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在小站练兵的时候,段芝贵还只是一个候补同知。他在直隶每日无事可做,就想投到袁世凯旗下,于是拜托人给他帮忙。后来袁世凯虽然收下了他,但他还是没有机会进到人前。段芝贵再次想法子,结交上了袁世凯的幕僚——总司文案阮忠枢。阮忠枢就教了他一个办法引起了袁世凯的注意。
天津有个地方叫平康里,烟花之地颇多。阮忠枢有空就常邀些好友去猎艳,因此与歌姬小金红比较熟了。小金红有一个同行姐妹叫柳三儿,人长得好心思也活泛,阮忠枢也暗自有些欣赏她。
有次袁世凯设家宴请了阮忠枢,两人喝得醉醺醺地,就说到了平康。阮忠枢说起了这柳三儿。对她评价很高,这让袁世凯来了兴趣,但他身份不同,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去妓院呀。于是和阮忠枢商量,趁夜深人静时再偷偷去。阮忠枢就和袁世凯约了半夜,然后就去找柳三儿商量去了。待到夜半,袁世凯果然匆匆赶来一睹芳容。阮忠枢于是唤出佳丽。
袁世凯仔细一看,哎呀,果然称得上当代尤物,风韵绝伦啊。柳三儿自然也使出了全身本事,笑靥如花。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情此景也是不差。两人当即一见如故,互述衷肠,围坐在桌前吃喝玩乐直到天亮,袁世凯才和阮忠枢意犹未尽地回去。之后见面的次数多了,更加恩爱,袁世凯就动了替意中人赎身的心思,但担心招来议论所以迟迟未决。
阮忠枢知道这其中隐情,于是叫段芝贵去将柳三儿赎出来再给袁世凯送去。这样就不怕袁世凯会不收这个人情了。段芝贵觉得此计极妙,依计而行。黄金朝去,红粉佳人夕来。阮忠枢将柳三儿送入了袁世凯的寓所。不久,柳三儿就成了袁氏四姨太,段芝贵也得到任命,成了全军的总提调。袁、段的情谊日久愈亲。
段芝贵每天早晨还一定要去向袁世凯问安,袁世凯问他:“我知道身为人子事必躬亲,所以每天向父母问安。你我又不是父子,为什么这么做呢?”段芝贵则说:“父母生我,您栽培我,两者是一样的恩情,您若不嫌弃的话,我就是您的义子。”袁世凯听了不免一笑。段芝贵只当袁世凯已经答应了,马上拜倒叫袁世凯做父亲。袁世凯推辞不及,口中虽然说他多事,但是也受了他四拜,于是就这么多了一层关系。这样的手段,不能不说段芝贵他是个很懂得做世故人情的人啊。
后来袁世凯被调走,段芝贵就跟在杨翠喜手下做事了,但他很快就被革职,而后又一直不得志(详见《清史》)。再后来清朝瓦解民国成立,袁世凯成了总统,段芝贵才自然大张旗鼓重新上台。这期间段芝贵因为平乱癸丑革命有功,旋即到武昌接任了段祺瑞的职位。
这次又听说京中推行帝制,就赶忙离开湖北拼命往袁世凯那儿赶。还邀集了朱启钤、周自齐、唐在礼、张士钰、雷震春、江朝宗、吴炳湘、袁乃宽、顾鳌等人,也开会要鼓吹帝制,想和筹安会争功。
巧的是筹安会已经发现了。段芝贵心想:梁财神的势力也不小,跟他合作应该不会吃亏。梁财神也早知段芝贵进京的目的,而且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御干儿的人呢,于是他也决心拉拢他两人一起共事。两人不谋而合,更何况还彼此熟识。真是臭味相投还惺惺相惜。当下将两个请愿团定名为了请愿联合会。宣言书也已写好了,段芝贵一看,上面写着:
民国肇建,于今四年,风雨飘摇,不可终日。父老子弟,苦共和而望君宪,非一日矣。自顷以来,二十二行省及特别行政区域,暨各团体,各推举尊宿,结合同人,为共同之呼吁,其书累数万言,其人以万千计,其所蕲向,则君宪二字是已。政府以兹事体大,亦尝特派大员,发表意见于立法院,凡合于巩固国基,振兴国势之请,代议机关,所以受理审查以及于报告者,亦既有合于吾民之公意,而无悖于政府之宣言,凡在含生负气之伦,宜有舍旧图新之望矣。惟是功亏一篑,则为山不成,锲而不舍,则金石可贯。同人不敏,以为吾父老子弟之请愿者,无所团结,则有如散沙在盘,无所榷商,则未必造车合辙。又况同此职志,同此目标,再接再厉之功,胥以能否联合进行为断。用是特开广座,毕集同人,发起全国请愿联合会,议定简章,凡若干条。此后同心急进,计日程功,作新邦家,慰我民意,斯则四万万人之福利光荣,非特区区本会之厚幸也。
下面还写了十一条会章,条文如下:
第一条:本会以一致进行,达到请愿目的为宗旨。
第二条:凡已署名请愿者,皆得为本会会员。
第三条:本会设职员如左:
(一)会长一人,副会长二人,由会员中公举之。
(二)理事若干人,由会员公推之。但各团体请愿领衔者,当然为本会理事。
(三)参议若干人,由会长及全体职员会公推之。
(四)干事分为文牍会计庶务交际四科,各科主任干事一人,余干事若干人,由会长副会长合议推任之。
第四条:会长代表本会,主持办理本会一切事务。
第五条:副会长辅助会长,办理本会一切事务。会长有事故,副会长得代理之。
第六条:理事随时会商会长,办理本会特别要务。
第七条:参议随时建议本会,赞理一切会务。
第八条:干事商承会长,分科执行本会一切事务,其各科办事细则另定之。
第九条:本会开会,分为两种:(一)职员会得由会长随时召集之,(二)全体大会,遇有特别事故时,由会长召集之。
第十条:本会设事务所于安福胡同。
第十一条:本会章程,如有认为不适当时,得开大会,以过半数之议决修改之。
段芝贵看完后问道:“正副会长选出来了吗?”梁士诒就告诉他,沈云霈为会长,张镇芳、那彦图为副会长,其他人也大致说明了。
段芝贵说:“太好了,就这样进行吧。我有事情要回湖北,凡事就辛苦你们多担待了呀。”梁士诒说:“客气客气。我们现在还需要推选几位参政呀。”段芝贵说:“章程中说的是要由会长主持,既然沈会长就在这里的话就好办了。”
沈云霈听到连忙接口说:“这也需要大家一起商量。会名既然叫全国联合会,那就应该在各省找些代表来,但此事颇费时日呢。”段芝贵就笑了:“沈先生你太拘泥了。各省的官员哪一个会不想来?只要打个电话去问问,他们保管个个都赞成呢。百姓的民意也很容易收集啊,只要叫各省的官员凑几个有声望的绅士联名请愿不就算民意了,老先生,你难道要所有人都来北京呀?”好聪明的法子。
梁士诒又说:“这还是很费事。依我看,现在在京城里的官员很多都已经是各省的代表了,如果把他们联合起来,再让他们把自己亲戚朋友的名字写上不就算各个地方的民意了吗,就算他们不同意,难道还会从乡里跑来表示抗议?”说完哈哈大笑。梁财神的办法果然更聪明。段芝贵想了想说:“话虽如此,但各省官吏的请愿书却是不能少的呀。还有各个地方的报纸,他们是煽动舆论的帮手,需要先打理打理呢。”梁士诒说:“香岩兄(段芝贵字)你声名在外,就由你做各省的领袖哇。”段芝贵连忙回答:“兄弟已经密电了各省将军联名请愿,现在回电还没有齐,收齐了后才能传达上去。办事要有次序嘛,先收集民意再上书推举,才是有条不紊呢。”
梁士诒明白了:“这个自然。要讲到报纸的话,京城里一大半已经说通了,只有上海那边比较麻烦,已经派人去了,并打算在上海设一个亚细亚分馆,专门用来提倡这事。天下无难事,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还怕什么?”大家一起鼓掌赞成。散会之后,段芝贵就去见了袁世凯,他们所有的秘密商议,不过也就是这些事情,一切办妥后段芝贵就出京回湖北去了。
不久,请愿书果然层出不穷地飞进参政院。参政院里已经由沈云霈运动成熟了,自然陆续接收。参政院院长黎元洪早已被软禁,只好装聋作哑装看不见由着他们胡来。袁世凯知道请愿书的事情后很是欣慰,就想让黎元洪也写一封,好大肆宣传下民意,于是嘱托梁士诒等人去游说黎元洪。黎元洪当然不肯,气得马上上书请辞院长和参谋总长二职。袁世凯当然不准他走了。所以这事只好作罢。
这边正在全民请愿呢,那边忽然出现一篇大文章,与袁世凯他们一帮人公然作对。这篇好文章是谁写的呢?乃是当代大文豪,前任司法总长梁启超。梁启超不做司法总长后,袁世凯又安排他去了参政院做参政。但他见袁世凯热心帝制,所以不愿附和,于是辞职出京到了上海,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题目叫作“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有一万多字。我摘录了一段脍炙人口的给大家瞧瞧:
盖君主之为物,原赖历史习俗上一种似魔非魔的观念,以保其尊严。此种尊严,自能于无形中发生一种效力,直接间接以镇福此国。君主之可贵,其必在此。虽然,尊严者,不可亵者也。一度亵焉,而遂将不复能维持。譬诸笵雕土木偶,名之曰神,舁诸闳殿,供诸华龛,群相礼拜,灵应如响,忽有狂生,拽倒而践踏之,投诸溷牏,经旬无朕,虽复舁取以重入殿龛,而其灵则已渺矣。譬喻新颖。自古君主国体之国,其人民之对于君主,恒视为一种神圣,于其地位,不敢妄生言思拟议,若经一度共和之后,此种观念,遂如断者之不可复续。试观并世之共和国,其不患共和者有几?而遂无一国焉能有术以脱共和之轭,就中惟法国共和以后,帝政两见,王政一见,然皆不转瞬而覆也,则由共和复返于君主,其难可想也。
我国共和之日,虽曰尚浅乎,然酝酿之则既十余年,实行之亦既四年。当其酝酿也,革命家丑诋君主,比诸恶魔,务以减杀人民之信仰,其尊严渐亵,然后革命之功,乃克集也。而当国体骤变之际,与既变之后,官府之文告,政党之宣言,报章之言论,街巷之谈说,道及君主,恒必以恶语冠之随之,盖尊严而入溷牏之日久矣。今微论规复之不易也,强为规复,欲求畴昔尊严之效,岂可更得?
是故吾独居深念,亦私谓中国若能复返于帝政,庶易以图存而致强,而欲帝政之出现,惟有二途:其一则今大总统内治修明之后,百废俱兴,家给人足,整军经武,尝胆卧薪,遇有机缘,对外一战而霸,功德巍巍,亿兆敦迫,受兹大宝,传诸无穷;其二经第二次大乱之后,全国鼎沸,群雄割据,剪灭之余,乃定于一。夫使出于第二途耶,则吾侪何必作此祝祷?果其有此,中国之民,无孑遗矣,而戡定之者,是否为我族类,益不可知,是等于亡而已。独至第一途,则今正以大有为之宜,居可有为之势,稍假岁月,可冀旋至而立有效,中国前途一线之希望,岂不在是耶?
故以为吾侪国民之在今日,最勿生事以重劳总统之廑虑,俾得专精壹志,为国家谋大兴革,则吾侪最后最大之目的,庶几有实现之一日。今年何年耶?今日何日耶?大难甫平,喘息未定,强邻胁迫,吞声定盟,水旱疠蝗,灾区遍国,嗷鸿在泽,伏莽在林,在昔哲后,正宜撤悬避殿之时,今独何心?乃有上号劝进之举。夫果未熟而摘之,实伤其根,孕未满而催之,实戕其母,吾畴昔所言中国前途一线之希望,万一以非时之故,而从兹一蹶,则倡论之人,虽九死何以谢天下?愿公等慎思之!《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息。”
自辛亥八月迄今,未盈四年,忽而满洲立宪,忽而五族共和,忽而临时总统,忽而正式总统,忽而制定约法,忽而修改约法,忽而召集国会,忽而解散国会,忽而内阁制,忽而总统制,忽而任期总统,忽而终身总统,忽而以约法暂代宪法,忽而催促制定宪法。大抵一制度之颁行,平均不盈半年,旋即有反对之新制度起而推翻之,使全国民彷徨迷惑,莫知适从,政府威信,扫地尽矣。今日对内对外之要图,其可以论列者,不知凡几,公等欲尽将顺匡救之职,何事不足以自效?何苦无风鼓浪,兴妖作怪,徒淆国民视听,而贻国家以无穷之戚也。
说得真是淋漓爽快啊!文章很快引起了国民的关注,袁世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还没听说,但梁士诒、杨度等人看到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全文逻辑严密,就是想反驳也做不到啊,反而会难以自圆其说。京城里把梁任公(梁启超)的文章四处传诵,一时被当作圣经贤作流传甚广,袁世凯这才渐渐听说。他真是恨不得将梁启超捉来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啊,只是不好发作。
接着他就想高价找人暗杀了梁启超,可惜他找不到聂政、荆轲那样的人物。黄金也有失色的时候,钱可不是万能的。无可奈何之下,他和梁士诒等人商量着,先让参政院继续收集请愿书。等请愿书差不多了,就派杨士琦到参政院去讲话发表政见,代表他反对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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