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家庭的苦难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女人的痛苦总是远远超过男人,不管是在数量上还是在程度上。男人们一般都是强壮有力的,而且这种力量能找到发挥的地方,他们不停地奔走、忙碌、思索,憧憬未来并去实践它,从中找到心灵的慰藉。现在的夏尔就是这样来施展着自己的力量的。可是,欧也妮却陷入了另一种相反的境地,因为女人没有什么活动可以消耗自己的能量,在忧愁面前就只会抑郁而不能自拔,最终让自己坠入痛苦的谷底。对于苦难,她们总是要亲自去探视它的深度,还要用心中的愿望和自己无法停住的泪水去填充。欧也妮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认识。她和所有的女人一样,生活的全部内容几乎就是不停地去感受、去爱、去接受痛苦的洗礼,去奉献自己的单纯和善良,只是遗憾的是,她没有什么东西拿来聊以自慰。她的幸福,就如同是钉在墙上的钉子,虽然看着是满满的一墙,可是要是哪天把它们一一拔下来,放在掌心里,却发现它们连掌心都填不满,这是法国十八世纪著名的文学家和布道家对于女人幸福的绝妙比喻。生活就总是这样,愁苦总会和人不期而遇,对欧也妮来说,她的忧愁来得就更迅速了,甚至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夏尔走后的第二天,大家都觉得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偌大的庭院又和以前一样宁静了,可是,此时的欧也妮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她觉得屋子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她悄悄地来到夏尔的房间,在父亲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夏尔的房间收拾得和他在的时候一模一样。还好,她还有两个帮手愿意替她这么做,那就是她亲爱的母亲和善良的拿侬。

    名师导读

    用比喻的手法把欧也妮的幸福比作满墙的钉子,说明欧也妮表面看起来拥有很多幸福,而实质上却少得可怜,比喻生动恰当,富有趣味。【比喻修辞】

    “说不定哪天他就能回来了呢,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呀。”欧也妮说道。

    “唉,是呀,我真希望还能在这里看到他。”拿侬也真心诚意地回应道,“每天伺候他,我都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人多么好呀,简直世上难寻,何况长得又漂亮,头发卷卷的,就和一个小姐差不多。”欧也妮一直注视着拿侬。“哎呀,圣母玛利亚,小姐,您可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否则会下地狱的,千万别再这样看人了。”

    从这天开始,葛朗台小姐身上又散发出一种新的美丽。她的内心长期地被对爱情的深刻思索所浸润着,同时那种因为有了爱人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矜持,这一切都让她眉宇间时刻散发着一种光辉,这种光辉通常画家画画的时候要用光环来表现。在堂弟还没有登门拜访以前,我们可以把欧也妮比作是没有怀胎的圣洁少女。可是当她的堂弟离开之后,她就成了身怀圣胎的圣母了,而她的胎儿就是爱情。一些西班牙画家把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玛利亚画得那样栩栩如生、出神入化,在基督教文化中成了最生动而且光芒四射的形象。夏尔走后第二天,她暗下决心,告诉自己要每天都去教堂望弥撒。在回家的路上,她经过一家书店,就进去选了一幅世界地图拿回家,把它平整地钉在镜子的旁边,好让自己的心能追随堂弟到印度去,她可以在清晨和夜晚都呆在他的船上,注视着他,可以和他不停地交流,询问他:“你好吗?心里还难过吗?天上那颗美丽的星辰,就是你教我认识的那颗,你还告诉了我它的用途,如今你看见它了吗?看着它的时候,你会想起我吗?”清晨,她来到那棵核桃树下坐下,还是坐在树下的那条被虫蛀蚀得斑斑驳驳、上面满是青苔的长凳上,呆呆地出神。就在这个地方,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地交谈,彼此真心地倾诉心中的梦想,憧憬着将来他们那个温馨而美满的小家。就在这个被四面墙壁围起来的四角的空间里抬头仰望蓝天,憧憬未来,接着又转头去看那古老的墙壁还有夏尔卧室的房顶,让目光在这里久久地停留。总之,她的全部思想都已经被这种寂寞、单纯、永恒的爱情浸润着,而且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细节,用我们父辈的话来说就是变成了生命的组成材料。

    名师导读

    “出神”一词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欧也妮对堂弟的深切思念,从而也体现出欧也妮的纯情以及对爱情的执著。【用词准确】

    夜晚,当那些自称是葛朗台朋友的人来打牌的时候,欧也妮把自己的感情深深掩藏起来,假装很快活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在白天里,整个上午,她和母亲、还有拿侬都一直在谈论夏尔。拿侬很明白,她可以对小姐的痛苦给予理解和同情,但是还是不能违背老爷定下的那些规矩。她非常诚恳地对欧也妮说:“我如果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那么我可以随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是下地狱呢……我也不会害怕。我会……就是那个……那个……总之,为他去死我也乐意。可惜呀,我没遇上过呀,看来下半辈子也遇不上了。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到头来死了也还是不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滋味的。小姐,您觉察到了吗,那个看门人,科努瓦耶老头,其实人很不错,经常在我眼前转悠,但我知道,他是看中了我的养老钱了,这就和那些来拼命讨好您的人一样,都是看着老爷的钱才来的,我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我身子胖得像铁塔那样。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爱情,但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拿侬看似表意不清、表达不连贯的话语真实地符合拿侬的身份,也体现出拿侬对欧也妮的理解与同情。【语言描写】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两个月。如今的生活和以前的那种单调无聊的生活相比却增添了一点生机和色彩。家中的这三个女人由于有着欧也妮内心秘密的连结,关系显得更为亲密了。在她们的感觉世界里,夏尔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直都还在这个灰暗大厅的天花板下走来走去,谈笑风生。每天一早一晚,欧也妮都会把那个梳妆盒拿出来,轻轻打开,仔细审视着婶母的肖像。一个星期天的一大早,葛朗台太太来找欧也妮,推门时,欧也妮正出神地看着那幅肖像,正想从肖像脸上的线条里描摹出夏尔的面容,葛朗台太太这时候才知道女儿和夏尔之间交换了宝贝,她大惊失色。

    名师导读

    “轻轻打开”、“审视”等词语把欧也妮当时小心谨慎的动作呈现了出来,表明欧也妮对梳妆盒的珍视以及对夏尔的思念。【动作描写】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母亲急切而惊慌地说道,“元旦的时候,你父亲一定要看你的金币的,那时你怎么对他说呢?”

    欧也妮一听也顿时没有了主意,一上午,这两个女人都吓得心慌意乱的,甚至吓得忘记了大弥撒的时间,不得已只好去望简化弥撒。

    还有三天的时间1819年就结束了。在这三天之后的时间里,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出看不见毒药、尖刀和流血的悲剧就要上演了,这出悲剧平凡无比,可是带给剧中人的结果却无比残酷,甚至远远超过了阿特里得斯家族所发生一切惨剧。

    名师导读

    没有尖刀、毒药、流血的现象,却有人失去生命,这比看得见真刀实枪的战场更可怕,点出了在那个时代金钱吞没一切的可怕现实。【意蕴深刻】

    “那可如何是好?”葛朗台太太把手里正在编织的毛线活放在膝盖上,望着女儿说。

    这个可怜的母亲,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总是心神不宁,头昏脑涨,就连她冬天要戴的毛线套袖都没有准备好。这件生活琐事,看起来没有什么,可是却给她带来了不幸的悲惨结局。后来她的丈夫有一次大声咆哮后,她吓得冷汗直流,甚至汗湿了衣服,而当时她又没有带上套袖,竟然被冷风侵袭,得了重伤寒。

    运用夸张的手法写出了葛朗台太太的胆小怯懦,更反映出葛朗台对她的冷酷和折磨。【夸张修辞】

    “我可怜的孩子,我觉得,要是我能早点知道你的这个秘密,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想点办法,或者写信给在巴黎的德·格拉桑先生,让他给咱们想想办法,他或许能给咱弄几枚这种类似的金币,虽然你父亲眼睛很尖,但也可能……”

    “可是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去买这样的金币呢?”

    “我还有自己的财产呀,把它们抵押出去。或者,德·格拉桑先生能为我们……”

    “一切都已经晚了。”欧也妮神情沮丧地打断她母亲的话,“明天早上,我们不是要去他的房间了吗,去那里给他拜年呀!”

    “可是,我的好女儿,我们何不去找克罗旭他们,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这样的话不就是等于和他们一伙儿了吗?那以后我们可就要听他们的了。这等于投靠他们,咱们今后便要受他们摆布了。再说,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决不会后悔的。上帝会可怜我的,我们就这样任由上天来处置这件事吧。唉!母亲,他写来的那些信,如果你也看过的话,你也一定会想念他的。”

    1820年的元旦终于还是来了,一大早,母女二人担心得要命,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很自然的、可以不引起怀疑的借口,以便给去葛朗台房间进行郑重其事的拜年找个脱身的理由。1819年的冬季简直冷得无法形容,是那个时代罕见的最寒冷的冬季了。全部的屋顶上都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着。

    名师导读

    “担心得要命”、“绞尽脑汁”等词语真实地写出了欧也妮母女当时的恐惧心理,以及为摆脱恐惧而费尽心力想办法的可怜样子。【用词准确】

    葛朗台的房间一有动静传出来,葛朗台太太就赶紧对丈夫说:“葛朗台,我屋子里太冷了,让拿侬把我屋子的壁炉点上吧。天气实在太冷了,我躲在被窝里都要冻僵了。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了。还有,”她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过会欧也妮起床了,也让她到我屋子里穿衣服吧。这么冷的天气,可怜的孩子要是在她冰冷的屋子里梳洗一定会冻得感冒的。我们准备停当后,还是到暖乎乎的正厅去给您拜年吧。”

    “得,得,得,真是唠叨个没完!你就这样开年图吉利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啰嗦呀,难不成你吃了被葡萄酒浸泡了的面包吗?”他说完这些话,没有一个人接话茬,大家都静默无声。

    “行了,”听了妻子这样的请求,葛朗台大概无法再硬起心肠置之不理了,于是说道,“那好吧,就随你的意吧!夫人,你是个好太太,你都这样的年纪了,我可不想有什么闪失,虽然拉贝特利耶家的人都是硬身板儿。”他嚷嚷了一番之后,停顿了一下,又叫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当然,我们已经继承了他们的遗产,那我们就对他们宽容一些吧。”说到这里,他发出了几声咳嗽。

    “老爷,今天早上,看起来您挺高兴呀。”葛朗台夫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嘛,我一直都是快活的。”

    “箍桶匠呀,箍桶匠,兴呀兴冲冲,

    快呀快来修补修补你的酿酒桶!”

    他乐悠悠地哼着歌儿,穿戴好衣帽,走进了妻子的房间。“嗯,是呀,这天是真够冷的。夫人,今早上我们吃点好菜。德·格拉桑让人从巴黎给捎回来一些蘑菇鹅肝酱,那可是美味佳肴呀!我立马动身去驿站,赶紧把它们取回来。”葛朗台突然压低声音,走上前来凑到她的耳旁说道:“还有更让人高兴的事,他也许又带来了两块拿破仑金币,送给欧也妮的。我这里已经没有金子了,夫人。说实在的,本来我还留有几块旧金币的,但是又没有办法,为了做生意也只好把它们都卖掉了。”说完,为了庆祝元旦,他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欧也妮,我的女儿,”这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大声喊道,“不知道你父亲昨晚梦见了什么好兆头,他今天早上说话和善极了。太好了,或许我们不用那么担心了。”

    “天呀,老爷今天是怎么了?”拿侬边问边抱着木柴走进夫人的房间开始生火,“他一见了我就大声对我说:‘早上好,大胖子,祝你新年一切顺利!赶紧给夫人的屋子里生火,她要被冻坏了。’然后,他笑着伸出手来,给了我一块六法郎的银币,这块银币崭新崭新的,几乎一点都没有被磨损。当时我一下子都愣住了!快看呀,太太,多么新呀!啊!老爷真是太好了,他太慷慨了。有些人,我所知道的一般都是年纪越大就越没有人情味,心肠硬得像石头。可是您看老爷,他就不这样,他的心肠就像您做的果子酒那样和善,时间越久香味越浓。老爷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人呀……”

    名师导读

    运用比喻的手法把葛朗台的心肠比作温和醇美的“果子酒”,这既是拿侬对葛朗台当时给她银币的真实评价,也会让读者感到强烈的讽刺意味。【比喻修辞】

    这一天葛朗台的怪异表现全源于他的投机生意获利颇丰,让他兴奋得合不拢嘴了。德·格拉桑先生一大早就让驿站的车子给他送来了价值三万法郎的金币,这是本季度利息的余额,也是德·格拉桑扣除了他十五万法郎荷兰证券的贴现折扣,还有为他买进十万法郎公债时给他垫付的一部分钱之后剩下的纯利润,除了送来这么多金币,德·格拉桑还给送来了好消息,那就是公债价格又开始上涨了。巴黎的行情已经涨到了八十九法郎一股,一月底的时候,那些久负盛名的资本家们还在以每股九十二法郎的价格买进了期货。仅仅两个月的时间,葛朗台的投资就足足为他赚了两成。他仔细核对了账目,心中很清楚,再往后的六个月里,他可以安坐于家中就能每月获得五万法郎的进账,而且是净赚,无须支付税金,也没有其他费用。外省的人们从来就不看好公债,然而葛朗台却从中大受其益,他太明白这其中的好处了。他知道用不了五年的时间,也不用劳心费神,他就能将资本提升到六百万,还有他拥有的房地产方面,整个财富将十分惊人。他乐意给拿侬六法郎也许是出于感谢吧,因为拿侬曾经不知不觉地给他帮了大忙。

    “噢,天呀,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葛朗台老头这是跑着去救火呀?哪里着火了吗?”路边做生意的在打开店门准备做生意的时候,心中暗想。过了不久,又看见他急匆匆地从码头回来,还有一个驿站的脚夫推着一辆手推车紧随其后,车子上装载着一个个口袋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名师导读

    这是路边做生意的人看见葛朗台匆忙的样子对他的一种猜测,语言颇有风趣。【心理描写】

    有一个人说:“河水再怎么流,最终也是流向了大海,老家伙肯定是去拿钱了啊!”

    另一个人说:“到处都来给他送钱,巴黎、弗鲁瓦丰、荷兰等等,这么多地方。”

    第三个惊声叫道:“看来索漠城将来也要被他整个地收入囊中了。”

    其中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说:“他总是忙个不停,似乎都觉不到冷似的。”

    一个卖布的商人是葛朗台的邻居,他说:“我!喂!葛朗台先生,这么多的东西,您要是嫌它们麻烦,那我来替您处理掉吧。”

    “是够麻烦的,这么多的大铜钱。”葛朗台笑着回答道:

    名师导读

    葛朗台虚伪的话语体现出他想要蒙蔽对方,隐藏事实的心理,也证明了他的狡猾。【语言描写】

    “哪是大铜钱,都是银子呢。”推车的脚夫小声咕噜了一句。

    “快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老家伙开门的时候生气地对脚夫说。

    “嗬,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我还以为他听不见呢!”脚夫心想,“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他倒是还听得一清二楚。”

    “拿了钱快滚吧,别废话了!给,这是二十个苏的赏钱!”葛朗台对他说,“你的手推车,回头我会让拿侬给你送去的。拿侬,嗨,拿侬,那娘俩又去看弥撒了,对吗?”

    “没错,老爷。”

    “那好,赶紧过来吧,别愣着了,干活呀。”他说着把口袋递给了拿侬。一会儿的工夫,拿侬就帮着把钱都运到了他的房间里。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紧。“早饭准备好了再来敲墙通知我吃饭。现在你没事就把手推车给送回去吧。”

    到了十点钟,一家人才开始吃早饭。

    “现在,你父亲不会再查看你的金洋了。”在望弥撒回来的路上,葛朗台太太对女儿说,“还有,你就假装说天气太冷。这样做我们也许就会有时间想办法把你的那些金子凑齐了……”

    下楼的时候,葛朗台就一直在想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巴黎运来的这些钱兑换成金子,又想起他做的公债投机生意出人意料的顺利,而且获利丰厚。于是他下决心,投入一切资金,一直等到市场价格涨到一百法郎。他心中这种计划却让欧也妮遭了殃。他走进正厅的时候,两个女人赶紧向他拜年。欧也妮一下子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向他撒娇,而葛朗台夫人还是一贯地保持着庄重和严肃的神情。

    名师导读

    “搂住”、“撒娇”这些词语写出了欧也妮作为女儿的娇憨可爱,这正是欧也妮以为父亲不查看自己的金币时的一种放松状态,这种亲密关系在这对父女身上极为罕见。【用词准确】

    “啊,啊,我的孩子,”葛朗台在女儿两颊上亲了亲,说道,“你明白吗?我可一切都是为了你在奔波忙碌呀……我要让你享福。不过,要享福就得先有钱才行,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喏,这是一块拿破仑金币,还是崭新的,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巴黎给你捎回来的。哎呀,老天呀,如今家里连一点金子都没有了,不过我的乖女儿那里有,只有你有了,快点,我的乖女儿,拿出来让我瞧瞧。”

    “哎!这天实在太冷了,都要受不了了。我们还是先吃早饭吧。”欧也妮回答道。

    “那好,就吃完早饭再说吧,吃完早饭咱们再好好欣赏。这个东西有助于我们消化食物。德·格拉桑这个胖子竟然还让人给我们捎来这么美味的东西。”他又说道,“喂,赶紧吃呀,都来尝尝吧,反正也不用咱们花钱。孩子们,又不花咱们的钱。德·格拉桑把事情办得不赖,我对他满意极了。这家伙自愿给夏尔帮忙跑腿,而且是免费的。他还把我那去世的兄弟的事情处理得很棒。嗯!嗯!”他稍微停了一会,嘴里塞满着食物说道,“这真是美味佳品!夫人,你快吃呀。吃上这一顿至少你两天里都不会感到饿。”

    “我没有什么胃口。你明白,我身体不好,总是病病怏怏的。”

    “哎!嗯!你就是塞饱了肚子也没什么的。你出身于拉贝特利耶家,总是身强体壮。你就跟一棵黄色的小草似的。不过,黄色还正是我所喜爱的。”

    一个犯人,在等待着遭受凌辱、公开受刑之前,也不会有眼前葛朗台太太和女儿这种极度的恐惧心理。她俩惴惴不安地等着吃完早饭后就要发生的可怕事情。然而,此时的老箍桶匠却毫无察觉,还在一个劲儿地赞美食物好吃,说得兴奋极了,但是他越是高兴,那母女俩就越是揪心。欧也妮还好一些,至少她能从心中那神圣的爱情中获得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她心想“不用怕,没什么大不了,为了他,就是下油锅我也能忍受得住。”

    名师导读

    运用对比修辞把欧也妮母女恐惧不安的心理和葛朗台兴奋、安然的吃饭的样子进行对比,充分体现出二者鲜明的心理差异。【对比修辞】

    为了爱情,欧也妮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变得坚强和勇敢,体现出她对爱情的维护和坚守。【心理描写】

    想到这里,她凝神注视着母亲,目光中充满了力量和前所未有的勇气。

    十一点的时候,早饭已经吃完了,葛朗台就对拿侬说:“快来把餐桌收拾好吧,东西都收走,但是把桌子留在那里。”说完,他转身看看欧也妮,笑着对她说:“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更舒服地去欣赏你的那些宝贝了。我的老天呀,我一想,你的宝贝可真是不少了呢。你的宝贝,你知道吗,它们净值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加上今早给你的四十法郎,就差一个就凑成六千法郎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你一法郎,这样你就有一个整数了。嗨,你明白吗,我的小宝贝……哎,拿侬,你怎么还不去干你的活儿,竟然在这里听我们说话?”老家伙大声喊道。拿侬看了看主人,吓得赶紧走了。“欧也妮,我的小乖乖,你把你的金子都交给我吧,嗯,你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要求吧?”两个女人静静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出。“我手里已经一丁点金子也没有了,我,我以前是有的,但是现在都没了。以后我会用六千法郎来偿还你的。你要听我的话,按照我要交给你的这个方法把钱都去买公债。不要目光短浅,只想着自己的压箱钱。将来我要把你嫁出去的时候,这个时间也快来了,我会给你找个好先生,并且会给你一大笔压箱钱,你一定不会失望的,在外省,你的压箱钱会是最体面、最风光的。你仔细听着,我的宝贝女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一定要抓住它,你把你的六千法郎赶紧投资到公债上,只要这样做了,以后你的钱就会越来越多,每六个月你都能拿到大概有两百法郎的利息,而且这些钱你既不用纳税,也不承担任何费用,还不会为天气而担心,什么冰雹、霜冻、潮水,一切不良因素都不用考虑。可能你不想拿出这些黄金,对不对,我的宝贝女儿,嗯?就拿给我吧,以后我一定会用成堆的金币来补偿你的,不管是荷兰的、葡萄牙的、蒙古大汗的卢比、热那亚金币,通通都有。这样一来,再算上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礼物的那些金币,不出三年,你的小金库就又会充盈起来的,至少能恢复到现在的一半。你觉得如何,好孩子?快抬起头来,快点去把你的宝贝都拿出来吧,别这样舍不得了。我连金钱是如何生死的秘诀都给你坦白了,难道你不该吻一下我的眼睛来好好谢谢你的父亲吗?说实在的,钱和人一样,它们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有生命,都能活动,能来来去去,能流血流汗,也会生育。”

    欧也妮终于不再坐着不动了,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然后又突然回转过来,牢牢地盯着父亲说:“那些金子已经没有了。”

    “没了?你的金子没了?”葛朗台瞪着双眼,他双腿一挺,霍地站直身子,就如同一匹战马听到了十步之外的大炮的轰鸣声一样。

    名师导读

    “一挺”、“站直”等动词贴切而生动地刻画出葛朗台听到金子没有了这个消息时吃惊的反应,以及他内心的震怒。【动作描写】

    “嗯,是这样,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欧也妮,你没发烧吧,你说什么胡话呢?”

    “可这就是事实,我没骗你。”

    “简直是疯了!”

    箍桶匠这样发怒咒骂的时候,震得地板都晃悠起来了。

    运用夸张修辞把葛朗台当时愤怒的样子传神地刻画了出来,刻画了他小气吝啬的性格。【夸张修辞】

    “哎约,我的老天爷呀,夫人的脸都白了。”拿侬大声喊了起来。

    “葛朗台,你如此大发雷霆,简直是要把我吓得没命了。”在一旁的葛朗台太太颤抖着说。

    “得,得,得,得,你们家族的人都命硬,想死也死不了。欧也妮,你的金币哪儿去了?你花在什么地方了?”他怒目圆睁地冲向了女儿。

    “父亲。”女儿颤巍巍地跪在母亲的面前说道,“你看,母亲都难受成这个样子了,您这是要把她逼死吗?”

    此时,葛朗台望着眼前的可怜女人,她脸色逐渐由黄变白,毫无血色,心中不免也担心起来。

    “拿侬,快把我扶到房间里去,让我躺一会儿,”她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特别虚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看来,我真的是要不行了。”

    拿侬听了赶紧跑过来,欧也妮也过来帮忙,她俩搀着葛朗台太太慢慢上楼,因为她两腿发软,每上一级台阶都要摔倒似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她进了房间。楼下只剩下葛朗台一个人。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跑上七八级台阶,对着楼上大喊道:“欧也妮,你母亲躺好了吗?躺好了你就赶紧下来。”

    “就来,父亲。”

    她轻声安慰了母亲一番,让她别担心,她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欧也妮,”葛朗台压住内心的火气对她说,“你的那些金币到底干什么用了,这个你必须得让我知道。”

    “父亲,那些钱都是您送给我当礼物的,既然是我的,我就自己说了算。您要是给了我还不让我有权处置它们,那您尽管拿回去好了。”欧也妮鼓着勇气,语调冷冷地回答,接着她又把壁炉上的那个拿破仑金币还给了父亲。

    名师导读

    欧也妮此时的话语充满了理性的驳斥,体现出她自我意识的崛起,也证明她为爱情而变得坚强和勇敢起来。【语言描写】

    欧也妮刚伸过手去,葛朗台就一把抢了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以后你别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了。不光这样,”说着,他还竖起大拇指,用指甲敲了敲门牙,“你连自己的父亲都敢蔑视,并且对他一点儿也不信任。你根本不知道父亲意味着什么。如果父亲不能掌管一切,那他就不再是父亲了。快说吧,你的金子弄哪里去了?”

    “父亲,虽然你对我如此不满,甚至是愤怒,但我仍然爱您,一如既往地尊敬您。然而,我还是很抱歉,我要大胆地说您一句,我如今已经成年了,都已经二十二岁了。您经常提醒我,说我已经长大了。那么就基于这一点,我的钱自然归我管,我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您不用担心,我的钱存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

    “这是我的秘密,我不会告诉您的。”她说道,“您不是也有很多属于您的秘密吗?”

    “可是我是一家之主呀。我应该有自己的事情!”

    “那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了吗?”

    “葛朗台小姐,既然这件事不能说,看来这是一件坏事了。”

    “恰恰相反,这是件最好的事,但是就是不能让您知道。”

    “那你最少也要让我知道你的钱是什么时候用掉的吧?”欧也妮始终不语,只是摇头。“你生日的那天,金子还在,对吧?”

    欧也妮还是一声不吭,仍然摇头。如今的她简直和她的父亲一样狡猾了。只不过她是出于对爱情的坚守才狡猾的,而他的父亲完全是出于吝啬。

    名师导读

    运用对比修辞把欧也妮和葛朗台进行对比,体现出二人狡猾的动机具有鲜明的差异。【对比修辞】

    “我还没见过哪个人像你这样顽固不化,简直是偷窃。”葛朗台大声吼叫道,声音大得连屋顶都震得发颤。“这是咋了!在我自己的家里,竟然能有人把你的金子拿走,那可是家里仅有的金子了!可我却在这里一无所知,是谁拿走了金子我也无从得知。金子是最珍贵的东西呀,就算是最纯真的姑娘也会做错事的,把什么东西送给别人了。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有发生,上至达官贵人,下到普通百姓。可是会把黄金给了别人,因为你肯定是送人了,没错吧?”欧也妮还是无动于衷。“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孩子!你还把我当父亲吗?你要是把那些金子都放出去了,那你手里肯定会有收条的……”

    “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些金子送给我,我能不能自由支配它们?能不能?那些到底是不是我的钱?”

    “哎,你只是个孩子呀!”

    “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听了女儿的话,葛朗台无话可说,他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破口大骂。骂了一会儿似乎又找到可说的话了,就大声嚷嚷道:“你这该死的丫头,你简直就是条害人的毒蛇!唉!可恶的东西,你心里明白我疼爱你,你就依靠这点来胡作非为,你要把你的父亲吊死不成!好呀,你就这样败坏我们的家产吧,全都拱手送给那个穿摩洛哥皮靴的坏小子吧。天呀,我还不能让你失去继承权,简直是要气死我了。我会在心里时刻诅咒你,诅咒那个混蛋,还有你的孩子!你就等着瞧吧,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你知道吗?要是你真的把金子给了夏尔……哦,不会的。”

    名师导读

    “脸色发白”、“跺着脚”、“破口大骂”这些动词生动描绘出了葛朗台当时气愤难当、无法忍受的样子,描写细腻传神。【神态、动作描写】

    真是乱了,那个让人恶心的家伙,他竟敢偷我的东西……他两只眼睛泛着红光,怒视着女儿,可惜,欧也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你竟然无动于衷,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比我这个葛朗台还要葛朗台。你送别人金子,至少得有点什么原因吧,嗯,是不是?”

    名师导读

    葛朗台对女儿的一番话语,充分体现出他对女儿送走金子的愤恨之情,更体现出他的恶毒和无情,在他眼中金子远比亲情重要得多。【语言描写】

    欧也妮还只是冷眼看着父亲,那种满含嘲讽的目光让葛朗台生气到了极点。“欧也妮,你最好想清楚,现在你呆的地方是我的家,你父亲的家。你要乖乖听话才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神甫不也总是教导你要听父亲的话吗?”欧也妮眼含泪水,缓缓低下了头。“你用我最忍受不了的事来伤害我,打击我,”葛朗台又说,“你要是不认错,不悔改,我就再也不和你见面。滚回你的房间吧,好好呆在那里,不经我的同意,你休想出来。我会让拿侬给你送水和面包的。你明白了吧,赶快去吧。”

    欧也妮失声痛哭,飞也似的来到母亲的房间。葛朗台此时已经气昏了头,室外的寒风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在堆满积雪的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下子他想起女儿可能去了她母亲的房间,于是想去当场捉住她,以此来证明她一再违抗父亲的命令。他像一只猫似的动作轻巧麻利地上了楼。房间里欧也妮正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葛朗台太太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安慰她说:

    运用比喻的手法把葛朗台比作“猫”,生动再现了葛朗台为了捉住欧也妮而动作灵巧敏捷的样子,体现出葛朗台的狡诈和卑鄙。【比喻修辞】

    “不要再哭了,我的孩子,你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他的气总有一天会消的。”

    正在这时,葛朗台冲进了房间,大声说:“我不是她父亲!我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女儿呢?葛朗台太太,真是教育得好呀,还是什么宗教教育。哎,你还不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间,那可怜的小姐,你就去坐牢吧,坐牢吧。”

    “行行好吧,老爷,你非要把我们娘俩拆散吗?”葛朗台太太此时正发着高烧,脸上满是红晕。

    “你想和她在一起,那好呀,就带着她走吧,离开我的房子,爱去哪里去哪里吧,真是天杀的,把金子给谁了,快点说,金子弄哪儿去了?”

    欧也妮缓缓站起身,用傲慢的眼神瞥了一眼父亲,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欧也妮一进门,葛朗台就在她身后把门重重地关上,还上了锁。

    “拿侬,快去把正厅的火熄掉,”他大叫命令道。接着,他留在了夫人的房间里,坐在壁炉旁的一张扶手椅上,看着夫人说:“肯定是夏尔这个混蛋勾引了她,那傻丫头就愣是把金子给了这个臭小子。”

    葛朗台太太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在女儿面临这样威胁的时候,她的母性让她胆子大了起来,对葛朗台的问话装作听不见,而且十分镇定。

    “我对此一无所知。”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以便不和丈夫那可怕的目光对视,接着说,“您这么暴跳如雷,我觉得自己难过极了,我相信我的预感,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人世被抬出这间屋子了。我有一点是问心无愧的,我应该没给您带来过什么麻烦。老爷,您在这个时候就可怜可怜我吧。欧也妮是那么爱您,我觉得她是无辜的,她一直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清清白白,不要再折磨她了,您就放过她吧。如今的天气是这样的寒冷难耐,她在自己冰冷的屋子里会患上重病的。”

    名师导读

    葛朗台太太对丈夫的一番话语充分表现出她对欧也妮的关爱和担心,也体现出她对丈夫的畏惧,言语中充满真挚的感情,动人心魄。【感情真挚】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和她说话。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得被锁在屋子里,就只能吃面包,喝凉水,这是惩罚。要想解除这些惩罚就得做得让我满意。该死的,我这个当家的父亲一定要知道那些金子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她拥有的那些金币,尤其是卢比,说不定全法国也只有她有,还有那些热那亚的金币,荷兰的杜加……”

    “老爷,欧也妮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即使她把那些金币丢到水里……”

    “丢到水里?丢到水里!”老家伙张大嘴巴大叫道,“葛朗台太太,你不会是生病就开始说疯话吧。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这一点您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你想过安静日子,那就想办法让女儿说实话。毕竟,你们女人之间交流起来要方便得多,这比我们男人强多了。不论真相是什么,我决不会要了她的命的。她很畏惧我对吗?就算她把那些金子给了她的堂弟,用这些金子全都包裹在他身上,让他成为一个金人,如今他也已经和我们远隔重洋,漂泊在无边的大海上了,不是吗?我们无论如何也追不到他了……”

    “这么说,老爷?”葛朗台太太如今神经过于敏感,或者说是因为女儿的落难让她的脑筋转得更快起来,也变得更加慈祥,就在她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肉瘤微微抖动了一下,这是个可怕的信号。于是,她赶紧停住要说的话,又不动声色地按原来的语调说下去,“这么说,老爷,在女儿心目中,和您比起来,我的权威会比您的大吗?她在我面前只字不提,这一点和您简直一模一样。”

    “好呀,好呀,今天你倒是变得能说会道啊!得,得,得,得!看来您和她是已经串通好了的,都想来算计我。”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妻子。

    “说句实话,葛朗台,您要是真的想让我死,那您就这样做吧。我还要跟您说,就算是您要我的命,我也要斗胆提醒您一句:您太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了,况且,和您相比,她要讲道理得多。这笔钱您已经送给她了,她不会胡乱糟蹋的,而且上帝会明白我们做的都是好事。老爷,我真心请求您,您就原谅她吧!只有您宽恕了她,我才可以少受点折磨,也说不定能挽回我的命呢。噢,我的女儿呀,您看在我可怜的份儿上,就把她还给我吧,老爷,行行好吧。”

    “我要出门了,”他说道,“说话的语调都像是一个鼻孔出气,想法、说话的语调都像是好……呸!呸!欧也妮,你真是太残忍了,竟然给我送这样一个新年大礼,”他大着嗓门喊道,“行,行,你就哭去吧!终有一天,你会为现在的所作所为后悔终生的,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一个月的时间就领受两次老天爷的圣餐,这有什么用?你竟然把父亲给的金币拱手给那个无所事事的混蛋!要是哪天你一分钱没有了,他甚至会连你的心也吞噬掉。你就等着瞧吧,你终有一天会看清夏尔的真面目的,会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穿着摩洛哥皮靴,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个没有良心、没有灵魂的混蛋,竟然敢没经过姑娘父母的同意就拿走姑娘的所有宝贝,这简直是太可恶了!”

    名师导读

    葛朗台的无耻之言具有讽刺意味,评价欧也妮残忍正是对他自己极大的讽刺,也体现出他的厚颜无耻。【语言描写】

    当外面的大门一关闭,欧也妮就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呆在母亲的身旁。

    “您真是胆子大呀,为了我,您简直是什么都敢做!”她对母亲说。

    “我可怜的孩子,看见了吗?一个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会落到何种地步……为了你,你的母亲竟然撒了谎。”

    “噢!真对不起,我会向上帝祈祷的,让他只惩罚我一个人!”

    “真有这样的事情吗?”拿侬慌里慌张地跑来说道,“小姐真的以后只靠面包和凉水来度日?”

    “没什么大不了的,拿侬!”欧也妮很不在乎地说道。

    “噢,天呀,这怎么可以呢?东家的小姐只能吃干面包喝凉水,而她家的女佣却能经常吃果酱!不行,简直没天理了!”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的好拿侬!”欧也妮说道。

    “好,我就闭上我的嘴巴,但是,以后您就看我的吧。”

    二十四年以来,饭桌上第一次只有葛朗台一个人坐在那里吃晚饭。

    “老爷,如今您怎么变成光杆儿司令了。家里有两个好女人,您却孤单一人吃饭,心里很不舒服吧!”

    “我不想听你说话,赶紧闭嘴,你想让我把你从屋子里赶出去吗?炉子上煮的什么东西,锅都响了,快去看看!”

    “我在熬油……”

    “有客人要在今晚光临,你去把壁炉点起来。”

    八点的时候,克罗旭一家、德·格拉桑太太和她儿子到了。他们来到客厅却没看见葛朗台太太和欧也妮,都觉得不正常。

    “我夫人身体不大好,欧也妮在陪着她。”老葡萄园主毫不在意地解释说。

    德·格拉桑太太听了,赶紧上楼去探望葛朗台太太。留在楼下的人就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德·格拉桑太太从楼上下来了,大家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都似乎很关心地问她:“怎么样,葛朗台太太还好吧?没什么大碍吧?”

    “看起来很糟糕呀,很不好。”她语带怜惜地说道,“她的身体状况真是让人揪心呀。她这样的年纪,应该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小心才行,葛朗台老头,我不得不这样提醒你呀。”

    名师导读

    借助格拉桑太太的话语点出了葛朗台太太的严重病情,也暗示出葛朗台对自己妻子的漠视和无情。【侧面描写】

    “行,以后我会注意的。”葡萄园主很不在意地说道。

    一会儿之后,大家纷纷起身告别,当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德·格拉桑太太对几个克罗旭说:“葛朗台家情况有点神秘呀。葛朗台太太病入膏肓了,她自己却毫不知情。当女儿的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准是哭过一场。难不成他们是要把欧也妮给嫁掉吗?”

    拿侬一等葛朗台回屋睡下就赶紧趿着软鞋,脚步很轻地来到欧也妮的房间,给她送来一块香喷喷的煎肉。

    名师导读

    “趿着”、“脚步很轻”等词语真实描绘出了拿侬当时偷偷给欧也妮送食物时的小心谨慎,也体现出她对欧也妮的关爱之情。【动作描写】

    “快吃吧,小姐,”心地善良的女佣说,“这是一只野兔,科努瓦耶送给我的。您吃得太少了,有了这块肉饼,您可以一星期都不用愁了,肉上面有一层冻汁裹着,不会坏掉的。这样以后的几天里,你就不用老是干吃硬面包了,那样对您身体太不好了。”

    “好心的拿侬。”欧也妮感激得紧握了她的手说。

    “我把肉煎得又香又嫩,你父亲一点也不知道。那些煎肉的佐料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什么肥油啦,肉桂啦,都是我自己买的,我的钱毕竟我说了算。”接着,葛朗台的房间里似乎有声音传出来,拿侬听了赶紧溜出去了。

    接连这样过了好几个月,老箍桶匠经常来看望太太,但他对女儿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去看她,甚至语言上的暗示也没有。葛朗台太太没有下过床,她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形,老箍桶匠仍然我行我素,对自己的决定毫不改变,他的心肠又冷又硬,简直就是花岗岩做的桥墩子。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平时的习惯外出,然后在大致相同的时间回家。但有一点,就是他再也不口吃了,话比以前更少了,在生意上更是冷酷苛刻,连计算上都经常出错了。克罗旭和德·格拉桑两家的人都说:“葛朗台家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了。”在索漠城,人们只要晚上聚会,凑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彼此询问相同的一个问题:“葛朗台一家到底怎么了,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欧也妮还是会去教堂望弥撒,但都是由拿侬陪着。出来时,如果遇见德·格拉桑太太和她说话,她的话总是吞吞吐吐,说话着三不着两的,让人听了不知所云。可是两个月之后,三位克罗旭和德·格拉桑太太都明白了欧也妮被软禁的秘密。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解释自己不露面的原因了。后来不知道是谁把这个秘密给公开了,全索漠城的人都知道自从元旦欧也妮就被软禁了,被他的父亲无情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她的房间里没有生火取暖,而且每天只能吃面包喝清水。要想吃点什么好吃的,只好让拿侬偷偷做了,半夜里送给她。大家甚至知道更多的细节,比如欧也妮只能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偷偷看望和照顾自己的母亲。大家都一致严厉地谴责葛朗台的冷酷无情。整个索漠城的人都戳他的脊梁骨,如今又想起来他的那些违背誓言、不讲信用、刻薄寡情,都一致地唾骂他。只要看见他走过来,就都在那里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大家又会在拿侬陪着欧也妮去教堂参加晚祷或望弥撒时,纷纷跑到自家的窗口边上,看着她俩慢慢经过那条蜿蜒曲折的街道,充满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富家女有何变化,然后又对她那张布满忧郁和温柔气质的脸赞叹一番。对于自己被软禁和失宠于父亲的事实,欧也妮看起来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仍然可以从那张世界地图、院子里的长凳、小花园,甚至是那堵墙上寻得夏尔的影子,从中得到心灵的安慰。爱情之吻还像昨日那样新鲜和甜蜜,芳香还一直在唇边流淌,让她回味和满足。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对全城人关注她、议论她的事实一无所知,她父亲竟然也不知此事。在上帝眼里,她还是如以前那样圣洁、谦恭,她父亲向她发泄的一切愤怒、诅咒和报复,她都用自己的良知和圣洁的爱情的力量来忍耐。但有一种痛淹没了她所有的感觉,就是她那慈祥又可怜的母亲,她的身体越是虚弱,她的灵魂就越是闪耀着圣洁之光。欧也妮对此总是悔恨自责,她认为母亲如今的病痛,还有精神上所受的折磨,都是自己招来的,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她仍心痛不已。虽然她母亲对她百般宽慰,但是她和她的爱情却被这种悔恨捆缚得更紧了。每天早上,等父亲一离开,她就会立马来到母亲跟前,此时拿侬会给她弄来早餐。可是欧也妮根本就吃不下,她一看见母亲遭受病痛的百般折磨,她就忍不住肝肠寸断。她给拿侬递眼色,让她仔细看看母亲的状况,接着她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至于那个堂弟,她只字不敢再提,却是葛朗台太太总是忍不住,向她询问说:“他如今会在哪里呢?怎么这么久也没来信?”

    名师导读

    “肝肠寸断”一词富有夸张色彩,充分体现出欧也妮当时的悲痛与伤心,用词准确而贴切。【用词准确】

    母女二人对于距离的远近根本没有丝毫概念上的认识。

    “对他,我们只放在心里吧,别再说出他的名字了。”欧也妮回答,“母亲,您身体太虚弱了,现在一切都没有比您更重要的了。”

    这里说的一切其实就是对他——夏尔的含蓄地指代。

    “我的孩子,”葛朗台太太声音微弱地说,“对于生活我早已没什么可以留恋了。我受苦受难的人生就要快快乐乐地结束了、完结了,上帝对我已经很眷顾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如今的话语里仍然透着圣洁和谦恭。就在那年的开始几个月里,她丈夫陪在她身边用早餐,吃完了又回来在她的房间里踱步的时候,她一直在用同样的话来告诫丈夫,语气温柔得如同下凡的天使一般,她语气虽然温柔但语意坚决。面临死神反而让她具有了非凡的勇气,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曾像现在这么勇敢和果决。

    面对丈夫惯例性地询问病情,她也一如既往地回答:“老爷,十分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但我想您如果能宽恕欧也妮,那么我也许会在快要见上帝的时候痛苦能减轻一些,您也表现得更像是基督徒、合格的丈夫和和蔼的父亲。”

    葛朗台每次都一言不发地坐在夫人床边听她反复唠叨这些话,神情平静,如同一个看见风雨欲来却不紧不慢地进入门洞里躲避的人一样。他每次总是坐在那里聆听夫人用那种最动人、最柔和、最诚恳的话去乞求他,而他也总是避而不答说:“亲爱的夫人,你的脸色今天很差呀!”他绷着额头,紧咬双唇,看来欧也妮已经完全不存在于他的心里了。就算他的这些始终不变、无动于衷的话让妻子伤心难过,任凭妻子的眼泪打湿她那苍白的面庞,他也丝毫不会改变什么。

    “愿天主宽恕您,老爷,就像我宽恕您一样,”他妻子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向上帝哀求,请他宽恕你的。”

    自从妻子卧病在床之后,葛朗台再也不敢发出“得,得,得,得”这个让人恐惧的口头禅了。如今葛朗台太太脸上笼罩着崇高道德的光辉,她外形的丑陋已经完全被掩盖了起来,葛朗台太太就像是一个下凡的天使,可是她的丈夫却仍然不改变他的蛮横与专制。葛朗台太太已经完全进入了精神世界。由于祈祷的作用,她脸上以前那种俗气的曲线已经被柔和、淡化了,而且散发着光芒。在一些圣洁的脸上,灵魂的活动会使那最丑陋的仪容发生变化。思想的高洁会让人增添一些活力,这种现实的改变又有谁没有见过呢?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她被折磨得已经骨瘦如柴,形象也随之发生了巨变。老箍桶匠目睹这种变化再也无法让自己心硬如铁,他的身上也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讲话时不再尖酸刻薄,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好以此来体现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拿侬这个忠心耿耿的佣人只要在市场上一出现,立刻就会有各种关于葛朗台的言论和责难飘进她的耳朵。虽然大家都在谴责葛朗台,认为他的行为过于冷酷无情,但拿侬仍会为了保存东家的颜面而进行争辩。

    名师导读

    用比喻的手法把葛朗台太太比作“天使”,形象地写出了她的圣洁和善良。【比喻修辞】

    “我问你们,”她对着那些批判葛朗台的人辩驳道,“难道我们年龄大的时候,心肠就不会变得硬一些吗?你们凭什么就不能让这个人心肠变硬一点呢?你们别在此信口胡说了。我们家小姐日子过得舒服着呢,能和女王相比。她不见客人,那是因为她喜欢安静,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更何况,我们家主人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春天就要结束了,烦恼给葛朗台太太带来的痛苦比疾病带来的痛苦要强烈得多,另外,她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使葛朗台父女俩和好如初。有一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向克罗旭叔侄俩倾诉了心中的痛苦。

    “天呀,年纪轻轻的姑娘被罚以天天啃面包,喝凉水度日?”德·蓬风庭长忍不住喊了起来,这实在太不讲道理了,这严重妨害了她的人身自由和人身健康,虐待自己的亲人,“好了,侄子,”公证人忙插话道,“你别再说法庭上使用的那套话了。夫人,您别再烦恼了,我明天就想办法来解决欧也妮被禁闭的这件事。”

    名师导读

    蓬风先生满口符合法官身份的语言真实说明了他说话时的官腔,也体现出他对葛朗台所作所为的震惊。【语言描写】

    欧也妮听见他们提到自己的名字,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各位好心的先生,”欧也妮神情傲慢地说道,“请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我父亲是一家之主,只要我还在这个家呆着,我就得听他的安排。你们无法对他的行为进行批判或赞扬,他只会向天主负责。为了保持我们之间的友谊,请你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对我父亲妄加评论,也就是对我们进行侮辱。各位先生,你们的关爱我心领了,非常感谢。然而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消除那些我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我将对你们感恩涕零。”

    “她的话很有道理。”葛朗台太太说道。

    “小姐,你的人身自由就是最能制止流言的武器。”由于长时间的软禁、思念和伤心忧郁,欧也妮身上散发出另一种特殊的魅力,公证人都被深深打动了,用满含敬意的话语对她说。

    “行了,我的孩子,你别再为这件事费神了,克罗旭先生会处理这件事的,既然他说能做到。你父亲的性格他很了解,明白应该怎么对付他。你希望我快乐地度完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时光的话,那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就必须得到解决。”

    第二天,葛朗台按照欧也妮被幽禁以后形成的习惯,又来到小花园散步。此时欧也妮正在房间里梳洗。葛朗台来到那棵大核桃树前,悄悄转到树后,偷偷看女儿披散下来的头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地斗争,是维持自己固执的脾气还是去亲亲女儿和她讲和?他也常到那条长凳上坐坐,在那里夏尔和欧也妮曾经为爱情海誓山盟过,而欧也妮也会偷偷观察父亲或从镜子里端详他。当他起身继续散步时,欧也妮会很高兴地来到窗前,对着那堵长满鲜花的围墙沉思,最美的鲜花挂满了围墙,有仙女草、爬山虎,还有一大株黄白相间的景天草。这种草在索漠和图尔地区,到处都是。一大清早,克罗旭公证人便来登门拜访。他看见老家伙在天气晴朗的六月里,悠然坐在长凳上,倚靠着两家花园的分隔墙,出神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名师导读

    在坚守自己的脾气与女儿之间进行了艰难选择,体现出葛朗台当时犹豫不决、矛盾重重的心理。【心理描写】

    “这么早,克罗旭先生,有何贵干?”老家伙看见公证人走来就随口问了一句。

    “我来和您谈点正经事。”

    “哦,哦,和我来兑换金子吗?”

    “不,那倒不是,这件事和钱没有关系,而和您的女儿欧也妮相关。满城的人都在议论你们呢!”

    “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吗?小小煤炭匠在自己家也是一家之主啊!”

    “是的,烧炭的在自己家里可以为所欲为,自杀也没人阻拦,但向窗外扔钱岂不是更糟糕的事情。”

    “你说什么?”

    “唉,你夫人病得不轻呀。您应该赶快请贝日冷先生来给她看看,否则她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不好好给她诊治,当她去世的时候,您内心也会不安的。”

    “得!得!得!得!我妻子生了什么病我最清楚不过了。那些看病的大夫一旦进了您的家门他们就会一天来上五六次。”

    名师导读

    简洁的话语写出了葛朗台的真实本性,开口闭口都是金子,金子是他生命的全部内容。【语言凝练】

    “行了,葛朗台,你看着办吧。我们是老交情了,在索漠城里没有人比我更关心您的事情了,因此我应该提醒您。行了,反正也没什么,你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当然明白如何处理事情,我没必要再啰嗦了。但今天我是为了另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来的。总之,你终究是不希望你夫人去世的吧,她对你太重要了。你考虑一下,假设你夫人死了,你在你女儿面前是一个怎样的处境。那就是你得给女儿报账,因为你和你太太的财产是在一起的。那么,你女儿就有要求分割财产的权利,会让你卖掉弗鲁瓦丰。反正一句话,她有权利继承她母亲的遗产,而您却不是她的继承人。”

    葛朗台的口头禅以及对妻子病情的说法,深刻反映出他对妻子的无情以及对花钱治病的不舍,吝啬的守财奴形象跃然纸上。【语言描写】

    公证人的这番话简直是把老家伙给震蒙了,在法律方面他可不像在生意上那么精通,拍卖共有财产的事他从没有想过。

    “因此,我觉得您还是要宽容你女儿一些。”克罗旭归纳了一句。

    “可是,你知道她的大逆不道吗?”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生气?”公证人十分愿意了解一下葛朗台老头的心里话,以便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产生了矛盾。

    “她竟然把黄金当礼物送人了。”

    “那么那些黄金不是属于她的吗?”公证人问道。

    “哎,简直是一个鼻孔出气!”老家伙摆了摆手,姿态显得很绝望。

    “就为了这样的小事吵架?”公证人继续说,“你难道不想在您夫人去世之后要求女儿放弃继承权吗?”

    “天呀,六千法郎的金子,你就认为是小事吗?”

    “唉,老朋友,如果她母亲去世后,她要求盘点和平分遗产,那么您知道自己会失去多少吗?”

    “多少?”

    “二三十万,或者可能是四十万法郎,这个还不能确定。没有将所有财产进行评估拍卖是没法子确定的。如果你和她的关系一直……”

    “简直乱了套了!”老箍桶匠脸色苍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克罗旭先生,以后再沉默了片刻,老家伙又醒转过来,瞪着眼睛对公证人说:“人生真是太痛苦、太无情了。克罗旭,”他一下子又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您不会让我上当吧!你发个誓吧,你得保证你说的都有确实的法律依据。让我看看法典,我要查看法典。”

    名师导读

    “脸色苍白”、“无力”等词语把葛朗台当时的神态刻画得生动逼真,反映出他对自己将要失去一部分财产的担忧。【神态描写】

    “放心吧,我的朋友,”公证人说道,“难道你忘了这是我的本行吗?”“那么就是真的了!将来我的女儿会把我抢光了,还要出卖我,杀了我?”

    “她会继承她母亲的遗产呀!”

    “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哎,我的夫人,我是多么爱她呀,幸亏她出身于拉贝特利耶家族,身体强壮得很。”

    “她的生命也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复地走来走去,用令人恐惧的目光注视着克罗旭说那可如何是好。

    “不停地敲”、“走来走去”、“注视”等一系列词语的使用,充分刻画出葛朗台对于女儿将要继承母亲财产的手足无措、焦虑不安的内心情绪。【动作描写】

    “至于她母亲的遗产,她完全可以放弃继承。您总不能去剥夺她的这项权利吧?如果您想让她妥协,那您就应该对她好一些。老朋友,我给您提的这些建议对我有害而无利,你想,我是干什么的呢……清盘、登记、拍卖、分家……”

    “慢慢再说吧,慢慢再说!克罗旭,别再提这些事了。你搅得我头昏脑涨。您最近收集到什么金子了吗?”

    “没呢。不过我手里有十几块古币,您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出让给您。好朋友,赶快和女儿和好吧。您看,所有索漠城的居民都在向您扔石头呢!”

    “那些不知好歹的东西!”

    “行了,公债的价格已经上涨到九十九法郎了。人活在世上一辈子总应该有得意的时候呀。”

    “你说九十九法郎,克罗旭?”

    “没错。”

    “嗬!嗬!九十九法郎!”说着,老家伙一直把公证人送到大门口。然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间,但由于公债上涨的好消息让他太激动了,实在待不住,就来到楼上夫人的房间,对她说:“喂,夫人呀,从今你可以和女儿在一起度过一整天了,我要启程去弗鲁瓦丰。你们在家都要守规矩呀。我的好夫人,喏,给你十个埃居,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用这些钱供你在圣体瞻礼节搭祭坛用吧。你不是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吗?那你就好好玩吧,要高高兴兴的,保重好身体!我实在太高兴了!”他扔了十个埃居给妻子,每个埃居价值六法郎,然后又把妻子的头托起来轻轻吻了吻。“好太太,你看起来好多了,对吧?”

    名师导读

    葛朗台难得一见的大方是出于公债上涨给他带来了更多财富,这种好心也完全是在金钱刺激下产生的,不带有任何温情。【语言描写】

    “你对女儿都如此残忍,仁慈的上帝又怎么会来到你的家中呢?”他妻子神情激动地说道。

    “得,得,得,得,得,”葛朗台又说出了他的口头禅,只不过这次语气温柔多了,接着又说道,“我们以后再说吧。”

    “感谢主呀,欧也妮,快来吧,和你父亲拥抱一下,他原谅你了。”这位可怜的母亲兴奋得脸上泛出了红光。

    可是老家伙已经转身走了。他一路狂奔进了庄园,急于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此时的葛朗台已经七十六岁高龄了。在最近的两年时间里,他变得更加小气了,就像一个人年深日久所养成的癖好一样,程度越来越深。根据某项观察验证,那些吝啬鬼、野心家和一辈子固执己见的人,他们的感情总是被倾注在他爱好的一种象征上。如今发现了金子,并把它据为己有就成了葛朗台唯一的嗜好。同时和他的小气一样,他的蛮横冷酷也变本加厉起来。如果他的夫人去世了,要让葛朗台拿出一小部分财产,那他也会觉得不合常理。要对女儿公布财产数额,还要清点一切动产和不动产,拿去拍卖?他心里边想着边对着眼前地里的葡萄藤大喊道:“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最后他终于在心里做了决定,准备在晚饭时间回索漠城,去和欧也妮和好,以便拉拢她,哄她高兴,这样自己去世时就可以如国王一样,到死都要让千百万的家财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有一次老家伙随身带着百宝箱的钥匙,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刚进入妻子房间的时候,欧也妮正和母亲沉迷在对那个精美梳妆盒的欣赏中,欧也妮不断抚摸着上面的肖像画,就像是眼前正看着夏尔一般。

    “你看,这和他的额头和嘴巴是多么相像呀!”老箍桶匠进门时正巧听到了此言,他的眼光一下子射向了梳妆盒上的金子,葛朗台太太看见后一下子吓得大声惊叫道:“上帝呀,快来救救我们吧!”

    老家伙动作敏捷得像个猛虎一般,扑向了梳妆盒。“什么东西?”他说着恶狠狠地抢过那箱宝贝,转身来到窗前。“黄金!是黄金!”他兴奋得大喊大叫,“可真多呀!足足有两磅。哈!哈!夏尔就是用这个给你交换走了那些金币的?嗯!怎么不早让我知道?这真是不错的交易呀,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好女儿,我认你这个女儿!”旁边的欧也妮气得浑身乱颤。老家伙完全不顾,接着说道:“这是夏尔的东西对吧。”

    名师导读

    “扑向”一词准确生动地刻画出了葛朗台看见梳妆盒时的贪婪模样,其对金钱垂涎欲滴的样子真实地展现在了读者面前。【用词准确】

    “不错,父亲,它不属于我。他把盒子寄存在我这里,别人不能碰。”

    “得!得!得!你那些宝贝被他抢走了,这个盒子就是对你的补偿。”

    “父亲……”

    老家伙把梳妆盒放在了一把椅子上,想要用刀子撬下来一块金板。心急如焚的欧也妮立即冲上去要抢回盒子,可是箍桶匠眼疾手快,他伸胳膊用力一挡,由于用力很猛,欧也妮一下子摔在了母亲的床上。

    “冲上去”表明欧也妮内心的急切,而“挡”、“摔”则体现出葛朗台的无情和用力之猛,对女儿毫不怜惜,眼中只有金子的守财奴本性暴露无遗。【动作描写】

    “老爷,求求你,老爷,”可怜的母亲在床上坐起来哀求道。

    葛朗台已经手拿刀子,要撬金板了。

    “父亲大人,”欧也妮惨叫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匍匐着来到老家伙脚下,哀哀地伸出双手,“父亲,看在所有圣灵份上,还有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和我的生命的份上,况且您也要救赎自己的灵魂呀,父亲,您千万不要碰这个东西!因为它不是您的,更不是我的。它只属于一个不幸的亲戚,我不能辜负他的托付我必须保证它的完好无损。”

    名师导读

    情真意切的话语道出了欧也妮对父亲的哀求,以及她对于保护梳妆盒的强烈愿望,也从侧面反映出葛朗台的贪婪和蛮横无理。【感情真挚】

    “既然是寄存的东西,那你为什么还要拿出来看呢,看它比碰它更过分。”

    “父亲,请您保存我的颜面吧,别去撬它。父亲,我求您了!”

    “老爷,你就放过我这条老命吧!”做母亲的说道。

    “父亲,”欧也妮吼出一声又高又尖的呼喊,连拿侬都吓得奔上楼来了。欧也妮顺手抓起一把匕首,当作武器。

    “想干什么?”葛朗台面带冷酷表情,神情却显得很镇定,问道。

    “老爷,老爷,您就杀了我吧。”母亲说道。

    “父亲,我提醒您,只要您用刀刮掉一丁点的金子,那么你女儿也就会命丧刀下。我母亲已经被你折磨得恶病缠身,现在您又想要您女儿的命。既然这样,那就来吧,一刀换一刀。”

    葛朗台持刀对着梳妆盒,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了。

    “欧也妮,你真敢这么做?”他盯着她问道。

    “肯定会的,老爷。”可怜的母亲回答道。

    “她会言出必行的。”拿侬大叫道,“我的老爷呀,一生之中,您总得有一次讲理的时候吧。”箍桶匠低头看看金子,又抬头看看女儿,这样过了好一阵子。葛朗台太太已经昏过去了。拿侬叫道:“我的好老爷,您真是要把太太给折磨死了。”

    “好吧,女儿,不要为了一个盒子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喏,拿走吧。”箍桶匠吼声震天,把梳妆盒扔在床上。“拿侬,快把贝日冷先生叫来。喂,夫人,”他拿起夫人的手吻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算了,我们和好了。对吧,女儿?不会再让你吃干面包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嗨,她睁眼了,喂,夫人,我的好夫人,好了!你瞅瞅,我和欧也妮拥抱了。她爱堂弟,只要她愿意,就让她嫁给他好了,她就好好保管这个小盒子吧。但是,夫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喂,你动动身子呀。听我说,我会让你拥有全索漠城里最漂亮的一个家庭祭坛,到圣体瞻礼节时让他们瞧瞧。”

    “老天爷呀,对于您的妻子和女儿,您怎么可以这样做呀!”葛朗台太太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箍桶匠大声说道,“等着瞧吧,可怜的夫人,相信我。”他转身去了密室,回来时把一大把金路易往床上一抛,然后坐在旁边抚弄着它们说:“喂,我亲爱的女儿,还有夫人,这些都给你们了。”

    名师导读

    “抛”这个动作体现出他对夫人的施舍,而“抚弄”则体现出他对金钱的在意与喜好。【动作描写】

    行了,夫人,你快好起来吧,高高兴兴的。你和欧也妮,你们无论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的。这一百个金路易是给你的,欧也妮,你不会再给别人了吧,嗯?

    葛朗台太太母女俩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事,一时呆住了。

    “父亲,我们想要的不是您的钱,我们只需要您的爱。”

    “那就太好了,”葛朗台赶紧将金路易装进了口袋,“我们以后要和和睦睦地过日子。那我们都去楼下用晚餐吧,吃完后我们玩两个苏的摸彩游戏,每晚都玩。你们尽情玩吧,这样如何,夫人?”

    “唉!既然能开心地这么做,我当然想,”奄奄一息的病人说,“可我的身体不行呀。”

    “可怜的夫人,”箍桶匠说道,“我真是从心底里很爱你的。当然还有我的女儿!”他拥抱着女儿,吻了吻她的额头。“啊,误会解除之后能和女儿和好,能亲亲女儿,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亲爱的夫人呀,看,我们关系多好。喏,把那宝贝收好吧。”他指着梳妆盒说。“去吧,别担心了,往后我永远都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贝日冷先生是全索漠城里名气最大的医生,拿侬很快就把他请来了。诊断完后,他很肯定地对葛朗台说,他夫人情况糟透了,不过要是能让病人保持平和的心态,好好在饮食上调理调理,再加上细心的照料,或许她能坚持到秋末。

    “不用花很多钱吧?”老家伙问道,“还要吃药吗?”

    “不用吃多少药,关键是好好照料。”医生禁不住带着淡淡的笑容说。

    “那好,贝日冷先生,”葛朗台回答道,“您是有身份的人,对吧?我对您充满信任,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来看我夫人就什么时候来。您一定要治好我夫人。您肯定明白我有多么爱她,当然在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因为我们家都这样,什么事都不愿意显露出来。很多烦心事让我寝食难安。我伤心呀,我的兄弟一出事之后,伤心就跟着进了我们家,我为兄弟的事操心费神,而且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反正,花了不计其数的钱!而且现在还没把事情解决好。回头见,先生,只要还能救回我夫人的命,花多少钱都可以,就算要花一、二百法郎我也愿意。”

    虽然葛朗台真心想让夫人恢复健康,毕竟他夫人一死,分割遗产的事就会要他的命;虽然他对那母女俩做出了让人吃惊的顺从;虽然女儿对母亲百般呵护与照料;可是葛朗台太太还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在这种年纪里得重病的女人都会这样。她的身体枯瘦如柴,轻飘得如同秋天的落叶。她身上仿佛已经被天国的光笼罩了起来,如同在阳光照耀下的树叶一样,闪耀着明晃晃的金光。她是那么虔诚的基督徒,她的一生毫无愧疚,连死都变得如此崇高。

    名师导读

    用“秋天的落叶”来比喻葛朗台太太的身体,表明她身体的极度虚弱,也暗示出生命的枯萎。【比喻修辞】

    1822年十月,她的贤良,她的天使般的耐性,还有她对女儿的怜爱,都显得光彩夺目。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世,就像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羔羊升上了天国。在这个世上,她最不放心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儿,这个陪伴她度过悲惨人生的温柔伴侣。她最后看了看女儿,仿佛暗示女儿将来命运的苦难与坎坷。一想起女儿就像是一只纯洁善良的羔羊,从今以后要孤零零面对这个自私残忍的世界,被人无情地压榨和掠夺,她禁不住颤抖起来。

    “我的孩子,”她最后对女儿说,“幸福只存在于天上,你将来就会明白的。”

    名师导读

    葛朗台太太临终给女儿的遗言深刻地反映出她对现实生活的强烈不满,并给女儿以忠告,是对现实的有力批判。【意蕴深刻】

    母亲死后第二天,欧也妮有了新的理由,让她更爱这个家,她在这里降生,在这里经历痛苦,她可怜的母亲在这里离世。眼前的彩色玻璃窗,客厅里带垫子的椅子,这一切都让她触景生情,伤心落泪。她总觉得误解了父亲的心,因为父亲对她那么疼爱和体贴。父亲常来扶她下楼吃午饭,有时还要好几个钟头地用充满慈爱和温情的眼神看着她,总之,疼爱有加,就像她是一个小金人似的。

    老箍桶匠与从前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女儿面前总是哆哆嗦嗦。拿侬和几位克罗旭都以为他是年纪太大了才这般模样的,甚至担心他的一些机能也老化了。丧礼进行那天,克罗旭前去一起用晚餐,因为葛朗台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现在老家伙的所作所为就得到了证明。晚饭一结束,大门也关好了,他对欧也妮说:

    “可怜的孩子,你母亲的遗产归你了,可我们之间有点小事要解决一下。对吧,克罗旭?”

    “是的。”

    “非得今天解决吗,父亲?”

    “对,对,我的孩子。否则我会寝食难安的。你不会让我这么难受吧?”

    “好吧,父亲。”

    “那就这样,把所有的事都在今晚解决掉。”

    “您希望我做什么?”

    “不过,孩子,这是你的事。克罗旭,快告诉她吧。”

    “小姐,是这样的,您父亲不想把他的财产平分或拍卖,更不想因为拥有现金而缴纳重税。因此,要避免这些就不能清点和登记您和令尊的那些未分的共有财产……”

    “克罗旭,和一个孩子说这些,您能确定吗?”

    “您先听我说呀,葛朗台。”

    “好,好,您和我女儿是不会抢我的财产的,对吧,先生?”

    “那么,克罗旭先生,我该怎么做呢?”欧也妮不耐烦地问道。

    “噢,”公证人说道,“您只要在这张文书上签字就行了,这样就表明您不再继承您母亲的遗产,那您和令尊之间的共有财产的用益权都属于令尊,而令尊会把所有权留给您……”

    “我听不明白,”欧也妮回答道,“您只要告诉我在哪里签字就好了。”

    葛朗台的目光在女儿和文书之间游移不定,心中激动不已,脑门上不停地滚下汗珠来。

    名师导读

    “游移不定”、“滚下汗珠”等词语的使用把葛朗台心中的焦灼不安、激动、恐惧等复杂心理充分体现在神情变化上,表明葛朗台对财富的贪婪。【神态描写】

    “孩子,”他说道,“还是别签了,登记的话要交很高的费用。如果你能无条件地放弃对母亲遗产的继承权,由我给你安排未来的一切,这样可能会更好些。这样我每月会给你一百法郎作为回报。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了,或者给什么人做弥撒都行……喏,按利物尔十足算,每月都是一百法郎,如何?”

    “您想怎样就怎样吧,父亲。”

    “小姐,”公证人说道,“我好心提醒一句,这样您就会一无所有了。”

    啊上帝她说道“这又如何?”

    名师导读

    欧也妮简短的话语真实流露出她对金钱的漠视,表现出欧也妮对亲情的渴望,希望自己所做的能让父亲高兴。【语言描写】

    “别说了,克罗旭。那就这样一言为定,”葛朗台拿起女儿的手对着自己的手使劲一拍,说,“孩子,你很诚实,不会反悔,对吧?”

    “噢,父亲……”

    葛朗台忍不住给女儿一个热情的拥抱,欧也妮当时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好了,我的孩子,我得救了,但事实上,你只是偿还了你父亲给你的一切,现在我们两清了。做生意就得这样。生活也是一种交易。你真是个懂得孝顺的孩子,我会祝福你的。现在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那就再见吧,克罗旭先生,”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公证人说,“您就准备好一份关于放弃遗产的文书吧,并交给法庭的档案室。”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欧也妮在那份放弃遗产的声明上签了字。老葛朗台曾经答应每月给女儿一百法郎,但他一向食言而肥,第一年的年底时,欧也妮连一个苏也没见到。有时欧也妮开玩笑说起来,他的脸就腾地红起来,赶紧去密室,把侄子当时留下的那些首饰的三分之一递给女儿。

    “给,孩子,”他满含嘲讽地说,“你那一千二百法郎就用这来抵吧,如何?”

    “噢,真的把它们给我,父亲?”

    “下一年我还会再给这么多,”他边说边把首饰扔到了她的围裙里,“这样,你很快就能拥有他的全部首饰了。”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这说明他心里正在为利用女儿的感情占了便宜而兴奋不已。

    老家伙身体还比较硬朗,但他觉得应该让欧也妮学一些管家的诀窍了。在两年的时间里,他让女儿在自己面前发号施令,让佣人们去买菜和收账。他又一个个地把自己的田地、农庄的名称和经营情况告诉她。第三年时,他已经让女儿掌握了他那一套吝啬的做法,并让其成为女儿的习惯。这时候女儿掌握家用开支大权他才完全放心,欧也妮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欧也妮和父亲一直过着单调而乏味的生活,五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整天按部就班,就像是一座老钟那样分秒不差。所有人都知道欧也妮心中的烦恼和忧愁,可是虽然这样,人们对其中原因的猜测也丝毫不能从欧也妮的只言片语中得到证实。与她交往的只有三位克罗旭,还有他们无意中带去的几个朋友。欧也妮跟他们学会了打纸牌,每晚他们都要陪着她玩几局。

    名师导读

    运用比喻的手法把欧也妮和父亲的生活比作“老钟”,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他们生活的一成不变,无聊至极。【比喻修辞】

    1827年的时候,葛朗台觉得腿脚不利索了,自己行将就木,就不得不告诉她关于田地和房产的秘密,并告诫她,遇到困难就去找克罗旭公证人,这是个靠得住的人。这年年底,老家伙得了中风,此时他已经八十二岁高龄了,病情十分严重,贝日冷医生也说无药可救了。

    欧也妮将来就要孤零零一个人存在于世了,便忍不住更加留恋父亲,和他更亲近,她想用尽全力挽住这最后的亲情。她和那些心有所属的女人一样,把爱情看作自己的全部,可是夏尔却远隔重洋。她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照顾父亲上。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但吝啬的本性却从来没有改变。因此,他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名师导读

    虽然有万贯家财,但欧也妮却唯独没有了亲情,因此即使父亲对她总是冷酷严苛,但在父亲病重期间她仍然对其留恋不已,真挚的感情自然流露。【感情真挚】

    每天清早,他都要人推着他的轮椅在他房间的壁炉和充满金子的密室之间来回穿梭。他总是不放心,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来访的每一个人和那扇铁门。无论有什么声响,他都能听得到,并且询问清楚,甚至连院子里狗打哈欠的声音他也能听到,公证人对此吃惊不已。一到了收地租、给庄园管理人算账或开收据的时间,他就会变得异常清醒。他推着轮椅到密室门前,让女儿打开门,还要亲自监督女儿把成袋的钱放好,再仔细关好门。女儿做好这一切还给他钥匙后,他就一声不响地回到原来的地方。他总是不停地抚摸那放在背心口袋里的钥匙。他的老朋友公证人认为拥有庞大财产继承权的欧也妮终究是他侄子的,除非夏尔回来。因此,他更勤于来拜访葛朗台了,忠实地听他的吩咐,并执行去弗鲁瓦丰的命令,还要替他巡视地产、葡萄园和草场,帮他把收成卖掉,所得的一切换成金银后交给葛朗台,放在那个密室里。

    用夸张的手法写出了葛朗台对声音的敏感,连狗打哈欠都能听到,夸张的写法增强了表达效果,体现出葛朗台对外界时刻警惕的心理。【夸张修辞】

    最终,老家伙离世的时刻还是来了,虽然他结实的身板还在妄图与死亡做最后的争斗。他坐在壁炉旁,面向密室。他把身上的被子使劲裹好,对拿侬说:“裹紧,使劲裹紧,不能被人偷走了。”他的整个生命都浓缩进了眼睛,他一睁眼,就立马把眼光聚在密室的门上,问女儿:“都在那里吗?都还在吗?”声音充满了恐惧。

    “都在,父亲。”

    “把金子看管好,放些金子在我面前。”

    欧也妮拿了些金币放在桌子上,他就这样死死盯着,一连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那情形如同刚会看东西的孩子痴望着同一件东西,有时也会像孩子那样,费力地挤出一点点笑意。“这样我暖和极了!”此时一丝幸福的神情从他脸上一掠而过。

    名师导读

    出神入化的神态描写刻画出了葛朗台临终时那种看着金子发呆的守财奴形象,体现出在他的内心里金子是对他最好的安慰。【神态描写】

    给他做临终傅礼的教堂神甫来了,他本已紧闭的毫无生气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看见十字架、烛台、银圣水盘时,竟然又活动了,他死盯着这些东西,同时那颗肉瘤也抖动了一下。当神甫让他亲吻镀金十字架上基督像时,他竟然想去抓住十字架。就这样一个可怕的动作让他丧了命。他呼喊着欧也妮,但他看不见她了,尽管女儿一直跪在他的面前,吻着他冰冷的手流泪,他也感觉不到了。

    “给我祝福吧,父亲。”她哀求道。

    “照料好一切,等见了上帝你要向我交账的。”他最后的话说明这基督教真应该是守财奴的宗教。

    从那之后,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欧也妮孤单的身影了,唯有一个拿侬在她的身边。她的一个眼神拿侬也会清楚领会,拿侬是真正爱她,并和她患难与共的人。拿侬不再是佣人,而成了她的保护神,是她谦恭的朋友。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公证人告知欧也妮她所拥有的全部财产:索漠地区田产收入有三十万利物尔,每张六十法郎、年息三厘的价值六百万的公债,当时价格已经涨到了七十七法郎每张,还有金币二百万,十万法郎的埃居。她的财产总数大约到了一千七百万,那些拖欠未还的钱还不计算在内。

    “如今,堂弟在哪里呢?”她不停地猜测着。

    她继承的所有遗产已经登记造册。有一天,她和拿侬正各自坐在壁炉的两边,克罗旭公证人把清册给送来了,交到了她的手上。大厅里闲得冷清空旷,窗边母亲坐过的扶手椅,还有她堂弟用过的杯子,几乎每一样东西都会勾起人对过往的回忆。

    “只有我们俩了,拿侬……”

    “是呀,小姐。要是能知道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在哪儿,我走着去,也要把他给带回来。”

    “哎,中间还隔着汪洋大海呢!”欧也妮说道。

    这个孤苦伶仃的姑娘和年老的拿侬在幽暗凄凉的屋子里相对哭泣着,这个空旷的空间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了,而此时,从南特到奥尔良,大家都在议论这个拥有一千七百万法郎的姑娘。拿侬从欧也妮那里获得了一千二百法郎的年金,这是欧也妮首先为她做的,再算上以前的六百法郎,拿侬拥有了不凡的身价,可以嫁个好人了。没过一个月,拿侬就嫁给了科努瓦耶,从姑娘变成了科努瓦耶太太。科努瓦耶太太和当时同龄的妇女比起来占有很大的优势,她虽然已经五十九岁了,但给人的感觉好像刚四十出头。面容的粗糙能经受住时间的打磨,长时间过的修道院一般的生活,使她皮肤润泽,泛着红晕,身体仍健壮无比。她一生中恐怕要数出嫁的那天最漂亮了。她虽然天生丑陋,但丑也有好处。有些人就对科努瓦耶充满羡慕之情,因为他的太太高大、肥胖,身体健壮,不怕风霜的侵袭,她的脸上总是流露着幸福之情。卖布的说:“她的脸色真不错!”卖盐的说:“她还能生育,说句不好听的,她简直就像是被盐腌过似的,不变质。”有一个邻居说:“科努瓦耶那小子可真是福气,拿侬有很多钱呢。”拿侬人缘很好,当她从老房子里出来,顺着蜿蜒曲折的街道上教堂时,街坊四邻都向她祝贺。欧也妮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是三打餐具。女主人的大方是科努瓦耶没有想到的,一说起来他就感激不已,想要为她做牛做马。科努瓦耶太太的生活又有了另外一个乐趣,除了结婚成家之外,她还成了欧也妮的亲信。现在她可以像去世的老主人那样每天开橱、关橱,安排一切了。她还有两个可供驱使的佣人,一个厨娘,一个负责缝补。

    名师导读

    尖酸刻薄的语言中道出了人们对拿侬的评价,也证明拿侬的确经得起风霜摧残。【语言描写】

    或制作欧也妮的衣裙。科努瓦耶现在则既是看门人又是总管。那个厨娘和女仆是拿侬亲自挑选的,不用说,都相当能干。这样就有四个忠诚老实的人来伺候欧也妮了。老葛朗台在生前定下了严格的管理规矩,他死后,科努瓦耶夫妇继续忠实地执行着。在这一点上,那些佃户们甚至以为老家伙还活着呢。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老葛朗台发现了女儿与夏尔偷偷互赠礼物的秘密,对欧也妮勃然大怒,并给予了她幽禁的惩罚,接着抢夺梳妆盒,气死了太太,骗取了女儿的继承权,在临死之前把女儿培养成了他的接班人。这一章情节冲突更加激烈,人物性格也在矛盾冲突中愈益鲜明,渐渐达到极致。

    学习与借鉴

    1.情节结构严谨:这一章的情节丰富而错综复杂,但是情节的安排却有条不紊,有着严密的逻辑性。先是老葛朗台凭着守财奴的敏锐嗅觉发现了女儿金币消失,继而发现了梳妆盒,就这样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一一出现了抢夺盒子、气死夫人等情节,整章情节紧凑,结构严谨。

    2.表现手法丰富:在突显老葛朗台贪婪冷酷的性格方面,文中运用了大量的对话描写、动作描写和神态描写,欧也妮在长凳上时作者对周围环境的描写等等,都使得人物性格更加丰满和立体,对贪婪冷酷的守财奴本性的刻画更加到位。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