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变得迟一点
直到让你的脸,淡得像
可有可无的月光
月光
是均匀的呼吸
呼吸安静得可以
停止
然后在我的帝国里
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甚至连你也没有
我就可以将一切毁灭
毁灭自己体内的,和体外的
将自己制成标本,标本兼治的标本
所有的人都不会为我而忧伤
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未来累到了极点,上楼梯时她的步伐越来越拖沓,她的脚后跟无力提起,在台阶上弄出很突兀的声响。可她并不在意,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她的人生乱成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她觉得心跳的节奏也如自己脚步一般缓慢迟滞,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直挺挺站着的碧寒并未让她感觉惊讶,倒是碧寒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响。微妙的气氛里幻化作成一股风卷残云的力量,四目相对之后未来忽感沉堕,仿佛灵魂被刮去了真实的重量。她一声不吭的换好鞋子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仰首喝起来。碧寒呆呆看了她半响,闷闷的说:“这么凉的水,喝死你才好!”
未来目不斜视的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沙发上躺下来紧紧的闭上眼睛。
受到漠视的碧寒气到极点反而觉得好笑,她讥讽说:“难怪我哥这段时间经常不见人影,原来你们竟然到了这个份上,都住到一起啦!未来的大嫂,对我这个小姑子态度该好点吧!除了我这个当妹妹的,他可从来没有带过任何女人走进这房子的。害我刚进门看到女人的物品吓个半死,为我这个浪子哥哥终于能够找到真爱激动的要命,没想到居然是你,真让我大失所望……”
“你会喝酒吗?”未来打断她的话。
“呃……什么?喝酒?”碧寒愣愣的看着她,觉得真窝火,她这是在挑衅鄙视自己吗?她刚想反击,未来突然一骨碌坐了起来,轻描淡写的说:“一起去喝一杯吧,我得了脑瘤,抢走你男朋友的情敌终于得到了报应,不该好好庆祝一下吗?”
碧寒震惊的看着她,傻傻的杵了半天,碧寒只觉得未来脸上挂满了对死亡的翘首以待。不知道为什么,碧寒的心里一下子变得酸酸的,她嘲弄的笑笑:“你这女人就是突然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一个毒瘤,可……为什么见你就要被剔除掉,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善良了!”
未来笑着说:“那就善良到底吧。陪我去喝酒。”
有缘私房菜。
在这条街道上,这家饭店名气很大。木制的门被进进出出的顾客推得吱吱呀呀的响,碧寒的心也随着门吱吱呀呀的抖。未来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她那在酒精的作用下依旧煞白的脸,却让人看了顿生寒意。
“许碧寒……”未来苍白的嘴唇勾勒出一丝笑意,可即使脸上带着笑,她看上去依然孤傲冷清,“许碧寒,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虽然我是无意,可我的的确确对你造成伤害。来,为了补偿你,表达我的歉意,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未来的故事冗长又寒冷,它长满了绿黑色的青苔。碧寒觉得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慢慢蛰伏了,就像一个需要冬眠的动物一般渐渐没有知觉……
听完整个故事,碧寒艰难的直起了身子,苦笑一声,像是逃离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劫难。
未来轻声说:“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永远没有机会当你的情敌……我,叫未来。我是中宇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姐?可是,中宇并不是任鑫楠的亲生儿子!她该告诉她吗?
她要是告诉了她,那她许碧寒就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也是第一号大傻瓜!
碧寒的心微微灼热,她不忍再看一眼未来那张冷清的脸,她只有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旖旎的霓虹灯点燃着城市的夜空,夜的冷气在四周莫名的雾气中陡然扩散开来。碧寒裹紧了风衣的领口,艰涩的开口说:“尽快动手术吧!”
把未来送回去,碧寒驾着车往家赶。车外,黑暗暗的,间或有灯光闪过,有车辆疾驰而过,路在急速后退,碧寒彷佛步入一个特别忧伤的时空。她觉得未来像狐狸精一般,在散发着一种气味,迷迭香似的魅惑着自己的哥哥和中宇。可她的身上偏偏还有着一种走心的、高雅的气质,碧寒知道,未来在某个方面打动了自己。碧寒用力踩了一脚刹车,她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懊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她对天发誓,她真的后悔听了未来的故事,那个故事沉重的令她无所适从。
碧寒回到家里,父亲正在沙发上看报纸,她意外地看见哥哥竟然也在父亲旁边翻着一沓报纸杂志。
许之俊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让碧寒看了就来气,她忍不住讥讽他:“哥,今天不跟你的那些模特们打情骂俏,怎么有空闲陪爸爸在家里看报纸?”
许之俊朝她瞪了瞪眼睛,骂道:“死丫头!什么打情骂俏,你哥在你心目中就这形象?我回家陪陪父母也不对吗?我这是尽孝道!”
碧寒不屑的说:“尽孝道?以前几个星期都不见你回来住一晚,最近天天晚上回来陪家人,我说你的私人空间里莫非藏着一位美娇娘,你嫌挤的慌才回家的?”
许之俊吃惊的看着她,又紧张的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他呐呐的说:“呃……你这死丫头今天说话奇奇怪怪,话中有话的。我不跟你说了,睡觉去了。”说完,他扔下报纸准备逃走。碧寒跟在后面追到他房间门口,许之俊瞥了瞥客厅方向,压低声音咬着牙说:“你这死丫头,你去我那里干嘛?”说完,他一个激灵,紧张的看着她追问:“你不会把她怎么样了吧?我可告诉你,她身子骨弱,可比不得你强壮如牛……”
“哥!”碧寒气愤的打断他,许之俊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房间关上门,他“嘘”了一声,哀求道:“你小声点,让爸听见了他又会逼着我结婚!”
碧寒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碧寒,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毕竟她抢走了中宇,没有哪个女人大度到喜欢自己的情敌,可是,她……我爱她!”
“那么,你能暖了她的心吗?哥,你好好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打动她。其实,我并不讨厌她。”碧寒叹了口气,说:“但是,我也不喜欢她!”
许之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望着碧寒消瘦许多的脸,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为什么我们兄妹俩的感情会这样的失败?我的妹妹这么优秀的女人,也……中宇没有爱上你是他没有福分!”
碧寒双眼噙着泪,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尖。她又何尝不明白哥哥的心,她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哥哥,他吃饭的时候常常会陷入沉思,偶尔在屋子里走走停停踱着步,甚至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语……
“碧寒,”许之俊不满地提高了声音,“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看着我?”
碧寒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有些无奈地说:“这样行了吧?我的好哥哥!”
许之俊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说:“碧寒,实在握不住的东西,就放它走。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他们的出现是为了帮助你成长的。路过他们,你才会遇见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会走进你的生活,他会让你明白,为什么你和其他人都没有结果。相信我美丽优秀的妹妹一定会获得幸福!”
碧寒的眼眶一热,泪水已夺眶而出:“可是,哥,我似乎陷入了灭顶的恐慌之中,这是我生命里最冗长最残酷的一场灾难。我不知道你的感受,可是我自己,很难受。在这场灾难中,我失去了从前自己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而我不可能再要回来。也许……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中宇,他说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许之俊伸出手替她擦干泪水,骂道:“中宇这臭小子……碧寒,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可以把握的住的。你长大了!要记住,既然避免不了伤害,那么你只有调头重新寻求幸福。”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调头离开?还上演金窝藏娇的戏码!”碧寒鄙夷的看着许之俊,许之俊甩了甩头发,酷酷的说:“我?我为人霸气,才不像你们小女子一般鸡肠小肚!只要她需要我,我会一直待在她身边,出于……道义呗!”
碧寒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彻底的鄙视他了。
许之俊看懂碧寒的目光,苦涩的笑了笑。他一直认为,爱情这玩意,如同美酒。喝的半醉刚好舒服,喝多了人就难受了。爱情,若能半真恰好,爱的太深心就容易破碎。
只是,他还是爱深了。他没有办法放下她,即使知道,她喜欢的人并不是自己。
未来,如果有一天你后悔放弃我,你会记得我曾经像乞丐一样求你爱上我吗?许之俊叹了口气,在他难过的时候,他会开车晃到很远的郊外边,看见柳絮飘来翻去,然后会在骤然间,想起一些与她谈话的枝蔓,如同放置在高倍显微镜下的植物,纹理脉络,丝丝分明。
“哥,我知道你放不下她,你也就别在我面前装霸气了,谁不知道你为她神魂颠倒啊!女人的心只要焐暖了,她就会彻底爱上你。中宇,他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的。”碧寒站了起来,认真的说。
“为什么不可能?他们俩个人,彼此相爱……”许之俊愣愣的问。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碧寒烦躁的打断他的话,“有亲姐弟彼此相爱结婚的吗?未来,是中宇的姐姐!他们是亲姐弟!所以,我也不会放弃中宇的,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将来共度一生的人!”说完,碧寒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用力的关上房门,剩下许之俊一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安亚:
一切都好吗?
外婆也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永久留存?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在孤寂的黑夜中徘徊,你能明白我内心深处隐隐的痛楚吗?
我错了吗?我不知道。
我想我一定是错了,所以我受到了惩罚。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活多久,其实我并不害怕死亡。我是个不完整的人,拥有着残缺的灵魂,我一辈子只能不完整,能够就这么离去也是一件美好的事。外婆也离去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值得我留恋。
安亚,请原谅我无法仇恨中宇。曾经我努力想要使这个世界更加公平些,失去你,我想要得到一个他。可是,你不知道,当他的手拂过我的脸庞时,我躁动不安的灵魂会变的宁静平和。
他是个善良的人!他让我忽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我以为我是恨他的,若是手中有刀,我以为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刺向他。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脸猛入眼帘,他的声音突入耳鼓,我的心翻江倒海,原来我爱他!这一点我和你很像,爱上一个人便变得很没出息,明知道不能却无能为力。
我的心告诉我,我爱他!
我的心告诉我,他也爱我!
只是,我明知道他是我的弟弟却还爱上他。
而他,是在毫不知情时爱上我的。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恨我,一如我曾经恨他那般的恨我。
安亚,此时,我真的很想你!不久以后,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未来丢下笔,再也写不下去,她跪在地上紧紧的抱住自己,长发盖住了她的脸,眼角渗出的细小的泪珠低落在地上,迅速的在空气中干涸。未来感觉内心脆弱又无助,什么时候开始,她是这么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呢?
也许,快乐总是短暂易逝的,做人只有不清醒才没有绝望。
中宇,现在,你的心也如我这般难过吗?
未来躲进卫生间坐在地板上抽烟,一直到天亮。
这个黑夜以一朵幽兰的姿势绽开,中宇一个人坐在窗前盯着手机屏幕如星光闪,当他忍不住在手机通讯录上翻到未来的电话号码时,似乎有一颗流星从他的心上划了过去。
“未来”这个名字彻彻底底的、不遗余力的给他当头一棒,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而她,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是一个眼神,她就那么镇定自若的从他眼前离开。如果当时她回过头,看见他悲伤的眸子中的泪水,她会不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中宇将手机用力的砸向自己的手背,手背传来的疼痛让他麻木的心再次疼起来,蚀骨的疼在胸腔中蔓延。他蠕动的嘴唇艰难的发出声音:“未来,你可知道,拿刀子剜心的疼痛,不及这万分之一。”
这伤心、绝望和疼痛,都是她赋予他的,可他努力的在内心深处搜寻,竟然找不出丝毫对她的怨恨。
呵,未来,即使这般的伤害,他依然原谅,就让他一个人万劫不复吧!
这个世界上的沉默有很多种,碧寒觉得人有时候得为了自己的幸福适当的学会保持沉默。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努力去争取,这没有错吧?她不是圣人,她只能做个祈求幸福的小女人。在她最悲伤痛苦的时候,她也曾想要忘记中宇,忘记这段感情。可是,舍不得。她就是没有办法割舍。她相信岁月的更迭能够让一个人容颜变老,更能够让人遗忘很多别的什么,今后在中宇的生命中只有她许碧寒,其他女子,都是别的不相干的事物,只是用来遗忘的。
只是,每当自己从中宇身边经过时,中宇那毫无焦点的目光还是令她难过。她再怎么晃动在他眼前,他照旧视而不见。她脸上的明丽笑容在他的视而不见中一次次的冻结凝固,这让她的心实在不好过,却也只能不好过。
上午,碧寒帮李佩做好康复治疗,收拾好东西时,李佩突然说:“碧寒,你的耐心令我佩服。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中宇是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他会感动的。”
碧寒的眼眶一红,她把头一低,说:“我去楼上找中宇。”
推开中宇的房门,中宇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碧寒不知道他以这个姿势坐了多久。她走到他跟前,望着他那张憔悴的脸,眼窝深陷下巴胡子拉渣,碧寒的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中宇……”
“请你出去。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着。”中宇在她刚出声之际打断她,碧寒酝酿的千言万语也只得吞到心里去。她恨恨的看着中宇,她已经把那一头长发剪掉了,她再也不要有人来爱上她的长发。可是,对于她的变化,他丝毫没有发现。她真的不明白,善良纯净如婴儿的中宇到底喜欢未来什么?未来到底有什么好?脾气古怪浑身散发着沉重的味道,如同刚从古墓中爬出来一般。碧寒抬起手摸了摸中宇的脸,他的脸冰凉,她的心一下子就疼了。中宇把头一歪,避开她的手,闭上眼无力的说:“求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碧寒无奈的离开,走出中宇的房间,她看到任鑫楠从那个梦幻公主房间走出来。看见她,任鑫楠冲她点头一笑,回头冲房间里的王妈吩咐道:“王妈,待会儿打扫吧,先去给碧寒泡杯参茶。”
碧寒忙摆手说:“不用了,我这就回去,医院还有病人要处理。”她好奇的朝任鑫楠身后望去,她猜这房间应该是未来小时候住过的。果然,任鑫楠叹了口气对她说:“很奇怪吧?其实,这个房间是中宇姐姐小时候住过的。”碧寒顿住,她想就未来的话题说点什么,可一时半会儿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点点头。任鑫楠看了她一眼,问:“想进来看看吗?”
碧寒跟着他后面,第二次走进这个房间。梦幻般的粉红色调,看得出来设计者很用心。只是,碧寒觉得所有材料的色泽都偏艳了一些。
任鑫楠说:“碧寒,有些事情,你有权知道。中宇有个姐姐,她叫未来……中宇跟你分手也是因为她。她恨我们。当年,我和她母亲离婚,她母亲因为抑郁症自杀……她一直把她母亲的死归结于我们……其实我们是想真心对她好,这个房间,是当年佩佩亲手选的材料为她装潢设计的……”任鑫楠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佩佩就是你李阿姨,我叫惯了没改口,让你见笑了。”
碧寒摇摇头:“不,伯父,你和李阿姨这么多年来还如此恩爱,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任鑫楠苦笑:“也许我当年确实错了,我不该在结婚后又爱上别人。未来这孩子,她的心很冷,也很硬,我们怎么做也暖不了她的心。我们都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你看这个房间,你李阿姨大夏天亲自跑市场选材料,热得中暑……她来了以后,我们极力给她最好的,就连几岁的中宇都知道把最喜爱的物品让给她。我们这么待她,她却依旧仇恨我们,甚至伤害中宇,中宇被她推到池塘差点淹死……后来,我们只能送走她。从那以后,她就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我再也找不到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回来了,中宇……已经认不出来她,她刻意的接近中宇……碧寒,中宇只是一时糊涂,他会重新回到你身边的。在他最艰难的这段时间里,我恳求你,不要放弃他!”
碧寒笑笑不语,任鑫楠看到这一笑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碧寒打量着整个房间,她蹲下身体摸了摸地砖,那粉红色的抛光砖色泽鲜艳,这么多年过去了,看上去依旧崭新。碧寒伸出手指敲了敲,地砖的声音沉闷、涩浊。
“噢,当初你李阿姨为了营造一个梦幻般的的童话世界,大部分材料都是选择粉色色系。你看,就连墙壁都刷上了粉色的漆,还有窗帘……”
任鑫楠的声音在空气中散播着,突然,碧寒的脑海里风云突起、电闪雷鸣,一个念头突兀的浮现——依她对李佩的了解,精明又工于心计的她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未来,并且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冒着酷暑亲自选装修材料?碧寒摸了摸心口,自问若换成自己,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她再仔细的打量着房间,愈发觉得别扭,太鲜艳了。这些材料颜色艳到这种程度,质量过关吗?会不会有辐射?
辐射?莫非,当年李佩亲手为未来布置了一个高辐射、高污染房间,未来的脑瘤也跟此有关?
这个念头令碧寒心惊,她浑身打了个激灵,慌慌张张的跟任鑫楠道别:“伯父,我突然想起来上午还有个手术,我先告辞了。”
任鑫楠点点头:“嗯,有空多来陪陪中宇。”
回到车上,碧寒愣愣的看着前视镜中一脸惊恐的自己,宛若雕像。她的心尖颤了颤,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李佩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未来的母亲哪里是她的对手。李佩表面柔和端庄,可她眼里的凌厉精明谁又能够知道,碧寒可是领教过的。碧寒回忆起自己知道中宇并非任鑫楠的亲生儿子时,李佩看着她时眼中闪现的逼仄气势令她胆颤。碧寒暗暗琢磨着,李佩这种表面上耐得住寂寞,内心里却受不了任何冷遇,在感情受到挫折时便去酒吧买醉导致失身的女人,她又怎么能够有那种气度来接受情敌留下的孩子呢?
碧寒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再度打了个寒战,她知道的秘密是不是太多了?这些秘密堵在心里真让人难受。碧寒驾着车缓缓离去。
未来躺在医院冰冷的仪器中,看着自己随着仪器被缓缓的送进扫描区,那种感觉很奇怪,让人不知道是活在梦境还是现实。
梅医生是著名的脑外科专家,也是世界脑科专家的权威人士,为了联系上他许之俊费了不少功夫。看着梅医生一脸凝重仔细端详未来脑部的CT和核磁共振片子,许之俊的手心都冒出汗,他回头瞧了一眼正坐在外面长椅上等待的未来,压低声音紧张的问医生:“梅医生,是……良性还是恶性的?”
梅医生用手指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皱着眉头问:“患者居住的地区是不是有一些高辐射的建筑?比如大型的变压机之类的?”
许之俊不解的看着他:“没有啊,她居住的是很正常的居民区,那里不可能有高辐射的建筑。”
梅医生指着片子皱着眉对许之俊说:“很奇怪,你看,直径5公分的肿瘤长在了颅内松果体区,内静脉已经被压迫得弯曲变形,中脑导水管也即将被压迫闭塞……”
许之俊紧张的打断他:“医生,请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专业术语,我听不懂。”
“是这样的,患者得的是脑膜瘤,这个部位长脑膜瘤比较少见,长这么大的脑膜瘤更少见。这个瘤,估计已经在她的脑内生长了十多年。”
许之俊只觉得身体僵硬,他低低的问:“脑膜瘤?很严重吧?还……可以手术吗?”
“这样跟你说吧,脑膜瘤的发生与一定的内环境改变和基因变异有关,颅脑外伤、放射性照射等因素都会造成脑膜瘤。患者脑部从没受过创伤,所以我考虑是跟居住环境有关……高辐射可以导致细胞染色体突变,脑膜瘤属于良性肿瘤,生长慢,病程长。建议患者尽快手术,考虑病人的这个肿瘤已经很大,手术会有一定的风险。”
许之俊激动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语无伦次的说:“医生,你是说,这个瘤是良性的?哎呦妈呀,医生你说了那么多我压根一句没听明白就听到一个良性肿瘤,你真是太可爱了……”说完他竟然低头在医生的手背上用力的亲了一口。看到许之俊从医生办公室跑出来,未来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看他朝自己奔来。她脸上的笑,安静,清澈,明亮。望着她,许之俊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巨大的喜悦和感动令他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她可能要永远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感激上苍,她不爱他,没有关系。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她能够活着,那样就好。
未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说:“没有关系,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即使死亡我也不会感到孤独。”
许之俊一把抱住她,把她的脑袋揉进自己的怀里,红着眼睛骂她:“你这个傻瓜,什么死不死的。医生说,肿瘤是良性的,我们尽快动手术。”
压抑许久的情绪破堤而泄,未来闭上眼,咸涩的液体从嘴角滑过。
彼时,李佩正坐在院子里细数前面大理石道上一块块的小方格子,偶然间的一抬头,她看见中宇正站在蕴着薄雾的阳光下,清瘦的面容在阳光下一览无余。李佩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朝中宇招招手:“儿子,快过来!”中宇缓缓走到她跟前蹲下了身体,李佩用手掌心搓揉着他的脸,心疼的说:“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苦了。瞧这脸,瘦成这个样子……我的儿子,你长得这么英俊,你看,你有着世上最漂亮的侧脸,无论什么阴霾都遮掩不住你的光芒!会有更好的女孩子爱上你的,相信妈妈,你值得世上最优秀的女孩子。”
中宇摇了摇头,他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歉意:“妈,我要去找未来,我不能再让她像十几年前一样从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李佩的手顿住了,巨大的震惊令她手足无措,她尖着嗓门喊:“什么?你还要去找她?你去找她干什么?我差点死在她的手里,还不够吗?你瞧瞧我,我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正常行走。她是个恶魔,你爸去找她,你也要去找她,你们父子俩是不是都想逼死我?不是说她外婆已经死了吗?说不定她已经跟着她外婆一道上天入地去了……”
“妈!”中宇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哀求着打断她,“妈,我没有办法就这么放开她。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凄凉的活着啊!失去母亲,也失去父亲,孤苦无依的她,该活得多么痛苦。妈,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李佩扬起手狠狠的给了中宇一巴掌,愤怒的喊:“那我呢?我现在又是为什么变得这么凄惨连站都没办法站起来?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爱上你的姐姐?以前因为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事实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她?”
中宇静默许久,用手轻轻拂去李佩的泪水,然后缓缓直起身子,带着指痕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他轻描淡写的说:“妈,我爱她!今后,我会像爱姐姐那般爱她,我永远原谅她,我永远不会松开她的手!”
望着他几近蹒跚的离开,李佩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中宇来到许之俊的公司,许之俊正在忙碌着,不用问他也知道中宇来找自己的目的,可他存心就是让中宇着急,他穿梭在模特和设计师之间理也不理中宇,中宇也不催,他静静的坐在一旁耐心的等。
半小时,一小时,一晃几小时过去了。许之俊对他视而不见,中途他停下来打了个电话。中宇听出来这个电话一定是打给未来的,许之俊在电话中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休息。对他这种表演性的挑衅,中宇置若罔闻。最终,许之俊气恼的站起来离开大厅,朝办公室走去,并且用力的关上门。中宇握了握拳头,一声不吭的走过去敲门。许之俊不开,他再敲,许之俊依然不开。中宇的嘴角扯出一丝嘲笑,他抬起脚把门踹开,面无表情的走到许之俊身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许之俊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翻阅着桌子上的文件。
“她在哪儿?”中宇径直的问。
许之俊哼也没哼一声。
“我,求你!”中宇低声说,“如果你是因为碧寒怪罪我,我恳求你的原谅!”
一团怒火朝脑门涌了上来,许之俊咬了咬牙,铁青着脸没有发作。看着依旧不吭声的许之俊,中宇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领,低头的许之俊头顶如长了眼睛一般,一把扼住了中宇的手腕用力一压,再一个旋转,漂亮的将中宇制服,中宇的手臂被他按在办公桌上,动弹不得。
“你还敢提碧寒?我们俩多年的好朋友,当初见到我妹妹,你就说她那头长发真好看……可后来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居然说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就是看在我的份子上也不应该玩弄她。你还敢跟我动手?虽然读书时代每次打架你都赢我,但今天我一定得给你个教训!”许之俊怒道。
“她在哪儿?”中宇执拗的追问。
“哈,真好笑!你能给她什么?她是你的姐姐,你还要出现在她面前干什么?你能不能不要打扰她,让她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你还来找她干什么?她已经得了脑瘤受不得你的刺激……”许之俊杀气腾腾,手下不由得又用了几分力。
许之俊的话如同一把伤人的利箭朝他射来,中宇的脑子里彷佛有颗炸弹“嘭”的一声,将他整个人都击得粉碎,他一下失去理智,两眼变得猩红发直,他使出全身力气哀嚎一声,挥动着另一拳头迅猛的朝许之俊袭去,许之俊迅速的伸出手,又一把握住中宇令一只手腕猛力下压,中宇便丝毫不能动弹。挣扎片刻,中宇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部散掉了,他心如死灰。许之俊被他眼里的凄厉惊住了,他呆呆的看着中宇,好半响不言不语。终于,他缓缓的松开手,语气开始软化:“她得了脑瘤。不幸中的万幸是,肿瘤是良性的,可以手术。准备后天手术。”许之俊把一串钥匙扔给他:“她在我那里……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外婆去世的时候她大病了一场,她又没有任何亲人,所以我就把房子腾出来让她住了,我自己回父母那边住。”许之俊看了看中宇憔悴的脸,认真的说:“去见她的时候,收起这副痛心疾首的丑相,别刺激她啊!我可告诉你,我没那么大度,要不是看在你是她亲弟弟的份上,我会把她藏起来让你一辈子都找不着。咱们俩,既然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小舅子,那么,就让我成为你的姐夫吧……”
亲弟弟?中宇的目光直直的,许之俊的话如同魔咒令他的心透骨寒冷,他接过钥匙看也不看许之俊一眼径直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许之俊怔了半响忍不住骂道:“妈的,揣坏门不说,跟姐夫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路上,中宇默默看着手中的钥匙,他能听到岁月窸窸窣窣剥落的声音,记忆中的那个如同天使般的小女孩,原来她一直悠然的待在他的梦中。中宇的思绪再也无法整理,他的眼前一片混乱,他看不见人群,看不见阳光,也看不见自己。他把车停到路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闭上眼睛,他对心底那个天使暗暗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带着悲伤消失!他再也不让她一个人被岁月越抛越远,见面时,他再也不会问她——你是谁?
站在门前,中宇抬头看了看天空,有几只鸟儿在视线里疾驰而过。
飞鸟们,如果可以,请你们不要急着远去,请你们让他再多看几眼,也让你们好好记住他!也许,你们从没有离开过,你们一直待在遥远的天空望着他。
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未来正对着一面镜子画自己,望见他,她的表情一僵,眼圈立刻红了。许久,她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你瘦了很多。”
中宇朝她走过去,桌子上的颜料乱七八糟,画纸上的女孩一脸落寞的看着他,她的头发寂寞的流泻在肩上,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支烟,一个苍白的手势。
“以后,不要抽烟了。”他抚摸着画纸,彷佛要抚去她所有的忧伤。
“嗯,好。”她用手指掐灭剩下的半支烟,“以后我再也不抽烟了。”
有些雾气隐隐约约的缠绕在她的眼里,她看不清眼前他的脸,她深吸一口气,说:“刚开始,我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后来,我是害怕失去……对不起。”
中宇摇了摇头,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如绸缎。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未来,我感觉很幸福,跟你在一起!真的!这种幸福感是真实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紧紧地拥住了她,“未来,在我还是孩子时,我把自己最心爱的颜料盒画笔送给你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那个时候,你是我的整个世界。曾经我一个人,很孤独。父亲总是很忙,母亲不开心时会哭,后来父亲终于跟我们住到一起,母亲很开心,而我依然感觉孤独。直到有一天,父亲带你回来,见到你时,我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才好,我恨不得给你我的所有,只为了你能开心对我笑一次。而直到你离开,最终你也没有冲我笑过。这么多年,我永远都记得你的头发,它们一直在我的梦中柔柔的飘着。”
未来泪流满面:“中宇……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一直对我这么好……都怪你对我这么好,我……才会爱上你!”
中宇紧紧的搂着她,泪水不住的流下来,感觉心都要碎了,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未来,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你是我此生永不负的未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身后,许之俊呆呆的看着他们,眼前的中宇和未来,他们之间肆意横流的又何止是姐弟之情,他们分明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契合自然。许之俊感脑海深处不由自主的“咔嚓”一声,将这个镜头定格于内心,成为永不褪色永不泛黄的美好画面。许之俊的心里酸酸的,却只能假装镇定,抬起脚朝他们走去,揶揄道:“喂,中宇,都警告你不要让她哭了,我就是不放心才跟过来,你果然又让她伤心了。我真不应该让你找到她!”
“既然知道不应该,为什么还要让他找到?哥,你这人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傻瓜!”身后传来碧寒恼怒的声音,许之俊回过头一看,碧寒手里拎着蔬菜鱼肉瓜果等食物,带着一脸的不满站在门口。中宇和未来已经分开,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他们。碧寒跺了跺脚,把手里的物品往地上一扔,讥讽道:“许之俊,你明知道他们是姐弟,又何必再让他们相见?就这么让他们永远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不是皆大欢喜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还是故意让他们痛苦……”
“既然是亲姐弟,见面也是不可避免的。中宇,你说对吗?”许之俊转过头,用他一贯的笑脸看着中宇那紧握着未来的手问。
中宇慢慢放开未来的手,未来冰凉光滑的手指仓促无助地脱离了他的手心,瞬间定格,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无声飞离。
中宇的眼角不由沁出泪水。碧寒看在眼里,她咬了咬嘴唇,望着未来愤愤的说:“你后天就要做手术了,所以买些菜来帮你加强营养,好让你别死在手术台上!真没想到,咱们两家兄妹姐弟的都聚齐了,场面却混乱的一塌糟,真让人倒胃口!”
未来走到碧寒面前,她抓起碧寒的手用力的掐了掐,碧寒吃痛的甩开她,未来忍不住笑了:“疼吧?吵架我不是对手,打起架来你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碧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说:“你可真是个神经病,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掐死你!我敢把手按在圣经上发誓,我也根本不想你成为我嫂子!”
未来朝她瞪了瞪眼睛,冲她举起拳头,碧寒吓得赶紧后退几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未来哈哈大笑:“呀,真是只纸老虎,牙尖嘴利的纸老虎。走,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碧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是病人,还敢吃冰淇淋那么凉的东西?”
“我是脑子里长了瘤,又不是嘴里长了瘤!为什么不能吃凉的?”未来淡淡的说。
碧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可以吃!”
“好,我们走!”
许之俊和中宇都持赞同意见,碧寒看了看他们,恨恨的骂道:“重色轻妹,男人在美色面前都毫无立场……”
碧寒带着一脸的不情愿被未来和许之俊硬拽着出了门,中宇缓缓的跟在他们身后,一种眩晕的痛苦与幸福交融,他的心像鸟一样,在空中,在风中,疾飞,却不知方向。
冷饮店里,生意特别的冷清,服务员们慵懒的靠在柜台前聊着天,暖气嗖嗖地从空调机里放出来。
未来手中捧着一杯新西兰水果雪露,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好吃,好吃。”她把冰淇淋递到碧寒的嘴边,冲什么也没点闷坐在那里的碧寒说:“来,你也尝尝看,真的很好吃。”碧寒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把头朝一边扭了过去。许之俊瞥了一眼碧寒,对未来说:“你别理她,她爱吃不吃。”
“哥!”碧寒气得直跺脚,抗议的冲许之俊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未来低着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说:“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感受到深深的幸福了!”她抬起手指一一指着他们:“你,许碧寒,虽然你想掐死我,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可能够跟你这样坐在一起吃冰淇淋,很幸福。还有你,许之俊,模特心目中的完美恋人,超级万人迷,能遇到你这个朋友,很幸福。中宇,是你,我才能放下所有的恨,一身轻松,然后,我才能知道这寂寥的人世间还有一种感觉叫幸福……”未来头一低,她害怕自己的泪水会掉下来。
许之俊自嘲的笑笑,打趣道:“其实,我压根不想当你的什么狗屁朋友,我可是万分的想当你的未婚夫。”
碧寒嘟哝着:“真是个矫情的女人,受不了!好好准备后天的手术吧,治好病你才能继续祸害人间。”
这时,未来的手机忽然响了。电话中一个陌生男子用生硬的声音,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木本的人,这里是南口看守所,她朋友木本请求她去一次。
挂掉电话,未来十分焦急,木本进了看守所,那么柳情呢?她在哪里?
“我要去南口。”未来心急如焚,急急的说:“我朋友,我的朋友她现在一定有麻烦了,她男友在看守所。”
“明天去吧,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南口看守所很远,现在动身的话,等我们到了那里天都黑了。”许之俊建议道。
碧寒皱了皱眉头,不相信的打量着未来,说:“就你也有朋友?你不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嘛,整天臭着一张脸的人居然也有朋友?”
许之俊的嘴角抽了抽,这死丫头报复心理真重啊,一点都不放过打击别人的机会,他忍不住悄悄伸出手用力的掐了碧寒胳膊一下,碧寒吃痛的闷哼一声,怒视着许之俊,许之俊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死丫头,能不能跟你未来的嫂子和平相处?”
碧寒不屑的嗤笑一声。
未来看着碧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我当然有朋友了,你们不都是我的朋友吗?”
“我是你的朋友?”碧寒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见未来肯定的点点头,她真要抓狂了,打死她也不想成为情敌的朋友。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中宇凝视着未来,低声说:“要去南口的话,我们尽快动身吧。”
许之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她后天就要动手术,按理说她今天就应该住进医院了,你……”
“正因为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希望她能够安安心心的去接受手术,我不想她带着担忧和焦虑走进手术室。”中宇打断他的话,平静的对他们说:“你们有事就先去忙你们的,我一个人送她就可以了。”
许之俊怔了半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我能有什么事,我没事……我当然要跟你们一起去!”他看了看碧寒,伸手拽了拽碧寒的胳膊:“碧寒,你也会一起去的,对不对?”碧寒有点受不了的看他一眼,忿忿的说:“我当然不会去!我忙的要命,我可比不得你们俩当老板的,我要去医院上班……”
“你那个破班可以请假的!”许之俊咬着牙凑过来低声哀求道:“你得跟我一起去,否则我感觉太不自在了。”他跟在他们俩后面,怎么有种当电灯泡的感觉?
碧寒真要崩溃了,她发誓,许之俊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一路上,四个人默然无语。中宇静静地开着车,路边的广告牌,高大的建筑物,行人快速地向后退去,天渐渐黑了。等到他们到达南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前方在修路,导航无法指认正确路线,于是中宇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问小卖店店主南口看守所的具体位置,等他回到车中时,看见未来靠在那里睡着了。他正想脱下外套,许之俊已经冲他瞪了瞪眼,然后飞快的脱下自己的衣服替未来披上。中宇忍不住笑了笑。
到了看守所门前,未来立刻醒过来,她跳下车,飞快地冲向看守所,大门关闭着,她使劲地拍着门。门卫是个五六十岁左右的老伯,很迟钝地走出来看着他们说:“下班了,早过探视时间了!明天再来吧!”说完,便自顾自地走进门卫室,“啪”的一声,老伯关闭了门卫室的灯。
回到车中,未来一直不说话,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
中宇驾着车找了一家宾馆,刚好还剩下两间房。碧寒嫌弃的生着闷气,抗议着说:“我才不要跟她住一间房呢。”
许之俊白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要跟我住?还是你色心大发要跟中宇住?”
“哥!”碧寒红着脸叫道,她瞅了中宇一眼,中宇恍若未闻。这世上,有的人看似遥不可及、铁石心肠,可一旦有个人在他的心中有了位置,这个位置就坚不可摧。碧寒叹了口气,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中宇的心中占有那个位置了。
洗好澡,碧寒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忍不住问未来:“你朋友到底是谁啊?她在你心目中就这么重要?后天要动脑部手术的人,还为她跑这么远。”
“是的,她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未来疲倦的说。
碧寒转过脸看着她认真的说:“说真心话,我真不认为你这种人也有朋友。”
“碧寒,”未来困难地说,“你相信缘分吗?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一个人可以对一个非亲非故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投入太多太深的感情,就像我对柳情。”
碧寒走过去,在她旁边躺下,未来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像婴儿身上的奶香味。碧寒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低低的问:“未来,你还恨佩姨和你父亲吗?”
过了许久,未来才用模模糊糊的声音,梦呓般地说:“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再有任何伤害,因为在伤害别人的同时,我自己的心也会受到伤害。”
碧寒没有吭声。
“真的!碧寒,小时候,我弄死中宇那些心爱的金鱼,我把它们捞上来放到他的被子下面,黑夜中,我看着它们无声无息地挣扎了很久,它们一定死得很疲惫。它们睁大着死亡的黑眼睛,看着我。”她叹了口气,声音缓慢而低沉,“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它们的绝望,我很伤心。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能够在伤害别人后,可以全身而退。伤害,一定是相互的。”
未来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最终被黑夜淹没。碧寒紧紧咬着嘴唇,她的心沉重的彷佛沉入一口不见天日的井中。
窗外,一轮弯月寂寞的挂在天上。
第二天早上,走进看守所大门,门卫老伯对着他们翻了翻眼皮,领他们到值班负责人的办公室。办公室摆设很简单,几张办公桌椅,墙上挂着电子日历,墙角的一盆万年青为这里添了几分生气。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负责人正在通电话。
“几位请坐,找谁的?”负责人长的很面善的样子,见有人进来,便放下电话对他们问道。
“我来探望一个叫木本的人。”未来开口说。
负责人脸上的笑有点僵,他看了看她,又仔细的打量了中宇,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你们是他什么人?他的罪很重,可能要判死刑。”
隔着接待室的隔音玻璃,木本在未来对面坐下。未来默默拿起对话机,木本的脸清癯憔悴,一双曾经美得有些妩媚的眼睛深陷下去,里面沉溢着一些忧郁。未来冷冷的注视着他,木本脸色苍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终于,他缓缓地伸出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拿起对话机。
“柳情呢?”她短而直接地问。
“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他笑了笑,眼睛柔美地弯成一道弧线。
“我不是为你来的,柳情在哪?”她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很是不耐烦。
木本的眼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泪水,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请你对我友善一点好吗?可不可以也分点关心给我?”
“如果不是柳情,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我跟你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她残忍地盯着木本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而你,毁了柳情!”
“不是,”木本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我跟你一样,我们属于同种类的人,都拥有着扭曲的心,我们都向往着阳光,我跟你一样需要柳情,她那么灿烂,跟她在一起,我会感到很平和。”
“可是你一直在毁灭她。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无公害的,你却是一只蛀虫。”她冷冷地说。
木本拿着电话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面如死灰,无力的说:“是的!我毁了她。我带着她学会吸毒,我让她跟我一起在贫穷、荒谬、罪恶、痛苦中挣扎。没有钱,后来我贩毒,”木本的眼睛迷离如梦,“在一次毒品交易中,我和柳情被捕,她已经有了孩子了。求求你救救她吧。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不知情的。你要救她。”木本突然盯着她的眼睛,笑了起来:“你变了!你的眼里少了许多的冷漠,却多了一丝暖意。你,是不是恋爱了?”
未来默然,久久才干涩的哑声问:“柳情,她还好吗?”
木本凄然一笑,黯然的说:“她再怎么不好,至少世上还有人在意她关心她。而我,我再也走不动了,我已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这红尘没有我依恋的,我也不怕入地狱。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如果可以,请你救救柳情吧,她原本就是无辜的。”
放下电话,未来默默的看着木本,看管人员带走他的时候,未来把脸贴在玻璃上望着他,他孤独地随着看管人员向前走着,灯光把他瘦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那样寂寞凄凉。忽然,未来觉得心中一阵痛楚,她感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木本了。
走出看守所,未来坚决的说:“我不走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要等柳情开庭。”
“可是……你后天要手术!”许之俊急急的说。
中宇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一脸严肃的说:“也好。手术往后推迟吧,你这个状态也不适合手术。”
碧寒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说:“那我可不奉陪了!你们慢慢等吧,三个疯子!”她低头钻进出租车里,又探出头来对他们喊道:“梅医生是我同学的导师,我回去找找他,把手术往后推迟几天!”
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许之俊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很郑重很严肃的说:“其实我妹妹,嘴恶心善,她可真是个善良的女孩,签定完毕!”
中宇忍不住扯唇一笑,说:“你能不能在夸自己妹妹时,不要这么一本正经!”
未来也低头露出暖暖的笑。
终于等到第二天开庭。开庭时,木本把所有的罪都扛了下来,未来在观众席上远远地看到柳情,那清新如水果,阳光如女神的女孩,看到了未来,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睛。审判结束,木本被判死刑,一个星期后执行。柳情被判两年有期徒刑。
柳情一直木然地注视着木本,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不肯离开木本的脸,当听到木本死刑时,她愤怒的把脸转向审判庭长,“啊”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倒了下去。
走出法院,未来一声不吭。
“别难过了!其实……判的已经够轻的了,可惜木本……年纪这么轻……”许之俊安慰道。
未来忽然顿下身体,低声哭泣:“我要救柳情出来!我一定要救她出来!木本死了她一定接受不了,她自己还要坐牢,她已经怀孕了啊……”
中宇驾着车,三个人奔波在各个部门,可是由于毒品案件情节严重,所以在柳情正式服役之前,连面都见不到一次。未来惶恐不安,脸色愈发雪白,眼珠黑幽幽的闪着光,她不时的喃喃自语:“柳情她一定受不了,她会想不开的……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中宇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对许之俊说:“虽然感觉很难启口,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不是有个当外交官的父亲吗?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用呢?求你父亲帮帮忙吧。”
许之俊一愣,结结巴巴的说:“我父亲?可……为了我结婚的事情,老爷子已经跟我闹翻脸了,好几月都懒得看我一眼……”当他看到未来那张憔悴的脸时,他再也无法抗拒也不忍回绝,只好期期艾艾的说:“哦……我试试看吧。”
只怕老爷子见到他就会冲他高高扬起巴掌啊!许之俊叹了口气。
许之俊回到家中时,父亲正靠在沙发上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在许之俊的记忆中,父亲在家的时间基本都在阅读。许之俊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换好鞋子后朝父亲走去,自言自语的说:“哎呦,累死了!”他瞅了瞅父亲,父亲对他的归来置若罔闻。他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如何跟父亲开口,于是干脆在父亲的旁边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翻起来。大概是他翻书的动作太快,惹得身边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父亲把手中的书用力一拍,冲他说:“这本《枕草子》需要用心去慢慢品味,你这翻书的速度像是看书的样子吗?很少回家的人,怎么最近经常有空陪老父亲坐沙发上看书呢?”
许之俊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表情丰富的令人想笑,他挠挠头发不自在的说:“有时间陪陪家人也有错吗?”
父亲提高了嗓门对他说:“有时间你能不能好好谈个恋爱给我带个媳妇回来生个大胖小子让我这老头子早日抱孙子……”
许之俊受不了的揪了揪头发,说:“爸,既然你都看出来我别有所图了,那我就直说了啊。我有个朋友,她叫柳情,不小心惹上了毒品案,她不是主犯,现在又怀孕了,被判了两年,能不能想办法把她保释监外执行呢?”
父亲一愣,用手扶了扶眼镜,诧异地说:“怎么你们兄妹两个都为这个人操心?跟你们什么关系?碧寒刚才也在为这个人求我……咦,不小心惹上了毒品案?你这孩子是不是长时间不恋爱脑子里面都长皱纹了?毒品案是不小心惹上的吗?明明是犯罪,偏偏还要说得这么无辜……”
许之俊受不了的闭上眼睛:碧寒这臭丫头什么时候已经跟父亲说了?早知道就不跟父亲开这个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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