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有一个老头,神情木讷,动作迟缓,但是做得一手好饭,我们称他钟老头。我们就住在这里进行训练。
窃贼的训练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手法、眼法、身法。以最快的手法夹出铁球;判断钱包藏在对方身体什么位置;习练拳脚功夫,让身体变得敏捷。
虎爪很少来这里,他即使来,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询问我们的训练进度。倒是燕子经常会来。
燕子每次来的时候,冰溜子都异常兴奋,就像过年过节一样,他故意在燕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技能,一纵身攀上砖墙,然后鹞子翻身,跃上屋顶。他跟在燕子身后,唧唧喳喳讲着笑话,逗她开心。而我则像一个多余人,我笨手笨脚,也笨嘴笨舌,不会说笑话逗燕子开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冰溜子在燕子面前献殷勤的时候,我就很难受。也许是我了解冰溜子的为人,也许是我也喜欢燕子。
我想给燕子说冰溜子的过去,他在山东背叛了梁山帮,在河南做棺材铺的卧底,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断是否准确。还有,我是和冰溜子一起闯荡江湖的人,他还救过我,如果我在背后拆冰溜子的台,那我就太不仗义了。
义气,是盗窃团伙必须具有的品质。刀枪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出卖朋友,更何况在背后嚼舌头。
冰溜子不但能够讨取燕子的欢心,他还能够和钟老头相处融洽。上上下下他都对付得很好。
冰溜子圆滑顺溜,呆狗蠢笨痴呆。冰溜子是八哥,呆狗是山鸡。有时候我想,一个人的性格应该是天生的。我无论如何努力,也成不了冰溜子那样的人;而冰溜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变成我。
罢了,我还是做我的绿叶吧,红花就让给冰溜子。
我竞争不过冰溜子,那就祝福他们缔结连理吧。不过,希望冰溜子能够对燕子好。
武周山上有云冈石窟,云冈石窟历经1500多年,散发着浓郁的历史气息。有一天,燕子来的时候,冰溜子提议我们一起去看云冈石窟。
那时候,云冈石窟远没有今天这样游人如织,也没有今天这样散发着商品气息。观看云冈石窟的人,都是附近的人,因为交通的原因,外地游客很少。当然,那时候的景点都是不收门票的,免费观看。
冰溜子滔滔不绝地向燕子讲起了云冈石窟的历史,眉飞色舞,指手画脚,而我则像一个多余人一样,呆头呆脑地跟在后面,插不上一句话。事实上,我对云冈石窟的历史一窍不通。
冰溜子说,在1500年前,北方草原上崛起了一个游牧民族,叫作鲜卑族拓跋部,这个部族统一了塞北草原后,迁都到我们这里,就是大同。大同那时候还叫平城。这个草原民族后来建立北魏,接受中原文明,大兴佛法,于是,云冈石窟横空出世。云冈石窟有佛像五万余尊,绵延一公里,实为中国,乃至世界的艺术瑰宝。
我惊讶于冰溜子的学识居然会这样渊博,对于云冈石窟,说得头头是道。事实上,他没有上过几天学,他的识字还没有我多,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燕子钦佩地望着冰溜子,冰溜子的脸上写满了得意,而我的心中充满了落寞。
后来的一天,我问起冰溜子,他怎么会如此了解云冈石窟。冰溜子说,云冈石窟位于武周山上,距离我们训练的地方不远,他知道燕子会带我们去云冈石窟,所以事先向钟老头了解到了云冈石窟的详情。
我自叹不如。
看完云冈石窟后,我们就分手了,燕子去往城里,我和冰溜子走向通往小院的方向。
在回小院的路上,冰溜子很兴奋,他说按照这个进程,用不了一个月,他就会和燕子上床。只要和燕子上床了,搞大了燕子的肚子,到时候,燕子就会死死缠着他,请求嫁给他。
我说:“你一个流浪汉,人家燕子家财万贯,怎么会嫁给你?”
冰溜子说:“你和女人都没有睡过,懂得什么?女人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爱上你;只要怀上你的种,就会哭着喊着嫁给你。”
我不以为然地说:“人家燕子多好,凭什么会嫁给你?”
冰溜子说:“只要把她弄舒服了,你就是个穷光蛋,她也会跟着你住窝棚。”
我很不服气,说:“吹牛吧你。”
冰溜子洋洋得意地说:“你等着瞧吧。”
我真担心燕子上了他的床,燕子那么漂亮,那么高贵,她要是和冰溜子在一起,那简直是玫瑰花插在牛粪上。我心中充满了嫉妒,但是又无可奈何。要和冰溜子竞争,我不具备任何优势。
我们沿着青石板台阶走向小院,远远看到了屋顶上赭黑色的瓦片。天空中乌云密布,鸟雀纷飞,看起来快要下雨了。我们加快了脚步。
突然,我在路边的树坑里看到了一个人,他蜷曲成虾米,揉着肚子,啊呀啊呀地呻吟着。
我问:“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满脸胡须,衣衫陈旧,好像是一个乞丐。
他说:“我心绞痛发作了。”
我想搀扶他起来,冰溜子说:“走吧,别管闲事。”
我没有离开,我问他:“你能站起来吗?”
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我说:“有热水吗?让我喝口热水就好了。”
我说:“我们院子里有热水,你跟我去院子吧。”
冰溜子又在催促:“他脏兮兮的,带他回去干什么。快走,天要下雨了。”
空中一声霹雳,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砸在背上,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冰溜子看到下雨了,就自顾自地跑向院子,我搀扶着乞丐,一步一滑地走向院子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后来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雨水像小溪一样从山上流下来,我脚下一滑,就和乞丐骨碌碌滚了下来。多亏有一棵斜伸出来的树根,挡住了我们。
乞丐说:“雨太大了,你走吧,不要管我。”
我说:“不要紧,小院就快到了。”
乞丐说:“我肚子疼得厉害,走不动了。”
我说:“荒郊野外,无处避雨,我背你上去吧。”
我背着乞丐一步步地向上走,好在乞丐身体较轻,我能够走稳。当我走进小院的时候,已经浑身发软,差点倒下去。而此时,冰溜子正坐在门槛板上,优哉游哉地看着房檐下瀑布一样的雨水。
我们回到房间,拧着衣襟上的雨水。冰溜子看着我,他毫无顾忌地大声讥讽:“真看不出来,你还是孔夫子的好弟子。”
我说:“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又有病。”
冰溜子不再说话了,他气哼哼地回到门槛板上,继续看雨水。
那天晚上,雨一直下着,天地之间昏暗一片,只能听到暴雨落地的哗哗声。
乞丐不能出门,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和我盖着同一床被子。那时候快要立秋了,雁北这个季节的夜晚,凉气袭人。
我们是脚对脚睡觉,北方人把这种睡觉的方式叫打脚头。那床棉被本来是单人被,乞丐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拉着鼾声,睡得很香,我拽了拽,拽不动,只能穿上衣服,来抵挡夜晚的寒气。
半夜时分,乞丐睡醒了,他要喝水,我本想发作,但看到他是个老人,就下床去灶房,从瓦罐里倒了一碗水,端给他。那时候北方很多地方的人还没有用上暖水瓶,人们把滚水倒进瓦罐里,瓦罐外包裹着一层棉花,用来保温。
乞丐喝过水后,倒头呼呼大睡。我因为寒冷,毫无睡意,和衣靠在墙壁上想心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乞丐又喊着要撒尿,向我要尿盆。
乡下农户家,家家有尿盆,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从来不用尿盆。夜晚被尿憋醒了,就出去撒尿。夜风习习,星辰漫天,月色朗润,在这样的环境中撒一泡尿,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听到乞丐要尿盆,我就没好气地说:“自己去门外撒尿。”
乞丐说:“我怕冷。”
我想发作,可最后想了想,算了,他毕竟是老人,也身体不好,就给他把尿盆端来吧。
我下床穿鞋,听到另一张床上的冰溜子也睡醒了,他很不满地嘟囔说:“毛病!”
算了,啥都不说了,既然摊上这档子事,就做完算了,善始善终。我走出房门,看到黑沉沉的天空中有了几颗星星,大雨停了。
我想,天晴了,他天亮肯定就会走了。
然而,我还是想错了,天亮后,阳光普照,万里无云,乞丐还是赖着没有走。
他不但没有走,还乐哈哈地看我们训练。
那天,我们训练的是鹞子翻身,扒着房屋飞檐,跃上房顶。冰溜子身手矫健,他扒着飞檐,身体吊在空中,一扭身,就上了房顶,骑在飞檐上,整个动作舒展大方,一气呵成。而我一扭身,脚尖勾在了屋檐上,一松手,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乞丐拍着双手,说:“摔得好,摔得好。”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练习鹞子翻身,这次,我没有松手,可是脚尖没有勾住屋檐,身体的重量冲开了合抱的双手,又是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乞丐这次没有拍手,他不满意地说:“这次没有刚才摔得响。”
我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驱赶乞丐:“走走走,到一边去。”
乞丐说:“你翻你的,我看我的,又没有碍你什么事。”
我说:“都是你在一边瞎起哄,影响我练习。”
乞丐说:“嘻嘻,生不下娃娃,怪炕面不平。”
那天,乞丐吃完了午饭后,才离开了。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此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乞丐。
我总觉得这个乞丐很神秘,曾经问过燕子,燕子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冰溜子说,不就是一个混吃混喝的老乞丐嘛,没皮没脸的,这种人多了去了。
但我总觉得事情不像这么简单。
我每天都在刻苦训练着,渐渐感觉到自己身轻如燕。鹞子翻身早就不在话下了,一丈高的墙头,我紧跑几步,攀着砖缝,就能够爬上墙头。如果墙头再高,我手持一根竹竿,像撑竿跳一样,一跃而上。
然而,我的身手仍然不如冰溜子。冰溜子有自小打下的基础,而我是半路出家,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他。
冰溜子和燕子的感情,与日俱增,有一天,我看到他们手拉着手坐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无限羡慕和嫉妒。
在冰溜子面前,我很自卑。
冬天来临了,雁北开始变得寒冷,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像鹿角一样美丽,阳光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有一天,钟老头让我出去买菜。这个时候的雁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菜了,无非就是萝卜白菜这些能够在冬季储藏的蔬菜。
我提着菜篮子,来到山下的一座集市上,低头翻看着码成堆的白菜。一抬头,突然看到远处一个人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粗布棉衣棉裤,满脸胡须。
他正是老乞丐。
我走过去,问老乞丐:“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乞丐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我解释说:“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乞丐笑着说:“我当然会在这里。”
我实在摸不透老乞丐是什么路数,他突然来临,又突然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身上充满了神秘。整整一个秋天,他都没有露面,而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在这座人声鼎沸的集市上,他突然出现了。
老乞丐问:“你练习得怎么样了?”
我说:“挺好的。”
老乞丐又问:“比起你那个同伴怎么样?”
我说:“和他差不多。”
老乞丐笑着说:“你在骗我这对招子。你无论哪一项,都比不上他;人家都有了对象了,你羡慕得口水三尺长。是不是这样?”
我的脸臊得通红。他说得很对,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冰溜子,我看到冰溜子处对象,心中既羡慕又嫉妒。可是,这些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把眼睛不叫眼睛,而叫招子。招子是江湖黑话。既然会说江湖黑话,那么就是江湖中人,那么他又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老乞丐问:“你想不想超过他?”
我说:“想。”
老乞丐说:“想不想让我给你教办法?”
我说:“想。”
老乞丐跨前几步,指着山顶说:“我有个条件,我们从这里开始跑,跑到山顶,你能够追上我,我就教给你。”
我看着老乞丐,看到他骨瘦如柴,腰身佝偻,还拄着拐杖,我很自信地想,以我现在这样的身手,要追上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老乞丐刚刚说完话,就转身跑了,他把拐杖夹在腋下,跑起来一瘸一拐,像一只鸭子一样。我看着他那么难看的奔跑姿势,很恶毒地笑了。现在的呆狗已经不是以前的呆狗了,现在的呆狗身手矫健,身轻如燕。
我看着老乞丐跑出了二三十米,才跑起来。我把老乞丐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所以我慢腾腾地跟在后面追他。可是,奔出了上百米后,还是没有赶上老乞丐,我脚下暗暗发力,加快速度,可是奇怪,我的速度加快了,老乞丐的速度也加快了。后来,我变成了全力奔跑,而老乞丐还是在我的前面。
我们开始上山了,我看着老乞丐就在我的前面,撩开脚步,气喘吁吁,恨不得一把抓住老乞丐那件黑色粗布棉衣的下摆;老乞丐双臂甩开,像在水中游泳一样,看起来悠闲自在,比我轻松多了。我们的距离渐渐拉远了。
半山腰有一个亭子,我跑到亭子跟前时,看到老乞丐坐在亭子下面,美滋滋地吸着旱烟锅子。我扑过来,想要抓住他,而他像只大鸟一样展翅腾空,奔向山顶。
一个自诩身轻如燕的青年,居然追不上一个腿脚残疾的老年,我感到脸上很挂不住,拼了命也要追上他。我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加紧脚步追上去。
奔到山顶的时候,看到老乞丐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捶打着自己的腿说:“我的个老寒腿啊,好久都没用了,就是这样还把青年撂了几十里。现在的娃娃呀,可真不管用。”
我相信了他绝对是一个前辈高手,顾不上擦汗水,跪拜在地说:“前辈高人,请受晚辈一拜。”
他没有说话。我感到奇怪,就抬头看去,看到他已经走下山道几十丈,风中传来了他的嘲笑声:“就这点道行,还想闯江湖。到了江湖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喊道:“前辈请留步。”
他头也不回地说:“谁是你的前辈?谁愿意给你当前辈?”
山风呼啸,天高地迥,我一个人站在山顶上,心中充满了落寞和惆怅。我恨自己太不中用了,又为自己以前的狂妄而羞愧。
我看着老乞丐轻快地走下山岗,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着他穿着粗布棉衣的背影,消失在半山腰的树林背后,突然感到怅然若失,又凄楚无比。
我很想再见到他,然而又不知道在哪里才能再见到他。
他又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回到小院,和冰溜子继续进行艰苦训练。这段时间里,我们开始练胆。
窃贼不但要求手法极快,判断准确,头脑机警,还要有常人所没有的胆量。窃贼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巨大的危险中,盗窃就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被人抓住面不改色,突临绝境泰然自若,只有这样,窃贼才能够转危为安。
盗窃是一门技术活。
练胆最佳的场所,就是夜晚的坟地。
我不相信鬼神之事,我在江相派混过,知道所谓的神鬼之事,全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所以,我夜晚就卷着一领草帘子,扛着铺盖卷,睡在坟地中。我望着天空中的月亮说,要是来个鬼就好了,最好是个艳丽的女鬼,我把她压在草帘子上就弄了,想弄多久就弄多久。可惜的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鬼,更没有艳丽的女鬼。
冰溜子可就不一样了,他尽管就睡在我的身边,可是他一直在打哆嗦,那是害怕的。我说:“活人我们都不怕,干吗会害怕死人?”冰溜子颤抖着声音说:“世界上真的没有鬼?”我说:“哪里来的鬼?都是人瞎编的。”
尽管我口口声声说没有鬼,但是那一天晚上却真的遇到了“鬼”。
那天晚上,月色朦胧,我和冰溜子睡在一片坟墓中,距离我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座新坟,坟墓上的花圈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簌簌作响。
睡梦中,我被异常的声音惊醒了,那种声音好像是挖掘声,在我的耳边轰轰作响。江湖上有一种判断敌方远近的方式叫伏地听声,把耳朵贴在地面,能够听到几里外的马蹄声。我悄悄起身,看到黯淡的月光下,有几个盗墓贼正在挖掘那座新坟。按照风俗,新坟里都有陪葬品。
盗墓贼手中拿着洛阳铲,他们每墩一下,我的耳边就钝响一次。洛阳铲,是一种专门为盗墓而发明的器具。
冰溜子也醒来了,我看到他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我悄悄地靠近冰溜子,在他耳边说:“别出声,要出声就没命了。”
冰溜子点点头。
这里是荒郊野外,对方有五六个人,而且手持工具;我们只有两个人,赤手空拳,如果万一发现我们,一定会杀人灭口。盗墓贼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盗墓贼也是江湖一派,但这个江湖和我们的江湖完全不一样。在江湖黑话中,南方人把盗墓叫做翻肉粽,北方人叫刨红薯。能够从事盗墓的人,都是胆大心黑的人。
我想起了当年在江相派的时候,吓走媒婆的那个夜晚。
我悄悄起身,爬到了盗墓贼附近的一座坟墓后,然后突然起身,在坟茔中一跳一跳,大声喊道:“奇怪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找不到家门了。”
盗墓贼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一齐停止了刨挖,转过头惊讶地望着我。
我上身前倾,右手后伸,做出被拉住的模样,我大声喊道:“别拉我,别拉我,我刚刚吸饱了人血,你想吸血,就自己找去,别吸我的血。”
接着,我发出了尖声哀号:“别吸我的血,别吸我的血。那边有几个人,你去吸他们的血。”
盗墓贼听到我这样说,吓得魂飞魄散,丢掉洛阳铲和钢钎,落荒而逃。
我和冰溜子迅速离开了那片坟地。
我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战胜冰溜子的项目,心中充满了得意的快感。我想着下次遇到老乞丐的时候,一定会有吹嘘的资本了。
不久后,我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再次遇到老乞丐。老乞丐还是那身打扮,还是笑吟吟的。
他问:“你们最近在忙什么?”
我绘声绘色地说了那晚在坟地里吓退盗墓贼的故事。
老乞丐说:“你不相信有鬼?”
我说:“当然不相信,世界上哪里有鬼?”
老乞丐从一家馒头店买来了一篮子馒头,他对我说:“今晚三更,你把这篮馒头送到寄材店,一个棺材上放一个。”
我说:“好的。”
寄材店是过去那些年代特有的一种服务。中国人讲究的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有人在外做生意,突然身亡,家人就将尸首装在棺材里,寄存在寄材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搬运回老家。
当天夜晚三更,我提着那篮子馒头,来到了城内的寄材店,给每个棺材上面放一个馒头。放了几个棺材后,突然,有一口棺材里的死人说话了,他说:“我还要一个。”
我下意识地又把一个馒头放在棺材上,刚刚放好后,又感觉不对,棺材里面是死人,死人怎么会说话。我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棺材里的死人说:“我是饿死鬼。”
我突然听得毛发倒竖,怪不得要两个馒头呢,原来是饿死鬼。我把还装着几个馒头的篮子丢在地上,想要逃离,可是脚底下像辫蒜一样,两条腿不听使唤。
棺材板突然揭开了,走出了一个人,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不是说世上没有鬼吗?”
我回头一看,是老乞丐。
天快亮的时候,我和老乞丐坐在大同的城墙下。城墙上,有红色的长明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红色的灯光中,间或能够看到守夜人的身影在城墙上一晃而过。
老乞丐说:“其实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说实话,你不是这块料。”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我确实不是偷窃这块料。和浑身精明的冰溜子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不是这块料,为什么虎爪又要让我入这行呢?哦,他一定是看在三师叔的面子上,为了让我能够稳定生活,才勉强接纳我进入这一行的。入了这一行,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照顾我。
这个老乞丐是谁?他为什么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他看来应该是我们同道中人,为什么又总是乞丐打扮?他为什么总是突然消失,又突然来临?
我问:“你是谁?”
老乞丐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既然老乞丐不愿说,我就不敢再问。
老乞丐说:“其实,也不是说你就不能雕琢成这块料,但是需要下很大的功夫。你知道偷窃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
老乞丐说:“是不偷。”
我问:“什么不偷?不偷算什么最高境界?偷窃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
老乞丐说:“是骗。”
我听不懂,又摇摇头。
老乞丐说:“所有偷窃的目的,都是想把对方的财物,转移到自己手中。无论是直接下手,还是转移注意,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对方放松警惕。但是,能够让对方彻底放松警惕的,是欺骗,骗取对方的信任,进而骗取对方的钱财。”
我终于有点听明白了,很努力地点点头。
老乞丐说:“和你的同伴比起来,你没有他灵敏,你没有他聪颖,你没有他技艺高超。但是你有一点,是别人没有的,这就是外表的憨厚。外表的憨厚,最能取得别人的信任,而取得别人信任,就能够诱使别人放松警惕,别人放松了警惕,你想拿他的什么,就能够拿到什么。”
我又点点头。
老乞丐说:“你的同伴计谋稠密,他的计谋就是他的武器。你的外表憨厚老实,你的憨厚就是你的武器。”
我想起了和冰溜子交往的那些往事。冰溜子八面玲珑,四体通透,低头就是计,饸烙床子百眼开,他总是能够用非常恰当的计策,盗取别人的财物;他的计谋就是他的武器。在这一点上,我是根本无法与他相比的,要超越他,我只能发挥自己的特长。也许就像老乞丐说的,我的憨厚就是我的特长,就是我的武器。
老乞丐说:“每个人都拥有别人所没有的长处,只要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你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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