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孙美瑶、老洋人被杀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曹锟贿选成功,正在兴头上,没想到奉、浙和西南各省都通电反对,局势变成了大战一触即发。直系大将吴佩孚留心观察,对各省来洛阳的人无不详细询问该省的情形,以便应付。一天,吴佩孚听说马济回了洛阳,立刻传见他,询问湖南的情形。马济说:“赵恒惕的势力已经巩固,南军一时很难发展,军事方面已经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但是有一件事大帅必须要加以注意,就是国民党改组和组织国民政府的事情,南方非常努力,万一实现,祸害不小。”马济倒是有些见识。

    吴佩孚说:“关于这两件事情,我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但是详细情形还不知道,你能说给我听吗?”马济说:“孙中山因为中华革命党分子太杂,没有活力,组织的情形又不适合这个时代,所以决心改组。俄国的代表越飞到南方和他会晤后,他又决定和苏联携手。现在听说俄国又派了一个人到广东来,那个人的名字我倒是忘记了。”说着,低头苦思冥想。吴佩孚也跟着想了一会儿,忽然说:“可是叫鲍罗廷吗?这个人的名字我很久就听说过。”

    马济恍然大悟一般,说:“正是正是。那个人到了广东以后,又定了几种方针:一种是容纳共产党员和共产主义青年团加入国民党;一种是国民党的组织,采用共产党的组织,略加变通;一种是虽然以三民主义为党纲,但特别注意与共产主义相通的民生主义。听说孙中山已经派廖仲恺到上海和各省支部接洽改组的事情,看来不久之后就能实现。”

    吴佩孚说:“这是国民党改组的情形,还有国民政府的事情呢?”马济说:“他之所以要组织国民政府,旨在争夺广东关税。因为这次交涉失败,没有得到各国承认的地位,所以他想联络反对奉系的各派组织一个较有力的政府,再要求各国承认,听说现在也派代表到各处分头接洽去了。”

    吴佩孚笑着说:“这两件事情你怎么看?”马济说:“以我看来,似乎不可以忽视。”吴佩孚笑着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吴秀才忘了自己是秀才了,看看三年以后结果到底如何?所谓党员,无事则聚,有事则散,孙中山想靠着这批人来成他的功业,也真是秀才的想法。”马济说:“虽然是这样,大帅也不可不防,他现在北联奉张,东联浙卢,势力正在增长。”

    吴佩孚的见识未必不如马济,但是胜仗打多了就难免骄傲,一天比一天刚愎自用。他笑着说:“没什么可顾虑的,奉系和张作霖是一群强盗,老洋人的部队已经被击溃,只有孙美瑶一个人还行,我们直系部队还怕他们进攻不成?”马济说:“不错。”

    吴佩孚叹道:“匪军原本就是最靠不住的。譬如山东的孙美瑶,自从上任以后,土匪闹得更凶了,现在不打击孙美瑶已经说不过去了。”马济说:“孙美瑶自从改编以后,能认真剿匪,当初既然已经赦免了他的罪过,又订约给他做官,现在恐怕没有名义打他。”这句话比较中肯,孙既然能认真剿匪,他的赎罪之心已经十分恳切。吴佩孚说:“现在不打他,等他发生变乱的时候,要打他恐怕就不能了。”马济不说话。吴佩孚又说:“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总不能像老洋人似的养虎为患了。”马济说:“既然这样,大帅为何不写一封信给山东督理郑士琦,让他见机行事?”吴佩孚笑着说:“这话正合我意。”马上就写了一封信给郑士琦,大致是说:

    山东自收编匪军后,而匪祸益烈,非杀孙不足以绝匪望。否则临城巨案,恐将屡见,而不可复遏。此言不为无见,然要在警备得宜,亦何忧土匪?身为军事长官,不能戡祸定乱,而欲杀一免罪自效之人,以戢匪患,上之失信于列国,下之使匪党作困兽之斗,其计岂不左哉?老洋人部以不早图,至遗今日之患,一误何可再误?望一切注意及之!

    郑士琦得了吴佩孚的这道命令,和幕僚商议。幕僚说:“剿灭孙美瑶一事可以让吴可章团长密切注意,察看动静,等有机会再下手。”郑士琦听了他的话,秘密致电吴可章,叫他察看孙美瑶的动静。这吴可章本来是郑士琦所属部队的第五师第十七团团长,自从孙美瑶改编后,郑士琦就委任他为孙旅的执法营务处长,叫他监督该旅。

    吴可章因为是上级机关委派来监督一切事务的,对于孙美瑶种种行为不免随时防范。孙美瑶又是少年气盛的人,自己现在是旅长,吴可章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手下,所以不肯对他退让。尤其是孙美瑶部下的人,向来跟他们头领胡闹惯了的,怎么禁得住忽然多出一个上司来?都替孙美瑶不服气,没事就在孙美瑶面前搬弄口舌是非。孙美瑶更加愤怒了,时时想除去吴可章。吴可章看他的行为日渐骄横,也只能随时禀报省中,请示办法。

    孙美瑶的死,很多人怀疑是吴可章擅作主张,其实吴可章哪有这么大的权力?他擅作主张的话,难倒不怕被督理郑士琦惩办吗?郑士琦秘密嘱托吴可章乘机解决孙美瑶。这个孙美瑶,既然已经投诚了,又走回老路上去,也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孙美瑶剿匪得了十七枝枪,没有上报,居然留下来自己用了。吴可章认为孙美瑶处理不当,强逼他交出枪来。可见吴可章也是一条硬汉。孙美瑶很生气,坚决不肯交出。双方越闹越僵,眼看着要打起来了。吴可章连夜把这件事的始末电报通告郑士琦,说孙旅全军即将哗变,请立即派大军防卫。郑士琦收到这份电报,急忙令兖州镇守使张培荣率领本部全旅军队前往处理。这事办得极其秘密,孙美瑶一点儿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地方上的绅士听说吴可章的军队要和孙旅发生冲突,都很恐慌,少不了联合各公团出来调解。等张培荣到的时候,事情居然已经了结了。张培荣因为得了郑士琦的授意,不好就此丢开,暗地里约吴可章赴行营商议,询问孙美瑶究竟靠得住吗?吴可章于是把孙美瑶如何骄横,如何不法,如何不遵命令情状诉说了一遍。又说:“既然有吴大帅的命令,他叫我们怎样办,我们就该怎样办,违背了他的命令也不好。”在军阀手下办事,也是左右为难。

    张培荣说:“按你的意见,要怎样办才好?”吴可章说:“督理既然派镇守使来,当然要请镇守使主持一切,我怎么敢擅作主张?”张培荣默然想了一会儿,说:“我明天就说替你们调停,请他到中兴公司赴宴,把他拿下,怎么样?”吴可章说:“这计策很妙,但是要请镇守使分配部队,防止他的部下哗变。”张培荣说是。

    第二天一切都部署好了,张培荣派人去请孙美瑶赴宴。孙美瑶不知就里,带了十一个随从欣然而来,可以说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张培荣迎接他进来,两人笑着谈了几句剿匪的事情,张培荣喝退自己的左右,孙美瑶以为有什么秘密的事情和他商量,于是也命令自己的随从退到外面去。半晌儿也没有看见张培荣开口,正要问,忽然看见张培荣脸色一变,厉声问道:“郑督多次命令你入山剿匪,你为什么不去?”孙美瑶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很危险,急忙说:“怎么能说没去呢?实在是兵太少,不能包围他们,所以多次被他们漏网。”这句话也许是实情。

    张培荣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拿下。孙美瑶大惊,急忙去拔自己的手枪,背后早就已经窜出八九个彪形大汉,捉住他的胳膊,把他掀翻在地,用麻绳捆了起来。孙美瑶大喊自己没罪,张培荣说:“你绑架外国人,要挟政府,还绑架在中国人,心里哪里还有人民,你居然说自己无罪?”孙美瑶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政府既然已经赦免了我的罪过,将我改编为国军,就是信任我!”他说这些的时候,忘了自己投诚后的种种不法行为。

    张培荣说:“你既然知道赦免了你的罪,就应当知恩图报,怎么又敢暗通胡匪,与东三省密谋颠覆政府?”孙美瑶说:“证据在哪儿?”张培荣说:“事实这么明显,谁都看得出,还要什么证据?”孙美瑶大声长叹说:“我杀过很多人,死又有什么可惜?你们手中握着军权,想杀一个人也是平常事,但不用借着莫须有的事情来诬陷我。”张培荣不说话,最后下令把他带出去斩了。孙美瑶引颈就刑,毫不惧怕,钢刀一亮,一颗人头早已经滚落地上,这是民国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的事。

    孙美瑶被杀以后,随从十一人也难逃一劫。一连卫队这个时候已经被吴可章解散,周天伦、郭其才两团人得到消息后也没有什么举动,可见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隔了两天,才由张培荣下令,全部缴械,发钱将他们遣散。这些人有回老家谋生的,也有找不到谋生之路,继续去做土匪的,山东的匪祸因此闹得更厉害了。

    张培荣解决了孙美瑶,分别致电郑士琦和吴佩孚。吴佩孚正因为老洋人的事情焦急,老洋人攻陷鄂西郧西县,打死四千人,还将活人扔进河里做桥渡江,引起舆论的攻击。听说孙美瑶已经被解决,吴佩孚倒也少了一桩心事。那老洋人刚开始想冲入四川,和熊克武联络,一起对付直军,因为被鄂军截击,窜回陕西,又被陕军围困于商、雒之间,战了很久还不能发展,只好又回窜鄂边,想由援川的直军做后路,冲入四川,虽然是土匪,竟然做事很有政治头脑,也是一绝。

    老洋人虽然有两万多人,但是子弹不足,不能持久作战。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下属报告说赵杰派人来见。老洋人赶忙接见,问他详细的情形。来人说:“赵帅说子弹还有二十余万,但是在豫东,不能运到这里来,如果贵军要用,可以自己回去搬回来。”老洋人很高兴,赶紧集合部下将领商议,主张立即窜回豫东。大家都不说话。老洋人又说:“现在大敌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子弹,没有子弹,怎么用兵?所以我主张即日回河南去。”

    部将丁保成说:“这话虽然是实情,但是弟兄们奔走数十天,苦战一个多月,哪里还有力气回去?”老洋人生气地说:“别人都没闲话,偏偏就你啰嗦,分明就是有意怠慢我的军心,不惩办你,怎么警戒得了别人?”说着,喝令左右拿下。众将领都代为讨饶,说了半天,老洋人的怒气才稍微平息,命人放了丁保成。丁保成道了谢,忍着一肚子的闷气和其他人各率所属部队,又向河南窜去。

    沿途地方的人民因为被老洋人打怕了,听说老洋人又窜了回来,都吓得躲避一空,不但乡村之间没有人烟,就是大小城镇,也都只剩了几间空房,一粒米、一颗麦也找不到。这批土匪沿路上得不到一点儿口粮,忍饥挨饿,还要赶路,真是苦不堪言。因饿而病,因病而死的,不计其数。小喽啰怨声不断,就是头领们也很不安,只有老洋人一个人自在,因为他是个大头领,一路上有轿坐,有马骑,两条腿既不用吃苦,饿了也绝对不会少了他的吃食,肚皮里不至于闹饥荒。自己既然舒服,也就不知道体恤部下,没有一天不催促前进,更激起了兵士们的强烈反感。

    这天,到了京汉路线上,探子打探到有护路官军在这里驻扎,老洋人叫部下准备进攻。将士们听了这个命令,都不禁口出怨言说:“跑来跑去的,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每天又找不到吃的,还叫我们进攻……”嘴里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又不敢不准备。谁料到那些护路军队听说老洋人率领大队土匪来了,都吓得不敢出头。这样的军队,还有人豢养他们,也是奇了。军队害怕土匪劫车,酿成第二个临城惨案,自己担不起这个罪过,于是竭力劝阻来往车辆,在远处停止,然后让开很辽远的地方,不扎一兵,好让土匪通过。真是让人又可笑又可恨的奇闻趣闻。

    土匪看见这个情形,没有不高兴的,威威武武地穿过京汉路,向东赶路。一路上虽然无人可打,无物可劫,不过还有许多搬不动的房子,可以放火烧掉,因此老洋人所过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焦土。但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吃饭,饮食一缺,无论你有怎样大的通天本领,也都成了强弩之末,毫无用处。匪军虽然骁悍,却因为一路上得不到饮食,早已经饿得东倒西歪,只因为被军令所逼,不能不走。倘若在平时,大概一个个都要躺到地上去了。

    匪军到了郏县时,都已经饿得不能再走,好在城内军民人等早已经逃走,不必打仗,可以直接入城驻扎。老洋人着急赶路,看天时还早,不准驻扎,传令放一把火,继续向前开拔。那些匪军见了房子便纷纷钻进去,有的进去就躺下休息,也有的东寻西觅,想找些食物来充饥,一时间哪里肯走?老洋人传了三四次命令,还集合不起队伍来,把几个大首领叫到面前大骂了一顿。他还说:“如果再不遵令,就先把你们几个枪毙。”

    这些首领不敢声辩,吩咐小头目,谁敢不遵令,就要枪毙谁。小头目只好又用这种方法去吓小喽啰,那些小喽啰心里很怨恨,又不敢不走,只能随便集合,乱哄哄地开拔。刚到城外,忽然丁保成部下有个小头目和小喽啰争吵打起来了。事情被老洋人知道了,立刻传去讯问。

    原来那小喽啰在一家天花板上的老鼠窝中捉了三五只不曾开眼睛的小老鼠,高兴得不得了,急忙拆了几块天花板,把它拿来烧烤。因为要赶紧开拔,不能耽搁很久,只烤了个半生半熟,那小喽啰把几只半熟的烤老鼠暗暗地放在袋里。因为袋里有了几只半熟的烤老鼠,他就像暴富一样得意,到了城外,觉得肚子实在响得厉害,于是忍不住抓出一只来,刚想送到肚子里去,才咬了一口,那一阵阵的香气把大家都馋得去看他。也有人向他讨要,要不到后就去怂恿小头目向他要。小头目也正在饿得发慌,听了这句话,怎么不中意?立刻就向他去要这烤鼠。那小喽啰怎么肯给?一个一定要,一个一定不肯给,两人就争吵起来了。恰好他这一部是保卫老洋人的,离老洋人很近,因此被他听见了。老洋人问清了事由,很生气,责怪小头目不应该强要小喽啰的东西,立刻传令斩首。

    那些小喽啰都在嫉妒有老鼠吃的小喽啰,又因为小头目的事情觉得心里不服,都来找丁保成。丁保成想起旧恨,于是乘势说:“老实说一句,他心里哪里当你们是人,简直连畜生也不如呢,打掉一两个算些什么?”

    大家听了这句话,都生气地说:“我们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要敢再刻薄我们,我们也不客气,先打了他。”丁保成故意拦阻说:“这怎么行?你们这样去,不是去讨死吗?”大家更加生气了,也不说什么,一起拥到老洋人面前,要求赦免小头目。老洋人看见了他们混闹的情形,很生气地说:“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来说这句话。再这样胡闹,一起毙了。”大家很生气,一起大叫说:“先打了你再说!先打了你再说!”话音未落,早就有几个性急的人向老洋人砰砰开了几枪,几颗子弹直向老洋人奔去。老洋人只“啊呀”了一声,那身子就已经被穿了几个窟窿,呜呼哀哉!找孙美瑶做伴去了。

    众人见闯了祸,打算一哄而散,丁保成急忙拦住大家,说:“你们这样一散,就都没命了,不如全都随着我去投降官军,让他改编,倒还不失为一条好汉子。”众人听了,都很愿意。其余的各部听说老洋人已经死了,立刻散了一大半。没有散的,就都跟着丁保成来投降官军。张福来一边命人妥善安置,一边电报洛阳的吴佩孚。吴佩孚很高兴,大力称赞他,同时下令给匪军发遣散费。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