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良药很甜-Chapter06 偏偏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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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6

    偏偏想起你

    岳楼和秦书远这两个二货,昨日亲眼目睹了宁辜小丫头吐得天昏地暗的场景,以为是自己的不是,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又屁颠屁颠地跑来林安奚家,还顺带拿了两张电影票,说是请林安奚和宁辜看电影,顺便赔罪。

    宁辜已经把昨日做过的噩梦忘了个干净,倒是还记得自己吐个底朝天的情景,觉得是自己坏了他们的兴致,有些内疚,犹犹豫豫接过了那两张电影票。

    林安奚没说话,也没阻止,他似乎有许多打算,但又好像什么打算都没有,看了宁辜一会儿,开车带着一行人去了电影院。

    可宁辜没想到,好巧不巧,岳楼和秦书远选的这场电影,讲的是一个缉毒警察和毒枭拿命搏斗的故事。

    电影整体基调偏灰暗压抑,结束前十分钟是警察与毒枭拿枪互相抵在对方的额头上,接着画面一黑,只听到一声枪响,画面再度出现影像时,两人各自倒在地上,额头上皆有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他们的眼睛死死睁着,里头的光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涣散的瞳孔。

    外援的警察此时终于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踢开大门一拥而上……

    宁辜死死咬牙,握着座椅扶手拼命克制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电影?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

    像极了,像极了爸爸妈妈死前的场景……

    那天,也是这样。

    那个凶犯将她和妈妈绑在一起,嘴被胶带封住了,而爸爸被捆在另一张椅子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那个凶犯用水将爸爸泼醒,在爸爸看到她和妈妈时眼底出现惊慌之后,凶犯露出一个极度残忍的笑容,他说:“宁瞰,你害我永失所爱,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至亲至爱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怎样的感觉!”说着,他拎起一根麻绳走向孤苦无依的母女。

    爸爸一丝力气也无,却恐慌至极:“你……你想要做什么?你放过他们……我任你处置,你放过她们啊!”

    可凶犯还是将麻绳放在了妈妈的脖颈上,一点一点地用劲。爸爸被绑在椅子上使劲挣扎,声声泣血般哀求:“我求求你啊,你放过她们母女!放过她们!”

    妈妈的嘴被封住,连张开嘴费力呼吸都做不到,只能生生瞪大双眼,瞪到眼球都快凸出来,她连挣扎也无,就这么死去了。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死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离开。爸爸也是,爸爸声嘶力竭,眼眶布满血丝,脸上满是青筋。

    那个凶犯的眼里却满是残忍又疯狂的狠意,他松开妈妈脖子上的绳子,放声大笑,笑得癫狂。

    “宁瞰,体会到了吗!我当日的痛苦!”

    爸爸瘫在座椅上,流了满脸的泪,无神地盯着已经没有了生机的爱人,嘴里喃喃有词,也仿佛疯了一样。

    可那凶犯还不打算放过他,狰狞道:“你的老婆解决完了,现在,是你的女儿了!”

    说着,他又拿着匕首走向她,越走越近。

    爸爸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嘴里喊了三个“不”字,然后突然扑过来撞开了凶犯手中的匕首。爸爸双手被捆,不敌对方,凶犯杀红了眼,此刻被阻,怒火更盛,从靴子里又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插进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爸爸后背。

    爸爸那一口温热的鲜血,全部吐在了她的脸上。

    她嘴里呜呜呜地叫唤,她挣扎不休,却无力挣脱麻绳的束缚,只能看着那凶犯一刀一刀,将爸爸捅得体无完肤。可爸爸只是挡在她面前,看着她满是鼻涕泪水的脸,似乎还笑了一下,像他曾把她揽进怀里点她鼻子说她调皮时的笑意一样温柔,像是身后不曾有那疯狂的痛意,像是他嘴里涌出来的不是鲜血,可他凝望心爱女儿的视线却越来越无法聚焦。

    最终他倒在了她的怀里,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宝贝,别哭。”

    她至死都会记得那个凶犯的脸,至死都会记得那个凶犯的名字,陈司!

    陈司杀了她父母还不够,还想将她灭口。她泣不成声,毫无还手之力。幸好外面及时响起警笛声,陈司来不及继续犯罪只能收手,他从一个后门逃跑,至今未曾捕获。

    至今!

    陈司,他那样十恶不赦的人,怎么还能活着!

    明明,明明前天爸爸出任务时妈妈还说,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怎么才过了一天,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呢?

    这让她怎么接受呢?怎么能……

    宁辜浑身发抖,满脸泪水,几乎脱了力。是林安奚扶着她出来的,一出影院大门她便跪在路边不住地呕吐,吃的那一点东西全被吐了出来。

    宁辜边哭边吐,哭到眼睛红肿,岳楼和秦书远两个大男人被吓得不轻,手足无措地看向林安奚。林安奚却只是站在宁辜身后望着她,面无表情,也浑然不顾路旁行人投来的视线。

    良久,宁辜终于再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他蹲下身,将哭得狼狈至极的人搂进怀里,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起来,对着仍旧茫然的岳楼和秦书远说:“我带她去走走,岳楼、书远,麻烦你们帮我把车开去海边的房子。”

    秦书远和岳楼虽然状况外,但好歹行动力惊人,忙去开了车,林安奚则抱着宁辜一路走到河边。

    A市的护城河,河边有一块大大的草地,旁边长了一棵参天香樟树,树下置了一张长椅。

    林安奚把宁辜放在长椅上坐好,宁辜还是哭得无法自抑,头埋在林安奚的怀里不愿出来。林安奚也不勉强她,只看着远方,轻声问:“宁宁,怎么了?”

    宁辜搂着他的腰,死命摇头,一开口便是破碎的抽泣声:“没……没有,电影结局太难受了,警察为什么会死呢?”

    对啊,为什么会死呢?

    不是说好会一直陪着她的吗?

    林安奚看向河水绵延的地方,轻声问了一句:“宁宁,你觉得,什么是死亡呢?”

    宁辜身体一僵,连哭声都渐缓。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林安奚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随便问问而已。宁宁,回答我好不好?对死亡有什么感觉?”

    宁辜的身体都僵直了,这下彻底没了哭声,只有偶尔的一两声抽噎。

    林安奚顿了下,忽然说出答案:“死亡,不过是一段旅程的结束,人活着,就是为了奔赴死亡。万物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所有这一切,天生就是为了等死的,生而为死,不是吗?所以,死这种事情,太过自然,而我们,也要顺其自然,不是吗?”

    宁辜慢慢抬头,眼睛全红了,她看着林安奚,林安奚低头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她闭上眼,眼里剩余的泪都掉下来。

    “宁宁,你没感受过死亡,那我便带你去感受一下。”

    宁辜不懂他的意思,却已经被他再度抱起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海边。

    到海边已是黄昏时分,冬日里总是黑得快,下车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林安奚一路抱着宁辜,宁辜想要自己走,可他强硬地拒绝了,在宁辜惶惑不安的视线里将她带上了一艘游艇,这才将她放下。游艇驶向大海中心,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

    林安奚看着宁辜,眼底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吻上她的嘴唇,一遍一遍厮磨,良久,望着她水光潋滟的嘴唇,轻声说:“宁宁,宝贝儿,相信我吗?”

    宁辜不明所以,但她点头:“嗯……信。”

    最相信你了,只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林安奚便捂住她的眼睛,牵着她一步一步往风口走,除了风声她什么都听不到,视线被阻隔,她只能感受到他掌心微凉的温度。

    慢慢走了一会儿,她感觉林安奚停了下来,随即,他在她耳边说:“宁宁,屏住呼吸。”

    她依言做了,林安奚便忽然松开手,然后用方才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一把将她推进海里。

    宁辜陡然瞪大双眼,坠落的过程里她眼里涌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泪,模糊的视线里,是他那张隽秀的脸和看不清情绪的双眸。

    被海水包裹时她闭上了眼,冰冷刺骨的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衣服,压迫感骤袭她的胸口,她甚至出现了心脏骤停的错觉。她慢慢随着重力往下坠落,夜晚的海是深蓝的,她甚至有闲情逸致感受海水在衣服里流窜的触觉,还漫无边际地想到了今天这一身衣服都是林安奚帮她穿的。

    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一条围巾,一副手套,很温暖。

    绝对比这黑暗的海里温暖。

    可她快要憋不住气了。

    不然,就这样吧,她认命地想。

    她像是临死前看到走马灯一样,眼前竟出现了自己这十九年来所有经历的事情。她和父母坐在自家客厅吃着水果看电视时,爸爸逗妈妈,换掉了妈妈最喜欢的电视频道,妈妈恼羞成怒,扑过去要打他,他便把自己抱在腿上,笑盈盈地说:“别闹,宝贝女儿还在这儿呢,可要小心打到她。”而妈妈纵使气恼,也无可奈何,赌气地坐得远远的,爸爸便又抱着咯咯笑不停的自己凑过去,哄她,“好了好了,我错了,再也不这样了,老婆不生气。”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那样幸福的时光……

    场景换到爸爸妈妈死的那一天,妈妈无法呼救的嘴,涣散的瞳孔,渐渐冰冷的身体,爸爸最后的笑,还有那句“宝贝,别哭”。

    她无力承受,面孔扭曲起来,张开嘴,任由海水灌进来,填满了她的呼吸。涩到发苦的味道,像眼泪一样,气管和鼻腔被海水侵占,疼痛不已,她越坠越深,闭上眼,却看到了林安奚的脸,如同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一样,温暖、灼人。他的身上,是光聚焦的地方,而他站在光里,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一道巨大的物体落水声响在耳边,宁辜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人扯住手臂,托着后背往上带。

    她睁开眼,看到了林安奚。

    是她的光。

    林安奚将她带上游艇后面绑着的一条救生船上,掰开她的嘴让她把喝进去的水全部吐了出来。林安奚全身湿透,却忽地气场全开,眼底深暗的情绪达到顶峰。他的头发还滴着水,脸色几乎可以说难看,他逼近宁辜近乎呆滞的眼睛,嗓音低哑:“宁宁,死亡,你感觉到了吗?被海水包裹的那一瞬间,心脏骤停时,便是死亡接近。感受到了吗?”

    宁辜却只能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林安奚也没打算让她说出话来,低头便堵住她的唇。他把她压在船头,舌尖抵开她的牙关,发狠地亲吻她,一遍一遍凌虐她脆弱的双唇。宁辜终于在他一遍一遍的亲吻中哭出声来,把所有害怕和不安,都化作了泪水。

    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回到林安奚海边的房子时,早早开车过来的岳楼和秦书远都惊呆了,不懂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两个人就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岳楼火急火燎地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林安奚却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抱着宁辜一路上了二楼卧室。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跟在后头的岳楼和秦书远都被吓了一跳,凭他俩再神通广大,也实在猜不到这到底怎么了。

    正疑惑着,两人就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宁辜的哭声。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但到底还能听到些微末声响。一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后来便听到这哭声里似乎带上了些许呻吟。

    这下两人都知道里面在发生些什么了。

    他俩都有点尴尬,对视一眼,岳楼挠挠头发遮掩不自在:“这林安奚还真是,看不出来哈,出其不意,兄弟,真是威武!”

    驴唇不对马嘴,说的些什么鬼。

    秦书远瞬间没了尴尬的心思,转身回了客房。

    岳楼被秦书远撂了脸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跟着离开。

    那天一整晚,林安奚在无限缱绻的吻里一遍一遍问宁辜:你信我吗?

    你信我吗?

    宁辜哭着承受他的一切,死死抱着他,轻声说:“信,我信。”

    第二天,两人倒是起得最早,岳楼挠着后脑勺迷迷糊糊摸下楼的时候,林安奚已经在做早餐了,穿着毛衣戴着围裙,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宁辜呢,就趴在厨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穿着林安奚的白衬衣和长裤,身上还套了一件林安奚的毛衣,浑身都显得暖洋洋,偶尔林安奚回头看她一眼,她便笑。

    开始下雨了,窗外有点暗,没有冬天阳光的衬托,岳楼却还是觉得这场景温馨。

    他把这归咎于自己还没睡醒的缘故,明明就是大型撒狗粮现场!怎么能忍!于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看向这场景时,道:“哟,起得蛮早啊。”

    宁辜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听他的口吻似乎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宁辜脸皮实在是薄,此番便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冲他打招呼。

    岳楼不打算为难宁辜,他也没那个胆,拿了盘林安奚刚煎的蛋,再拿了杯他热好的牛奶,走到餐桌前坐好,吃了一口才说:“嗯,林安奚大哥的厨艺进步了,不错不错,没有因为一晚的劳心劳力而退步,值得嘉奖。”

    林安奚正好关了火,闻言淡淡瞥了岳楼一眼,牵着宁辜在餐桌前坐下,又顺手递了几片土司给岳楼,没说话。

    岳楼不知见好就收,继续问:“我好像记得,林安奚这一身厨艺都是在日本的时候学的吧?好像还是为了个女孩子吧?”

    宁辜一愣,放下牛奶杯看着林安奚。林安奚还是没说话,眼皮都没抬一下,静静听岳楼说话。

    “那会儿我们都在想啊,这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这么有福气啊,还能让这混世魔王为她学做菜。啧啧啧……不过,被这货看上应该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才对,所以应该说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倒霉吧?”

    他自说自话了一会儿,没纠结出个答案,随即又抛诸脑后:“反正我们后来也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女子,照片倒是有幸见到过一次。”

    他说着打量宁辜,露出一个笑:“想想还跟小宁你有点像呢,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她长得有点像……”

    岳楼话还未说完后脑勺就被人猛地拍了一记,他吃痛,龇牙咧嘴地转过身,看到秦书远一脸冷漠地坐到他旁边:“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岳楼委屈:“我说的是事实啊……”

    那一顿饭,宁辜食不知味,好心情一扫而空,后来坐在沙发上发了一整天的呆。

    林安奚还有些收尾工作,完了之后过来接宁辜去采办年货。林母为了让林安奚带着宁辜在A市多玩玩,特意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林安奚。

    超市人多,林安奚看出宁辜的不自在,他也颇为无奈,只能一手推着车一手搂着宁辜,在人群里开辟通道。

    他们去买林母特意交代的鱼,突然有一大拨人拥过来,一个女孩子推车里的东西掉下来砸到宁辜脚上,那个女生赶紧停下来道歉,宁辜却下意识地躲在了林安奚背后,深呼吸了许久才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没关系。

    她现在,连见外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人潮使她窒息,使她无力面对,她害怕。

    除夕那天下了大雪,铺天盖地,雪花堆白了整片大地,林母说这是瑞雪兆丰年。

    林父看出宁辜这两天心绪不宁,特意给她熬了安神汤,林母盛了一碗递给她,问:“看你这两天脸色有些不好,是有些不习惯吧?来了个不熟悉的地方是容易这样,还会做噩梦吧?这是你林叔叔特意为你熬的,喝了就不做噩梦了。”

    完了,她又对林安奚说:“还有你,你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多照顾人家一下,就知道工作工作,是工作重要还是媳……小宁重要啊?”

    林安奚无奈:“爸,你让我妈讲讲道理好不好?”

    林襄半点没觉得自家老婆不讲道理,反而振振有词:“不讲道理吗?哪里?在我这你妈的话就是道理。”

    林安奚扶额。

    宁辜笑盈盈看着林安奚再度吃瘪,端起安神汤喝了一口,刚刚好的温度,暖意从喉间一路蔓延进胃里,最后顺着血液腾升至心脏。

    A市的年夜饭普遍吃得晚,吃完饭便已经到了夜里。大雪下了一整天,毫无停息的迹象。

    林爸林妈都不喜欢看春晚,早早睡觉去了,林安奚则带着宁辜守岁。

    风很大,夜里很冷,可两个人都跟不怕冷似的爬到了小区顶楼的天台上,高处不胜寒,冷得更厉害。他们两个没打伞,宁辜被风吹了一会儿就开始搓手,林安奚便把她的手握进掌心。

    站在楼顶俯瞰大地时才觉万物渺小,人都如蝼蚁。雪一片一片静静落下,林安奚牵着宁辜站在楼顶边缘,仿佛悬崖就在脚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可这感觉太刺激,她总忍不住往下瞧。

    林安奚就着她的姿势把她搂进怀里,望着漫天大雪轻声问:“宁宁,最近总是做噩梦,怎么了?都梦到什么了?”

    宁辜闻言一愣,没想到林安奚会忽然说这个,她下意识就隐瞒,不想让他知道。她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下意识了。

    “没,可能有点认床吧……”

    林安奚静了一瞬,随后松开她,看向楼下,轻声道:“小时候,我曾无数次想从这里跳下去,来感受死亡。活人总是对未知的一切充满好奇心,比如未来,比如死亡,但其实想想,死亡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他看向宁辜,宁辜和他对视,他意味深长地说:“宁宁,如果生者无法完成死者的寄愿,那么他们的死便一点价值都没有。有些事情,该是时候放下了。”

    宁辜怔住,呆呆地看向林安奚,她不懂林安奚是什么意思,只能看着他。

    林安奚却转了个话题,再度看向楼底,问:“宁宁,你猜,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会怎么做?”

    宁辜跟不上他的思维,他却回过头,纯黑色的眸子在夜色里看着全是错觉的深情。

    “你猜,我是抓住你,还是陪着你一起跳下去?”

    他望着她,身上全是白色的雪,同她一样,像是一夜白了头。

    过完年,林安奚直接带着宁辜回了C市,宁辜还没开学,但接了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做一个书店的室内设计,对方直接联系他们学校,再由班导联系的她。

    宁辜无法和陌生人交流,但好在一切来往皆通过她们班导,她思考了下,便接下来,当是实践经验。

    构图还没想好,她每天要去无数书店转悠找灵感,恰好最近林安奚也没什么事,便陪着她一遍一遍地跑。

    但林安奚也就闲了那么几天,宁辜画稿画出来的那天,林安奚答应帮岳楼去拍一组照片。林安奚自小对摄影很有天赋,初中时随手拍的一张风景照竟还拿了全国青少年摄影比赛的金奖,后来他把摄影当爱好,陆陆续续拍了一些照片,有些发表了,有些参过展,竟也在业内混得小有名气。

    岳楼这次接了个Case(项目),客户指名了要类林安奚式拍摄风格的设计,并且不能同他以前的作品相同。倒不是岳楼作弊,只是林安奚拍摄手法实在刁钻,岳楼自认自己是个平凡人,不懂他等神仙的境界,所幸客户也不知道他和林安奚认识,便托林安奚再去拍一组给自己全版权,他做了设计再和客户解释。

    去西双版纳,岳楼亲自当牛做马,三天时间,其实不是很长,但宁辜听见这个消息还是愣了一下,许久才勉强笑着,磕磕巴巴道:“三……三天后见……”

    林安奚看她牵强的笑意,叹了一口气,将她拉进怀里,轻声道:“等我回来,宝贝儿。”

    三天,72个小时,不过是晨起到日暮,宁辜总能找到事情做,其实不会特别难熬。

    自从爸爸妈妈走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也没什么。

    宁辜那个案子最终完成得很完美。客户看了设计图很满意,他们班导爱才惜才,再三邀请宁辜和客户一起共进午餐,为以后的客源打好基础。

    宁辜其实不想参加,但是架不住班导的盛情只能前往。她虽不善言辞,所幸有班导从中引导,一顿饭吃得倒也算安稳平静。

    饭局结束时已经下午六点,天黑得差不多了,班导怕她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想要送她回去,但是她婉拒了。

    日历上的数字增长一个,宁辜盯着日历看了一会儿,心底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有两天,只要两天,林安奚就回来了。

    可是想着想着,又有些失落。还有两天。

    宁辜想,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遇上林安奚,她大概也可以毫不在意这份难缠的孤独和失落。

    她将房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关了灯,抱了件林安奚的衬衣躺在床上,其实并不能聊以慰藉。

    宁辜蒙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真真切切的失落。

    从她稀里糊涂和林安奚发生关系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呢?从她患得患失,到现在几乎默认了她和林安奚的关系,一共花了多少时间呢?

    林安奚林安奚林安奚……

    这个名字那么好听,每叫一遍都让她心悸。

    其实,她看不懂他的。即使她告诉自己她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注定。相信他就是在恰好的时间遇上了她,既然恰好,那么为什么又要费力去扭转呢?可是,岳楼说的那些话,她从没有忘记,一个字都没忘。她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问,怕问出口,梦就碎了。

    还有,还有啊……她的身世,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她的病,没有一个字,她敢告诉林安奚。

    她真的真的,很想很想留住那束光,从来不敢奢望的神祇忽然有朝一日走到自己身旁,如果是旁人,会作何感想?

    她甚至会想,会不会三天之后,林安奚就不会回来了?其实那些时光,都只是梦一场?

    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林安奚走那天发给她的信息:拍摄期间会关机,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她把手机放在胸口,指尖冰冷,忽然又想到那天,她落入海中,自暴自弃地想要放弃一切。那天林安奚其实是生气了吧。明明自己答应了要信他的,可到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放弃,所以那天晚上林安奚的动作才会那么狠,像是要让她铭记一生。

    他还带自己回家,他叫她宝贝儿,他给自己拥抱,给自己根本不敢想的温暖……

    还有林叔叔林阿姨,都是那么那么好的人。

    所以,林安奚就算嘴上不说,其实真心不言而喻,对她,她可以……这么想的,对吧?

    宁辜闭上眼翻了个身,心脏一圈一圈闷着痛。

    为了这么好的林安奚,她是不是……应该忘记过去了。

    她是不是,要学会放下了?

    林安奚走的第二天,宁辜回了趟学校,她之前借图书馆的几本书到期了,她过去还书,顺便又借了几本关于配音的书。

    这会儿学校没什么人,来图书馆的也就是几个住在学校周围的学生。校园比往日里显得冷清寂寥。

    宁辜逛了两圈,又掏出手机去看时间,竟然才下午两点。宁辜有点闷闷不乐,时间为什么不能快一点呢,飞快地转起来才好。心上人不在终究意难平,宁辜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在外逗留,想到林安奚更加怅然,只想赶紧回家。

    谁知道刚进小区门,门卫室一个大爷就忽然叫住她:“宁辜,有你的快递,刚送过来的。”

    这门卫室的大爷能记住每一个住在小区的人,并且精准到你从他面前经过他可以准确叫出你的名字。

    真是天赋异禀。

    宁辜拿起那件快递看了一眼,普通的快递盒子,没填发件人信息和物品,但拿在手心里感觉分量还挺足。

    宁辜到了家把书放下才开始拆快递。她最近没买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她的快递送过来。

    外面缠住盒身的胶带被剪刀划开,宁辜拉开紧闭的盒盖,看到了一沓相片。是她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偷拍,各个角度的她,有从学校走出来的她,有准备回家的她。照片从夏装横跨到了冬装。可见拍照片的人已经在她身边潜伏多时。

    照片底下夹了一张字条。宁辜静默许久才打开那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你还活着,真好。幸好当初没有把你杀掉。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司。

    陈司的司。

    宁辜猛地瞪大眼睛,那沓照片瞬间砸到了地上。

    林安奚走的第三天,宁辜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梦里她看见了陈司那张脸,疯狂狰狞,犹如修罗。他拿着刀一次一次刺进爸爸的身体里,她的眼前全是血,大红大红的颜色,像火一样。她哭着从梦里挣扎起来,下意识就找林安奚,可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

    这时电话响起,居然是从不主动联系她的季衍青。她犹豫地接起电话,那头季衍青的第一句话就是:“宁辜你在哪儿,安全吗?没事吗?”

    宁辜的哭腔几乎藏不住,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抖:“什……什么?”

    季衍青在那头静默了片刻,他说:“刚刚看了一个社会新闻,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刚刚结束自己的生命。忍不住有些担心你。抱歉,贸然打扰。”

    宁辜居然还能强撑着和他说完再见。

    挂完电话之后,她的眼泪立刻掉下来。脑子里陈司那张恐怖的脸不断地回放,一遍一遍地凌迟她。

    她痛苦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没办法,做不到。她满脑子都是爸爸妈妈离开那天的场景,陈司那张宛如修罗的脸几乎近在眼前。

    她像是又回到那天,被黑暗笼罩,被绝望吞噬侵袭。

    她把下嘴唇都咬破了,跌跌撞撞爬到墙角蹲着,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全身发抖。陈司还逍遥法外,并且生活在她的周围,时刻监视着她的生活。她……该怎么办?

    她真的,好想林安奚。

    他在的话,就算前路没有光,她也不会害怕。

    宁辜失声痛哭。所有恐惧委屈愤怒悲伤哭出来的下一秒,她打了110。

    林安奚是在那天下午回来的,推开门窗帘都被拉上了,房子里无光,显得昏暗压抑。

    林安奚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他径自走向房间,推开门,轻轻叫了一声:“宁宁。”

    无人回应。他往里走了两步,在墙角看到了她。

    他的姑娘,光着脚坐在地上,浑身蜷缩成一点点,抱着膝盖发着抖。

    林安奚看着她,心脏就那么疼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秦书远发给他的资料里面,关于她病情的描述:严重时极度害怕与外界接触,会有频繁做噩梦的症状。

    初见时她还不是这样的,她的眼神虽然容易闪躲,但终是愿意将目光一点一点放在明亮处。而现在,她彻底放弃了。

    而这一切,是他故意造成的。

    不挖掉腐肉,伤口永远不会愈合。

    可此时此刻林安奚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的宁辜,忽然就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决定。他闭了闭眼,心脏还是钝痛无法缓解。

    他想,不如就顺其自然吧。反正,都是他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他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宁宁。”

    宁辜的身体颤了颤,她没抬头。

    林安奚便伸手抱住她,心脏还是酸酸麻麻地疼。

    “宝贝儿,是我,我回来了。”

    宁辜的身体又颤了颤,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她,视线里全是血丝。她的嗓子是哑的,开口便是哭腔:“林……林安奚……”

    林安奚抱起她,回应:“是我,是你的林安奚。”

    宁辜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掉出来,她把头埋进林安奚的怀里,无声哭泣。

    林安奚身上似乎染上了西双版纳的日光,呼吸间全是毛茸茸的日光味道。

    林安奚把她放进被褥里,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下头缓缓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然后是嘴唇。

    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他抵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侵入她的领地,让她感受自己的气息。

    他贴着她的唇轻声道:“乖,不怕了,我回来了。”

    宁辜手搭在他的脖子上,闻言搂得更紧了一些,眼泪从眼角渗出来,不停息。她一遍一遍地确认:“是你吗,林安奚……”

    “嗯,是我,乖,是我。”

    宁辜便哭出声,死死缠住他,像是想就此一生。

    宁辜主动,每一分迷离的深情里都带着深深的恐惧,恐惧爸爸妈妈的离去,恐惧林安奚再不归来。

    第二日宁辜是在林安奚怀里醒来的。难得她醒来时林安奚还在身边。林安奚的体温顺着肌肤不断涌进血液,宁辜后知后觉才发现两个人好像都没穿衣服。

    她呆了一下,想到昨晚林安奚回来的场景。她好像在墙角待了一整天,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了无数幻觉,她在幻境里被过往炙烤,被鬼魅折磨,然后林安奚便过来了,他将她扯进怀抱,强行拉进他的领域。

    然后她记得自己哭了,抱着林安奚不肯撒手,缠着他一遍一遍,那么急切地想要感受他的存在。

    林安奚便一直看着她,一遍一遍在亲吻中哄她。

    宁辜立刻脸红了,下意识就想挪出林安奚的怀抱,却被林安奚一把拉住又按回怀里。

    林安奚抬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却没睁眼,只带着餮足之后的缱绻温柔轻声哄她:“乖,别动。”

    宁辜便全身都僵了,两人肌肤相贴,体温悉数传给对方,宁辜甚至感受到了他心脏有力地跳动。

    灼人滚烫的温度,是她的林安奚。

    宁辜趴在他怀里闭了闭眼。

    可没温情一会儿,宁辜就感觉有温热在自己颈间游移。她轻轻挪了一下身体,小声讲了一句:“林……林安奚,痒……”

    林安奚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睛里满是笑意,他哑着声音意味深长:“宁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稍微动一下,都叫撩拨我。”

    宁辜:“……”

    她紧张地僵直了身体,林安奚再度哄她:“乖,让我亲一下。”

    她便任他亲上来,但最后当然不止亲吻那么简单。

    两人又睡了许久,再度醒来已经中午。

    这次林安奚已经起床,他拉开窗帘,又下雪了,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显得格外亮,仿佛无端坠入了光。

    宁辜抱着被子坐起来,林安奚站在光里,笑着对她说:“下雪了,出去走走吗?”

    两人出门时雪还没停,林安奚撑着伞走在宁辜身后。宁辜像是真的很高兴,她通常都是噩梦里再难熬醒来便立即忘记,像是她自我保护的下意识一样。她戴了个帽子,跟在林安奚的伞底下走了没两步就没忍住跑了出去,踢了几次积雪,然后伸出手在漫天大雪里转了几圈。

    林安奚撑着伞在身后看她的笑容,心软得不行。

    一直笑就好了,这才是你。

    林安奚的职业其实并没有假期可言,工作室又接了一部动漫的配音,林安奚第二天一早便要赶去工作室配音,临走之时他再三跟宁辜说自己中午就会回来,要乖乖的,要等着他,要想他。

    如果不是因为宁辜的客户需要她再改一下设计图并在今天之内交给他们班导,林安奚真的很想带她去工作室,前天晚上他回来时看到的场面他不想再见到第二次了。

    黏糊了好一会儿林安奚才真的离开,宁辜拿出设计图构思客户的要求,想了想又打开电脑随意点了一部林安奚配音的动漫开着。有林安奚的声音在,聊胜于无吧。

    改了一半,林安奚又打电话来,说他们工作室临时搞活动,录一场广播剧版的《恋爱的犀牛》,不发行,只是几个同行录着玩玩儿,问她要不要过来看看。

    《恋爱的犀牛》是宁辜最喜欢的一部爱情话剧,曾经看过无数遍,里面的每一句台词她都会念。

    要是林安奚饰演马路的话……林安奚念那些情话啊,她还真忍不住想去听听。

    最终,宁辜还是抵不过林安奚的诱惑,放下手头工作,毫无原则地去了林安奚工作室。

    林安奚工作室她只来过一次,可工作室里的人竟然都认得她。小乙和林安奚都不在,大概是在录音棚。一位看着干练精致的女人带她去到录音棚,走时还对她挑了下眉,看着神情有些八卦兮兮。

    宁辜多少能猜出她的好奇心,最终也没说什么。她也不能说什么。工作状态的林安奚神情专注认真,对着稿子和几个同行比画着什么,宁辜在棚外,根本听不到任何东西,只看到灯光在他眉眼处落下的阴影,像是银河星光落入眼中,不然为什么那么亮。

    但宁辜到底也没能等到林安奚录完给她听Demo(小样),客户要求千奇百怪,刚刚还说今天之内看到设计图就好,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说还是马上给他看一下初版设计图比较好。宁辜无奈,又盯着棚内专注认真的林安奚瞧了几眼,给他发了条信息后离开了。

    前两天下了雪,今天又结了冰,路面并不好走,这样的天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乘车出行或者干脆不出行。路面湿滑车辆实在是少,宁辜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打到车,只好给班导发信息说自己可能要晚点到家。

    一路走回家,有点冷,凉风刺骨穿过纤维,附骨之蛆一般附着在毛孔里甩不掉。宁辜搓了搓手,又把手塞进衣服口袋里,结果不小心带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扣。

    一个小小的、有Q版林安奚挂饰的钥匙扣。

    宁辜“啊”了一声,弯腰小心翼翼捡起那枚小小的物什,余光瞥到身后,却发现背后一个穿黑衣的男人迅速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然后停在她身后不远处假装玩手机。

    宁辜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快起来,一股凉意沿着背脊直冲脑门,让她整个人头皮发麻,手心瞬间就冒了汗。

    宁辜将钥匙扣攥进手心,用力到指尖发白,痛意似乎让她的理智回升不少。她慢慢吐了口气,强装无事地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又拿出手机假装照镜子整理自己微乱的头发。

    透过手机的镜子,她看到后面那个人果然在她走之后也开始亦步亦趋地迈开步子。她手里全是汗,但还是鼓足勇气假装不小心又将那枚钥匙扣掉到了雪地里。她往前走了两步,自顾自疑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蹲下。

    视线里出现那个即刻停下转身若无其事玩手机的身影。

    几乎是立刻,宁辜便想到了陈司那张血腥又恐怖的脸,拿着刀,眼睛里全是血丝和狰狞。

    还有他前几天寄给自己的快递。

    宁辜心跳快得发痛,背后是森森的寒意,她脑子里几乎炸出一朵朵烟花来,可那些本该转瞬即逝的火花,却变成一道道巨大刺目的白光,白光像是张开了无数双手,一把将她拖进了深渊。她越走越快,身后那个人几乎要追上她了,可是忽然,她眼前伸出一双手,拉过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没有熟悉的味道,不是林安奚。

    这个认知让宁辜几乎立刻就推开抱住她的人,拉开距离时她看向身后,跟踪她的人已经不见了。

    宁辜抬头,瞧见了季衍青的脸。

    可她还来不及多想,脑子里闪过无数过去的画面,那些细碎的回忆化作一把把利刃割裂她所有安然无恙的假象。

    她趴在地上吐了出来,眼泪爬满了整张脸。

    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

    林安奚从录音棚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宁辜,去办公室找了两人问了下,大家都在专心工作,竟然没一个人知道宁辜是什么时候走的。手机上有宁辜发过来的信息:林安奚,客户那儿临时有要求,我先走了。那个……等你回来!

    林安奚弯了弯嘴唇,眼里似含了点笑意,心脏那一块儿很软。刚准备给宁辜打个电话,秦书远却一个电话插了进来。

    秦书远的语气很急,含了满满当当的急躁与紧张。

    他说:“安奚,不对劲,小宁那边可能有什么问题,我今天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好像经常出现在她身边。”

    季衍青把宁辜带回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室。

    宁辜刚刚吐过一场,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满是死寂,像是没有生命的玻璃弹珠。

    季衍青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但她没接,只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发呆。季衍青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刚刚,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他……”

    宁辜的双眼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拉扯着填进了许多东西。恐惧,痛苦,不堪,难以接受,一并塞进她湿漉漉的眼睛里,扭曲了她姣好的面孔。

    宁辜的眼泪几乎是无意识地掉出来,她轻声说:“我想回家。”

    她想林安奚。

    都说昨日死今日生,这句话她在林安奚身边时想了无数遍。她觉得应该要给他一个健康的、干净而纯粹的她,所以她无数次想要忘记过去,她想痊愈。

    甚至打定主意,往昔不可改,那么今日从头来就是啊。

    确定没有人再跟着自己了,宁辜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林安奚还没回来,宁辜惊魂未定,想给林安奚打电话,正巧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提示,她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浏览器新闻推送。

    她便顺手点开,却在看到里面内容时骤然睁大了双眼,眼中惊恐万状,又落泪。

    只见新闻标题上写道:连环杀人犯陈司日前在C市出没,警方合力追击,却仍让其逃脱……

    她的过去啊……黑暗,肆无忌惮地扎根生长。

    宁辜下意识扔掉了手中的手机,蜷缩进沙发,落了泪。

    从头来过,其实,那么困难啊。

    宁辜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最终还是打给了110。

    “今天,陈司出现在我身边了,看身形……应该是他。他一直在跟着我,好像跟了我很多天了……”

    宁辜离开后,季衍青良久都没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刚刚宁辜下意识推开他的动作,满身排斥与防备。

    可是,她分明也会和别的男人那么亲密,抱着别的男人,连闭上眼的动作都那么温顺。

    季衍青苦笑,电话铃声响起,是未知来电。季衍青抿唇,他知道是谁。

    依照那人说的地方和他见面,见了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挥手给那人一拳,接着又是一拳,毫不留情,打得那人窝在地上爬不起来。

    季衍青打红了眼似的,一拳捶在墙壁上,手上瞬间渗出猩红。他红着眼睛朝那人低吼:“我警告过你!我警告过你不准出现在她身边!我警告过你绝对不可以伤害她!你为什么还要靠近她!你这个畜生!你害死了一个还不够吗!”

    说着又一拳一拳挥在了那人的身上,肉体撞击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逼仄的小出租房里显得格外压抑。

    可那个被揍的人一言不发,沉默地任他打,只是冰凉冷漠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戾气,可是最终那些戾气,又化作莫名的柔情消失在他的情绪深处。

    他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解脱了一般。

    很高兴见到你,姑娘。

    他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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