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帝制的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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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袁世凯还是犹豫不决,就盼着徐世昌快赶来给他出出主意。等到第二天,还是没看到袁克定回来,可是却收到了一份书信,只见上面写着“总统老弟收”几个大字。袁世凯纳闷谁会这么称呼自己,正想继续看下去,突然袁克定进来说:“徐伯伯来了!”袁世凯连忙放下信,将徐世昌请了进来。

    徐世昌进门刚要准备上前行礼,袁世凯立马阻拦说:“都是老朋友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快坐吧!”两个人坐定后,袁世凯笑着说:“老兄,我现在进退两难,我把你从天津请过来,希望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徐世昌说:“不瞒总统,我现在也老了,既没有才能,也没有权势,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对政事也不想过问了。看到大公子苦苦相邀,我也不忍心,所以就跟着来了,顺带向你问个好。你要是询问我政事,我建议总统还是问别人吧,我不想参与。”袁世凯笑着说:“菊人(徐世昌号菊人),我们是患难故交,你今天肯来,说明我们友情深厚,就不要说什么套话了。好歹帮我想想法子,凡事都好商量。”徐世昌说:“先不说别的,现在的财政怎么样了?”袁世凯皱着眉头说:“现在各省补贴大部分都拖着没发,外国人受了内乱的影响,不肯借款。哎,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现在只有老兄你能帮我了。”

    徐世昌也没急着回答他,往书桌上一看,看到一叠信纸,大概有十几张,就问:“这是谁写的?”袁世凯说:“我忘记了,刚刚只看过一句,叫我总统老弟,估计有点来历。”说完拿过来和徐世昌一块看。徐世昌看到第一句也很惊讶,再看内容,竟然都是揭露袁世凯的过错的,并且给袁世凯指明了三条选择:“一是退位隐居,二是取消帝制履行诺言,三是执迷不悟,继续做皇帝,步董卓和王莽的后尘。”最后还说,以前在强学会的时候,一块喝酒聊天,看在多年的兄弟交情才来忠告。总共有一万字,署名的是康有为。

    两人看完后,徐世昌偷看了袁世凯一眼,见他的脸色很难看,就说:“这个书呆子,你不要理他,但我有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施行帝制,还是取消帝制?”袁世凯半天才回答:“只要天下太平,我什么都答应。”徐世昌说:“总统要是肯放弃帝位,其实平定叛乱倒也不难,但必须邀段祺瑞出来帮忙,他是北洋军阀的领袖,或许还能镇得住局势。”袁世凯摇头说:“我请过了,他不肯来,怎么办?”徐世昌说:“他无非是反对帝制,要是取消帝制了,我想他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袁世凯说:“别人去请他,估计也没用,我又不方便亲自去请,要是你能帮我跑一趟就太好了。”徐世昌想了想,站起来说:“那我去试试看。”袁世凯千恩万谢地说:“全靠老兄了!”

    徐世昌走后,袁克定又进来了,说:“徐老伯怎么说?”袁世凯回答:“他要我取消帝制,现在去邀请芝泉(段祺瑞字芝泉)了。”袁克定说:“现在想取消帝制已经没那么简单了。”袁世凯说:“如今四面楚歌,你说我该怎么办?”袁克定说:“不如用武力解决吧。”袁世凯哼了一声说:“就靠你那些模范军有什么用?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要再说什么了。”袁克定只好退下。

    不久,徐世昌过来了,说是段祺瑞已经同意,只要袁世凯取消帝制,就出山帮忙。袁世凯面色沉重说:“算了算了,我就取消帝制吧!明天叫祺瑞过来商议。”徐世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开会,徐世昌先到,段祺瑞也来了,其余的人也都到齐了。只是六君子和十三太保大部分请假,估计是没脸过来。袁世凯也不想再叫了,只把取消帝制的理由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言辞之中有点惋惜的感觉。徐世昌说:“大总统痛改前非,我们都很敬佩,大家有什么疑议?”见大家都低头不说话,袁世凯就说:“菊人、芝泉都是我的老朋友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希望你们能帮我渡过艰难时期。”段祺瑞说:“大总统都肯放弃帝制,我怎么还敢固执呢,以后我会尽心尽力的。”于是袁世凯便命令秘书长拟写撤销帝制的文书。

    会议散后,袁世凯把徐世昌、段祺瑞两人和王氏通、阮忠枢留下,等文书写好后,再让他们修改一下。段祺瑞只是个武夫,阮忠枢也是个粗鲁的将军,两人也不好多嘴,全靠徐世昌和王氏通认真琢磨。哪一句不妥,哪个字需要修改,商量了好久才确定下来。随后将草稿呈给袁世凯检阅,只见稿中写着:

    民国肇建,变故纷乘,薄德如予,躬膺巨艰。忧国之士,怵于祸至之无日,多主恢复帝制,以绝争端而策久安,癸丑以来,言不绝耳,予屡加呵斥,至为严峻;自上年时异势殊,几不可遏,佥谓:“中国国本,非实行君主立宪,决不足以图存,倘有葡、墨之争,必为越、缅之续。”遂有多数人主张恢复帝制,言之成理,将士吏庶,同此悃忱,文电纷陈,迫切呼吁。予以原有之地位,应有维持之责,一再宣言,人不之谅。嗣经代行立法院议定,由国民代表大会,解决国体,各省区国民代表,一致赞成君主立宪,并合词推戴。

    中国主权,本于国民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予更无讨论之余地,然终以骤跻大位,背弃誓词,道德信义,无以自解,掏诚辞让,以表素怀。乃该院坚谓元首誓词根于地位,当随民意为从违,责备弥周,已至无可诿避,始以筹备为词,藉塞众望,并未实行。及滇、黔变作,明令决计从缓,凡劝进之文,均不许呈递,旋即提前召集立法院,以期早日开会,征求意见,以示转圜。越掏越臭。予本忧患余生,无心问世,遁迹洹上,理乱不知;辛亥事起,谬为众论所推,勉出维持,力持危局,但知救国,不知其他。中国数千年来,史册所载帝王子孙之祸,历历可征。

    予独何心,贪恋高位?乃国民代表,既不谅其辞让之诚,而一部分之人民,又疑为权利思想,性情隔阂,酿为厉阶。诚不足以感人,明不足以烛物,实予不德,于人何尤?辜我生灵,劳我将士,以致中情惶惑,商业凋零,抚衷内省,良用矍然。屈己从人,予何惜焉?代行立法院转陈推戴事件,予仍认为不合事宜,着将上年十二月十一日,承认帝位之案,即行撤销,由政事堂将各省区推戴书,一律发还参政院代行立法院,转发销毁。呜呼痛哉!

    所有筹备事宜,立即停止,庶希古人罪己之诚,以洽上天好生之德,洗心涤虑,息事宁人。盖在主张帝制者,本图巩固国基,然爱国非其道,转足以害国;其反对帝制者,亦为发抒政见,然断不至矫枉过正,危及国家。务各激发天良,捐除意见,同心协力,共济事艰,使我神州华胄,免同室操戈之祸,化乖戾为祥和。总之万方有罪,在予一人。终不脱皇帝口吻。今承认之案,业已撤销,如有扰乱地方,自贻口实,则祸福皆由自召,本大总统本有统治全国之责,亦不能坐视沦胥而不顾也。仍自称大总统,未免厚颜。方今闾阎困苦,纲纪凌夷,吏治不修,真才未进,言念及此,终夜以兴。长此因循,将何以国?嗣后文武百官,务当痛除积习,黾勉图功,凡应兴应革诸大端,各尽职守,实力进行,毋托空言,毋存私见。予惟以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为制治之大纲。我将吏军民,尚其共体兹意!此令。

    袁世凯看完后,隔了好久才说:“明天就颁发吧。”等他们都出去后,袁世凯又把底稿仔细瞧了瞧,心想把这些文字发出去,岂不是说明自己已经倒台了?但要是不发,将来人心溃散,连总统都做不成。情势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于是袁世凯咬了咬牙,将它交给秘书去印铸局排印。这时,袁克定忽然呈上一封亲笔书信,袁世凯打开一看,信中说:

    自筹安会发生,以迄于今,已历七阅月。此七阅月中,呕几许心血,绞几许脑力,牺牲几许生命,耗费几许金钱,千回百折,始达到实行帝制之目的。兹以西南数省称兵,即行取消帝制,适足长反对者要挟之心。且陛下不为帝制,必仍为总统,则今日西南各省,既不慊于陛下为帝,而以独立要挟取消帝制者,安知他日若辈不因不慊于父为总统,而又以独立要挟取消总统乎?窃恐其得步进步,或无已时也。料得正着。今为陛下计,不如仍积极进行之为愈。且西南各省,虽先后反抗,而北方军民,则固相安无事。陛下苟于此际正位,即使西南革党,兴兵北犯,然地隔万里,纵旷日持久,未必能直捣幽燕。况军力之强弱各殊,主客之劳逸迥别,胜败之结果,尚在不可知之数乎?就令若辈不肯归化,亦不过以长江或黄河南北,为鸿沟已耳,则陛下纵不能统一万方,亦胡不可偏安半壁哉?较今兹自行取消帝制,孰得孰失,何去何从,愿陛下熟思之。

    袁世凯看完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突然有点后悔了。于是独自一人在房里,背着双手来回走动。忽然背后有人说:“万岁爷,有人请!”回头一看,原来是女官长安静生,就说:“你不要叫我万岁爷,要叫我大总统。”安静生又说:“万岁是万岁,总统是总统,为什么做了万岁,又做总统呢?”袁世凯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你传谁的命令,敢跑来请我?”安静生说:“皇后娘娘和妃子们都请皇上过去,说有事商量。”

    袁世凯听罢,便和她一块过去,只见皇后和十四个妃子齐聚一堂,黑压压地站着。洪姨太抢先一步,娇滴滴地对袁世凯说:“陛下为什么要取消帝制?你可知道我们盼了多久吗?刚有些盼头了,谁知道陛下就半途而废了呢?”说完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袁世凯看着心疼得不得了。周姨太又上前说:“取消帝制的命令已经宣布了吗?”袁世凯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已经交到印铸局了。”洪姨太连哭带喊:“安女官长,你快去追回来。”安静生嘴上答应,却不敢行动。

    这时,于夫人也开口说:“以前我说过皇帝不是好当的。你们都想做什么妃嫔,可是我这个黄脸婆不在乎。今天你们这个叫我国母,那个叫我皇后娘娘,突然要取消这个名号,我以后还有脸见人吗?”于夫人曾经是反对帝制的,这会儿怎么也想做皇后娘娘呢?

    原来,徐世昌的夫人和孙宝琦的夫人曾经寄居在北京,和于夫人经常往来。这年阴历正月初一她们进宫拜年,居然跪地请安,于夫人觉得这样很威风,渐渐地就喜欢上了做皇后的感觉。今天听说要取消帝制,当然一万个不答应。洪姨太听后,胆子也放开了,催安静生赶快去拿回文书,安静生呆呆站着那儿,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袁世凯更加犹豫不决,就对安静生说:“你叫侍卫去拿,就说文章还有些不妥的地方需要改正。”安静生这才奉命离开。不一会儿就拿了回来,袁世凯接过后就藏在口袋里没再说什么。妻妾们这才破涕为笑,又在袁世凯面前说了半天好话,他也没有心思听,只是在那儿发呆。转眼到了晚上,妻妾陪他吃夜宵,他也没有胃口,只是随便吃了几口。

    吃完饭后,袁世凯烟瘾犯了,才吸了几口,就听到安静生报告:“徐世昌门外求见。”袁世凯赶紧出来,见了徐世昌,只听他开口说:“世昌特地来告别的,明天早上回天津。”袁世凯问:“你不是已经答应留下帮我了吗?为什么要走呢?”徐世昌说:“总统变卦,难道不准我也变卦吗?”袁世凯听了立刻明白了,说道:“我明天会准时宣布文书的,你放心吧。”徐世昌说道:“我听说山东、浙江、湖南都有独立的迹象,如果还继续实行帝制,恐怕两天之后就会出事。”袁世凯听后非常着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文书,交给手下马上去印铸局,连夜排版,一边对徐世昌说:“国务卿这个位置还请你不要推辞了。”徐世昌说:“陆征祥和段祺瑞都能担任……”袁世凯没等他说完就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至于芝泉,让他做总参谋长就是了。”徐世昌说:“那明天我再过来商议。”袁世凯点头后,徐世昌就告退了。

    袁世凯回到内室,妻妾们又跑过来问,袁世凯伤心地说:“到手的皇位就这样没了,唉,只怪我没有这个命,你们也没有福分,只做了几十天皇帝家眷。我虽然做不了皇帝,但还是大总统,如果以后时机成熟了,还可以考虑恢复帝制。只是我老了,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说完竟然泪流满面。妻妾们看他这么伤心,也都哭得不成样子,就是能言善辩的周姨太和洪姨太也不好劝什么,跟着袁世凯一起伤心。大家陆续回房睡觉,袁世凯随便选了一房,去做总统美梦了。

    第二天是三月二十二号,袁政府颁布取消帝制的命令,废除洪宪年号,仍然叫中华民国五年;收回洪宪公债,改为五年公债;禁止各省官吏再叫皇上、圣上,也不要自称臣、奴才。同时撤去陆征祥国务卿一职,继续由徐世昌担任。并在政事堂召开联席会议。徐世昌、段祺瑞都来了,商议了半天,确定了三条善后的办法:

    (一)电知驻外各公使,将帝制撤销事件,转告各国政府;驻京外使,由外交部次长曹汝霖面达。

    (二)责令警厅谕示国民。

    (三)通令各省大吏,销毁推戴书及代表名册,并征求其最后意见,限二十四小时答复。

    除了以上的命令外,政府又召集代行立法院开临时会。代行立法院中的参议员本来有三派:帝制派、共和派和中立派。自从帝制派得势后,共和派大多数都辞退不干了,立法院就少了三分之一人。帝制撤销后,帝制派又不方便参加,所以二十三号开会,到场的只有几个人,会议也没有开成。于是延迟到二十五号,那天帝制派来了一小部分人,共和派也来了几个人,勉强凑够一半。徐世昌代表袁世凯出席,上台说:“现在局势动荡,正是各位为国分忧的时候了,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就说出来。”说到这里,大堂里立即响起了喧闹声,不是骂共和反叛军,就是骂帝制的主张者。经过院长溥轮和梁士诒尽力维持秩序,才算清静了一会儿,最后讨论出了三条议案:

    (一)咨请政府撤销国民代表大会公决的君主立宪案;

    (二)取消参政院为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名义案;

    (三)咨请政府恢复帝制中修改的民国法令案。

    三案议定后,徐世昌报告给袁世凯,并退还推戴书。袁世凯命令朱启钤将推戴书上交给代行立法院,同时找出宫中帝制文件一共八百四十件,一股脑塞到火炉里,又命令袁乃宽检查各种御用品也一块销毁。最后烧到新制万岁爷的牌子时,袁乃宽制止住,牌子才保留下来了。此外,价值五六十万的衮龙袍,价值四十万元的檀香宝座,价值六十万的登基御袜等都留在后宫,作为袁皇帝的纪念品。

    从民国四年十二月三十一号起,到民国五年三月二十二号止,总共八十三天,荒唐的复辟匆匆结束了,袁世凯做了场短暂的皇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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