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护国军第一总司令蔡锷听说广西已经出兵，东边也就没必要担心了，于是亲自督查左翼军，再次进入四川境内，进攻叙州、泸州。当时张敬尧镇守泸州，纵容士兵奸淫掳掠，大批难民出城逃难，途中饿死的到处都是，惨不忍睹。蔡锷出钱收容赈济，并写信给张敬尧说：
两军争点，其目的在共和帝制二端。共和死，则同胞为帝制人民，帝制死，则同胞享共和幸福。无论谁胜谁负，苟无民何以为国？今贵军挟其势力，蹂躏群黎，吾窃为阁下所不取。矧迩来中外报纸，咸记载贵军野蛮，吾为阁下计，正宜一雪此耻，胡反加之厉乎？且也帝制未成，先屠百姓，自今以往，世界上又曷贵有皇帝耶？公身为大将，不思整饬军纪，但知媚兹一人，已属罪不容死；况更虐我同胞，人将不食尔馀矣。谨率义旅，北向待命，公如不悛，速决雌雄！
张敬尧收到战书，又生气又羞愧，立即调集各军和云南军决一死战，同时派侦察兵收集云南军行踪，准备半途截杀。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江安、南川失守的消息，敌人已经到达纳溪了。张敬尧立刻带兵前往支援。途中遇到了一个叫卢叫鸡的土匪头子，愿意加入他们作为先锋。张敬尧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对当地的地形十分熟悉，对云南军那边的状况也很清楚。张敬尧非常高兴，便命令他做向导。
卢叫鸡领命带路，走了大概十里路，只见前面山峰连绵，非常险恶。天又快黑了，张敬尧心里没底，传令停止行军。正在士兵休息的时候，卢叫鸡上前说道：“翻过这些山岭，再走不到十里，就可以到达纳溪。大帅为什么不趁机前进偷袭，一定能荡平敌军的。”张敬尧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山路崎岖，地形复杂，要是遇到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卢叫鸡乖巧地说：“这条小路连当地人都很少知道，不瞒大帅，我是个无业游民，平时流窜山林，对这条路非常熟悉。”张敬尧说：“我军冒险进军，都指望你了。成功了我会重重赏赐你，否则后果很严重，你有没有把握？”卢叫鸡说：“要是失利了，我愿意提头来见。”张敬尧看他这么坚决，才相信了他。并暗中吩咐前队注意卢叫鸡，不要让他遛了，同时让各军小心，不要急躁。张敬尧自己仍然留在山里，想等前军得手了再走。
卢叫鸡带着队伍前进，山路越来越难走，天色越来越昏暗，幸亏打着火把，还能认出路。但是士兵们不习惯走山路，累得气喘吁吁，大家正要坐下休息，突然枪炮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原来是敌军杀来了。大家知道中计了，将卢叫鸡捆住匆忙撤退。倒在枪林弹雨中、摔下悬崖的士兵不计其数。
忽然山上有人喊：“北军听着，今天你们走到这里，已经无路可退了。本来我军可以将你们一举歼灭，但我们是同胞，不应该自相残杀；只可惜张敬尧没有进山，被他逃了。回去告诉他让他改过自新，免得招来杀身之祸。这次就饶了你们，要是敢再来，绝不手下留情。”说完，枪声慢慢消失，士兵们抱头鼠窜，跑到出山口向外一看，没看到张敬尧的身影，只看到百十个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大家都很惊讶，但刚死里逃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匆匆跑向泸州去了。
原来蔡锷知道张军进山，秘密派遣精锐绕过小道，堵截张敬尧的后路。偏偏张敬尧狡猾得很，开始时不肯进山，后来听到山中的枪炮声，察觉有埋伏，连忙撤退。等到云南军赶到，只用大炮打死了后队的百余名士兵，张敬尧早已经跑了，追又追不上，只好收兵回营。
纳溪的守军听说张敬尧兵败，自然不战而降。当张敬尧跑回泸州集结残兵，发现伤亡大半，于是把卢叫鸡绑上来。一看到他，张敬尧立即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说：“狗强盗！你竟敢勾结叛军来害我？”卢叫鸡大笑着说：“我虽然是个强盗，但不像你们这群狐朋狗党，残杀四川的老百姓。蔡锷司令拥护共和，邀请我帮助他，我敬佩他的爱国热忱，所以前来假装投降，希望引诱你上当，送你归西，谁知道你命不该绝逃出了包围，还白搭上这么多同胞的性命。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杀了我我倒可以流芳百世，正好摆脱强盗的骂名。”张敬尧非常愤怒，命令属下把卢叫鸡拖出去，乱刀砍成了肉泥。
得知纳溪失守，冯玉祥、伍祥祯立即派兵前去支援。蔡锷收到卢叫鸡被杀的消息，很是伤心。于是下令攻打泸州，兵临城下，远远地看到前面深沟高垒。看起来很坚固。蔡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攻打不下来，于是往后退了一些就地驻扎。休息一天后，传来綦江出兵的消息，于是蔡锷命令刘云峰暂时主持军务，亲自率领五百人前往偷袭。
沿江一带山回路转，崎岖蜿蜒，他害怕忙中出错，便向当地人打听，凑巧遇到一个老伯，上前好言询问。老翁姓王，已经七十多岁了，说：“北军最近占据綦江，军纪混乱，强买强卖，欺凌良家妇女，百姓都过不下去了。今天看到护国军来了，我们终于熬到头了。”蔡锷说：“这里哪条路离綦江最近？”老人说：“松坎。”蔡锷说：“松坎离这里有多远？”老人说：“不过十里左右。”蔡锷继续问怎么走，老人说：“小民愿意带路。”蔡锷说：“老人家身体吃得消吧？”老人笑着说：“十几里路而已，怕什么。”蔡锷很高兴，于是跟着老人后面，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松坎，两边都是山，只有中间有一条路可以走。山上树木茂密，就算埋伏几千人也察觉不到。
蔡锷看到这险峻的地形，不自觉地对老人说：“这松坎果然名不虚传，我打算在这儿驻留，老伯可以回去了。”老人说：“这里最适合埋伏，假如北军前来了，即使是千军万马，也是死多活少。”蔡锷听后，很惊讶他竟然这么了解兵法，不禁怀疑他是北军派的间谍，有些迟疑起来。老人说：“我愿意留下来看你们杀贼。”说完登上山崖，向綦江那边眺望，隐隐约约看到北军旗帜飘动。老人连忙喊：“北军来了。”蔡锷也上冈一望，果然有大队北军前来，于是急忙令部下躲藏，等一声令下，立即杀出去。
不一会儿，綦江军已进入小路，蔡锷看时机成熟，率兵杀出，一声呼喊，顿时枪声四起，喊杀声不绝于耳。蔡锷也没精力顾及老人，下山指挥去了。綦江军虽然有数千人，但到了这里却施展不开，前队来不及闪躲，都被击毙了。后队急忙后退，但还是伤亡过半，只剩下几百个士兵逃回綦江。
蔡锷也没有追赶，检查士兵，五百人一个不少，只有十几人受了点伤。缴获机关枪十几架，只是老人不知去向。找了一圈，才发现他躺在地上，血迹斑斑，已经中弹身亡。蔡锷哭着下跪说：“王老伯！王老伯！多亏了你，我立了战功，你却死在了这里。”蔡锷命令士兵抬着老人的尸体回到了原处，找到家属来认领，并给了一百块大洋的抚恤金。蔡锷还亲自跪地祭奠，边磕头边流泪。乡亲看后也很感动，都说老人有福气，得到将军祭奠，即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蔡锷辞别老人家眷回到营中，与刘云峰等人谈到战况，都很兴奋。第二天一早，蔡锷命令士兵吃饱早餐，攻打泸州。张敬尧也是拼命抵抗，双方都死伤惨重。第三天，蔡锷假装打不过往后撤退。冯玉祥、伍祥祯按捺不住，带兵追了过去。张敬尧害怕有埋伏，不敢追击，只是在后面跟着。可是前军越追越远，不一会儿就隔了几里路。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前军追了进去，张敬尧心想大事不好，正担心会有埋伏时，就听到炮声突然响起来，厮杀声从树林里传出来。张敬尧只好带兵支援。
当他赶到树林后，眼前的场景把张敬尧吓到了。原来冯玉祥、伍祥祯被蔡锷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张敬尧一声呐喊，用机关枪一顿乱扫，冲破了对方的一个口子，冯、伍军乘着间隙逃了出来，但已经只剩一半人了。蔡军拼力追杀，张敬尧抵挡不住，连忙转身撤退，费了好大功夫才侥幸逃进泸州城。张敬尧经过这次打击后，满心期盼着曹锟派兵救援，谁知道曹军驻扎綦江，由于松坎一战不敢出城。张敬尧只好弃城逃跑，还把城里的房子全部烧了。蔡锷率军进城，命令士兵搭建临时棚屋，煮粥赈济饥寒交迫的老百姓，护国军美名远播，和张敬尧形成鲜明的对比。
泸州失守，四川政府大吃一惊，立即电报中央，袁世凯也非常惊慌。之后又接到湖南和广东的警报，李烈钧已经攻入湖南，陆荣廷攻入广东，袁世凯更加坐立不安。接着日本使者日置益提交外交意见书，大致是说：
奉本国政府训令，因中国内乱蔓延，北京政府，既无平乱能力，滇、桂、黔方面，又系维持共和，不得视为乱党，本国政府，现已承认为交战团体。
很快，英、法、俄、美各国的公使纷纷到外交部，请袁世凯立即取消帝制，免得内乱无法控制。袁世凯忙得焦头烂额，忽然又有人发来一道电报，秘书翻译好后递给袁世凯，袁世凯看后顿时目瞪口呆，倒在睡椅上。原来这封电文是由江苏将军冯国璋、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和徐州将军张勋联名发来的。这五位将军都是国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平时也是袁世凯最信任的人。为了帝制问题他们已经对袁世凯有些不满了。秘书看袁世凯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昏倒了。偷偷看一眼，只见他睁着眼睛，皱着眉毛，拳头紧握，表情非常难看。秘书也不敢打扰，只好叫人去请太子。
不一会儿，袁克定进来了，走近袁世凯椅子前，袁世凯突然起身对他说：“都……都是你！你一心一意劝我做皇帝，你将来好接替，我听了你的，才惹出那么多事。现在人心都变了，到处都在反我，我现在该怎么下台？”袁克定支支吾吾地说：“现在只有云南、广西、贵州叛乱，我想也没什么大事。”袁世凯愤怒地说：“你自己看看五位将军的联名电文。”说完递给了他。袁克定看后也被吓得不敢出声。袁世凯说：“你快去请段祺瑞过来。”袁克定心想段祺瑞是父亲的死对头，请了也不一定会来。于是支吾着说：“恐……恐怕他不一定肯来。”袁世凯说：“曹锟、张敬尧都来劝我重新起用段祺瑞，现在情况紧急，只好请老段出山了。”袁克定也不敢多嘴，只好硬着头皮去请，果然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看到他悻悻而归，袁世凯感叹说：“多年的交情，都被你给毁了。”袁克定说：“徐世昌老伯还在天津，不如去请他吧！”袁世凯说：“快去快去！”
袁克定走后，袁世凯又把电文看了一遍，看他们的意思，似乎不撤销帝制，他们也要效仿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宣布独立。袁世凯心急如焚，立即召开御前大会。除了六君子、十三太保外所有国务卿和各个部门的部长也都悉数到场。
袁世凯把电文拿给他们看后说：“照五位将军的意思，是要我取消帝制。我本来就没有称帝的想法，因为情势逼迫才勉强答应的。现在既然有人不服，我也就不固执了。”还没说完，就见朱启钤、梁士诒站出来说：“陛下如果取消帝制，威信会受到打击，这是向他们示弱，我们不同意。”刚说完，又有人抗议：“实行帝制以来，我一直不看好，但是看到京城中大部分人都赞成，也不敢说什么。如今西南大势已去，总统后悔了，担心大局失控。向全国人赔罪，说不定还能挽回人心。万一取消帝制他们还是不依不饶，那就不是你的过错了，各国的公使也能帮助我们平定叛乱。总统前几天还说，愿意牺牲子孙的幸福救国救民，为什么还要对皇位恋恋不舍呢？”
袁世凯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教育部总长张一麟，于是叹了口气说：“钟仁（张一麟字钟仁），去年你曾经劝阻帝制，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梁士诒本来还想争辩，但看到袁世凯已经后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陛下要慎重啊！”袁世凯也陷入了沉思，到了散会的时候也没有讨论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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