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

    “燕七！”

    我和我师父僵持的时候，身后，莫少轻和玉芊芊急急地走过来。

    莫少轻喊的是我，而玉芊芊喊的是我师父，人在危急的时刻下意识地喊出来的人总归是最在意的，我想，在玉芊芊心里，大概我师父也占据了分外重要的位置。

    而我师父，必然也是。

    听到玉芊芊的声音，我师父他居然也不拦我了，急急地跑到玉芊芊面前，问她：“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怕，我马上就给你要到解药了。”

    我师父真是蠢得让人想哭，莫少轻看了我一眼，低低地说了句“她没有中毒”，之后径直朝我走来。我一直都盯着我师父的脸，直到玉芊芊突然一把揽住我师父的脖子，委屈地掉下泪来。我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盯着我看，脸上、眼里全部都是挑衅的模样。

    “小菜，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我从玉芊芊脸上收回视线，抬头看着莫少轻，异常心酸地笑：“你何必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莫少轻，我今天便要离开你们这莫王府，你是让，还是不让？”

    莫少轻一脸迷茫：“小菜，你到底怎么了，住得好好的，你干吗要走啊，再说你走了去哪儿啊？”

    这话真感人啊，我感动得都想仰天长啸了。

    我说：“莫少轻，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成不成啊！我都快被你们玩死了！你要是想让我死得安稳点，能不能让你那破管家放我走啊！”

    莫少轻被我骂得有些发蒙，怔忡了好半天，才转身看丁管家。

    “丁管家！”

    “是，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

    丁管家走到莫少轻身边，附手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从我把莫少轻骂了之后，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都不好看，丁管家说完之后莫少轻才走到我身边，声音很轻。

    “小菜先别闹了，你先跟我回去再说。”

    末了，我看了他一眼，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如那日他翻窗而过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可是莫少轻，我连我师父都不相信了，我还可以再相信你吗？

    似是担心我不相信他，莫少轻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低低地道了句“放心”。我虽然对莫少轻心存狐疑，却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这么多人，再加诸刚刚莫少轻那句低低的“放心”，我决定，先跟莫少轻回去，再做下一步打算，更何况这样硬碰硬，吃亏的还是我。

    走到小花身边，包袱往它身上一挎，还没等牵它转弯，我师父的声音又从我身后响起来了。

    “小菜，芊芊她真的没有中毒吗？”

    玉芊芊都已经完完整整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了，师父居然还这么放心不下，一再跟我确认。他一定是忘了自己懂医术，忘了倘若有人中毒的话，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更加忘了消毒散那种东西，一旦沾上血液，片刻都不到就会毒发身亡。

    小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我旁边发愣，偶尔用头蹭蹭我的胳膊，不知道是头痒还是想安慰我，我轻轻地抚摸它头上的鬃毛，心境平和，声音温和。

    我说：“走吧，小花，你终于又能见到大花了，开心吧？”

    小花没理我，听我说完反倒像受了惊一样，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疯了一般往后院的方向冲，我正欲冲过去阻拦，却想不到，顺着小花受惊的方向看去，大花甩着马蹄，哒哒哒地奔过来了。

    完全是从马厩里跑来的样子，但并没有人过去帮大花解开缰绳。

    小花看到大花过来，一秒钟之内粉丝模式全开，惊喜地奔过去之后，又站在大花身边装僵尸，大花依然傲娇，只是在傲娇的同时，终于肯低头看一眼身边的小花，偶尔会用头低头蹭蹭小花的脖子，搞得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特别害羞。

    “小花，行啊你，”我走到小花前面，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小花的额头，“终于让你给等到了，不错嘛，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只是说着说着，我看着小花的甜蜜的表情开始一滴一滴地掉眼泪，一边掉一边偷偷地抹，生怕被人看到。莫少轻大概是猜到了我现在的心理，作势要牵小花，把自己挡在我面前，冲一众人道：“中了消毒散的人根本就活不到现在，玉芊芊只是被针扎中了疼痛的穴道，取了针就不碍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回身他又拍我的肩膀，小声对我说：“别哭了，我们回房间哭。”

    牵着大花和小花去马厩，莫少轻跟在我身边，经过我师父的时候我没看他，倒是我走了几步，听到我师父又喊我的名字。

    “小菜……”

    声音有些犹豫，估计是挺后悔的，我其实特别想跟我师父说一句：这一次，真的是他主动放弃我的。

    我站在小花和大花中间，小花很开心，走两步就要看大花一眼，还时不时地叫唤两声，我看着小花过于幸福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想哭了。

    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没有像小花这么坚持，我师父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我。不，是比放弃我更要可怕，他一点点远离我，一点点隔绝我们之间的关系，从相依为命的师徒，彻底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莫王府突然就将我监禁了，名义上是保护我的安全，事实上我早已失去了人身自由，就连上个厕所身前身后都有人跟着，长这么大，我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重要。小蝶依然每天翻着白眼来给我送饭，我也不跟她计较，她把饭端来，我就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一道道试了没毒之后，才装模作样地吃起来。每每这时，小蝶白眼就翻得更厉害，同时伴随的话是：“江小菜，你最好搞清楚，我们王府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根本就不会用下毒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下毒就是下三烂了？那找那么多人看着我就不下三烂了？

    我师父大概一直都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偶尔在我吃饭的时候会进我房间，欲言又止地说上一句“小菜”，然后又叹一口气，不往下说了。或者是晚上在我眯着眼睛假寐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推门进来，坐在我的床前不说话，他坐多久我便闭着眼睛多久，他走我便又睁开眼睛，心里反倒很清明。

    我没有再理我师父，吃饭睡觉上厕所一件也不委屈自己，我想师父已经不是我以前的师父了，江小菜得做好当时的那个江小菜才行。

    我仍然在计划着逃离莫王府，只是在这个计划里，我还加进去了如意。

    我一直觉得，如意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刚进王府的时候得知玉芊芊和如意同是暗夜教出来的，可是通过我的实践观察，好像如意并不怎么喜欢玉芊芊，而如意那次在后院刺杀我，我总觉得，是有意为之，似乎想要提醒我什么，也似乎，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了解了。

    至于莫少轻，总归是王府的人，我连我师父都不相信了，饶是他果真做了保证又能怎么样，我师父说，要带我闯荡江湖说了八年，最后还不是为了玉芊芊不要我了吗？

    当日莫少轻将我送回来之后，我便借口累了要休息让他离开了，此后大概是他很忙，也有可能他当日说的从长计议只是缓兵之计，始终都没有找我谈下一步对策。这当然没什么，事实上，我相信只要有如意在，我就可以理清这里面的真相，也能顺利地逃出莫王府，去重新混我的江湖生活。

    至于怎么接近如意，我又有些犯难，毕竟如意不是我的丫鬟，而小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被调走，自那日我逃走之时见到如意，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她。

    我已经连续两天在茅厕附近相继学了猫叫、狗叫以及蟋蟀叫，如意都没有出现，反倒引来了一群流浪狗，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吓得我一溜烟跑了回来。

    第三次从茅厕被吓回来之后，玉芊芊拎着食盒站在我房间门口，看到我回来，假模假样地走到我身边笑，继而拉起我的手一阵寒暄。

    “姑娘这几日可好？几日没来见姑娘实在是想念，今日抽得空闲特意来看望。”

    我冷着脸看玉芊芊，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握着的手，嘿嘿地笑了两声。

    “我刚在厕所拉屎来着，还没洗手呢。”

    玉芊芊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屎黄色，看得我心神荡漾。走到门口的时候，打开门，大笑着做出请的姿势，招呼玉芊芊进来。

    “芊芊姑娘别客气呀，进来坐，屋里有的是屎，哦不，有的是茶。”

    门口的护卫被换掉了，也兴许是如意自己怕走漏风声，调走了，新来的守卫没有阻拦玉芊芊，这说明玉芊芊的地位真的不低，也说明，我没有被监禁的那么严格，还是有机会见到如意的。

    我和玉芊芊面对面坐在桌前对峙，都是不愿服输的架势，玉芊芊似乎比我要大气，只瞪了我一会儿就笑了，自顾自地给自己斟茶喝，一边喝一边笑盈盈地问我，说：“看到你师父对你这样，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我看着玉芊芊用刚刚握着我手的右手端茶喝水，啧啧，也不嫌脏，大姑娘家家的，这么不讲卫生，以后哪能嫁得出去啊。

    回过神来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别误会，我刚刚一进门就给自己洗了个手。

    “啊？你说谁？师父？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玉芊芊很无语，但是似乎又想利用我师父来摧垮我：“你师父当日因为我当着那么多人给你难堪，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只不过，”玉芊芊又站起来，“老实说我还真挺佩服你的，甩暗器的时候快准狠，真的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只不过，你扔暗器的手段和穴位似乎……”

    我皱了皱眉：“有屁快放！”

    “似曾相识啊。”

    不就是读过几本书认识那么几个字，至于这么嘚瑟吗，说个话还非得带四字成语出来。

    “你来做什么，”我向小蝶学会了翻白眼技能，且能举一反三，这一会儿工夫，就朝玉芊芊连环发了三个白眼，“不会是来找我炫耀的吧。”

    玉芊芊不笑了，很严肃的样子。

    “你若想离开这莫王府，我有办法，你要不要一试？”

    “什么条件？”

    玉芊芊就笑了，抱着胳膊，又挑眉，说：“你得把玉血石给我留下。”

    哼，我就知道！

    玉血石是西域特供品，普天之下仅此一块，是西域诸国联名供的上，只为求得和朝廷的友好相处。相传这玉血石自进贡之后就被当朝天子奉为镇殿之宝，戴在身上百毒不侵，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可普天之下到底没有几个人见到这传说中的玉血石，在玉血石供上的第二年，这玉血石就忽然从宫内消失。当年圣上大发雷霆，甚至派出朝廷大部分官员和禁卫军出去寻找，却依旧没有音讯，一转眼都十多年过去了，玉血石这名字重新被提起，听着还有点瘆人。

    我不动声色，问玉芊芊：“你要那玩意儿干吗，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个什么破石头能让人起死回生，百毒不侵吗？”

    “全天下都想要的东西，我为何不要，更何况，”玉芊芊盯着我的胸口，“你不会以为那日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身上的玉血石吧？”

    “……”

    “你不会也以为，你师父真的是善心大发，才会收留你的吧。”

    “……”

    “自你来京城之前，早就有人放出消息，说玉血石重出江湖，而且，”玉芊芊朝我眨了眨眼，“你一定不相信，江湖上很多人手里都有你的画像……”

    攥着茶杯的手有些发软，我其实是有些鄙视玉芊芊的，混江湖的，嘴不严是一大忌，我这还没开始套什么话呢，她倒好，扒拉扒拉地什么都说完了。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搞得我一时之间都接不下去了。

    “放心，你师父还不忍心杀你，但是玉血石一日在你身上，你便永远也逃不出这莫王府。”

    我也朝玉芊芊笑：“倘若我不给你呢？”

    “哼，”玉芊芊就笑，一副听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的样子，“江小菜，我自然是不屑于同你抢玉血石的，可你若不给我，以后是生是死，都不要来求我，毕竟，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玉芊芊说完便离开了。

    我怔怔地看着玉芊芊的背影款款离开，想笑又想哭。最近我可真是脆弱，又脆弱又矫情，她玉芊芊给我什么机会了，再说了，日后就算我真的有危险，我宁愿死，也不会求她玉芊芊！

    而且，我一直觉得，这莫王府在利用我策划什么计谋，包括我师父在内，而且利用我的前提是，我必须留在王府。

    尽管，我现在仍然不明白，倘若我师父只想要玉血石的话，大可以直接杀了我。

    晚上躺在床上，我琢磨着想什么办法能尽快见到如意，刚吹熄了灯，就觉得自己脖子一凉，紧接着嘴就被人用手堵住了。我瞪着眼睛无语凝咽，想着莫不是玉芊芊看我不配合，大晚上的来偷袭我了，这王府的人果真硬气啊，居然都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

    “别说话！”

    身后那人突然开口，而后松开手，把剑从我脖子上拿开，我一惊，看着那人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喊她：“……如意？”

    “不要说话，穿好衣服跟我走！”

    “哦哦，好！”

    来不及犹豫，我想，如意就算是害我我也认了，大不了做鬼再去找她算账。

    穿好衣服，跟在如意身后推开门。门口两个守卫似乎是被点了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临走前我还不忘戳了戳那两个守卫的胸，哼，让他们面相这么凶，戳死他们！

    “别玩了！”如意小声呵斥我，“快点！从后门走！”

    原来如意早就把路线都查好了，我背着我的小包袱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小花来，刚想喊住如意回来救它，又一想小花已经钓到大花，想必死也想跟大花在一起。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跟在如意身后逃得飞快，我轻功比如意好，跑出了王府好远还没见如意出来，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回身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人负手而立，往前走了几步，定睛，转身就要跑。

    “回来！”

    身后，莫少轻一嗓子喊得我还真有点小紧张，转头讪讪地冲他笑了笑，又挥手：“好巧啊。”

    “巧个屁啊，”莫少轻白了我一眼，又朝我招手，“快过来！”

    我苦着脸，问他：“你不会再把我揪回王府吧？”

    不是吧，我好不容易才凭我的聪明才智，哦不，凭如意的聪明才智逃出来。

    “说什么呢，”莫少轻往我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身，指着身后树上拴着的一头驴冲我嘚瑟，“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我稍微往前挪了两步，“一看就不是纯种的好驴，你难道……想让我骑它上路？！”

    莫少轻估计是懒得跟我说话了，抱着胳膊冷着脸看我下一步动作，我年轻，当然沉不住气，想着死就死了，大踏步往前走，忽然眼睛一亮。

    老天爷，那不是我们家小花吗！我刚刚居然还侮辱它是头驴！

    奔过去一把抱住小花的脖子，我忍不住号啕：“小花，你怎么这伟大！你居然为了我抛弃了大花！我何德何能？！”

    “别贫了！”莫少轻这会儿嫌弃起我来了，“身上有银子吗？”

    我撇嘴，惨兮兮地看莫少轻：“……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莫少轻瞪我一眼，随后翻身上小花：“快，先上马再说，被人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我当然不能死啊，可是问题是我的小花体质虚弱，我们两个人坐上去，我心疼它啊，小花它真会吐血的！

    自然，我是不敢跟莫少轻说这些话的，毕竟他是为了我的好，我也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于是拍了拍小花的屁股安慰了它一下，一咬牙一跺脚。

    上！压不死！就活着！

    小花！你是最棒的！

    小花只跑了一刻钟不到，就累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没辙，我只得委屈莫少轻，让他下马。小花承受我的重量习惯了，这会儿突然发现马背上只剩一个我了，又欢欢喜喜地要跑，我赶紧拽缰绳教育它。

    “小花儿别跑了！恩人还在下面走着呢，你有本事载着他一起跑！”

    小花没别的毛病，除了身体素质不好之外，就是有点怂，一听我威胁它，立刻安静温顺了许多。

    我说：“莫少轻要不你回去吧，你都送我这么远了，这大晚上的，多麻烦你啊。”

    “哟，”莫少轻撇嘴，“这会儿知道客气了，刚刚我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啊，都走这么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怎么回啊。”

    说得也有道理，我又说：“要不我们就近找个客栈，在那里歇息一晚算了。”

    “你以后打算去哪儿啊？”

    “我还没想好，”我朝莫少轻耸肩，“我本来是想回桃花街来着，可是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又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走，而且……”

    “而且什么……”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我身上有玉血石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吧。”

    “知道啊。”

    怎么能回答得这么干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啊，你来京城之前就知道，哦对了，我还有你的画像呢。”

    果然……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还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难道不想要玉血石吗？”

    “我为什么要玉血石？”

    “可是你们王府要关我禁闭，难道不是想要玉血石吗？”

    莫少轻摊手：“那我怎么知道。”

    聊不下去了，莫少轻看着挺聪明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白痴啊，难道以前的聪明稳重都是装的？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啊，他怎么能不想要？

    “前面有家客栈！”我眼睛一亮，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客栈冲莫少轻手舞足蹈，“看到了没，今晚我们就住那儿，天无绝人之路。”

    莫少轻挺无奈：“走了这么久只看到这么一家客栈，要是有人追上来的话肯定也会搜查这里的。”

    “不管了，”我朝莫少轻挥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睡个好觉才能想到好去处。”

    莫少轻没说话，眉头紧锁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栈，我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莫少轻干净利落地掏出银子定了一间房。有钱人就是出手阔绰，掏钱一点也不含糊。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

    “一间房？！”莫少轻上楼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你要跟我住一间房！我跟你说，出了事我可不会负责任！你给我下去，改成两间！”

    莫少轻耸肩：“我无所谓啊，只要你半夜不被暗杀就好。”

    “那……好吧，但是你不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等一下小二就会把晚饭送上来，你就乖乖地待在房间就好了，对了，”莫少轻说着递过来一个钱袋，沉甸甸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些钱你先拿着，应该够你路上花。”

    够了！太够了！我后半辈子天天吃喝玩乐也够了！

    我拎着沉甸甸的钱袋激动得眼泪盈眶，莫少轻人这么善良，长得又帅，还是王爷公子，以后的生活肯定能幸福圆满。

    含泪将钱袋和银票一股脑塞进我的小包袱里，我决定报答莫少轻送钱又救命的恩情。

    “当日在胭脂楼外是你救的我吗？”

    莫少轻终于点头承认，又笑：“可巧看到你了，若迟了一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有没有看清到底是谁要杀我？”

    “蒙着面，”莫少轻摇头，“离得又远，根本看不清楚。”

    “……看来我以后也得蒙面上路了，毕竟这么多人要找我。”

    “倘若你今后尚不能离开京城，小菜你要记得，除了王府，还有一个地方，你万万去不得。”

    乖乖，这么严肃还真挺吓人的，我问莫少轻：“什么地方比王府还危险呢？”

    “胭脂楼。”

    “……胭脂楼？我被偷袭的那个胭脂楼？”

    莫少轻点头：“是的。”

    “为什么呀，”我不服，“那里面挺高大上的啊，人家一楼都不接客，是喝茶观舞的地方，再说我也不是因为胭脂楼受伤的呀。”

    “你知道胭脂楼的老板是谁吗？”

    莫名地有些慌张，莫少轻的表情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谁？”

    “你师父，哦当然，还有玉芊芊。”

    难怪我师父会让玉芊芊去做花魁，现在想想也是，若不是自己是窑子老板，谁敢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去卖艺啊。我师父这一招还挺狠，既通过玉芊芊赚了银子，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花天酒地之地当作自己同玉芊芊谈情说爱搞阴谋的场所。

    “可是我不明白，”突然又有些困惑，我看着莫少轻，问他，“我不觉得我师父是因为玉血石才要害我，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是几天不理我而已……”

    莫少轻忽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扳过我的肩膀格外认真地看着我。

    “小菜，你听我说，你离开这里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或许是有关于我的，有关于你师父的，或者是有关于玉芊芊的，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回莫王府，也绝对绝对不能参与莫王府的人和事。”

    “莫王爷是被谁抓走的，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莫少轻点头，却是答非所问，道：“你会出现在王府，是我预料之内的事，可是现在，”莫少轻又摇头，“我却后悔了。”

    莫少轻表情严肃得让人害怕，只是我在这害怕里，分明察觉到了一丝熟识的感觉，这种熟识一点点逐渐放大，我看着眼前那人的眼睛，然后一点点靠近，再靠近一点。

    “首领。”

    是你，对吗？

    听到我的话，莫少轻只是笑，良久，他终于还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丫头，你都有名字了。”

    住在剑阁山庄的时候，我是没有名字的，终日跟在首领身边，他不称呼我，每每招呼我，要么看我一眼，要么就是一个手势，或者是习惯地喊一声“丫头”，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有名有姓的人，只是鉴于我对首领的敬畏感，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要求过他能给我一个名字。

    “首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谁？”

    虽然有点可笑，虽然也有点突兀，可比起首领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莫王府少爷，我更希望知道我到底是谁。八年前的江小菜是断然不敢问首领这个问题的，如今八年又八年，我学了些功夫，跟在我师父身边也学了些贫嘴，也学着让自己心理更加强大，我可以直视自己孤儿的角色，也可以接受自己孤苦无依的现状，可是如今，我已经离开了我师父，似乎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糟糕。

    “你休息吧，我明天送你出城。”

    “……那我脖子上的这玉血石，”见莫少轻大概是要出房门，我慌忙跑到他面前挡住他，“原本是属于谁的？”

    “花姑子。”

    莫少轻说完就径直出去了，纸窗前我看到他的身影，似是在门外站了许久。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的时候，没有背着师父多听一些关于暗夜教的奇闻轶事，为什么没有追着说书先生多问一下关于传说中的“花姑子”的事迹。我明明，明明是那么好奇的一个人，明明我对她，是那么的感兴趣。

    而我现在，居然连她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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