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孙中山离开广东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现在说一说李烈钧、许崇智、梁鸿楷、黄大伟、朱培德各部军队,在江西的战事,本来是节节胜利,已经占领了赣南各地,蔡成勋虽然代陈光远节制江西军队,也没有办法抵抗。孙中山发信催促回军平乱的那天,李烈钧正在猛攻吉安,和沈鸿英的部队剧烈地战斗着,后来蔡成勋、周荫人等部队也加入了前线,北军突然增加了许多力量,气势大振,因此北伐军不能长驱直上。好在湖南陆军第六混成旅长陈嘉佑所部的一旅,也帮着李军进攻,还能够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想不到广州政局变动的消息传来,顿时让北伐军有了内顾之忧,只能撤退回粤。陈氏的肉,真是不够吃啊。周荫人军队乘势追击,陈嘉佑部被打得落花流水,因此不能回湖南,只能退入广东,帮助北伐军讨伐陈炯明。

    朱培德、李烈钧、许崇智等退到边境,大家商议说:“我军一齐撤退,北军乘势进逼,那么腹背受敌,肯定难以取胜。何况我们饷械的接济,已经断绝了,不能拖延,不如留一部分军队,坚守赣南,分一部分军力去讨伐陈逆,这样才有救。”于是大家决定先由朱培德、许崇智、黄大伟等军队南下,其余的暂时留在赣南,防止北军追击。许崇智的部队担任中路,进攻仁化,黄大伟的部队担任东路,进攻始兴,朱培德的部队担任西路,进攻乐昌,双方交战了几天,各有胜负。李烈钧这个时候正在防守赣州,也和蔡成勋、周荫人等部队交战。李烈钧虽然是智勇兼备的军事家,但是士兵人数太少,又是打了久战疲惫的士兵,饷械没有地方筹划,因此抵抗了半个多月,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最后终于支持不住,被北军夺了赣州。

    恰好这天听说许崇智等的军队也吃了败仗。南雄、始兴等处,都被陈炯明占领,许崇智等残部,陆续由闽边退去,知道已经不能退到韶关一带去,便分别向湖南、广东交界的地方退去了。韶关那边,许崇智、黄大伟两部的军队,战败退往闽边,朱培德、陈嘉佑等部队,还在仁化、乐昌一带交战,可惜子弹缺乏,也只能同时退却,朱培德退向了广西边境,陈嘉佑仍然回湖南去了。所有的北伐部队,到这个时候总算已经完全失败了。如此郑重的记载,是因为要直诛陈氏的罪。

    这个消息传到广州,孙中山还不肯深信,程潜、居正等都恳请孙中山离粤,孙中山不愿意,说:“这种战报,都是出自敌方,怎么可以深信呢?万一前方并没有失败,而我先离开了广州,又怎么能够面对前敌和舰队的将士呢?”这样苦心孤诣已经不是一天了。到了八月九日那一天,各处战败的噩耗才得到了证实,孙中山马上召集各舰舰长,开军事会议,决定大计。各舰长齐声说:“赣南既然已经失陷,南雄又保不住,前方腹背受敌,战事肯定很难胜利。总统守在省河,有害无益,不如暂时到上海去,慢慢地再想讨伐叛逆的计谋,比较妥当。”

    孙中山知道在这里肯定没有好处,于是决定离粤赴沪,一边又通告各国领事,说明总统即日离粤的事情,一边又叫人向商轮公司预定舱位。幕僚一起劝谏说:“总统一生都关系着民国的存亡,怎么能够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万一叛军有什么阴谋,那么不是很危险吗?”孙中山说:“我本来就是中华民国的总统,应当以公正伟大来示人,我不愿意被说成逃跑,怎么能够鬼鬼祟祟,学末路政客、失败军阀的样子,秘密动身呢?”这里能看到他的大气,不是那种专门说大话的人能够比的。幕僚再三婉谏,孙中山都没有答应。

    众人都在为难,恰好英领事托人回报说:“孙总统如果决定离粤,我可以派炮舰摩汉号护送总统去香港,没必要另外搭商轮。而且明天还有俄国皇后号的邮船,由香港去往上海,如果孙总统去上海,请于下午三点钟乘摩汉炮舰到香港,我可以发电报通知香港,预备舱位。”众幕僚听了,都很高兴地说:“难得英领事一番盛意,总统不要辜负了他啊。”孙中山沉吟着没说话,那回报的人说:“英领事这个举动,非常有诚意,总统无论是在邦交上想,还是在友谊上想,都不能辜负他。”孙中山这才答应,到了下午三点,带了幕僚,登摩汉舰离开了广州,舰队的善后事宜,委托秘书林直勉和参军李章达两人代为办理,并发恩饷一个月,以奖励官长士兵忠勇勤劳的功绩。

    到了四点钟,摩汉号出发,七点出虎门要塞,孙中山在船上对大家说:“想不到我们今天竟然能脱险,一息尚存,此志不懈,民国责任,仍然在我们的身上,万万不能轻易抛弃,负了初心。”听起来令人起敬,也令人流泪。林树巍说:“总统忠于国家,对于世界政治的情形,观察得尤为透彻,不知道中国究竟要怎样才能富强,脱离次殖民地的地位?”孙中山向来都是沉默庄严的,今天却和以前不同,议论风生,很有悲歌慷慨的样子,当时便回答说:“中国要求自由平等,脱离列强的压迫,除了革命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至于像联省自治的说法,也不过是军阀割据的一种变相,千万不可实行,而且是绝对不能实行的。”

    张侠夫说:“美利坚、德意志不都是联邦制吗?为什么在他们那里实行,就可以致富强,在中国便不能实行呢?”孙中山说:“你们可以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美德各国,本来就没有军阀割据的事实,而且他们的领土比较小,不能够单独存在,所以可以实行。至于中国,不但土地比世界各国的要大,就是人民也比各国的多,假如准许各省自治,那么各省无论在财力兵力上以及其他,都可以脱离中央而独立。军阀拿自治为名,行割据之实,是绝对不能避免的,所以不如分县自治,比较妥当。因为县的范围有限,一乡一县的事情,人民很容易见到,该兴该革的地方,也容易实行,可以不至于像省自治制那样。”主联省自治的人,也不是说没有道理,可惜都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

    张侠夫说:“总统的伟论,我们都明白了。但这是内政的问题,假如就外交而论,又应当联络哪一国呢?”孙中山说:“这也不能从一方面看,需要看他们的情形。”众人齐声说:“请总统把各国的情形解释给我们听听,看中国应该学哪一国?应该联络哪一国?”

    孙中山说:“美国人素来重感情,主持人道,法国人尊重主权,又崇尚道义,英国的外交,则专看重利害,不过它的主张,中正不偏,又能辨别是非,主持公理,所以对外态度,总是不失大国的风度。现在我国的外交,应该学习英国公正的态度,美国远大的规权,法国爱国的精神,即尊重主权,尊重本国的主权,就是爱国的表现,来实现我们民国千百年永久的大计。至于在国际地位上来说,和我们中国的利害相同,又毫无侵略的顾忌,而且又能提携互助,促进两国利益的,却只有德国。可惜我们国人不明白它的真相,因为它大战失败,便以为不足挂齿,不知道他们的人才和学问,都可以资助我国,发展实业,建设国家。所以以后我国的外交,对于海军国,固然应当注重,不过对于欧、亚大陆的俄、德两国,更要特别留意。不可以盲从他国,反而被别人所利用。”

    今天的外交家,应该拿这些话当作箴言。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彼此反复地讨论,直到后半夜两点钟才各自就寝。六点钟的时候,摩汉舰已经到了香港,香港政府派人来照料俄国皇后邮船。到了中午十二点,邮船开了。第二天,又接到广州英领事的无线电,报告说白鹅潭海军和保护人员离粤赴港的情形。孙中山回电感谢。一行人在邮船上住了五天,无非是讨论些国家世界的事情,和谈论广州的事变而已。

    到了八月十四上午,邮船开到了上海,孙中山在吴淞口登陆。那个时候上海各团体代表在岸上欢迎的人有好几千,孙中山听说他们在风雨中已经等候了好几天,十分地感谢。到了寓所后,在下午便召集中华革命党的同志,讨论国会和时局的问题,第二天便发表了一个护法宣言。这宣言的稿子,是孙中山在邮船上决定的。原文说:

    六年以来,国内战争,为护法与非法之争,文不忍艰难创造之民国,隳于非法者之手,倡率同志,奋斗不息。中间变故迭起,护法事业,蹉跎数载,未有成就,而民国政府,遂以虚悬。国会知非行权无以济变,故开非常会议,以建立政府之大任,属之于文。文为贯彻护法计,受而不辞。

    就职以来,激励将士,出师北向,以与非法者战。最近数月,赣中告捷,军势远振,而北军将士,复于此时为尊重护法之表示,文以为北军将士有此表示,则可使分崩离析之局,归于一统,故有六月六日之宣言,愿与北军将士提携,以谨统一之进行。不图六月十六日,护法首都,突遭兵变,政府毁于炮火,国会遂以流离,出征诸军,远在赣中,文仅率军舰,仓卒应变,而陆地为变兵所据,四面环攻,益以炮垒水雷,进袭不已。文受国会付托之重,护法责任,系于一身,决不屈于暴力,以失所守,故冒险犯难,孤力坚持,至于两月之久,变兵卒不得逞。而军舰力竭,株守省河,于事无济,故以靖乱之任,付之各处援师,而自来上海,与国人共谋统一之进行。回念两月以来,文武将佐,相从患难,死伤枕藉,故外交总长伍廷芳,为国元老,忧劳之余,竟以身殉,尤深怆恻。文之不德,统驭无才,以至变生肘腋,咎无可辞。自兵变以来,已不能行使职权,当向国会辞职,而国会流离颠沛之余,未能集会,无从提出。

    至于此次兵变,文实不知其所由起,据兵变主谋陈炯明及诸从乱者所称说,其辞皆支离不可究诘。谓护法告成,文当下野耶?六月六日文对于统一计画,已有宣言,为天下所共见。文受国会付托之重,虽北军将士有尊重护法之表示,犹必当审察其是非与诚伪,为国家谋长治久安之道,岂有率尔弃职而去之理?陈炯明于政府中为内务总长,陆军总长,至兵变时,犹为陆军总长,果有请文下野之意,何妨建议,建议无效,与文脱离,犹将谅之。乃兵变以前,默无所言,事后始为此说,其为饰辞,肺肝如见。

    按当日事实,陈炯明于六月十五日,已出次石龙,嗾使第二师于昏夜发难,枪击不已,继以发炮,继以纵火,务使政府成为煨烬,而置文于死地。盖第二师士兵,皆为湘籍,其所深疾,果使谋杀事成,即将归罪以自掩其谋,而兼去其患。乃文能出险,不如所期,始造为请文下野之言。观其于文在军舰时,所上手书,称大总统如何,可证其欲盖弥彰已。陈炯明以免职而修怨,叶举等以饬回防地而谋生变耶?

    无论以怨望而谋不轨,为法所不容,即以事实言之,文于昨年十月,率师次于桂林,属陈炯明以后方接济之任。陈炯明不惟断绝接济,且从而阻挠,文待至四月之杪,始不得已改道出师,于陈炯明呈请辞职之时,犹念其前劳,不忍暴其罪状,仍留陆军总长之任,慰勉有加,待之岂云过苛?叶举等所部,已指定肇、阳、罗、高、雷、钦、廉、梧州、郁林一带为其防地,乃辄率所部,进驻省垣,骚扰万状。前敌军心,因以摇动,饬之回防,讵云激变?可知凡此种种,亦非本怀,徒以平日处心积虑,惟知割据以便私图,于国事非其所恤,故始而阻挠出师,终而阴谋盘据,不惜倒行逆施,以求一逞。诚所谓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者。

    且即使陈炯明之对于文积不能平,至于倒戈,则所欲得而甘心者,文一人之生命而已,而人民何与?乃自六月十六日以后,纵兵淫掠,使广州省会人民之生命财产,悉受蹂躏,至今不戢;且纵其凶锋,及于北江各处,近省各县,所至洗劫一空。人民何辜,遭此荼毒?言之痛心。向来不法军队,于攻城得地之后,为暴于一时,已犯天下之大不韪,今则肆虐至于两月。护法以来,各省虽有因不幸而遭兵燹,未有如广东今日所处之酷者。北军之加兵于西南,军纪虽弛,有时犹识忌惮。龙济光、陆荣廷驻军广东,虽尝以骚扰失民心,犹未敢公然纵掠,而此次变兵,则悍然为之。闻其致此之由,以主谋者诱兵为变时,兵怵于乱贼之名,惮不敢应,主谋者窘迫无术,乃以事成纵掠为条件,兵始从之为乱。似此煽扬凶德,汨没人道,文偶闻野蛮部落为此等事,犹深恶而痛绝之,不图为此者,即出于同国之人,且出于统率之军队,可胜愤慨!文夙以陈炯明久附同志,愿为国事驰驱,故以军事全权付托。今者甘心作乱,纵兵殃民,一至于此。文之任用非人,诚不能辞国人之责督者也。

    此次兵变,主谋及诸从乱者所为,不惟自绝于同国,且自绝于人类,为国法计,固当诛此罪人,为人道计,亦当去此蟊贼。凡有血气,当群起以攻,绝其根本,勿使滋蔓。否则流毒所播,效尤踵起,国事愈不可为矣。以上所述,为广州兵变始末。至于国事,则护法问题,当以合法国会自由集会,行使职权为达到目的,如此则非常之局,自当收束。

    继此以往,当为民国谋长治久安之道。文于六月六日宣言中所陈工兵计画,自信为救时良药,其他如国民经济问题,则当发展实业,以厚民生,务使家给人足,使得休养生息于竞争之世。如政治问题,则当尊重自治,以发舒民力,惟自治者全国人民共有共治共享之谓,非军阀托自治之名,阴行割据,所得而借口。凡此荦荦诸端,皆建国之最大方略,文当悉其能力,以求贯彻。自维奔走革命,三十余年,创立民国,实所躬亲。今当本此资格,以为民国尽力。凡忠于民国者,则引为友,不忠于民国者,则引为敌。义之所在,并力以赴。危难非所顾,威力非所畏,务完成中华民国之建设,俾国民皆蒙福利,责任始尽。耿耿此诚,惟国人共鉴之!

    这项宣言发表以后,南北的人民才知道广东兵变的内幕,都十分痛恨陈炯明,责斥他为国家的贼、社会的蠹,而对孙中山先生的信仰更加坚定,认为他宣言的方略,是救国的唯一良药,即认定先生是现代唯一的救世主。曾几何时,叛逆者终被世界所抛弃,先生的革命大业,不久就要成功了。可以看见民心所向,对事情发展的影响很大。我们论史到这里,只有引用尚书“作伪作德,劳逸拙休”两句话,为感叹奋励的资料。

    南方兵变这件事,到这里告一段落,同时北方也有几件大事,请容下章分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