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他老婆还是我帮他找的呢!”提亚蕾突然说,笑容在她那张大脸上绽放开来。
“你是说厨师?”
“不是,斯特里克兰的老婆。”
“他不是有老婆了吗?”
“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告诉他,他的老婆在英国,英国在地球的另一边呢。”
“没错。”我答道。
“每隔两三个月,他需要颜料、烟草或者钱,就会来帕皮提,然后就会像条流浪狗一样到处晃荡。我看他怪可怜的,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叫艾塔的女孩帮他收拾房间。艾塔算是我的亲戚吧,她爸妈早死了,所以我让她跟我住。斯特里克兰不时来我这儿吃顿饱饭,或是跟某个小伙子下棋。我发现每次斯特里克兰来,她都会看着他。我就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她说她很喜欢。你也知道这些女孩,巴不得跟白人在一起。”
“她是本地人吗?”我问。
“是的,她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白人的血统。呃,跟她谈过之后,我就差人去把斯特里克兰找来,对他说:‘斯特里克兰,你也得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像你这么大的人不应该在海滨跟女孩子瞎闹了,那些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跟她们一起胡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又没钱,每次做份工作也就能干一两个月,现在都没人请你做事了。虽然你说你可以跟哪个土著人住在林子里,她们也乐意跟你去,因为你是个白人嘛,但白人可不能干这种不体面的事。现在你好好听我的,斯特里克兰。’”
提亚蕾跟人聊天,一会儿用英语,一会儿说法语,因为她对这两种语言都运用自如,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就像在唱歌,听起来挺悦耳。要是一只鸟会说英语,你准会觉得鸟发音的时候就是这种调调。
“‘对了,你把艾塔娶了怎么样?她可是个好姑娘,才十七岁。她不像她们那些女孩子一样乱来,尽管她跟某位船长或者大副要好过,这倒不假,可她从来没被当地人碰过。你知道,她很自重。上次欧胡号到这儿来,船上的事务长告诉我,他从来没见过哪座岛上有这么好的姑娘。她也该安个家了,再说了,那些船长、大副什么的都喜新厌旧。我不会老留着那些跟我干活的女孩。她在塔拉瓦奥有块地,就在靠近半岛的地方,按照现在的行情,卖掉收获的干椰子肉,你都能过上相当舒服的日子了。那里还有幢房子,你有大把时间可以画画。你觉得怎么样?’”
提亚蕾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告诉我他在英国有老婆了。‘可怜的斯特里克兰,’我对他说,‘他们哪个没有老婆,他们一般还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到岛上来的。艾塔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也不会要求当着市长的面举行什么仪式。对了,她是新教徒,你知道他们不像天主教徒一样看重这些东西。’”
“然后他又说,‘可是艾塔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呢?’‘她好像迷上了你。’我说,‘只要你没问题她肯定愿意。要我叫她来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像平常一样干巴巴地笑着,挺逗的,于是我就把艾塔叫来了。她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个小骚货,我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她看。她当时假装在为我烫一件洗过的上衣,不过我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落下。她过来后,一直在那儿笑,但我看得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斯特里克兰就那么看着她,也没说话。”
“她漂亮吗?”我问。
“还不错。不过你一定见过她的画。斯特里克兰给她画了很多,有时候就围着一条沙滩巾,有时候什么都没穿。是的,她挺漂亮的。而且她会做饭,是我亲手调教的。我见斯特里克兰正在考虑这事,便对他说:‘我之前给她的薪水还不错,她都存了起来,她认识的那些船长和大副有时候也会给她点小恩小惠,七七八八存下来有好几百法郎了。’”
“他捻着他那红色的大胡子笑了笑。”
“‘好了,艾塔,’他说,‘你喜欢我做你的丈夫吗?’”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咯咯地笑着。”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可怜的斯特里克兰,这个女孩迷上你了。”我说。
“我会打你的。”他看着她说。
“‘如果你不打我,我怎么知道你爱我呢?’她回答道。”
这时提亚蕾没再说这个故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
“我的第一任丈夫约翰逊船长以前老打我。要说他还真是个男子汉。六英尺三英寸高,英俊潇洒,他喝醉酒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每次挨完打,我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天都不会消失。唉,他去世的时候我哭得好伤心。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恢复过来了。但是直到嫁给乔治·雷尼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你要是没跟男人生活过,永远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乔治·雷尼这样骗过我。他长得很帅,身材挺拔,差不多跟约翰逊船长一样高吧,看起来也很强壮。可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他从不喝酒,也没动手打过我,简直像个传教士。每次船靠岸的时候我会跟里面的高级船员搞在一起,可乔治·雷尼什么也瞧不见。最后我实在厌烦他了,就跟他离婚了。这样的丈夫有什么用呢?有时候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还真是糟糕。”
我安慰了提亚蕾,还深表同情地对她说,男人向来不可信,然后我叫她继续跟我讲斯特里克兰的故事。
“‘这样吧,’我对他说,‘这事急不得,你慢慢考虑一下。艾塔在附楼有个不错的房间,你可以跟她在那里住上一个月,看看你有多喜欢她。你还可以在这里吃饭,到月末的时候,如果你决定娶她,只管搬去她的那块地上安顿下来。’”
“呵呵,他同意了。艾塔继续帮我干家务,我按照之前的约定每天给他饭吃,还教艾塔做了一两个他喜欢的菜。这段时间他也不是经常画画,只会在山间闲逛,在河里洗澡。他喜欢坐在海滨,望着澙湖,日落时分他会下去眺望莫里阿岛。他还常常去礁石上钓鱼,喜欢去码头上闲逛,跟当地人谈天说地。他人很好,不爱说话。每天吃完晚饭后,就会跟艾塔去附楼的房间。我看得出来,他渴望回到丛林里。月末的时候,我问他心里怎么想的,他说如果艾塔愿意走,他就愿意带她去。于是我给他办了一桌喜酒,还是我亲自下的厨。我给他做了豌豆汤,葡萄牙风味的大虾,咖喱饭,椰子肉沙拉——你还没尝过我的椰子肉沙拉吧?你走之前我一定要做给你尝尝。我还做了一道冰淇淋给他们吃。饭后还喝了不少香槟和利口酒。噢,我就是决心要把这顿喜酒办得像模像样。后来,我们还在客厅跳舞,那时候我没有这么胖,就喜欢跳舞。”
鲜花旅馆的客厅很小,摆着一架竖式小钢琴,靠着墙壁整齐地摆放着一套红木家具,上面盖着压花丝绒布。圆桌上放着几个影集,墙上挂着提亚蕾和她的第一任丈夫约翰逊船长的大幅照片。尽管提亚蕾现在已经又老又胖,但是我们还是会偶尔把布鲁塞尔地毯卷起来,再叫来女佣和提亚蕾的一两个朋友一起跳舞。不过那台留声机好像害了气喘病似的。阳台上弥漫着提亚蕾花浓郁的香味,头顶,南十字星座在万里无云的空中闪耀。
提亚蕾忆起许久以前的好时光,脸上洋溢着醉人的微笑。
“那天我们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到了睡觉的时候,每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我早答应过他们,可以坐着我的轻便马车,一直行驶到大路的尽头,不过之后他们得走很长一段路。艾塔的房子在山谷中。他们是在黎明出发的,我派去的小伙子直到第二天才回来。”
“没错,这就是斯特里克兰结婚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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