静的看着他，他突然一把捧住她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中宇没有发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簌簌落下……

    当看到那片草地时，未来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漫地盛开的雏菊，正在肆意地绽放着。一阵秋风乍起，无数的花朵随风摇曳。天空被怒放的花朵染成了淡紫色，未来轻轻闭上眼睛，耳边，彷佛有一首空灵的歌正在回荡。睁开眼，她清澈的眼眸中，清楚的浮现出所有的哀愁和无奈。

    呵，他在她面前，一直在她面前。她却看不到他，永远看不到他。她的眼里，何时才能拂去所有的过往和疼痛？

    抬起手，他把轻轻的把她额头前的一束长发别到耳朵后面。

    “喜欢这里吧？在我最累最受伤的时候，我就会来到这片草地。”他伸手指着一处雏菊开得很稀少的地方，对她说：“你看这片雏菊，它们背负着我的一段情感，所以沉重的无法生长。雏菊要成片开在一起才能显示出那种震撼的美，可是这片雏菊呢，因为背负着我的情感、我的秘密，开的如此稀少。但在这片绿叶中，这稀少的雏菊就像黑暗夜空中最渺小的星星一样在我的心底扎根。此生，我的心底永远有属于它们的一片空地。”

    未来默默的望着那快要凋零的花朵，有些不解。中宇牵着她的手走过去，他顿下身体轻轻拨开那些雏菊，未来一眼看见那些雏菊下明显被动过的泥土，惊愕的抬起头望着他询问：“你动过它们？为什么要挖开它们的根？”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听过一个童话故事：把你所要等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埋在雏菊下面，雏菊会帮你掩藏你所有的情感一直到你等的那个人出现，它们才肯凋谢。曾经有个天使一般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后来她又突然的消失，她有个好听的名字——未来。她消失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片雏菊……”说到这里，中宇有些伤感又羞涩的仰起头望着前方，“那个时候，我才九岁。我很庄重的把她的名字写在纸上，装在一个铁盒子里埋在这片雏菊下……这片雏菊，它们生长的很好。可是，当你出现的这年，它们凋谢了。你看，它们开得如此稀少。前些日子我凭着记忆挖开它们，寻找到当年埋下的铁盒子，我一个人站在这片雏菊面前想了很多。我终于想明白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等的人，我会抹去我所有的从前，今后我任中宇的人生中，只有你一个人。”

    中宇的话如同一抹凄冷的寒光划破她的心，凋落了一地碎时光。未来静静的看着他，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双眼，她无力的看着自己那颗早已经偏离了原本设定方向的心，像是要戛然而止，又像是想要破壁而出。她的指甲用力的掐着手心，疼痛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也让她更加的绝望，这一刻，她是真的看透了自己的心——她，早已经，爱上了他！

    雏菊凄凄幽香，一季花开，它们锁住了这世间多少烟雨往事？而在她荒草蔓生的心城，草木最深。

    太多太多的荒草，难以忽视，她该如何拔掉那些荒草？

    中宇抬起手，帮她拭去那些汹涌而出的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牙黄色首饰盒，上面一层层极小的玫瑰排列整齐，金黄而透明的水晶底座，凹凸分明，有棱有角，十分美观。他打开它，一枚造型别致的戒指呈现在眼前：它，一箭双心的戒面。磨砂的心，金黄色的箭。中宇低低的说：“我无意间看到这个珠宝品牌，它叫Darry Ring，翻译成汉文就是戴瑞。它很特别，这个牌子的戒指只有男性才有权购买，凭借着身份证一生只能购买一次。也就是说，一个男人这辈子只能送给一个女人一枚Darry Ring，Darry Ring相信真爱只属于两个人。哪怕你出再多的钱，你都不会有机会买到第二枚darry Ring，很多人没有勇气买这样一枚戒指，因为他们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珍爱一生。亚亚，你能够相信我吗？此生，我任中宇珍爱你一生，无论贫贱富贵，健康与疾病，无论你是漂亮还是容颜老去，我始终会牵着你的手，不离不弃。我在它上面，雕刻了你的名字，今生它会见证着我对你的誓言。”他拉起她的手，郑重的替她戴上它。

    未来抬起颤抖的手，怔怔的注视着戒面上那小小的“亚亚”两个字，泪水肆意的流着，心底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任由汹涌的悲伤把她逼到最绝望的地步。终于，她失声痛哭。

    她不知道母亲安亚在临死前，还相信爱情吗？

    安亚，你可知道，你的女儿，以你的名字，挣来了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现在的你，可相信爱情？

    如果，心搁浅的时候会有潮水涌来；如果，心枯萎时会有泉水浸润；如果，心碎裂时可以修复……如果能有如果，她又怎么会一路蜷缩，倒在这寂寥尘世中无名的角隅？

    未来垂下头，这一刻，她彻底放开了。

    中宇，那么淳朴的一个人，当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就以一抹暖阳射进她阴暗潮湿的心房，温暖着她。他说，他永远原谅她。无论她如何伤害他，他永远原谅她。年幼的他，一次又一次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永远原谅她。

    而她，又怎么能再去怨恨伤害待她如此的中宇呢？

    就让她一个人去濒陷绝境吧，她的心原本就是悲戚无处可去。

    未来抬起头，摘下戒指放到他的手心，带着淡然的微笑对他说：“中宇，谢谢你如此待我。真的。谢谢你。可是，此生我没有福气接受你的爱。请你，忘了我吧。”

    中宇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的心坠落在眼前这片雏菊中，碎成粉末。他晶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就那么深深的凝望着她。

    许久，他终于开口问：“是因为，许之俊吗？”

    未来愣了下，立刻咬着牙承认：“是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他悲伤的眼，她已决意放手，她不再恨了。

    中宇，就让她这么离开吧。无须任何告别。也无须任何挽留。只是为何她的脚步如此沉重？此时，她不悲不喜，亦无泪水，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在乎的了。中宇，因为爱你，所以放手。从此，她将只身淌过流年的河，把她深而沉的心抛诸河之央。请把她当成一朵可遇不可求的梦魇吧，让这如斯的时间流水，带走她这一生所有的凄恻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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