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年七月初,杨森与但懋辛又因为防地冲突产生了一些矛盾。杨森觉得自己势力较强,竟然率兵进迫忠州。忠州原来是但懋辛的防地,看见杨森大军临境,于是派兵迎敌。无奈杨森兵多械精,但懋辛抵挡不住,只支持了一天,便败退梁山。梁山是一个小县,在忠州的西北,地处群山之中,形势险要。
但懋辛退到梁山,当时便召集部下,开紧急的军事会议,商议应付的策略。部下的军官齐声说:“梁山地势险要,进攻不容易,我们愿意竭力应战。”但懋辛说:“现在我们兵少械缺,饷弹不继,维持不了多久,不如暂时退回绥定,一边发电给成都代表联络刘成勋,协同对杨,才能够脱离险境。如果困守在梁山,再打一个败仗,那就不可收拾了。”部下各军官都觉得有理,于是立即开拔退到绥定,一边发电报通知成都代表,和刘成勋商量一切。
刘成勋本来也怕杨森的势力越来越大,很想驱除他离开四川,怎奈一直没有机会,只能隐忍。这个时候听说杨、但开战,第一军战败,立刻召集赖心辉、邓锡侯一班人,商议说:“杨森若打败了但懋辛,又得了忠州、万县等地方,势力就更强了,将来难免不会侵略我们,我们不如乘这个机会帮助但懋辛,攻击重庆、泸州,让他首尾不能救应,一是使但懋辛感激我们,以后可以为我所用,二是可以乘势占领重庆、泸州等地,也可以多一个筹饷的地方。三是去了心腹大患。”大家一致赞成,正想发电讨伐杨,恰好但懋辛的代表前来请求救援。刘成勋很高兴,很虚伪地答应了,对使者十分友好。让一三两军共同推举刘成勋为川军总司令,讨伐杨森。刘成勋即日就职,分派邓锡侯、赖心辉、田颂尧、刘斌各军进攻重庆、泸州各地,一边发电报通知但懋辛。
这个时候但懋辛已经退到了遂宁,得到了这个消息,便南下进攻泸州。杨森听说刘、但联军来战,不敢轻敌,在永川、泸州等处严密防守。但懋辛一是报仇心切,二是得了刘成勋的饷弹,军势突然强了,三是杨森兵力分开了,反而成了敌众我寡,因此激战了好几次,杨军节节败退,竟然被但军占了泸州。杨森于是集中兵力,在永川壁山一带全力攻击刘成勋的军队。刘军方面的前敌总指挥邓锡侯是第三军中最善战斗的师长,本来不难一鼓作气击败杨森,却因为杨森把所有的兵力,大部分放在这里,拼命地抵御,所以激战了好几次都没有得手。邓锡侯很焦躁,想了一个计策,自己向壁山敌阵猛扑了两次,就急忙退守铜梁去了。
杨森知道他要渡嘉陵江,采取包抄的战略,于是分兵防守这一面。隔日果然探到第一军渡江的有很多,杨森急忙把壁山的兵力调到青木关,一方面却把永川方面的军队,退到了来凤驿,让战线缩短,以便救应壁山,没想到第三军渡嘉陵江的不过是一部分,大部分还在全德场,得了敌军派兵救援青木关、麻柳坪一带的消息,便乘胜袭击。杨军防守的人太少,又没有准备,支撑不住,立刻溃退。等来凤驿的救兵到来时,邓锡侯早已经占了壁山。
在永川一方的第三军,是赖心辉部下的队伍,得了邓锡侯的通知,也乘势猛攻。杨森这个时候,先收到了壁山不守的消息,又收到了这方面的报告,于是传令来凤驿的军队退守白市,以便相互救应。
但懋辛自从得了泸州后,便进兵占领合江、江津、綦江等处,这时又下了南川,正向涪州进攻。杨森害怕后路有失,急忙分兵去救涪州。重庆方面的兵力更加薄弱了,邓锡侯、赖心辉等乘势猛攻,杨森大败,退守在忠州,连防守涪州的军队也受到了影响,连夜退到石砫去了。邓锡侯等得到了重庆以后,马上领兵追击,探报田颂尧攻克了大竹,刘斌攻克了东乡,前进得更猛了。杨森看见忠州已经在包围之中了,知道很难守,于是又放弃阵地,退守万县。但懋辛得了石砫,并没有休息,立刻前进,在涂井渡江,进攻万县,一、二两军又在怀渡开火,一方是累败的士兵,一方是战胜有威力的士兵,只支持了半天,二军杨森的部队,便大败而退。
但懋辛乘势进攻,占领了万县,第三军的大队,也陆续到来了。休息了几天,又继续前进,和杨森的军队在庙基滩开火。杨森此时已经有了背水一战的心思,所以勉励部下,努力死战,绝对不要退却。双方激战了好几夜,终究因为势力的差距太大,渐渐地抵挡不住了。一、三两军乘势猛扑,杨森大败,士兵纷纷溃散,一部退至湖北施南一带,杨森自己逃到了宜昌,向长江上游总司令孙传芳要求收编。孙传芳不敢专擅,发电报询问吴佩孚的意见。
吴佩孚正因为战胜了奉天,陈炯明又逼走了孙中山,在那里做武力统一的美梦,吴佩孚武力统一的美梦,也是由这个时候起来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愿意收留杨森,作为自己将来武力取川的向导,所以立刻发电报让孙传芳收编,不愿意改编的,就遣回籍。孙传芳答应办理,共得了一混成旅的士兵。吴佩孚仍然命令他们驻防鄂边,听长江上游总司令的节制调遣。
刘成勋、但懋辛、邓锡侯等自从逐出了杨森以后,便组织了一个省宪会议筹备会,刘成勋自己担任筹备员,进行四川自治省宪的事情,以便能永久地割据。凡是赞成或提倡联治的人,除却少数的军阀和政客外,所有的军阀都存着这样的心理。然而川、鄂边境一面,因为追击杨军的原因,时时有与鄂军开火的顾虑,所以形势也非常严重。后来经过孙传芳和刘成勋各派代表,议定了三条和约:
(一)川、鄂军同时撤退,两不相犯。
(二)渝、宜交通,立即恢复。
(三)川、鄂联防条件,继续有效。方才双方撤兵,言归于好。
吴佩孚自从收了杨森以后,叫他积极训练士兵,一方面又替他补充军械,以便将来恢复元气,民国以来失败的军阀,只要有一成一旅的余众,不要很久,就可以恢复势力,再次成为军阀。因此他兵额虽然少,力量倒还算充实,吴佩孚肯定很高兴。不过这个时候北方又有直、奉备战的消息,人们心里都非常恐慌。幸好鲍贵卿竭力调和,又经过奉、直当局通电否认,人们才安心。
想不到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直、奉战争的谣言才平息,北京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民国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的那天晚上,大总统黎元洪正在批阅文件,忽然有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副议长张伯烈,说有紧要的机密事要见。黎元洪很疑惑,命令他们进来。吴景濂见了黎元洪,走上前一步,悄悄地说道:“有一件机密的事儿,和总统接洽。”黎元洪诧异地问:“什么事?”吴景濂说:“财政总长罗文干,订立了奥国借款的合同,有纳贿的事情发生,请总统马上下手谕,命令步军统领抓捕他到地方检察厅审讯,以维持官纪。这是众议院的公函,这件事情,完全是由景濂等负举发的责任。”
黎元洪接过公函,看了一遍,感到勃然大怒。黎氏本来就廉洁,对于官吏受贿,很是震怒,但这件事不免又被人利用了。立刻下了一个手谕给步军统领,要他将罗文干逮捕交给法庭讯办。步兵统领得了这个紧急手谕,当然不敢怠慢,立刻派排长王得贵,带领全排士兵,武装实弹的赶到罗文干的公馆里,把士兵四散埋伏了,自己只带了两个人,上去叫开了大门,只推说有要紧的事要亲自见总长,问总长是否在家?看门人不知道里面的道理,于是老实告诉了他。王得贵没有说什么,就冲进去了。看门人拦不住,只能跟了进来。
罗文干这个时候正抱着他的爱妾,沉酣在好梦中。忽然听到房门外有人叫唤,惊醒了,生气地说:“什么人,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王得贵说:“总长果然在家里,我们奉了大总统和统领的紧要命令,特地来请总长去商议要事。”罗文干生气地说:“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你去回复总统,就说我明天早晨再去商议吧。”王得贵说:“不行!统领说过,今天一定要请到总长。”罗文干更加生气地说:“这是什么话?我不去,他要怎么样?”他的爱妾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惊醒,看见罗文干生气,急忙说:“人家这样急着来请你,肯定有不得了的急事,你不去,岂不是耽误了大事?”罗文干闻着美人口中的一丝丝香气,心酥了半边,立刻很温柔地说:“一时生气,却把你惊醒了,这又是谁的不是呢?”他那爱妾也斜着眼说:“别胡说了,还不起来,别耽误了国家的要紧事!”罗文干只能勉强穿衣下床,开门出来,只看见房门口立着三个军人,和自己的一个门房。
他突然又生气了,骂那门房说:“什么人都不问个明白,也不先过来请示,就糊里糊涂地带进来了。”门房应了几声说:“小的和他说过,但拦不住。”罗文干又很生气地看着王得贵说:“你说有什么事?”王得贵行了一个军礼说:“统领叫我们来请总长过去。”罗文干说:“什么事这么要紧?你回去说,夜深了,有什么事,请你们统领明天到部队里来找我吧!”王得贵说:“这不行,我们统领奉了大总统的命令,说一定要请到总长不可。”罗文干又怒又奇怪地说:“这是什么话!非去不可!你们统领奉了大总统的命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接到大总统的什么命令,非去不可,这不是笑话吗?”王得贵说:“回总长的话,大总统的命令,就是叫总长非去不可的。”罗文干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你说……”罗文干说到你说两个字,便沉吟着,看着王得贵,等王得贵回话。
王得贵知道不跟他讲个明白,他是不肯去的,于是掏出一张公文来,说:“请总长看这一张公文,就知道了。”罗文干拿着公文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说:
奉大总统手谕,准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副议长张伯烈函开:“财政总长罗文干,订立奥国借款展期合同,有纳贿情事,请求谕饬步兵统领,捕送地方检察厅讯办。”等由,准此,仰该统领即便遵照,将该总长捕送京师地方检察厅拘押,听候讯办。此谕等因,奉此,合亟令仰该排长即便前往将罗文干一名拘捕前来,听候函送检厅讯办,切切毋延!此令。
罗文干看完了,才恍然大悟说:“好好!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好好!我就和你走。”说着,便叫人备汽车,和王得贵一起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里,步军统领连夜就把他送到地方检察厅里去了。还有一位财政部的库藏司长黄体濂,同时也被捕送到检察厅。
第二天,国务总理王宠惠,外交总长顾维钧,内务总长孙丹林,陆军总长张绍曾,农商总长高凌霨,交通总长高恩洪等,听到了这个消息,真是同病相怜,彼此同位的阁员,却无端地被总统捕去了一个,如何不愤怒不着急?立刻互相打电话,商议了一回,便开了一个府院联席的会议,在会议席上,先请黎总统宣布事情的经过。黎总统把事情说出来以后,高恩洪首先起立说:“这件事情是总统违法,无论总长犯了什么罪,除了司法机关以外,总统怎么能叫步军统领捕人?这是据理而言。何况现在实行的是责任内阁制,假如大总统可以随意捕人,还要我们这些阁员干什么?”
高恩洪坐下以后,孙丹林、顾维钧等也先后站起来发言责备黎元洪,认为总统违法。黎总统原来是个忠厚的长者,被他们群起而攻地责备起来,竟然一句话也不会说。张绍曾看不过去,便站起来排解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个时候多说也无益,不如大家一起讨论一个补救的办法吧!”高恩洪说:“怎样补救?我们内阁都辞职就完了。”顾维钧说:“现在也没别的法儿,吴、张既然告密,就应当负责任,请总统下一个命令,叫法庭依法办理,实则严惩,虚则反坐,看他们敢不敢担当?”大家都赞成。于是便照着这个意思拟了一个命令,请黎总统盖印发表。
联席会议刚刚散会,这个消息已经被吴景濂、张伯烈知道了,连忙赶到公府里来,阻止黎总统盖印。黎总统这个时候已经被弄得没有主见了,听了这边觉得好,听了那边也觉得好。吴、张这样说,又把命令搁下来不发表了。这件事别的不重要,但是触怒了一位太岁爷吴佩孚将军,他立刻发电报痛斥黎总统违法。张绍曾先提出辞职,王宠惠、顾维钧、孙丹林、汤尔和、李鼎新、高恩洪等虽然不辞职,却拍了一个通电,大致是说:
总统违法,拘捕阁员,十九日府院联席会议所拟命令,又因议员包围总统,不令盖印。责任内阁制完全破坏,待罗案解决,即全体辞职,以谢国民。
罗文干在狱中,也呈请总统,将吴景濂的告密案下令交法庭办理。黎总统对于别的倒不在意,只有吴太岁爷这一份电报,有些受不住。隔了一天,便派孙宝琦、汪大燮、黄开文、荫昌四位大老,亲自到地方检察厅里,把这位罗总长从狱里迎接到公府礼官处居住。想不到这位太岁爷的恩主曹锟,偏偏故意和这位太岁为难一样,反而发了一个电报,列举了罗文干的五罪,请中央组织特别法庭,或移转审讯,追根究底。还有像王承斌、齐燮元、熊炳琦、马福祥、卢永祥等,也纷纷响应,发电报攻击罗氏。黎总统有了这位曹老帅撑腰,胆子大了,立刻发了一个电报斥责吴氏。吴佩孚看见恩主曹老帅和许多督军的电报,都和自己的电报意思相反,正在懊悔自己事情做得太鲁莽,偏偏又来了大总统的指斥电报,这个时候无可奈何,只能又发电报声明拥护总统,服从曹帅,对罗案不再发表意见,太岁爷的威风,这个时候真的减削了不知道多少。在这个地方,我却认为老吴还算是一个忠厚人。
黎元洪对于这件案子的真相,也曾经发电报声明,并且反对组织特别法庭,又因为曹锟和各督,都攻击罗氏,料想罗氏也强不到哪里去,于是又送到了牢里,叫这位赫赫的总长,重新去尝尝牢狱的风味。王宠惠、顾维钧、孙丹林、李鼎新、汤尔和、高恩洪等人,于是一齐提出辞职,并通电声明:“各方举动,不由正规,无力维持,即行辞职,不到部院。只有和罗案有牵涉的地方,仍然应当束身待讯,绝对不游移。”黎元洪接了这个辞呈,马上批准,并立即任汪大燮为国务总理,王正廷为外交,高凌霨为内务,汪大燮又兼财政,张绍曾为陆军,李鼎新为海军,许世英为司法,彭允彝为教育,李根源署农商,高恩洪署交通,这件内阁的风潮总算过去了。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现在说一说罗文干下狱以后,到了十二月十一日,经过检察厅宣告罗文干案证据不足,为了避免起诉,才和黄体濂一起出狱。无奈这件事又引起了议员方面的反对。这个时候的黎总统,真可谓是四面楚歌,两边为难。这个时候的内阁总理汪大燮,已经因为军阀政客的反对而辞职,黎总统另任张绍曾为总理,施肇基为外交,高凌霨为内务,刘恩源长财政,张绍曾兼陆军,李鼎新掌海军,王正廷掌司法,彭允彝掌教育,李根源掌农商,吴毓麟掌交通。一国的内阁总长,废置得像弈棋,国事怎么好得起来。这几位新总长因为害怕在国会投票时遭到否决,于是竭力拉拢讨好,免不了又要询问国会的意见,由彭允彝在阁议中提出议决,将罗文干再交给法庭审讯,因此又激起了一次大学潮。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宣言彭允彝干涉司法,不愿与他为伍,辞职出京,北京于是发生了一个留蔡驱彭的运动,整整闹了两个月。
这次学潮结束的时候,孙中山已经回了广东,详细情形怎么样,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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