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钧早就知道李纯是个劲敌,于是先让欧阳武撤了回去。袁世凯和黎元洪却让李纯继续留在湖口,李纯养精蓄锐,专门等着林虎上门。现在林虎既然已经到了湖口,又怎么会退兵呢?他直接来到李纯的军营开枪示威,李纯的手下早就磨好枪装上弹了,听到枪声后都冲出来还击。两军开战,结果不分胜负,各自收兵回营改日再战。李纯及时向政府报告了情况,没几天袁世凯的命令传来了:
前据兼领湖北江西都督事黎元洪,先后电称:“据九江要塞司令陈廷训电,因近日乱党挟带巨资,前来九江湖口,运动煽惑,约期举事,恳请就近酌派军队,赴浔镇慑,即经派兵前往;嗣据江西护军使欧阳武电阻,已谕令前往军队预备撤回各营等语;兹又据黎兼督暨镇守使李纯,先后电陈,李烈钧带同外国人四名,于本月八号晚乘小轮到湖口,约会九十两团团长。调去辎重工程两营,勒令各台交出,归其占领,以各营扼扎湖口,遍布要隘,分兵进逼金(又鸟)炮台。德安之混成旅,并向沙河镇进驻。该镇南之赣军队,突于十二日上午八点钟开枪向我军进攻,且以湖口地方,宣布独立等情”,阅之殊深骇异。李烈钧前在江西,拥兵跋扈,物议沸腾,各界纷纷吁诉,甚谓李烈钧一日不去,赣民一日不安。本大总统酌予免官,调京任用,所以曲为保全者,不为不至。且为赣省计、深恐兴师问罪,惊扰良民,故中央宁受姑息之名,地方冀获敉安之庆。
不意逆谋叵测,复潜至湖口,占据炮台,称兵构乱,谓非背叛民国,破坏共和,何说之辞?可见陈廷训电称运动煽惑,约期举事,言皆有据。似此不爱国家,不爱乡土,不爱身家名誉,甘心畔逆,为虎作伥,不独主持人道者所不忍言,实为五大民族所共弃。值此边方多故,应付困难,虽全国协力同心,犹恐弗及,而乃幸灾乐祸,倾覆国家,稍有天良,宁不痛愤?李烈钧应即褫去陆军中将并上将衔,着欧阳护军使及李镇守使设法拿办,其胁从之徒,自愿解散,概不深究,如或抗拒,则是有心从逆,定当痛予诛锄。并着各省都督民政长,剀切晓谕军民,共维秩序,严加防范。本大总统既负捍卫国民之职任,断不容肇乱之辈,亡我神州。凡我军民,同有拯溺救灾之责,其敬听之!此令。
李纯将袁世凯的命令向军士们宣读之后,众人更加感到愤愤不平,当下就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和林虎军开战,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第二天天刚亮,李纯一声令下,士兵们就一拥而上,排山倒海一般直扑林虎军而去。林虎军也开始反击,双方的枪炮弹药用得飞快。
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双方的损失都不小,林虎军的伤亡更是惨重。眼看着太阳就快下山了,李纯于是加大了攻击力度,而林虎军这边的弹药已经快打光了,就算是驰骋山林的老虎,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去接子弹啊,林虎只好下令退兵。刚一下令,众人就都慌忙往回撤,整支队伍毫无秩序,一下子人就都跑光了。李纯带人追了一段后才返回营地,接着宣布此战告捷。
这时袁世凯已经任命了段芝贵为第一军军长,让他带军南下支援李纯;任命黎元洪为宣抚使,和欧阳武等人一起商量善后事宜。欧阳武已经叛变了,袁世难道还不知道?黎元洪于是将情况告知了袁世凯,袁世凯于是又颁布下来一条法令:
共和国民,以人民为主体,而人民代表,以国会为机关。政治不善,国会有监督之责,政府不良,国会有弹劾之例。大总统由国会选举,与君主时代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迥不相同。今国会早开,人民代表,咸集都下,宪法未定,约法尚存,非经国会,无自发生监督之权,更无擅自立法之理,岂少数人所能自由起灭?亦岂能因少数人权利之争,掩尽天下人民代表之耳目?此次派兵赴浔,迭经本大总统及副总统一再宣布,本末了然。何得信口雌黄,藉为煽乱营私之具?今阅欧阳武通电,竟指国军为袁军,全无国家观念,纯乎部落思想,又称蹂躏淫戮,庐墓为墟等情,九江为中外杂居之地,万目睽睽,视察之使,络绎于途,何至无所闻见?陈廷训之告急,黎兼督之派兵,各行其职,堂堂正正,何谓阴谋?孤军救援,何谓三道进兵?
即欧阳武蒸日通电,亦云李烈钧到湖口,武开两团往攻等语,安有叛徒进踞要塞,而中央政府,该管都督,撤兵藉寇之理?岂陈廷训、刘世均,近在九江之电不足凭,而独以欧阳武远在南昌之电为足信?岂赣省三千万之财产,独非中华民国之人民?李纯所率之两团,独非江西兼督之防军?欧阳武以护军使不足,而自为都督,并称经省会公举,约法具在,无此明条;似此谬妄,欺三尺童子不足,而欲欺天下人民,谁其信之?
且与本大总统防乱安民之宗旨,与迭次之命令,全不相符。捏词诬蔑,称兵犯顺,视政府如仇敌,视国会若土苴,推翻共和,破坏民国,全国公敌,万世罪人,独我无辜之良民,则奔走流离,不知所届,本大总统心实痛之。
如果没有看到袁世凯后面的话,这道命令看起来还真像是为民着想的。
本大总统年逾五十,衰病侵寻,以四百兆人民之付托,茹苦年余,无非欲黎民子孙,免为牛马奴隶。此种破坏举动,本大总统在任一日,即当牺牲一切,救国救民,现在正式选举,瞬将举行,虽甚不肖,断不至以兵力攘权利。总统已是囊中物,安得不争?况艰辛困苦,尤无权利之可言。
由总统过渡到皇帝,怎么会没有权利呢?
副总统兼圻重任,经本大总统委托讨逆,责有攸归,或乃视为鄂赣之争,尤非事实。仍应责成该兼督速平内乱,拯民水火,各省都督等同心匡助,毋视中华民国为一人一家之事,毋视人民代表为可有可无之人。你不如此,谁敢如此?我五大族之生灵,或不至断送于乱徒之手。查欧阳武前日电文,词意诚恳,与此电判若两人,难保非佥壬挟持,假借民意,俟派员查明,再行核办。此令!
前面一战,林虎军已经败了,李烈钧仍然留守在湖口。段芝贵带兵南下和李纯会合后就一同进攻湖口。副总统黎元洪又拨了楚豫、楚谦、楚同几艘兵舰、八尊机关炮,五十支快枪,十万颗子弹补充九江的军需。呵!湖口本来不是天险之地,李烈钧又是孤军奋战,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袁世凯和黎元洪的联手呢?李烈钧当然输得很惨。
黄兴、柏文蔚、陈其美等人于是也分头起事支援李烈钧,黄兴在江宁,柏文蔚在安徽,陈其美在上海。李烈钧和袁世凯的军队开战这一天,黄兴已经从上海来到了浦口运动江宁第八师胁迫程德全独立。士兵们手里拿着已经上膛的枪,气势汹汹地围在都督府外,嚣张得不得了。程德全其实心里慌得要命,但又没办法回避,只好假装镇定,慢腾腾地走出来问他们什么事情。众人都纷纷回答说,袁世凯违背约法形同叛国,所以还请各位都督联合起来讨伐他。程德全迟疑了半晌后说:“各位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也需要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能行事啊。”
话没说完,程德全就看到有一个人踉跄着奔到自己面前跪了下来。程都督还以为一时看错了,再仔细一瞧后顿时大惊失色,马上弯腰回礼。这人是谁呢?他就是黄兴。程都督于是问起黄兴的来意,黄兴一面说一面流眼泪,无非是关于讨袁的事。看来大人物还真需要几分演技。程都督边听边在心里暗想:我今天真是碰上难题了,不答应不行,答应了也不行。看来只能先求他放过我,等我回到上海以后再作打算。
主意已定,程都督便对黄兴说:“克强先生不愧是英雄。但兄弟我已经老了,而且目前我还有些小问题要处理,这次起事还是由先生主持吧。我情愿退位让贤回上海养病呢。”黄兴一听心里十分高兴,但他还是假意推辞了一番,程德全当然不肯当主事,自然连连拒绝,然后他就稍稍整理了行李,带上家属和几名警卫就和黄兴告别,自行离开了。此时远离是非是最聪明的选择。黄兴占据了都督府,宣布了独立。陈其美、柏文蔚等人听说黄兴已经得手,也相继独立了。陈其美在上海设立了司令部,柏文蔚也扛起了讨伐袁世凯的大旗。又是两路大军。长江巡阅使谭人凤和徐州第三师师长那里也传来了独立的消息,警报像雪花一样纷纷传到了北京。
袁世凯于是任命了张勋为江北镇守使,倪嗣冲为皖北镇守使,特派直隶都督冯国璋为第二军军长,同时兼任江淮宣抚使。他还担心两议院的国民党议员会在京内起事,于是特命赵秉钧为北京警备地区的司令官,陆建章为副司令,两人就负责守卫京城。赵秉钧终于又有了出头之日。这时,程德全也到了上海,他立刻向袁世凯上报了江宁被逼一事。袁世凯给程德全下了指示:
据国务院转呈江苏都督程德全十七日电称:“十五日驻宁第八师等各军官,要求宣布独立,德全旧病剧发,刻难搘拄,本日来沪调治。”又应德闳电称:“率同各师长移交都督府”等语。该都督有治军守土之责,似此称病弃职,何以对江苏人民?姑念该都督从前保全地方,舆情尚多感戴,此次虽未力拒逆匪,而事起仓猝,与甘心附逆者,迥不相侔。应德闳因事先期在沪,情亦可原。该逆匪等破坏性成,人民切齿,现在江西、山东两路攻剿,擒斩叛徒甚多,湖口指日荡平。张勋前队已抵徐州,着程德全、应德闳,即在就近地方,暂组军政民政各机关行署;并着程德全督饬师长章驾时等,选择得力军警,严守要隘,迅图恢复。
一面分饬各属军警,暨商团民团,防范土匪,保护良民。该都督民政长职守攸关,务当维系人心,毋负本大总统除暴安良之本旨。一俟大兵云集,即当救民水火,统一国家。该都督民政长,尚有天良,其各体念时艰,勉期晚盖!此令。
程德全、应德闳两人接到命令后,就在上海租界内暂设了一个临时机关处理要事。第二天,江宁传来急报,南京四路要塞总司令、讲武堂副长、第二团教练官程凤章等人都被黄兴给杀了。程德全将消息上报袁世凯,袁世凯罢去了黄兴、柏文蔚、陈其美三人的职务,并让冯国璋、张勋两人立即前往剿灭,同时颁发了全国通令:
前南京留守黄兴,自辞卸汉粤川路督办后,回沪就医,本月十二日,忽赴南京第八师部,煽惑军队,迫胁江苏都督程德全,同谋作乱。程德全离宁赴沪,黄兴捏用江苏都督名义,出示叛立,自称讨袁军总司令,其与湖口李逆烈钧电,有“江苏宣布独立,足为公处声援”之语。又迭派叛军攻击韩庄防营,遣其死党柏文蔚,盗兵临淮,陈其美图占上海,唆使吴淞叛兵,炮击飞鹰兵舰,在宁戕杀要塞总司令吴绍璘,讲武堂副长蒲鑑,要塞掩护团教练官程凤章等多人,并在沪声言外人干涉,亦所不恤,必欲破坏民国,糜烂生民而后快。逆迹昭著,豺虎之所不食,有昊之所不容。
查黄兴亡命鼓吹,本以改良政治为名,乃凶狡性成,竟于已经统一之国家,甘心分裂,自南京留守取消以后,屡遣叛徒,至武汉起事不成;又遣暗杀党至京行刺被获,侵蚀南京政府公款,以纠合暴徒,私匿公债票数百万,派人运动各省军队,政府虽查获证据,未经宣布,冀其良心未死,或有悔悟迁善之一日,乃政府徒蒙容忍之名,地方已遭蹂躏之祸,该黄兴、陈其美、柏文蔚等,明目张胆,倒行逆施,各处商民,怨恨切骨,函电纷纷,要求讨贼。比闻金陵城内,焚戮无辜,又霸占交通机关,敲诈商人财物,草菅人命。因一己之权利,毒无限之生灵,播徙流离,本大总统恻然心痛,凡我军民怒目裂眦,着冯国璋、张勋迅行剿办叛兵,一面悬赏缉拿逆首。其胁从之徒,有擒斩黄兴以自赎者,亦予赏金。自拔来归者,勿究前罪。本大总统但问顺逆,不问党类,布告远迩,咸使闻知。
冯国璋、张勋等人于是奉命先后南下。张勋更是表现得十分积极,甚至连夜向徐州进发。因为辛亥革命的时候,他曾被人赶出南京,现在正好公报私仇的机会来了,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金陵城。
张勋刚到韩庄就和黄兴派来的宁军遇上了,于是他命手下一通猛击,宁军也不甘示弱,双方交战甚欢。厮杀了一整夜还是不分胜负,这可惹恼了张勋,于是他冲到阵前,拿着新式手枪就朝宁军猛开枪。手下见主帅都一马当先,谁还敢落后?于是都一鼓作气朝着宁军冲了过去,拼命杀敌。宁军本来就渐渐有些气力不支了,现在张勋又如此愤怒,一时有些抵挡不住了,只好节节后退。眼见无法支撑,宁军只好纷纷败走。张勋紧追不舍,追到利国驿的时候却接到了一封信:
张军统鉴:江苏、江西,相率独立,皆由袁世凯自开衅端,过为已甚。三都督既已去职,南方又无事变,调兵南来,是何用意?俄助蒙古,南逼张家口,外患方亟,彼不加防,乃割让土地与俄,而以重兵蹂躏腹地,丧乱国民,破坏共和,至于此极,谁复能堪?九江首抗袁军,义愤可敬,一隅发难,全国同声。公外察大势,内顾宗邦,必将深寄同情,克期起义。呜呼!
世凯本清室权奸,异常险诈,每得权势,即作好慝。戊戌之变,尤为寒心。前岁光复之役,复愚弄旧朝,盗窃权位,继以寡妇可欺,孤儿可侮,既假其名义以御民军,终乃取而代之。自入民国,世凯更无忌惮,阴谋满腹,贼及太后之身;贿赂塞途,转吝皇室之费。世凯不仅民国之大憝,且为清室之贼臣,无论何人,皆得申讨。公久绾军符,威重宇内,现冷军已在徐州方面,堵住袁军,公苟率一旅之众,直捣济南,则袁军丧胆,大局随定,国家再造,即由我公矣。更有陈者:
兴此次兴师,惟以倒袁为目的,民贼既去,即便归田。凡附袁者,悉不究问。军国大事,均让贤能。兴为此语,天日鉴之,临颖神驰,伫望明教。江苏讨袁总司令黄兴叩。
张勋看完,把来信扯得粉碎,勃然大怒说:“从前我只知道有清朝,现在也只知道有袁世凯,什么狗屁黄兴,居然敢来游说我?真是混账!我老张岂能被你诱惑?”张勋于是下令让士兵好好休整一晚,明天再出战。
晚上的时候,探子忽然来报说,徐州第三师来接应叛军了。张勋说:“正好!我正好也要去杀他,他却自己跑来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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