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接着说道:“大家想想!家人被害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怎么不想报仇?官兵非但不抓土匪还先问我要赏金。迫于无奈,我只好变卖家产,给这些官兵。哪里想到,他们这些人收了我的钱也不帮我办事,到头来我还是白忙了一场。这个时候我仇报不了,家产又全部没有了,只好投奔到已经死去的孙大当家部下,现在也总算做到了土匪中的大首领,可是杀父的仇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报。”
郭其才的情况虽然跟孙美瑶不同,但都是受到了土匪和官兵迫害。所以顾克瑶等几个中国人听了这些话,都十分同情。
顾克瑶、亨利等人在山里面住了两天,郭其才突然让他们搬到龙门关白庄,在路上,郭其才在路中对顾克瑶、亨利等人说:“这几天辛苦了你们,现在我给你们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的房子又大又好,比外国的洋房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大家听了,都很期待,巴不得立刻就住进去好好休息一阵。
到了白庄以后,郭其才和他们一起走到了一所大庙门口。郭其才指着庙里,向顾克瑶笑着说:“你看!这庙多大,多敞亮,就是外国人住的大洋房,恐怕也赶不上咧。”大家一看,只见屋子虽然很高大,但是因为很久没有修了,已经十分的破旧,六七尊佛像上也全部都是灰。庙内除了这些,就只有几面墙壁了。郭其才笑着说:“怎么样?我说的话没错吧?”亨利说:“好是好,可惜没有床铺,一样还是要睡在地上。”郭其才听了顾克瑶的话,连忙说:“有有有,还没有到呢!等一会儿就可以送来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人,带着一个黑汉子走了进来,郭其才问什么事?那人说:“奉孙总司令的命令,把这人带来,让他听当家的指挥。”郭其才说:“知道了,就叫他住在这里好了。”顾克瑶看那黑汉手和脸都很黑,下颔的胡子也很长,穿着破旧的短棉袄,样子看起来就跟土匪一样。于是就上前和他拉拉手,问他的名字、籍贯、职业。那黑汉说:“我是本地人,姓郭,名叫鸿逵,就是这次津浦车车上的车手。”郭其才说:“你会写字吗?”郭鸿逵说:“懂一点点。普通文件,也还可以写。”郭其才高兴地说:“我这正少一个书记,你就住在这里,替我当个书记好了。”郭鸿逵答应了。
不一会儿,小喽啰们送进来许多高粱梗,铺作床垫,又搬进来一只破锅。鲍惠尔笑着说:“我在村里的时候,害怕山里面没有茶壶,就带了一只洋铁茶壶在这里,大家看还好用吗?”说着,果然掏出一只洋铁茶壶来,大家都笑了。亨利说:“我虽然没有茶壶,但是有四只茶杯在这里,正好配对。”
他一边说,一边果然也掏出四只茶杯来。郭鸿逵笑着说:“你们这些东西,都没有我在山下捡的破洋铁罐好用。”说着,他拿出一只破洋铁罐来。大家都问有什么用?郭鸿逵说:“用途很多咧。平时可以放清水,要吃饭时可以煮饭,要吃茶时可以烧开水。”大家听了,都大笑起来。
顾克瑶等人在这破庙里住了很多天,忽然看见一个小喽啰领着一个小女孩进来,众人一看,原来是许凤宝,顾克瑶问她来做什么?凤宝说:“现在有个外国先生要到上海去,他们都说要带我去。但是我怕妈妈在这里,找不到我,叔叔看见她,请告诉她一声,说我回上海去了,叫她别挂念。”顾克瑶惊讶地说:“我又不认识你妈妈,叫我跟谁说?”许凤宝想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郭鸿逵也笑起来了。
顾克瑶连忙又摸着她的头,安慰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鲍惠尔等人看到这个情况,都问顾克瑶出了什么事?顾克瑶说了一遍,大家怀疑地说:“不知道是谁下山去了?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顾克瑶说:“你们要知道谁下山去,也容易,只要问郭其才就知道了。”说话的时候,正好郭其才进来,顾克瑶就问他说:“听说有个外国人下山去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怎么可以随便下去呢?”
郭其才笑着说:“他发誓在一星期内回山,才准他下山去的呢,怎么说随便可以下去?那是个法国人,名字叫什么斐而倍,我也记不清楚了。”顾克瑶就把这话翻译给穆安素等人听。穆安素跟几个同伴商量说:“我想发一个电报给罗马意政府,催他们向中国政府严正交涉,只可惜没人能带下山去。要不我们也跟郭其才商量,准我们这里也派一个人下去吧!”佛利门、鲍惠尔连忙说:“好呀,我们也很想和外面通个消息呢?”
顾克瑶于是回头和郭其才说:“这几位外国客人,都想和外面通个信,派个人下山去,干完了事情就回山,不知道可不可以?”郭其才想了一想说:“事情是可以的。但是下山去的人,必须由我指定,不能由他们自己随意定。”顾克瑶把这意思向穆安素等说明。穆安素等都说:“只要能够和外面通信就可以了,谁下去我们可以不做要求。”大家写好了信和电报,再请顾克瑶和郭其才谈。郭其才于是就指定顾克瑶和亨利一同下去,又再三吩咐明天一定回山。
亨利在路上和顾克瑶说:“明天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回山去,不能对土匪失信。”顾克瑶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心里却想着:土匪本来就没什么信义,就算失信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我回去,能够使同胞得到好处,那我就回去,但是我看这情形,我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亨利他是个外国人,一方面,有外交团去救他,一方面,中国政府怕这件事没做好,会引起国际纠纷,所以一定会向土匪求和,所以外国人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亨利回山,一定也没什么危险,像我们这些中国人,政府根本不会管。将来能不能回家还是个问题,我如果回到山里,那真的是自己找死。亨利要我回去,还不是因为我会说外国话……
他一边想,一边胡乱答应了亨利,到了山下把各种事情办好以后,亨利多次催促顾克瑶回山,顾克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和几家报馆里的记者商量。那些记者都劝顾克瑶不要回山,于是顾克瑶就决定往南走,先从枣庄乘车到临城,然后在临城车站买了张特快车票。等车期间,他忽然看见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赶来,向车站上的人打听事儿。
这时,一个人用手指向顾克瑶,那两个人就朝这边走来了。顾克瑶正在狐疑之际,那两人已经到了面前,打了个招呼说:“这位就是顾克瑶先生吗?”顾克瑶一看,那两人并不认识,就问了他们的姓名。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说:“我姓史,是交通部派来的代表。”顾克瑶问他有什么事?姓史的说:“我们部长因为听说顾先生已经往南走了,所以派我们来劝顾先生回去。”
顾克瑶说:“我已经下山,还要回去做什么?难道还没吃够苦,还要再去吃苦吗?”姓史的笑着说:“不,现在政府和土匪正在谈判,如果你对土匪不讲信用,一定会影响外交,不管怎么样,还请顾先生守信用,顾全大局。”顾克瑶严肃地说:“政府不能尽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所以才出了这件事,国家的威信,早就没有了,现在还要靠我区区一个国民的力量来拯救吗?”姓史的再三道歉,一定要顾克瑶立刻回山不可。顾克瑶没办法,只好回枣庄跟亨利一起回山。正好这天江宁交涉员温世珍和总统府顾问安迪生也要进山商量条件,所以他们就跟二人就一路同行。进山以后,郭其才看见顾克瑶后非常高兴,握住他的手笑着说:“你两位真是信义之人,我想你如果不回来了,这里就缺少一个翻译了,那么不是很糟糕吗?”顾克瑶笑了一笑,也不回答。温世珍请郭其才和孙美瑶商量释放外人的条件。两人商量了好久,还没有结果。
安迪生说:“照这样讨论可不行,还不如双方早些各派正式代表,快点解决才好。”孙美瑶说:“这件事我个人也不能做主,必须要召集各地的头目,各派代表开会讨论,这样才好商量条件。”安迪生催他早点,孙美瑶答应尽快召集。
温、安两人走后,顾克瑶把这消息报告给了穆安素等人,大家都很高兴。正在此时,郭其才走了进来,他让众人赶紧搬走。大家都很吃惊。顾克瑶问:“刚才双方商量的条件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为什么又要搬?”郭其才说:“他们要我们释放外国人,我们的条件是必须先解抱犊崮的围,现在抱犊崮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诚意。”他一边说,一边催他们快走。大家只得遵命搬到北庄。
顾克瑶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所以就装出和郭其才谈条件问题的样子。交谈中才得知,郭其才的意思是:官兵必须先撤出抱犊崮,退兵三十里外,然后土匪再由国军收编,给发枪械,才可以议和。如果官兵敢放一枪,我们就杀一个外国人。顾克瑶知道了他的意思,就和郭鸿逵悄悄商量说:“匪首的态度十分强硬,看来这和议一时也不能成功,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还不如现在私下逃走算了。”
郭鸿逵说:“除了这样,也没第二个办法了,好在他们对我两个,一直不怎么注意,而我的样子又很像土匪,也许可以逃得出去。”两人当即做下决定,悄悄地走出庄门。顾克瑶走在前面,郭鸿逵在后面。郭把蒲帽压得很低,遮住眉心,他身上背着一根木棍,顾克瑶紧紧跟在后面,装作监视他的样子。两人大踏步往前走,偶尔有几个土匪看见,也都误认为郭鸿逵是自己人,就没有盘问。走了半个小时,已经看不见土匪的踪迹,他们才使出全身气力,往前狂奔,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他们一连奔跑了四个小时,才跑出山外,两人换过一口气来,休息了三五分钟,才慢慢地继续向前走。
他们俩跑到了中兴煤矿公司的车站上,正好遇见那天催他回山的交通部代表,那姓史的见了顾克瑶,忙着贺喜说:“顾先生!恭喜脱险了。做事情要这样有头有尾,才不愧是个大丈夫。”顾克瑶说:“如果死了导致有头无尾,你又有什么好说的?”姓史的不回答,彼此又说了些别的话,对方才离开,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总长大人去了。顾克瑶两人到了枣庄,就有军官来找他们,说总长叫他们去问话。
顾克瑶和郭鸿逵跟着那军官进了一部蓝色座车里面,只见里面坐着大概有十多个人,都很神气的样子。顾克瑶、郭鸿逵两人心里想,这个总长现在大概是政治舞台上的重要人物了。他俩一边想,一边向他们行鞠躬礼。那些人把手往旁边一伸,也不站起来,只向顾克瑶点了点头说:“你就是顾君吗?请坐下谈谈!”顾克瑶遵命坐下,郭鸿逵就站在顾克瑶的背后。那些人把山中的情形和匪首的态度,问了一个详细,才让他们离开。真是好威风的总长大人。
顾克瑶到了临城,打算搭津浦车南下。郭鸿逵就住在了济南。两人将要分手,想起一起患难的情形,十分依依不舍,挥泪告别了对方。
顾克瑶所看见的十几个人,都是在官匪交涉中的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他们是田中玉、吴毓麟、杨以德、张树元、刘懋政、安迪生、陈调元、温世珍、钱锡霖、何锋钰、冯国勋这一批人。当顾克瑶两人出去以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会儿。
田中玉说:“委任状我都已经吩咐他们准备好了,明天可以叫丁振之、郭胜泰再去一趟,顺便把委任状带给他们,他们应该就不会再闹什么了。”大家都不说话。
第二天丁振之、郭胜泰二人,带了委任状进山,到了匪巢里面,只看见孙美瑶、郭其才、褚思振等人都高高坐着,也不开口说话。
丁振之就把委任状交给褚思振,褚思振把委任状向旁边一丢,生气地说:“兵也没有退,一纸空文,有什么用?你们一定要把将军队全部退了,才能开会,今天你们可以回去对田督说,三天之内把兵退走,不然咱们就走着瞧吧。”丁振之、郭胜泰只好把这情形回禀田中玉。田中玉生气地说:“他妈的!我怕他吗?既然这么说,我就剿他一个畅快。”大家都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但田中玉仍然是不解气。
这消息传入滕、峄两县的绅士的耳朵中,他们都十分害怕兵匪开战,连累平民。于是就召集刘子干、徐莲泉、金醒臣、梁子瀛、田冠五、刘玉德、陈家斗、陈正荣等二十多个人,开会讨论补救办法。会上大家一致决定推举刘玉德、陈家斗、陈正荣三个人为代表,入山和土匪商量解决办法。
三人上山之后谈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土匪的态度依旧十分强硬,刘玉德等人再三解释,褚思振才说:“外国人已经答应给现金千万,所有的人都编入第四混成旅,提前发饷六个月,明天由外人派代表向官厅说,用不着你们来说。”刘玉德等人没办法,只好又去见官厅方面的人物。
这个时候田中玉已经被免职,山东督军已经由郑士琦代理,所以刘玉德等人就跟郑士琦谈。郑士琦说:“他们既然这样强硬,不要再和他说什么了。”刘玉德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忙说:“打仗不要紧,但是不又苦了我们滕、峄两县的百姓?求督军想想办法才好。”郑士琦笑说:“也不是我要剿,实在是那些土匪太可恶了。看在两县百姓面上,我们可以暂时缓几天,你们再去说说看好了!”刘玉德等人只得又进山去和匪首商量,这样闹了好多天,情况才终于有了好转。
最后安迪生、陈调元两人又进山去谈判,孙美瑶等人害怕被官兵剿灭,不敢再硬,只要求剿匪的主力军首领——旅长吴长植——入山一会儿。吴长植因为害怕谈判再决裂,于是也答应入山,又商量了多天,最终达成协议,将土匪编成一个旅,以孙美瑶为旅长,周天轮、郭其才两人为团长,先放西人,后释华人,一件惊天动地的劫案这时才得以解决。但是外交使团还是向中国政府提出了许多要求,中国政府除了要对他们道歉以外,还要赔偿损失。孙美瑶后来也被山东军队枪决,一场大案子,不过是百姓受了一些损失,国家丢了个面子而已,说起来怎么可能不感叹?
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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