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唐三妹用眼睛谨慎地问。
“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董银花大叫道，“就是家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样败坏啊！”
唐三妹不知道婆婆为什么又发这么大的火。
“随便买几条小杂鱼还不行啊，买一条五六斤重的大红鱼，吃不了喂狗啊！”
唐三妹这才听出头绪来。唐三妹朝水池上一看，红鱼的头和尾巴，分别从水池两边翘了出来。唐三妹知道这是村长丁文革送来的。丁文革一定是撒了谎，说是她让他捎过来的。既然红鱼已经捎来了，成了事实，解释也没多少意思，说不定，越解释反而越说不清楚。唐三妹温声细语地说：“我们家也不常吃鱼，吃一回算一回。吃一回，就要吃条大鱼，好鱼。再说了，陈小瘸子的簖上也没逮着别的鱼，这条红鱼虽大了点，也不怕，我把鱼头劈下来做汤，把鱼肉削成片子，拿盐麻麻，晒两天太阳，做咸鱼干，油煎、水煮、炒辣椒，都好吃。”
董银花显然听不进唐三妹的话，她依旧嘟嘟囔囔，骂骂叽叽，就像上了天大的当。
唐三妹知道婆婆是什么意思，她无非是以为丁文革不会平白无故白送一条鱼。丁文革要是送鱼了，肯定是要得到什么的。从一个女人身上能得到什么呢？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当她知道红鱼不是丁文革送的，不过是唐三妹委托丁文革捎过来时，又觉得吃这么大的鱼，太浪费了。
唐三妹讨好地又把几条钢针鱼拿给她看，说：“我怕你嫌红鱼头腥，烧汤不好吃，又特地给你买几条钢针鱼。”
董银花一看到钢针鱼，差一点昏过去了：“天哪，买大鱼又买小鱼啊，我吃吃想死啊！我死期要到了啊，平时不吃鱼，要吃就拼死命吃啊，老天爷啊……”
董银花身体一晃，差一点跌下来。
唐三妹抢上一步，扶住她。
“你别靠我，离我远点！你想让我跌下来摔死啊？放心，我不会摔死的，我也不会跌下来的，我就是跌下来，我也摔不死，我是铜头铁脑，不怕摔！”
唐三妹不想理她，到水池上洗鱼去了。
唐三妹在这边洗鱼、剖鱼、剁鱼，董银花在另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她唠叨什么，唐三妹也不去听了。她想起丁文革的话，是啊，人是越懒越不想干事的。可身边有这么个婆婆，她就是想干事，还能干什么呢？
“三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唐三妹没有过去，她扭过头，说：“你说。”
“丁跃进那个老剁头的，他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打钱来家啦？”
“过完年，到现在，就没寄过钱回来。”
董银花说：“你说说三妹，老剁头的是不是扔下我们娘俩，在城里找了个女人？”
“我不晓得。”
董银花说：“我知道那个老剁头的，他早就腻歪我了，早就想去找女人了。三妹，咱娘俩是一家人，一家人要一条心，你要知道老剁头在外边的风吹草动，就对我说一声，我去把他鸡巴咬下来，喂……喂狗！”
“我在家里，出不了远门，上哪里去打听啊，”唐三妹安慰婆婆道，“等丁长波回来就好了，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
董银花说：“长波是男子汉，他就是回来，也是要在外苦钱的，男人待在家里，像什么男人啊，外有摇钱树，家有聚宝盆，才像人家啊。”
“是啊。”唐三妹哄着婆婆，“女人就是看家狗哩。”
唐三妹以为董银花脾气变好了，谁知道吃饭时，又闹了别扭。唐三妹为了治董银花便秘，就在她的汤碗里多加几片萝卜。董银花在汤碗里挑来挑去，脸色渐渐难看，把汤碗一推，说：“我要吃鱼！”
唐三妹不敢惹她，也没有解释，拿起一只空碗往厨房跑。
鱼端来了，一大碗。董银花看着，又不动筷了。董银花的脸水黄水黄的。董银花对鱼碗说：“三妹，这条大鱼，真的是你买的？”
原来她还是不放心。
“是啊。”唐三妹心里又唿嗵唿嗵地开起了摩托车。
“你别瞒我三妹，你做我儿媳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那么小气，能舍得买这么大的鱼？你告诉我，是不是丁文革送你的？”
“不是，我要他送什么鱼呢？”唐三妹心不跳了，她索性要把谎言撒到底，“我看你身体真的不好，才买条大鱼给你补补的。”
“三妹你真孝顺，不是丁文革送的就好，丁文革的鱼，你可千万不能吃。他是村长，村长只会占别人便宜。哪有那么多便宜让你占啊。他村长要是送鱼给你，他就是盯着你裤腰带了，三妹，女人的裤腰带可不能松啊。我的话，你听懂没有？”
“听懂了。”
董银花动了下鱼，说：“我知道这些干部，我年轻时……我年轻时，就是裤腰带松……”
唐三妹很希望她说下去，可她不说了。唐三妹拿话勾她道：“年轻时的事，不作数的。”
“那个死人，我这两条腿，就是坏在他手里的。”董银花还是说了。董银花的眼睛渐渐从鱼碗上离开。
唐三妹心跳又加快了。唐三妹预感到她说的“那个死人”就是陈大呆。但唐三妹只听过村上的传言，董银花亲口讲，还是头一回。
“那天晚上，我在王墩大队演出，数九寒冬啊，我跳一段忠字舞，跳得通身都是汗，又急着赶往打谷场，和那个死人约会，过河时，我一下就掉进冰窟窿了，我这腿，就是在冰窟窿里激的……那个死人，不放过我……也怪我贱，也怪我没心……我们在草垛肚里……冷一阵，汗一阵的，硬生生把我两条腿给弄坏了。年轻时火气大，不觉得，这一上年纪……唉，也是天报应啊。”董银花脸上放了光——她有些兴奋了。但是她的话又一转，“他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破营长？可他是干部，他就敢盯你裤腰带了。女人的裤腰带，哪里经得住男人盯啊。三妹，只要我不死，你就得把裤腰带扎紧……三妹，这鱼，不是丁文革买的就好，我吃起来就香。”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