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以后,徐树铮来到陈毅的公馆,正色说道:“你听说过我徐树铮吗?你在库伦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建树,现在我奉命来到这里成就了你的功劳,我并不是想要取代你。你暂时不要和外界联系,等我办完事情就会离开,不然的话,对你自己不利。”陈毅听了这番话以后非常生气,但是想到徐树铮为人蛮横,不能和他争辩,不如假意奉承敷衍了事,等他回去了就好了,所以他就含糊应对,任凭徐树铮处置。徐树铮便狐假虎威地在库伦做起官来,之后的边防等事情全部是由徐树铮做主,陈毅只是虚有职位,没有实权。
这时,财务部长兼代国务总理龚心湛因为财政赤字、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多次受人指责,于是就递交了辞职信。徐总统没法挽留,只能批准。国务总理因为无人担任,本该由外交、内务的部长代为担任,因为外交部长陆征祥还没从欧洲回来,内务部长田文烈又请了病假,接下来就轮到了陆军部长靳云鹏暂时代理。靳云鹏是段祺瑞手下的门生,资历还比较浅,依仗着段祺瑞的提拔才做到了陆军部长的官位。
徐世昌一直很忌惮段祺瑞,这次怎么会让靳云鹏担任总理的职位呢?原来,徐世昌认为靳云鹏是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又是新晋升的后辈,更容易管理,如果对他好一点,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所用。并且,任用靳云鹏还有两个好处:一是让安福国会无话可说;二是让曹锟、张作霖互相联姻。靳云鹏虽然是段派的人,但是他的儿女最近刚和曹、张两大军阀联姻,曹锟、张作霖不是段派的,将来如果靳云鹏得到重用,曹、张必定会乐意拥戴,那么靳云鹏的势力就能扩张,这样就不会被段派牵制了。这对于靳云鹏和徐世昌都有好处,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徐世昌将提拔靳云鹏的议案提出,并在靳云鹏的名字下写了“才大心细,能负责任”的批语,然后提交给国会。如徐世昌所料,国会果然通过了这议案。徐世昌于是任命靳云鹏兼代国务总理,财务部长由副部长李思浩担任。
不久,川、粤、湘、赣四省的经略使曹锟,东三省的巡阅使张作霖果然都发电报到北京,极力称赞靳云鹏:“国家的政治必须要由内阁负责,龚内阁已经辞职,现在听说由靳部长兼代,靳部长为人光明磊落、做事沉稳,让他代替龚总理真是众望所归。现在请求靳总理正式组建内阁,等到内忧外患的时候,国家事务能有可以托付的人。”徐世昌看了电报,不由哈哈一笑,于是让靳云鹏正式上任担任国务总理的职务。靳云鹏刚一上任,广东军政府就发电报到北京,请求取消八年公债:
“八年公债条例,闻已公布,额定二万万,取田赋为担保品,得将所领债券,随时抵押卖买,某报中载有券额八十万元,已抵于某国商人,每百元只抵三十元,是直接为内债,间接即系外债,辗转抵押,自速危亡。况公债发行,抵及田赋,尤为世界所未有。全国人士,已一律反对,异口同声,请即取消明令,用孚舆情,并盼速复”等语。
靳云鹏接到电报以后,就立即给军政府回电报说:“八年公债是为了维持财政,没有抵押给某个国家,不要听信谣言。”电报发出以后,靳云鹏又通报了徐世昌谈到了财政窘迫的现状。徐世昌皱着眉头说:“这都是军阀惹的祸,想想这几年的军饷越来越高,政府的收入有限,怎么负担得起?外债内债大部分都是为了他们。如果他们有爱国心能保家卫国,那倒也好说。可恨的是,吃着国家的粮饷暗地里为自己谋权,南北战争把国家搞得一塌糊涂,再这样下去怎么办呢?”
靳云鹏回答说:“看来是要裁减士兵节约军饷了。”徐世昌说:“我也想这样做,但是这必须要由军阀自己提议才不至于让政府为难,如果由政府提出的话,军阀们肯定会反对。”靳云鹏表示赞同,徐世昌又说:“之前曹、张两位大使发电报过来,说只有你才能担当总理的大任,我看这事要由你出头才能促成。麻烦你发电报给曹、张两位大使,让他们帮忙做个带头人,这样应该容易获得效果。”
靳云鹏连连说“是”,回去就给曹、张两人发了电报。曹、张两人果然帮忙将电报发给各省的督军省长,表示为了节约军饷,同意裁减二成的人员。各省的督军省长听说是曹、张发起的,纷纷表示赞同,还推选曹、张两位做领袖,联名发出通报,通报的大纲是“裁兵节饷”。这令徐世昌喜出望外,于是连忙下令道:
军兴以来,征调频繁,各省经制军队,不敷分布,因之招募日广,饷需骤增,本年度概算支出之数,超过岁入甚巨,实以兵饷为大宗。此外各军积欠之饷,为数尚多。当此民穷财匮,措注为艰,即息借外资,亦属一时权宜之计,将来还本偿息,莫非取诸民间,纾须臾之急,适以增无穷之累。抑且治军之道,饷源为重,久饥之卒,循抚良难,统驭设有稍疏,则事变或难尽弭。
本大总统受任伊始,力导和平,实发于为民请命之诚。现大局虽未底定,而停战久已实行,徒养不急之兵,虚耗有尽之饷,非所以奠民生,固邦本也。至若军饷支出,悉资赋税,比来国家多故,百业不兴,农成商通之数,已逊承平,益以整理失宜,岁入锐减,长此以往,固有饷源,涸可立待,被兵省份,更无论矣。本大总统兴念及兹,夙夜祗惧,计惟有裁减兵额,清厘税收,救弊补偏,暂资调节。兹据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直隶督军曹锟,东三省巡阅使奉天督军兼署省长张作霖,长江巡阅使安徽督军倪嗣冲,江苏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陈光远,署浙江督军卢永祥,时浙督杨善德病殁,由淞沪护军使卢永祥升调。署吉林督军鲍贵卿,吉督孟恩远调京,鲍由黑督调任。黑龙江督军孙烈臣,继鲍后任。山东督军张树元,山西督军阎锡山,河南督军兼署省长赵倜,湖南督军兼署省长张敬尧,福建督军兼署省长李厚基,陕西督军陈树藩,甘肃省长兼署督军张广建,新疆省长兼署督军杨增新,热河都统姜桂题,察哈尔都统田中玉,绥远都统蔡成勋,江苏省长齐耀琳,安徽省长吕调元,湖北省长何佩溶,浙江省长齐耀珊,江西省长戚扬,山东省长屈映光,陕西省长刘镇华,直隶省长曹锐,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等,联名电呈,称:“中央财政奇绌,军费实居巨额,如各省徒责难于中央,于义未安,于事无济。权宜济变,势不外开源节流两端。如就军队裁减二成,以之镇慑地方,尚可敷用,约计岁省二千万元,一面由中央责成各省,督饬财政厅,于丁漕税契各项,暨一切杂捐,切实整顿,涓滴归公,增入之款,亦当有二千万元左右,确定用途,暂充军饷。一俟和平就绪,裁兵之议,首先实行”等语。
该督军等明于大计,兼顾统筹,体国之忱,良深嘉许。所拟裁减军额二成及整顿赋税各办法,简要易行,与中央计划正合。即着各该管官署,会同各该督军省长总司令等,妥速筹议,确定计划,克日施行。经此次裁减之后,并应认真训练,以期饷不虚糜。至于清厘赋税,首重得人,着责成财政部暨各省长官,于督征经征官吏,严为遴选,仍随时留心考核,切实纠察,以祛积弊。总期兵无宂额,士可宿饱,减轻闾阎之疾苦,培养国家之元气,本总统实嘉赖焉。将此通令知之。此令!
你们以为各省的督军和省长联名申请真的是为了节约财政开支吗?袁世凯时期,只有国民党一派,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就分成了皖系和直系两派。皖系就是段派,段派和国民党势不两立,一直想用武力铲除国民党,所以南北战争一直停不下来。直系的头领之前是冯国璋,冯国璋下台以后,资格最老的就是曹锟了。曹锟曾经和冯国璋是一伙的,后来经徐世昌调解以后,曹锟偶尔会帮助一下段祺瑞,但曹锟终究是直系的人,始终没有和段祺瑞正式交往。
再加上占据关东三省的张作霖既不帮直系,也不帮皖系,之前因为徐树铮的游说,张作霖想要当副总统,所以才帮段祺瑞对付冯国璋。等徐树铮上台以后,他白忙活一场还是没能当上副总统,心里就对徐树铮有了想法,甚至猜疑到段祺瑞。直系、皖系、奉系三足鼎立,他们互相勾心斗角,哪里愿意齐心协力地治理国家啊?各省的督军省长,有直系的、有皖系的,也有奉系的,他们一起联名通报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不大可能真的裁兵。
而徐世昌则不同,他本是一介书生,所以一直主张和平、提倡文治,他主张存人、存性、存礼、存治四纲,在空闲的时候还会邀请樊樊山、易实甫、严范荪等人饮酒作诗,还设立了一个晚晴诗社,很有风雅。对于武力派,徐世昌想要用一种手段来驾驭他们,但是由于徐世昌是依靠着安福派上台的,所以他的行动就会有所牵制,这也是南北和会失败的原因。
前面说到后来担任北方总代表的是王揖唐,他总喜欢和舆论背道而驰,他这次敢去参加和会,是因为有徐树铮的帮助和怂恿。上海各界人士没等王揖唐到上海,就已经纷纷开始登报反抗,王揖唐倒是很淡定地去拜见了李纯。李纯作为东道主,只好盛情款待。在宴席上,王揖唐说起了议和方针,想让李纯也说说,但是李纯始终没有说话,王揖唐不禁有些着急了,李纯微微一笑说:“凤凰已鸣,我何妨且作寒蝉。”王揖唐一听,觉得莫名其妙。
原来,在王揖唐离开北京的时候,熊希龄曾经写了一首诗讥讽王揖唐,而熊希龄又被人称为“熊凤凰”,李纯这么说,也是暗地里嘲讽王揖唐。但是王揖唐不明白,还想要问,李纯干脆直接说:“熊凤凰已经说过了,难道你没听过吗?”王揖唐听了十分尴尬,只能借着酒劲掩饰过去。
李纯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于是说道:“其实议和并不难,如果北方领导没有卖国的行动并且能坦诚相待的话,很容易就能达成目标。”王揖唐勉强回答说:“您一直在南方,是不知道北方领导的难处啊!”李纯气愤地说:“人生在世,只求问心无愧。我只是一介武夫,只知道正义二字。您这次奉命前来和谈,肯定是非常有把握的,等到议和达成了,我还要感谢您呢!”王揖唐只能喝了几杯酒就讪讪地走了。
等到了上海一看,大街小巷贴满了讥讽王揖唐的帖子,王揖唐顿时觉得进退两难,想来想去觉得只能用钱来摆平了,于是就开始到处花钱托人办事。而徐树铮也暗地里派人游说孙中山和唐绍仪,表面上是撮合,暗地里其实在使反间计,让他们不能一条心。那时候南方也分了粤、滇、桂三派,他们是貌合神离,经徐树铮一挑拨,唐绍仪有点动摇了,想要和王揖唐握手言和。
有一天,王揖唐和唐绍仪出席宴会,期间说说笑笑,始终没有谈到和议问题。双方的几个分代表也出席了宴席,他们对此非常吃惊,不时议论纷纷。宴席散了以后,南方分代表对唐绍仪的做法有意见,都说:“王揖唐向来有‘鱼行包办’的绰号,我们如果和他议和,岂不是自掉身价。”唐绍仪虽然想要议和,但是也不好违背大家的意思,于是就向广东军政府提出了辞职。从此,南北和议就又搁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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