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的阴谋
汉王府,临水榭内。
朱高煦摩挲着断成两截的鹤羽剑,神情有些复杂。
孝陵一战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但是他每次想到自己断剑的这一幕,都会气血翻涌,心中一阵恶恼。他的鹤羽剑无坚不摧,叫天下间多少名刀利剑折腰断首,可是没想到偏偏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吾卫小子给断了,用的还是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獬豸之角。
这材质独特的剑是剑圣毕坤独有的,传说中他早年在昆仑山中修炼时,遇到独角恶兽獬豸,毕坤用尽力气也不能斩杀獬豸,无奈之下,他设下陷阱,将这恶兽引诱到悬崖边上,以自己为诱饵,骗獬豸追击,而后顺势将獬豸打下山崖,淹死在深潭之中,毕坤本欲掰下这独角做纪念,但不想,这恶兽跌落山崖时恰巧撞击在一块古怪的玉石上,这独角裂开两半,变成了两个半角。毕坤见这独角坚硬,便起了心意,用这玉石日夜打磨两个半角,最终磨成了两把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名曰藏锋、追影。
毕坤虽然贵为一代武学宗师,剑中之圣,但为人亦正亦邪,年少时杀戮之心极重,这才能修炼出威力如此强大的剑术,传言他曾收了九个徒弟,这九个弟子都是在不同地方由他单独授艺,互相不知对方何在。
这九人中最让他喜欢的只有两个人,除了分别授予一把獬豸匕首外,毕坤最后还把他毕生的剑术精华,鲲鹏万里苍海剑分别交给两个人,只是据说这鲲鹏剑法威力虽然强大,但是必须鲲鹏合力才能修炼,若是只练半部,根本难得要领,反而会反噬自己的修为。
很显然,朱高煦便是得到真传的二人之一,他拥有着追影匕首和鲲鹏剑法的上半部,现在这另一把匕首也出现了,所以,秦明就是毕坤的另一个弟子?朱高煦很快就摇了摇头,很显然秦明太年轻了,他的招式虽然凌厉,但是根基不稳,一看就不是从小由名家教导出来的弟子,而且以他的修为也不足以得到藏锋和鲲鹏剑法。那这藏锋是秦明的父亲或者师父给他的?而这人就是自己的师兄抑或师弟?
朱高煦的眉头越发得紧蹙,对他而言,争夺皇位重要,但是得到自己师父的鲲鹏剑法显然也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只可惜,这秦明现在在魏东侯的帐下,若是没有特别的理由,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自己非得想个法子把这人制住,而后把藏锋背后的秘密全部都问个清清楚楚才行!
他正沉思着,突然一阵清微的响声从水榭外传来,却见一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潇洒地站在不远处的太湖石上,朱高煦不过是看了他一眼,这男子就立即身形一晃,凌空踏水而来,整个人像一只水鸟般呼啦一声就翻身进了水榭。
男子恭敬道:“见过王爷!”
朱高煦收了追影,冷冷道:“胡濙,到了我临水榭内就不必再带着你的假面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外人。”
男子嘿嘿笑了一声,脱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英武的脸庞,正是风物社的主人胡濙,他笑道:“如今京城内四处都是眼线,王爷还是谨慎点好一些。”
朱高煦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这汉王府外有上千的赤虎军守卫,内有数百名死侍遍布各处,这里十分安全。”
胡濙颇有些意味地看了看四周,他心想所谓千名守卫、百名死侍还不是让自己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这哪里算得上十分安全,他甩了甩衣袖,口中嘿嘿笑道:“汉王威武!几千精兵守得苍蝇都飞不进来,真是叫人佩服!”
朱高煦知道这人在讽刺自己,有些不快道:“你才叫本王佩服!皇上赐你户部给事中职务,叫你在江湖中打听除君的消息,追查他的行踪,你倒好,整日游山玩水,兼练各门各派的武学,真是潇洒至极啊!”
面对朱高煦的挖苦,胡濙丝毫不为所动,他娓娓道来:“除君离开京城已有七年,从皇上安排下官查找除君消息开始,这五年内下官片刻不敢忘了自己的职责,只是王爷不知道这江湖之大,四海之广,想要在这万千疆土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下官是跋山涉水、日奔夜行,在王爷口中却成了游山玩水,下官与江湖人士的狭路相逢、生死搏斗,也成了兼修各门各派武学,你说这事下官是不是有些冤枉?”
胡濙的嘴巴向来厉害,否则朱棣也不会找他去四处打探,朱高煦哼了一声,道:“你这嘴巴,真是一百个儒生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武当山之行,你做得很好,竟然连张宇初都瞒了过去,现在全天下人都相信是张三丰说了这番话,公开遴选大国师一事已是顺理成章了,这算你的大功一件。”
胡濙笑道:“看来王爷早有下一步计策,真是步步为营,令人佩服!”
朱高煦道:“身在朝堂,若不这般,哪有生存之道。”他看了一眼胡濙,随手递给他一块糕点,问道:“所以你今日是来要奖赏了?”
胡濙并未伸手接住这点心,而是摇头道:“王爷此言有些不妥,此非奖赏,而是你我承诺之物。王爷答应我,若我替你做成这件事,你就送我鲲鹏剑法上半卷,这是你我的交易,却不知王爷为何认定这是奖赏?”胡濙这话说得很清楚,若是奖赏,便说明自己是汉王的人,自己给汉王做事便是天经地义,而奖赏不奖赏则完全看主子的心情了,双方地位是不平等的。而交易就不一样了,他朱高煦是朱高煦,胡濙是胡濙,他们只是做了一笔你情我愿的交易,双方至少是公平对等的。
朱高煦越发得有些不高兴,显然他赏识胡濙的本事,有心将他收到麾下,所以一再容忍他的傲慢,却不想胡濙直接拒绝了自己,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他换了口气,冷冷道:“本王赏赐惯了,随口一说,给事中也不必这般处处要占得言语的先机吧?”
胡濙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想言语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朱高煦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一些,问道:“我问你,你见过鲲鹏剑法吗?”
胡濙摇头道:“鲲鹏剑法已绝世多年,在下未曾见过。”
朱高煦道:“你未曾见过鲲鹏剑法,那你如何知道这剑法的威力,为何还偏偏要这本书。”
胡濙如实道:“王爷也知道,下官一生最是痴迷武学,一旦听闻有至高的武学宝典,必要想尽办法一窥其真容,王爷也正是因为下官这个喜好才以鲲鹏剑法做筹码,请我上武当山骗张宇初,怎么到如今王爷反而不明白了呢?”
胡濙句句不让朱高煦,让他颇为难受,只是眼前这人官职虽小,但是他的身份却又是十分特殊,乃是朱棣亲自交付密令的探子,专门查找建文帝的消息,同时顺便报告下当朝要职官员以及一些江湖门派的动向,所以他相当于朱棣的一个耳朵,即便是朱高煦也是要让他三分颜面的。
朱高煦道:“看来你真的是很想要这本书,不过你既然没见过鲲鹏剑法,你不怕我现在拿一本假的来骗你?”
胡濙哈哈笑道:“汉王朱高煦是何等身份何等人物,百里沙场几进几出,千军万马一夫当关,王爷的眉头都不曾皱过一次,怎么会做这等不讲信义之事。这鲲鹏剑法虽好,但是与王爷要彪炳千秋的声名相比,当真是不值一提!”
朱高煦不得不佩服胡濙的口才和敏思,他也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朱高煦历来最讲信义二字,我既答应你的事便一定会做到,这本鲲鹏剑法暂时对我也没什么用,给你也无妨,拿着吧!”朱高煦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卷递给胡濙,胡濙也不客气,顺手就接了这本书,在手里简单翻看了下,只是他刚打开这残卷,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本书确实如传说所述,是个残卷,只有半本,但是与他想的不一样的是,这半本并非上半卷或者下半卷,而是被横着一剑切开的上半本,封面上只留下了四个字“鲲鹏万里”,下半本的苍海剑却不知所踪。这一本书横着切成两本,第一页都看不完整,自然也就无法修炼了。
胡濙啊了一声道:“这书……竟是这样?!”
朱高煦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是如何?”
胡濙喃喃道:“我以为……”
朱高煦道:“世人都如你这般以为,只可惜我师父的想法历来与世人大不相同。我师父说要练鲲鹏剑法必要体、意、形、功、术五法达到极致才行,他活到现在已有八十余岁,但这一生中也只教了九个弟子,听闻最年长的弟子到现在都有六十多岁,最年轻的亦有将近四十,这九人中最出色的只有两个,这两个人分别获得匕首和半部剑经,若是想要获得完整的剑经,就要击败另一个人,成为当世的第一人才可以,其中的一个人便是我朱高煦,只可惜我找了十余年,始终未能得见另一个人在哪里,这剑经始终无法完整,也便成了一本无用的残卷。”
这本鲲鹏万里苍海剑乃是毕坤毕生心血所著,蕴含着他对至高剑术的领悟和见解,更藏有世间第一的剑法,但若是只有这半本,确实是毫无意义,不如废纸一堆。但偏偏这事遇到了胡濙,他自然是知道这另一把匕首就是藏锋,而这藏锋就在秦明的手里,只要顺着秦明这条线就不难顺藤摸瓜找到毕坤的另一个弟子,他想到这儿不禁心中一阵狂喜,心想这事只怕自己要给他促成了。只是表面上,他却装得有些痛心疾首道:“这等绝世剑法不能复原,当真是天下第一憾事,别说王爷苦练了这么多年的浑元剑经,便是我都觉得十分可惜!却不知王爷的那位师兄弟有何特征,这天下虽大,但凭王爷的人脉和势力,想要打听到一个绝世高手,想必也不会太难吧?”
朱高煦故作绝望,摇了摇头道:“不找了,时间太久了,只怕这人早已归了黄土,半本剑经已经带入了棺材之中,就算我遍寻千山万水又哪里找得到?命中无时我何必硬去强求,这半本书你拿去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
朱高煦说得十分坦然,胡濙也只有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也不多打扰,这边告辞了!”
他拿了半本剑经,缓缓退出水榭,正欲走时却又道:“这剑经毕竟是王爷师父所传,若是来日在下有幸得了全本,必然拓印一份送与王爷,叫王爷此生不必遗憾!”
朱高煦心里冷笑了一声,他暗想此事还需你送给我,若是你得了,我必然是要直接抢走,以自己的本事和势力,想要抢走胡濙的东西也不会太难。但他口中却是笑道:“那便多谢了!”胡濙再退到栏杆处,突然一个翻身,便化作一只飞鸟般消失在树影之间,这胡濙掠动树枝,引来了附近守卫的警觉,一个个急忙挥动枪棒高喝道:“谁?!谁在那里!”
“好像是有刺客!有刺客!”
这一阵叫声此起彼伏,越发得喧哗聒噪,朱高煦听了不耐烦道:“人早走了,你们不必追了,都退下吧!”
这些侍卫这才一个个噤声,退却一边,不敢再出来。
朱高煦转了转手中的追影匕首,他英武的脸上露出一丝与他气质不相称的狡诈:“借花献佛,借刀杀人,倒是有趣!是不是张真人?”
一名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朱高煦的身后,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正是七煞门的幻象师,张虚吟。
张虚吟点头道:“这胡濙好武成痴,如今得到了鲲鹏剑经的上半卷,他必然会极力去寻找下半卷,以他的江湖信息,只怕很快就能找到那个秦明,而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真正高手,只要他一得到这两本剑经,王爷就可以立即将他拿下,完成自己的心愿,超越毕坤成为当今剑术第一人!说不定,还能因此找到那个除君呢。”
朱高煦哈哈笑道:“不错!真人这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点子确实妙,现在胡濙已经出发了,大国师之争也只剩三个月的时间,还望真人及早做好准备,此事万事俱备,只等真人惊艳登场了,希望真人不要叫本王失望才是!”
张虚吟笑道:“王爷放心,贫道早有迎敌之策了。”他甩了甩衣袖,水榭四周突然水雾乍起,层层水雾弥漫,好似海市蜃楼一般,朱高煦知道这人又要用幻象术,果不其然,这水雾很快就凝结成几个人形立在湖面上,看起来朦朦胧胧,亦真亦假。
张虚吟朗声道:“纵观天下三教九流,能够在辩、术、法三门中有所建树的,不过一个手掌的人数,正一派张宇清、长春派刘渊然、五台山普智大师以及西域的活佛得银协巴,不过西域之人汉语不精,又属于外藩,便是佛学再高深,皇上也不可能让他担任大国师的,余下的张宇清性子急躁、极易被激怒自乱阵脚;刘渊然虽然聪慧,但修为尚浅,未成气候;普智大师性情坦然,佛理也高深,但计谋不足,这些都不足为惧,贫道自信可力挫这些僧道,一举夺魁,拿下大国师的头衔,在今后的朝事中助王爷一臂之力!”
他一收长袖,水榭外风起云涌,不过片刻,这水雾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窗外,又恢复一片风清气朗之象。对于张虚吟的幻象术,朱高煦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幻象术在真刀真枪的实战对垒中未必有多大用处,但是用来布道讲学,确实能增添出其不意的效果,势必让他在大国师之争中占得优势。
他点点头道:“我听真人这般说了,心里也就踏实了,不过这次大国师之选,来京者众多,不乏有些隐藏的高人,真人务必要知彼知己,切不可有所闪失。若有需要,我府中亦有不少谋士可以相助,真人只需大胆开口便是。”
张虚吟俯首道:“多谢王爷,贫道自有妙计,还请王爷放心!”
“那就好!本王静等你的好消息!”朱高煦收了手中的追影匕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出临水榭,口中自言自语道:“这寻找剑经、问鼎大国师都尚有一些时间,眼下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张虚吟问道:“却不知是何事?”
朱高煦的眼神蓦地一寒,冷冷道:“联合锦衣卫,拿下魏东侯!”
张虚吟怔了一下,问道:“为何王爷想在这时候拿下魏东侯?”
朱高煦冷笑一声,反问道:“真人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为何不拿下魏东侯?”
张虚吟道:“贫道问的是为何在这个时间。”
朱高煦道:“因为万事俱备,魏东侯便是我的眼中钉,不杀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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