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陆曹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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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佩孚正在汀泗桥指挥各军猛烈地进攻,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半空中飞来一颗炮弹,落在他的身边,在地上开了花,把他身边的卫队整个都炸没了,离他站立的地方仅差十几步路,他居然幸免了,真是侥幸啊。好一个吴佩孚,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惊恐的神色,看来这颗炮弹的力量,还没有梁任公一枝秃笔来得厉害,看他从从容容若无其事的照常督阵,也实在不容易。他的部下,见他浑身血污,甚至连脸上也有许多斑斑点点的血,看起来像红色,又像黄色,又像灰黑色。原来全是他卫士的鲜血,以及与受爆炸飞起来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所致。他却毫不在意,也不肯稍稍移动位置,这样一来,反而把全体战士的军心激励起来了,于是更加精神抖擞,舍生忘死地向敌阵猛烈地进攻。苏老泉说:“泰山颓于前而色不变,方可以为将。”吴子玉就是这样的人。湘军方面,也不肯示弱,还在努力抵抗。

    到了后来,两边越来越近,索性丢了枪弹,拔出刺刀,互相肉搏。这才是比较气力,毫无躲闪的战法。在中国古代,还没有枪炮以前,打仗都是这个样子。后来有了枪炮,便把这样的作战方法丢了。谁知道欧洲大战以后,又把这种拼命肉搏的方法作为最新的战术了。近来世上的事,往往非常新鲜,有些东西归于反古,万不料这性命相博的玩意儿,也会恢复起古法来。话虽然说得轻松,这样的作战方法,却死伤的多,幸免的少。不是非常忠勇和大胆的兵士,谁会愿意这样做呢?只恨这样的好兵士,不像欧战时候用在敌国身上,反而拿来牺牲在这种无意义、无价值的民族内斗中来,这真是让我们中国人感到痛心的事!

    这边湘鄂两军又打了好几个小时,湖北军的援兵到了,湖南军死得差不多了,一边战一边退。直军乘势夺回了汀泗桥,经过了两天,直军获得了最后得胜利,但失去了旅长一人,团长团副各一人,营长两人,连排长以下的就数不清了。而湘军方面,死伤的兵士将官达到七八千人。最痛心的是两方的主帅都是开口爱国,闭口保民的英雄贤哲,弄得这批忠勇的部属直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死,为何而亡。因为古今中外,从来没有听到过都是为了爱国保民,却以兵戎相见,性命相扑的,别说当局者感到莫名其妙,就是作书的人,旁观之下,也看不透他们的玄虚诡秘。只能唏嘘感慨了。

    吴军取得了胜利,又恰巧二十四师长张福来前来报告,说已经联络了海陆军,夺得了城陵矶,从此直进岳州,对方已经没有险要之处防守了。吴派人探察前方,回报说已经没有了湘军的踪迹。吴氏害怕其中有诈,便步步为营地行军,直到进入了岳阳城,这时早已经有城中的绅商代表带着满面的惨容,前来欢迎吴氏入城。

    欢迎和惨容配在一起,这是皮里阳秋的笔法。吴佩孚这才知道赵恒惕已经退保长沙去了。他看见城内商民受灾的状况,心里也有点难过。部下的将士,请求乘胜进窥长沙,谋取整个湖南,吴佩孚感叹地说:“人心不知足,得陇又望蜀,做了皇帝想登仙,同是中国人,何苦逼得人没处走。况且我和赵炎午(赵恒惕字炎午)私交很深,这次战争已经是万不得已了,难得还穷兵黩武,把他弄得无处容身么?依我之见,现在湘军已退出岳阳地界,我们原来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趁这个机会,还是和平解决为好。”

    吴佩孚这番话,好像仁人的言语,造福湘民不浅。这句话一出来,三湘四水便布满了和平空气。湖北督军萧耀南,已经到了岳州,并且南北代表张一麟、张绍曾、张舫、孙定远、叶开鑫、王承斌等人,也都到齐了,便定在本月三十一日开一个和平会议,共同推举吴氏为主席,大家协定了四件事:

    第一,岳州、临湘一带,归湖北军管辖。

    第二,平江、临湘以南,归湖南军管辖。

    第三,保留湖南总司令赵恒惕地位,援助湖南自治。

    第四,两湖联防,照旧继续。

    协议已经定下来了,两湖人民在水深火热的时候听到这个好消息,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于是额手相庆,非常安乐。吴佩孚原本就是主张联省自治的,现在既然得到了两湖地方作为根据地,便想乘这个机会,劝导各省一起进行。没有想到这时候刘湘的川军已经按约定侵入鄂西宜昌了,声势浩大,危在旦夕。吴佩孚只好把岳州防守的事情暂时交给萧督军管理,自己带军前往宜昌。

    施宜镇守使开城门出来迎接,里应外合地杀退了围城的士兵。川军将领但懋辛、蓝文蔚等,听到吴氏亲自来了,不敢轻敌,一边回电报请求刘湘派兵支援,一边召齐全队的人马,一共有一万多,齐心协力地迎战。川军虽然很英勇,但因为一直被吴氏的威名震慑,又看见他自己督队,心里有点怕。一般而言,打仗最可贵的是要有一股勇气,现在吴军是得胜的兵,气势正盛,而川军还没开打就先气馁了,这样的战事,不需要交锋,胜负就已经明了。果然一场交锋中,川军大败,不过但懋辛率领残部往重庆撤退时,吴佩孚也不敢深逼,只是吩咐赵荣华好好防守,自己乘着兵舰,整队回去了。

    这个时候的吴子玉威震四方,有举足轻重的势力,他自己心里也非常得意。而且吴氏的人格颇高,对私人道德也比较在意,政治上虽然没有什么长处,但是像一般军阀的通病,如拥兵害民、贪婪无厌,甚至吸大烟、狎女色、赌博纵饮的事情,他都没有犯过。而且他治军的严厉,疾恶如仇的态度,在军阀中尤其罕见。闲暇的时候也只与幕府白坚武、杨云史等,饮酒赋诗,驰马试剑,很有古代儒将的风采。可惜他屡战屡胜,所以难免把武力看得太重,竟然很符合太史公说项王的句子:“欲以力征经营天下,卒之一败涂地而不可收拾。”恰好被梁任公说准了,这也真是太可惜了。

    作者久仰吴氏是近代一位英雄,跟梁任公一样,是用爱惜、冀望的眼光看待他的,所以这本书里对吴氏时不时地表达感慨,不仅是痛惜他渐渐背离了原本的宗旨,也是沉痛地告诫军阀中那些才能和品德不如吴氏的人,要知道收敛,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这与梁任公以段派的教训劝告吴氏是一样的。

    吴佩孚现在功高望重,威名日盛了,不但关外的张作霖非常嫉妒,就是他的主帅恩公曹三爷,也产生了尾大不掉的感觉,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不过曹锟本来就没有能力,需要依靠吴佩孚,吴虽然很强盛了,但是也不敢忘记曹锟的恩情,所以双方因为这个原因依然互相维系,并没出什么裂痕。只是双方的门下,免不了互相挑拨,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人两人的事了。所以曹、吴二人心里,都免不了各存芥蒂,但双方在表面上,却反而越来越客气起来。本来客气就是真情的反面,所以古人说:“至亲无文。”又道:“情越疏,礼越多。”从前曹、吴二人的感情比父子还好,谁也用不着客气,如今感情少了,互相猜疑,猜疑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互相客气起来了。

    巧的是这年阴历辛酉十月二十一,是曹三爷六旬的生日庆典,民国军政的长官,借做寿来敛财,属下借祝寿来谋求升职,这十年来都已经成为了风气。现在曹锟已经做了四省经略,名义上又比巡阅高了一级,只差没有爬上那张总统的交椅了。现在川湘刚刚平定,北方宁静安谧,民国以来,像这样的日子,已经算是太平时世了。太平时世前面加着“就算”二字,这真的是无奈沉痛的表达。老曹格外的兴高采烈,预备热热闹闹来他一个生平未有的大庆。

    这样的举动,如果在平时,吴佩孚肯定要反对,这个时候却因为心存芥蒂,显得非常客气,不但不敢说不,还要提前发电报祝贺,并且要亲自来保定祝贺。曹三本来怕他会说什么反对意见,现在看他这样恭顺,于是拈须长笑,对幕府的人说:“子玉生性古怪,却独独一直敬重老夫,也算是和他前生有渊源了。”大家听了,便都抢着奉承说:“吴帅不管怎有威望,又怎么能比得上老帅的勋高望重,震古烁今?这里面不但有缘分,也是大帅德业所感召啊。”说得曹三爷十分开心,便命令他们好好写电报,欢迎子玉来保定,说咱们是自己人,祝寿不敢当,不过好久不见,怀念得很,希望他早日前来,咱俩可以痛谈几天。并吩咐话要说得越恳切越好,这样越符合他俩的身份。曹锟的才能和品德虽然不足道,人倒是个很爽直的人,与那些奸诈之流还是不一样的。

    幕府遵命发去电报,吴佩孚收到后,知道曹三爷对他还是那么诚恳真挚,也感到非常欣慰。快到寿期的时候,他便真的赶到了保定,和曹锟的兄弟及一班拜寿的人尽情欢聚。吴佩孚这次格外地讨好曹三爷,竟然以两湖巡阅使、直鲁豫巡阅副使的身份,担任曹锟寿期内的总招待员,真可算得上纡尊降贵、格外巴结了。要知道吴氏的一生中,为人是绝不肯这样不要面子的,这样的做法,老曹心里面肯定是开心快乐,嫌怨尽释,但是从别人的眼光来看,却不能不怀疑吴佩孚如此委屈自己的身份一定有原因。神经过敏的人,甚至认为吴氏内部已经组织妥当,第二步计划,就是对奉系开战。曹、张之间是儿女亲家,感情虽然伤到了,但是关系难以割断。吴氏为了让老曹毅然和张作霖断绝关系,来帮助自己对奉开战,所以不能不显得自己对曹三爷的情感比儿女姻亲的关系还要坚厚。古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吴佩孚这个举动,正符合丈夫的形象。这个论断可能早了点,但未必看不出是这个意思。这个以后再提。

    先说一说曹锟举办寿宴的盛况,其排场之宏大,其富丽堂皇与热闹的情景,不仅千古罕见,在民国大军阀的寿宴中也是首屈一指。一个星期以前,经略署就传召著名的男女优伶,前来搭台唱戏。这个时候叫天已死,伶界的名人,就以梅兰芳的青衣花旦堪称第一流的人才,其次像余叔岩的老生,杨小楼的武生,以及程砚秋、尚小云、白牡丹、小翠花等四大名旦,也都是日夜登台,演唱得意的杰作。曹锟是小贩出身,受过很多苦,又生性好淫,京、津那边的戏子伶妓被他染指的数不胜数。

    这次寿辰邀的戏角,自然最注重名旦,其赏赐之重,礼遇之隆,可以让部下的官兵见了都产生忌妒,咋舌不已。听说演戏演了七天,犒赏就达到二十万元,而五个名旦所得到的在一半以上,凭此一点,就可以看出曹锟的为人了。但小贩子总是脱不了小贩子气,曹锟的心里,还不是十分的满意。原因是近段时间以来,北京的伶人,有男盛女衰之势,女伶中很少有出色的人才。曹锟看着现在,便想到了过去,回忆起了一个人。巫山梦杳,故剑情深,自古英雄,没有不来点儿女情长的,洪承畴为了一个满妃,助成了清代三百年基业;吴三桂失了一位爱姬,断送了明朝三百年天下。像曹锟这样的举动,也算得上深情的英雄,可以跟洪承畴、吴三桂媲美,留下一段千秋佳话了。当然,什么佳话,反话罢了。

    说起曹锟的情人,大概读者们都应该知道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龙阳才子易实甫愿意做她的草纸月布,希望能常嗅余香的那个刘喜奎啊。北京某个大学生迷恋她,散戏后居然冲上去强行一亲芳泽,结果被警察局拘留罚款五十元,事后还高兴地说物美价廉。刘喜奎的大名一直被传,在南北全盛的时代,几乎压倒梅、程,推翻荀、尚,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那时京、津女伶的声势基本上在男伶的上面,其实所倚赖的就是一个刘喜奎而已。除此之外,虽然有鲜灵芝、绿牡丹等人,但也不怎么出色,所以刘喜奎一出嫁,女伶的声势马上就一落千丈了,伶界的主导又到男伶的手里去了。别说这个小姑娘在伶界举足轻重,就是在如今曹氏的军界中,她的地位也未必可以小看。

    刘喜奎原本是得到了陆军次长陆锦的一力捧场,才能够一鸣惊人,陆锦也因此成为了刘喜奎的入幕之宾。其实刘喜奎心里对这位陆大人,只有厌恶而没有喜欢。然而陆锦却看不出来,还到处把肉麻当有趣地夸耀,当作无上的光荣。那还是上次曹锟办寿辰的时候,陆锦亲自送刘喜奎过来祝寿,唱了三天堂会。谁知道合了曹锟的胃口,赏赐优厚自不必说,还把刘喜奎留在了内院,唱了几出秘戏。这样一来,把陆锦弄得变成了求荣成辱,很不是滋味。后来还听说曹大帅很喜欢喜奎,有纳她为妾的想法,陆锦更是觉得走投无路,如醉如疯,看见人便说:“完了完了,糟透糟透。”人家见了,都暗暗取笑他,他却不觉得羞耻。

    等到寿期过去了,大家都告辞回去,只有陆锦因为舍不得喜奎,于是继续逗留,探听消息。也算他运气好,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个救星,是曹三爷的正室太太。曹三爷生性长厚,得志后也不忘糟糠之妻,仍然敬畏太太,因此他太太有权支配内政,知道了曹三爷想纳喜奎的事,心里也不高兴。她知道喜奎绝对不喜欢曹三爷,所以也不征求曹三爷同意,趁着他出外的时候,把喜奎喊来询问。刘喜奎赶忙哭诉陈情,还说自己已经有了丈夫。曹太太问丈夫是谁?刘喜奎一时回答不出来,只能暂时借着陆锦的名头,说:“是陆军部陆大人。”曹太太听了,回顾周围的侍妾们冷笑说:“你们看看,老头子越来越荒唐了。一来是部下大员的妻妾,二来大家还是朋友咧,亏他做得出这种禽兽的事情。”侍妾们也希望太太做主,快点把刘喜奎弄走,免得她在这里专宠。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再三怂恿,曹太太竟也雷厉风行,连夜就把喜奎放出了府门,还派了一个当差的送她回京。陆锦听到了这个消息,高兴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轻飘飘的。因为他曾经几次三番向刘喜奎求婚,可喜奎总是支吾搪塞不答应,急得他不知道要怎样改头换面才能博得美人的欢心,相持到现在一直没结果。现在听说刘喜奎在曹宅已经承认是自己的妻小,不用说,这一次回京,肯定大功告成,姻缔美满了,这还得十分感激曹三爷成全的大功大德呀!他准备成婚以后,给曹三爷供一个长生牌位,早上烧香,晚上点灯,祝他千年不老,如此才能稍微表示敬意。陆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糊里糊涂地乘车回了北京。一到车站,还来不及回家,就立刻坐上一部汽车,赶到刘喜奎家中。谁知道一进大门,就有刘喜奎的跟班上来说:“姑娘刚才回来,辛苦得很,预备休养几天,才能见客,求大人原谅。”陆锦没有想到会碰一鼻子灰,发了很久的呆后,忽然对喜奎的家人说:“你们姑娘难道不知道是我来了吗?”家人也笑着说:“姑娘吩咐过,什么客人来都挡回去。”陆锦还不识趣,又说出了一句肉麻话来。

    想知道陆锦还有什么话,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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