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大相信顾氏兄弟的话，可人家两位怎么说，面上也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好驱赶人家。
据顾武那个话痨说，当天晚上听到外面有动静，两个人便赶紧跑去敲我的房门，发现人不在之后，马上循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我受了伤已经晕过去了。他们说是玉芊芊也受了伤，他俩原本想去救我，谁知道突然冲出来一个黑衣人把我带走了。
我朝顾氏兄弟不好意思地笑，说：“对不起啊，我跟我师父有些恩怨，后来受了伤就被别人救了。”
顾武贱兮兮地凑过来问我，说：“小菜姑娘，救你的那人是谁啊，看着功夫挺高啊。”
顾文呵斥他：“不要乱问！”
我不好意思地朝顾文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啦，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姑娘，现在在王府当差。”
“净骗咱们，”顾武一张脸表现得格外哀怨，“那身形分明就是个男子，姑娘若不想说，咱还是不强求了。”
男子……
那看来就是莫少轻了……
叹了一口气，我又有些自责，首领对我这么好，我就不该怀疑他的。
我又细细跟顾文顾武讲了讲自己被救后的情况，自然，将自己受伤的病情隐去了，我想我现在生龙活虎的，顾文顾武不会怀疑我伤还没好吧。
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躺在床上的我，突然就有种强烈的直觉，我好像真的，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花姑子了。
果然隔天早上，花姑子重出江湖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早上下楼吃饭的时候，就连客栈小二都不干活儿了，搭着毛巾挤在人群里讲得眉飞色舞，顾文顾武互相看了一眼，也快走两步，挤进人群中。
顾武搓手，又大嗓门：“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这不是出大事了吗，”小二哥抖一抖肩膀上的毛巾，“今早啊我去买菜的时候，你们猜我看到谁了，居然是花姑子！江湖上百闻不得一见的花姑子！”
顾文轻嗤：“既是百闻不得一见，那小二哥怎会知道所见之人确实是花姑子？”
事实证明，每个客栈都有一个八卦的店小二，而每个八卦的店小二都有当说书先生的天分。
小二哥拍脑门：“对啊，我当时也不信啊，那人长得好看是好看，”小二哥吞了下口水，“可头发是白色的，你们信吗，全都是白色的，然后我一恍神的工夫，她就朝着王府飞进去了！是飞！你没有听错！王府附近起得早的都看见了……”
我没有听店小二说完，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顾文顾武从身后跟上来，拦住我，问：“姑娘可是要去王府？”
“不然呢，”我看了顾文顾武一眼，“就算是假的也去看看。”
“不是所有白头发会武功进王府的就是花姑子！”顾文伸出胳膊阻拦，“这说不定是个圈套，他们为了引你上钩，谎称花姑子去了王府，不过是想要你身上的玉血石……”
不不，我摇头，顾文顾武不知道，若是想要玉血石，我师父早就杀了我了，他、玉芊芊，甚至整个莫王府分明有什么别的目的。
“可是还有一个圈套你知道是什么吗，”我一脸哀戚地看着顾文，“他们散布了玉血石在我手中的消息，而我又在莫王府里，这样自然会引出花姑子，听下人说，王府素来同花姑子不和，此次不过是想连同花姑子一网打尽，我觉得这也不打紧，毕竟莫王爷还在花姑子手上……”
“可你根本就不确定去王府的人到底是不是花姑子！”
“可是……”看着顾文顾武，莫名地就想起那天晚上我师父的表情，难过得想哭，“你们不是都说，她是我的娘亲吗？我师父已经不要我了，我不能连娘亲都不要了啊……”
“小菜姑娘……”
顾文还要说什么，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一片混乱，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了”。
顾武拦住匆匆跑过来中年男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男子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往后指：“后面……后面打起来了！妖……妖怪杀人了！着火了！”
没有过多犹豫，我立刻往王府的方向冲，顾文顾武跟在我身后，一边跑一边嚷嚷：“让一让！让一让！”
远远地看到莫王府的上空冒着浓烟。等我跑到莫王府的时候，莫王府门前一片狼藉，守卫尸体横陈，鲜血流了一地，即便是站在王府门外，还是能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刀剑声，下人们惨叫着往外跑，王府柴房着火也没人管。
走进前院的时候我愣住了，我以前老说自己是混江湖的，那充其量也就是跟在我师父身后这儿溜溜那儿窜窜。我师父没在我面前杀过人，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给人家扇一巴掌揍个鼻青脸肿的，但即便是这样，总是拍着胸脯说混江湖的我，还是会吓得胆战心惊。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没见过世面，而另一方面，大抵是我师父把我保护得太好了吧。
前院中的人一袭白衣，每每挥起剑砍一个人，鲜血便会溅到她身上几分，甚至就连一头银发，在旋转腾空的时候，也沾染了鲜血，细看，居然也会有种血腥的美丽。
顾文顾武跟上来，看到面前杀的眼睛通红的人愣了愣，而后才又小声在我耳边道：“王府只有下人，想来是个阴谋。”
“前面的人是不是……”
顾文朝我轻轻地点头。
我的心开始怦怦怦地跳，这种紧张感甚至超过了我看到这些血腥场面的恐惧感。忽然有些懊恼，刚刚太激动跑得太快，现在一定形象全无，也不知道那人转过脸时会不会吓到她。
“花姑子！”
站在我旁边的顾武忽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那人转头，银白的发丝随着转身的一瞬伴着风飞舞，脸上，居然是落满了泪，似是没有认出顾文和顾武，只见她拿着剑指着我们一处，一边落泪，一边道：“除非把女儿还我，否则我就血洗这王府！”
我站在顾文顾武中间，怔忡在原地，不知怎的，竟随着那人的话落下泪来。
他们都说花姑子是绝世美人，普天之下难遇二人；他们还说花姑子每每去到一个地方，连花都失了颜色。在我心里，甚至不屑于拿天下第一美人玉芊芊与之作比较，可面前的人，银丝飞舞，脸色苍白，细看，居然有了皱纹，分明，分明是苍老的，而且眼睛里全是怨恨，哪里有半点他们嘴中花姑子绝世美人的影子。
“花姑子，我们是……”
顾文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整齐的步伐和指挥声，随后，便有不计其数的守卫将前院层层围住，甚至连弓箭手都层层守卫，直到外面传来我师父的声音。
“莫王爷，请将花姑子留给在下。”
千真万确的，我师父的声音。
只是……莫王爷不是被花姑子掳走了吗？！
我转过身，看到我师父和莫王爷站在守卫的最外层，而后莫王爷转头，我师父提着剑，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走过来，走到距离花姑子五米处的地方停下，然后举起剑指着她，声音凛冽。
“花姑子，你终于出现了。”
我们三队人站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三角形，花姑子站在一角，我师父占据一角，我和顾文顾武站在另一角，最外面是一堆守卫围成的弓箭墙，这意思是，即便我师父失败了，花姑子也插翅难飞。
忽然就有些明白我师父将我留在他身边的意义了，他一定知道，早晚花姑子会因为我出现，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我想不到师父利用了我，还要这么残忍地让我自己剥开事实的真相。
“你……”
“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师父收回剑，脸上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嘲讽，“当年可是你，让我在你的门外淋雨跪了一天一夜，求你饶恕我的父母呢。”
花姑子脸上的泪渍早已风干，再看向我师父的时候，脸上仍然没有多少情绪，表情淡淡的，她点头。
“记得了，你是江潮堂主的儿子，”而后她话锋一转，“我以为你淋雨那日已经死了。”
我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顾文顾武就在我身边小声解释，说以前的暗夜教并不是只有女的，内部分为很多派别，最有权利的除了当时暗夜教的教主之外，一个是花姑子的听雨堂，还有一个就是江潮的容风堂，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花姑子成了暗夜教的教主，此后暗夜教就只收女子了。
忽然就有些明白那日在马车上，莫少轻告知我关于如意和玉芊芊在暗夜教的故事了，所以是如意效忠花姑子，玉芊芊效忠我师父的父亲江潮，如此，我反倒有些明白过来了，我师父是江潮堂主的儿子，而江潮堂主又是被花姑子所杀。
也就是……我师父居然收养了自己仇人的女儿这么多年……
“老天开眼，我父母保佑，我今日终于能见到你，并手刃你……”
花姑子笑：“你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且不论我有没有能力，”我师父突然转过头看我，然后提着剑一步步朝我走来，“就凭我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我就能手刃你性命。”
顾文顾武看着我师父朝我走来，吃了一惊，而后双双挡在我面前，警惕地保护我。我了然地看着我师父，后退了半步，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惴惴地唤了声“师父”。
师父却笑得很惨淡，在我分神的时候迅速地近了我的身，随后举起自己随身带着的佩剑横在我脖颈前。
“不要再喊我‘师父’了，自我决定带你来京城的那一刻，我便不预备当你的师父了。”
我小声地说“好”，也不知道我师父有没有听到，事实上在上次他为救玉芊芊挡在我的断魂剑前，我便知晓，我再也做不成他的徒弟了。
顾文顾武没想到师父动作那么快，愣了愣，纷纷举起手中的剑冲着他。
“江燕七，你不要乱来！”
“你要是敢伤小菜姑娘一根头发咱就跟你拼了！”
“拼？好啊，”我师父笑得哀戚，随后突然伸出手将我脖颈中的玉血石一把拽出来，侧过头看着花姑子，“不是心心念念地要找你女儿吗？她就是你女儿，你来救她呀。”
我不敢看花姑子的表情，比起我师父贴着我脖颈的剑，我更害怕此时此刻花姑子的沉默。
“什么？！燕七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却是从另一个方向发出来的，我偏过脸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莫王爷，莫名地就有些想笑。也是，突然多出来一个亲生女儿，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这也难怪莫王爷吃惊。
花姑子迟迟不说话，倒是莫王爷一直重复着让我师父不要冲动，师父大约是没有耐心的，也大约觉得这王府的军队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他伸出胳膊，揽上我的腰突然飞离地面，看了花姑子一眼，什么都不说便飞出去了。我转身看向后面，大约是我师父的轻功太好，我回头看了两次，都没有看到任何人跟上来，便也不敢再看了。
我身体没有痊愈，被我师父一拉一扯，又扯到了腹部的伤，疼得直冒冷汗，腹部的伤口大约是又裂开了，师父察觉出来，在一条荒凉的巷口停下，冷着脸问我：“你怎么了？”
我站直，腹部的伤口裂开渗出了血浸湿了外衫，看我师父一眼，我又咧着嘴笑，也不知道笑得难看不难看。
“我受伤了啊，上次我伤了玉芊芊一剑，她也用金齿轮伤了我，你舍命救她，挡在我的断魂剑前，我只是还你恩情才没有伤你，如今我受断魂剑反噬，想来连丁管家也是打不过的……”
“小菜……”
我师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我终归在他脸上看到了那么一丝可怜又愧疚的神情，可是现在我却不想要了。
“你不必觉得内疚，毕竟也是我自己自找的，你伤我维护玉芊芊也是应该……”
我承认我同师父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极大的愤怒说出来的，也是故意要让师父难过愧疚。我时至今日什么都没有，可还是想让我师父知道，并不是只有他可以豁得出去，我江小菜，一样可以豁得出去。
师父不知道是被我激怒，还是天生就真的无所谓的样子，索性看着我嘲讽地笑，说：“江小菜，不必激我，我八年前收留你，便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我们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在一起八年也不过是各有目的。而今你受伤同我有没有干系我都不会在意，你也没必要拿这些让我内疚，这么多年，我时时刻刻想要杀了你，每每看到你，我都会想起自己在大雨里跪了一天一夜求花姑子不要杀我父母的场景，如今你没有死，我想我已经足够仁慈了。”
比起我师父来，我想自己实在是道行太浅，师父的一番话说得我眼眶通红，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却又无力反驳，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首先崩溃的那个人，会是我自己。我到底也小看了师父，原来，一个人的心狠是在潜移默化中将你照顾妥当，随后再给你重重地一击。
我是我师父温水煮出来的青蛙，我到底也不能责怪他。
“你父母勾结外人杀害了暗夜教前教主，本就该死。”
却是花姑子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随后，花姑子在我和我师父面前缓缓下落，她就这么近距离地站在我面前，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眼神复杂，我看不懂她的情绪，是激动，紧张，还是根本无足轻重。
“你果然还是跟来了，”我师父笑，看我一眼复又看花姑子，“我自知打不过你，等了那么多年，就是想让你也尝尝丧亲之痛！”而后他神情狰狞，“花姑子，你若果真心疼你的至亲，心疼你这好不容易长大的女儿，你便自行了断，兴许，我会放你女儿一条生路。”
“呵呵。”花姑子笑得满脸不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得了我吗？！若她果真是我的女儿，横竖不过同她一起死，用不着你来威胁我！”
“哦？是吗？”
我师父开始笑，笑得肆意而张狂，伸出右手遏制住我的脖子，眼神凶狠。
而我开始流泪，也开始喘不过气来，伸出双手抓着我师父的右手：“师父……”
“八年来，几千个日日夜夜，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杀了你，每每看到你，眼前都会闪现我父母死在她剑下的样子，”我师父突然用手指着花姑子，“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的女儿吗？！”
“住手！”
莫少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我看着他直直地挥着手掌朝我师父过来，我师父也没犹豫，迅速将我推到一旁，而后险险避开，却是举着剑朝花姑子去了。
我跌坐在一旁，眼泪流得更甚，师父他，到底也是舍不得杀我的。
莫少轻选择在一旁观战，抱着胳膊远远地站在一边，脸上的神情凝重又深不可测。
我想我师父大约是真的恨的，他跟花姑子近身打斗，每一招一式杂乱又毫无章法，反观花姑子，居然也是同样的打法。大约人在丧失理智的时候做出来的行为大多都是一样的，我不敢帮忙也不敢下手，整个世界都乱了，却似乎只有莫少轻一个人是清醒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师父的话，我师父说的对，莫少轻这个人深不可测，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剑阁山庄，便决然没有再同他接近的道理。
捂着腹部缓缓地站起来，却不料下一秒我师父终究还是不敌花姑子，被花姑子一掌击退，捂着胸口连吐了几口血。花姑子杀红了眼，看起来实在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强撑着站起来，忍着腹部的疼痛使出全身力气飞到我师父面前，堪堪挡住了花姑子的一掌。
“小菜！”
“小菜！”
我听到近在咫尺的师父的声音，亦听到了不远处莫少轻的声音，却单单没有那个人的呼声。
可是下一秒，原本倒在师父怀里的我，却是被花姑子迅速地揽在怀里，我知道她在看我，兴许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可是我却不敢看她，我怕这是一场梦，我怕我一睁眼她就不见了，亦怕我自己一闭上眼，我也不在了，我脑海中想象的所有的美好就都消失了。
花姑子却反反复复地捏我左右两边的耳垂，又抓起我脖颈的玉血石看了看，良久突然流着泪一把将我推到一边，一边哭一边朝莫少轻跑去，而后抓着他的衣领大吼，声音歇斯底里：“她不是我的孩子！你骗我！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我的女儿耳垂有一颗痣，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
她不是我的孩子……
不是我的孩子……
我有些呼吸不均，强撑着抬起头，看到花姑子狰狞的脸以及莫少轻脸上无端挂着的斜斜的笑容，脑海中突然空白一片。
我师父捂着胸口蹒跚着朝我走来，一面哭一面用力地搀起我：“小菜，小菜你撑住，师父对不起你，师父这就救你，你放心，师……师父一定会救你的……”
我抓住我师父的袖子，朝他摇头，从脖颈中拿出玉血石，落泪，复又哽咽：“师父，我……有玉血石啊……我不可能……不可能不是她的女儿啊……”
“不要说了小菜……不要说了……对对，师父救你，”师父把我放在地上，开始给我输真气，“师父，师父可以的，小菜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已经说不出来话，五脏六腑皆已受损。纵使天下人称我师父神医在世，也回天乏术，所以我到底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我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能知道了。
师父眼泪涟涟，看到我真的闭上眼睛，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眼泪掉在我的脸上，滚烫的厉害。
“小菜，醒醒……师父错了，真的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师父落泪，短短数日，师父对我说了“对不起”，说了“我错了”，而今，居然还因为我流下泪来，这画面百年难遇，我想我大约，真的是要死了。
努力维持着一丝的清醒，抬起手要给我师父擦眼泪。师父哭得真难看啊，平时那么讲究的一个人，这会儿哭得眼泪鼻涕一脸，一点也不像那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燕七公子，我用力地张着嘴巴一张一合，却只有微小的声音发出来。
“你别哭啊。”
眨眼，却是自己先掉下泪来。
师父，不是你错了，你一点都没有做错，你应该报仇，也应该日日夜夜想着要杀我，从头到尾错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是我，不该从小不安于现状，妄想从剑阁山庄出来，也是我，听了首领的话接近你。那么好的你，明明可以过得更好。
你舍不得杀我，我也不要心心念念地要找那个人，你依然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而我依然念叨着你重色轻徒继而安心等你回家。
倘若我们一直这样生活，那该有多好。
大脑中轰轰鸣鸣的，全部都是我师父断断续续的声音。
“小菜，你别死……都是师父的错，你看一眼师父，你死了，师父……师父怎么办……”
师父不是十几岁，他已经将近二十三岁了，已经二十三岁的他，哭的时候愈加像个孩子。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说来也奇怪，临死之前，我能想到的所有有关事后的遗言居然全部都是给师父的，虽然脑海里混沌一片，可是到嘴边的话却是愈加清明起来。
我想说师父你今年不是快二十四岁吗，以前你总说你二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大劫，还说你要找一个射手占的人守护你，之前我当然是不信的，可是现在，生死大概就是你所谓的大劫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占，但是我总觉得，给你挡过这一掌后你从此以后真的就可以一帆风顺了。
我更想说师父，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不让我吃鸡腿我便不吃，你让我在学堂好好读书我就真的摇头晃脑，循着你的话做出你喜欢的样子。可是我唯独没有跟莫少轻撇清关系，师父你，一定也很生气吧。
眼前越来越朦胧，师父的哭声也格外模糊起来，我最后一次想要拉起师父的手，却终于无力抬起，还想说师父你抱抱我吧，却终究再也说不口了。
师父，这世上万千美好，小菜无福消受，愿你好好保重，愿我江小菜还有来世，再不做你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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