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确切地说，我置身事外，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我以为我死了，我却在梦里，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仍有呼吸的我自己。

    我师父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狼狈又疲倦。他时常坐在我房间的地上，后背倚着床，要么喝酒，要么眼神呆呆的，一动不动。

    依旧是在王府，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我在想，自己为什么昏迷不醒，也在想我师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房门吱呀一声，我深知没有人能看得到我，便静静地走到床前，看了昏迷中的我自己一眼，便缓缓坐在床边。这种感觉很微妙，我时不时地看床上那人一眼，更会时时生出错觉，倘若不是那人真的有呼吸，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掉，只剩下了魂魄。

    “燕七……”

    是玉芊芊的声音，这厢我刚刚回过神来，便看到玉芊芊已经推门进来，身后，仍是喜欢跟人顶嘴、适合说书的小蝶。

    玉芊芊还如往日那般，杏眼红唇，体态婀娜肤如凝脂，颇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是细看，亦能看出眉宇间一丝无法遮掩的疲惫来。

    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玉芊芊蹲在我师父面前，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很轻：“燕七，醒一醒。”

    我这才凑过去又看了看我师父，发现他果真是低着头睡着了，即使是玉芊芊将他推醒，他也只是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看玉芊芊，复又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燕七，你不要一直这个样子好不好？你这样根本无济于事，你知不知道？！”

    仔细听，玉芊芊的语气里居然还是带着乞求的语气的。

    我师父没说话，玉芊芊转过头看了小蝶一眼，道：“把食盒放到桌子上，你出去吧。”

    看得出来小蝶有点不甘心，大概是心疼玉芊芊，这也不怪小蝶，毕竟放着玉芊芊这样一个绝世大美女不理，是一件颇让人气愤的事。

    玉芊芊在我师父面前颇有耐心，小蝶走后，她就依样坐在我师父旁边，讲话的时候低声细语，娓娓动听。

    “燕七，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师父不动也不做回应，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玉芊芊耐着性子，一面劝他吃饭，一面又心疼地叹气。

    “没什么事你出去吧，小菜还生病呢，不要吵她。”

    我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师父苍白憔悴的脸，竟一下子掉下泪来。所以说师父，你如今这般模样，居然，是为了我吗？

    听到我师父的话，玉芊芊这才有些愠怒，站起身来，低着头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师父。

    “之前她受断魂剑反心脉受损，而后又中了我的金齿轮，你那时觉得是她伤我，没有看她一眼，不在意她的伤势，我便确定她在你心里是确凿比不上我的，如今她昏迷不醒，生命垂危，不过是她替你挡下一掌，你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心存愧疚而已……”

    我师父在玉芊芊说话的途中站了起来，看也不看玉芊芊，径直走到房间门口，开了门，而后侧过身站在一边，眼睛直直地看向玉芊芊。

    “出去。”

    我师父大约是不想再听到这些话的，毕竟，先前是我为了激怒师父，为了让他心存愧疚，洋洋洒洒地说了大半篇，原本我以为我师父真的冷血无情，却不想他是痛在心里，如今再听到玉芊芊重复说这些话，怕是更加受不了，也不知他是果真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江燕七，你未免也太过分了！”玉芊芊眼眶忽地红了，而后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儿时日日说喜欢我，我们相识十八年，这么长的时间。江小菜才跟你认识几年，你凭什么对她这样好，我和你这么深的感情居然比不上一个江小菜吗？！”

    连我都觉得玉芊芊说的话有些牵强，更何况我师父，儿时的话哪里作数，日日说喜欢又有什么用，小孩子心智不全，是个人都知道童言无忌，况且我跟我师父相识八年，日日生活在一起，八年时间这么长，又岂是她玉芊芊一句话就能带过的？！

    这厢我气得头顶冒烟，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向师父，我想着，就算我师父犹豫着安慰玉芊芊我也认了，倘若他果真直接忽略我和他的那八年，真的，我觉得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哦，”我师父却直接点头，“比不上。”

    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我以为我师父在讲冷笑话，可事实证明他是认真的，因为玉芊芊有些哭笑不得，遥她遥地看着我师父，道：“江燕七，你何苦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带她来京城，分明是你觉得时机成熟，利用她找到花姑子，再者，你明明知道，当日在胭脂楼外，她被莫少轻设计打昏，而后被他们贼喊抓贼假意营救，你明明目睹了这一切却不拆穿，不过也是存了利用莫少轻的心，莫少轻自是这阴谋背后的推手，可他到底也因为对江小菜动了心，一次次救了她。可你呢，你为她做过什么，昏迷之后在这里期期艾艾，自怨自艾吗？你忘了你的丧亲之痛了吗？你不杀花姑子了吗？！”

    不要……

    我坐在床上看不清我师父的表情，干脆走到师父身前，明明知道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却仍是固执地朝他摇头，小声地说上一句：“不要伤害花姑子。”

    即便我不是她的孩子，即便我再也没有可能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让师父背着这巨大的恩怨过上一辈子。

    “你说话啊，江燕七！杀了花姑子你就能为你父母报仇，也能为江小菜报仇了！”

    呵呵。

    我师父笑得一脸惨淡，干脆转过脸，直直地看向玉芊芊：“杀了花姑子，我的小菜就能醒过来吗？”

    “师父……”我一下子抓着我师父的袖子，吸着鼻子一直哭，“师父，我已经醒了啊师父……”

    “江燕七你……”

    “嘘！”师父突然伸出食指示意玉芊芊不要说话，连我也一下子屏住呼吸，以为我师父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下一秒，却看到他看着我的方向，小声而又惊喜地喊了声，“小菜。”

    是笃定的毫不怀疑的语气，眼睛不是看着床的方向，而是实实在在，我站在他面前的位置。

    “小菜，刚刚是不是你在叫我？”

    我师父在原地转了一圈，下一秒，已经快速地跑到了床前，因为太过着急慌张，跑到床前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小菜，你醒了吗？告诉师父，刚刚你是不是在喊师父，小菜，你睁开眼睛啊……”

    玉芊芊红了眼，也冲到床前，扯着我师父的衣袖嘶吼：“江燕七，你疯了是吗？！你好端端看清楚，江小菜现在昏迷不醒！是将死之人！”

    我师父又哭又笑：“她刚刚真的有在喊我，我听得清清楚楚，小菜她肯定是要醒了。”

    “你疯了，江燕七，你真的疯了，真的，我现在反倒恨不得她死了！”

    “出去！你会吓着小菜的！”

    玉芊芊想必是伤了心，于是负气地摔了门离开。我透过窗户看窗外的她，那人往前走了两步，而后突然站住不动，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委屈。

    我想，玉芊芊大概是真的喜欢我师父吧，太喜欢一个人了，却还是因着那一点仅有的自尊心，假装无所谓，不去在意，可一旦脱离那个人的视线，却连带着的那一丝自尊都不要了，伤心欲绝，也许就是玉芊芊现在的状态吧。

    我当然不是可怜玉芊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纯粹是觉得玉芊芊刚刚那个样子特别让人心疼，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善良。

    若真的说起可怜来，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说不定某时某刻就要丧命的我比任何人都要可怜。

    老实说，我也挺想让玉芊芊离开的，毕竟我也想和师父有独处的时间。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如今他变成这般模样我也有责任，以后那些莺莺燕燕见了他沦落到这个样子会哭的，毕竟曾经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很让少女们心碎，倘若日后被人传言他这模样是我造成的，那我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决定心平气和地和师父聊一聊。

    而且据我刚刚初步判断，我师父是可以听到我讲话的，虽然刚刚玉芊芊觉得他跟神经病一样，可天知地知我知，师父居然能跟我心灵感应，这一点我很欣慰。

    默默地走到我师父跟前，那厮流泪流得极真，看得我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小菜，我刚刚听到你喊我了，你醒醒啊……”

    咳咳，轻咳一声，我站在我师父旁边，我说：“师父，是我，我是小菜。”

    我师父不理我，抹一把眼泪又抓床上我的胳膊：“小菜，都是师父不好，师父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离开你……”

    我干脆凑到我师父耳边大吼：“师父！是我！我在这里！”

    “小菜，你醒醒吧，醒来跟我师父说说话……”

    ……

    忽而我泄气地倚着床坐下，什么嘛，根本就不是我跟师父有什么心灵感应，刚刚就是他在幻听，害我还误以为他真的能听到我。

    哼，真没意思。

    还以为我们师徒感情有多深呢，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到。

    “师父，你不能这样！”

    “师父，你这分明是耍流氓啊！”

    “师父，我知道你风流好色可是你不能趁人不备啊！”

    我已经控制不住我师父了，真的，他趁我昏迷不醒居然亲自给我换药换衣服，我腹部受伤虽严重，可师父您担心归担心，到底您也不是大夫不是，更何况就算换药，您找个女的来成吗？！如果说换药是情非得已，那您亲自给我换衣服擦身子有必要没？！你把照顾我的丫鬟赶走是几个意思？！您不觉得羞耻，我还觉得害臊呢？！

    我只能来回地走来走去，一面数落我师父的种种不道义，一面看着他无比虔诚又认真地给我擦拭身体。我面上又有些发烧，这种感觉很微妙，我形容不上来，虽然我师父现在看不到我，我也有些不敢看我师父了，我总觉得他跟过去不一样了，可至于哪里不一样我又有些说不上来。

    就是每每看他给我腹部上药擦身体的时候我就有些痛心疾首。

    我这让人糟心的师父哎。

    嫌弃归嫌弃，我现在还是喜欢时时刻刻跟在我师父身边，而且我现在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人看不到我，我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时时处处都跟着我师父，他前脚去哪儿，我后脚就跟上，只是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我房间默默地待着。

    这一点我不太满意，毕竟我师父一个大老爷们儿，风华正茂的，应该出去做一番大业绩，再或者查一查我的身份什么的，他这么颓废邋遢的，我不是很喜欢，更何况，我真的怕他这么消沉下去，再一蹶不振，我若是醒不来还好，醒来万一我师父再抑郁而终可如何是好。

    王府里很多人都说我师父疯了，我每每出去透气时，总会听到外面的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什么燕七公子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说燕七公子自打自己的徒弟受伤之后就疯言疯语，行为怪异，大约是之前同自己的徒弟师徒情深，这会儿才会见到自己徒儿昏迷不醒而精神失常，更有人说燕七公子当日带着自己的徒弟回来后将自己和爱徒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出门，就连人见人爱的芊芊姑娘来看他，都被拦在门外骂跑了。

    我听后虽然感动，可也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万一我师父真的疯了，失去心智了，那昏迷不醒的我岂不是要落在一个可怕的变态手里？再一想我师父天天给我换药擦身体，他这是不是想等我身体好了直接把我吃了啊。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形影不离地跟在我师父左右观察了三天，待到第四天，我看到我师父居然想通了一般跑到自己房间洗漱沐浴，刮了胡子梳了头发，还换了一身新衣服。自然，我师父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我是断然不敢看的，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参悟得透透的，毕竟，我还不像师父那么不要脸。

    待看到师父神清气爽地从房间里出来，感动之余我又有些惆怅，师父洗个澡刮个胡子还是那么帅，而明明要比师父小好多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我，却苍老了很多。

    我如往常一样，跟在我师父身侧，假装他能听到一般，照常跟他贫嘴。

    我问他，说：“师父，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干净好看，是不是想去胭脂楼找姑娘啊，莫少轻说那什么胭脂楼是你开的，我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你这么花心，阅遍美女无数，开个这种风月场所肯定也是你的梦想。”

    我又问他：“可是师父，你不会是看我一直昏迷不醒就打算放弃我了吧？我觉得，你再等我一些时日，我会努力让自己醒过来的，真的，虽然你看不到我，可我一直都在努力地醒过来，师父你，别放弃我呀。”

    一路上师父都抿着嘴不说话，旁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挥着自己的小折扇点点头，便又继续往王府前厅走，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也懒得跟师父贫了，走在他身侧，皱着眉抿着嘴，沉着的样子颇像个大丈夫。

    进了前厅，我才发现莫王爷、王爷夫人以及莫少轻、玉芊芊都在，四个人脸上皆是一片凝重，我想接下来他们要说的事，肯定跟花姑子甚至是我有关系，我忍不住看了我师父一眼，他这会儿脸上倒是更平静了，拱着手朝莫王爷拜了拜，道：“不知道王爷这么着急喊燕七过来所谓何事？”

    莫王爷站起来颇为客气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师父坐下，师父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看也不看旁人一眼。

    当然，包括我。

    “燕七公子，这小菜姑娘最近……”

    “劳王爷记挂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莫王爷被噎得不轻，仍是强颜欢笑，“实不相瞒，在下倒是认识几名朝廷上有名的御医，不知道……”

    需要啊！我扯着我师父的袖子，吼得声音震天响，我需要啊师父！要不然我醒不了啊！

    我师父跟我一丁点默契都没有，还没有等莫王爷说完就冷着脸打断：“多谢王爷，只是我这不孝徒儿不喜京城生活，想必她是在同我闹别扭，不愿醒来，我打算今天带她回桃花街，倘若王爷没有别的事的话，燕七这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师父说着就站起来，做出预备走的架势，莫王爷着急，也忙站起来阻拦。

    “燕七公子！在下是想问小菜姑娘真是在下的……”

    “不是！”我师父摇头，神情严肃，“这些你最好直接问花姑子，又或者，”我师父转头，伸出食指遥遥地指了指坐在一旁玩味地看着他的莫少轻，“你可以问他。”

    莫少轻笑了，且笑得一脸轻蔑，反问我师父：“问我做什么？”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莫少轻了，如果说我师父是因为弑亲之仇才对我对花姑子这般仇恨的话，那莫少轻故意让我接近师父，又故意导演了这一场将自己置之度外的阴谋，怕是有更加旁人不得而知的隐情。

    毕竟莫少轻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剑阁山庄的首领，且脾气变化无常，极其符合古籍里幕后黑手的特征。

    自从回王府后我还没有见过他，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我，我还是不敢。前些日子我已经细细理清了脑中很多复杂纷乱的线，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被莫少轻收养的，可我能确凿肯定的是，他收养我，是这一整个计划的开端，利用我接近我师父，然后又因着我师父和花姑子的深仇大恨借刀杀人，花姑子同莫王爷有染，莫王爷在得知花姑子同自己育有一女之后，势必也不会罢休，再加上莫王爷有朝廷背景，而花姑子在江湖的势力影响不容小觑，这最后难保不会演变成一场朝廷和江湖的大战，想想都觉得可怕。

    自古江湖同朝廷就不和，虽不至于水火不容，可两方也是尽量不加来往，唯恐会有什么纷争，真打起来就是一场浩劫。我以前一直觉得，先前皇帝说喜欢花姑子以及玉芊芊之流但是又不强迫她们留在皇宫的意思，是真的显示这皇帝仁德的，现在才明白，不过是皇帝忌惮她们在江湖上的势力，若是普通百姓长相漂亮的被皇帝瞧了去，别说会承恩感激了，就算这百姓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皇帝也会使出各种手段把人抢了去。

    莫王爷大概是听不懂我师父他们说话，张着嘴巴看着我师父和莫少轻，“啊”了一句，又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师父站起来，朝莫王爷拱手。

    “先前燕七应王爷要求，同王爷导演了一出您被花姑子挟持的好戏，您料得花姑子不会杀您，不顾多年情分也要将花姑子一网打尽，不过是怕花姑子将这前尘往事告知旁人，被圣上听了去，恐官位性命不保，如今您尚且不要花姑子了，还在意花姑子那个孩子做什么，更何况，”我师父顿了顿，“我的徒儿我自己知道，她绝非花姑子要找的人……”

    一旁的莫少轻看着我师父略带玩味的笑，手心里捏着茶杯，在自己眼前转了一圈，又看向我师父：“燕七兄的意思，是花姑子不该死了？”

    “哼。”我师父大约是说不上话来，鼻孔哼了哼，整张脸都写着“老子不爽，老子要走了，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不等莫王爷再一次发问，又是黑着脸拱手。

    “连日来真是叨扰了，燕七在这里道谢了，我们有缘再见……”

    “燕七！”玉芊芊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赶紧拦住我师父，道，“你果真要走吗？如今你大仇未报，你便想一走了之了吗？”

    “是啊，”莫王爷插嘴，“这花姑子一日不除，王府便无一日安宁，燕七公子您要三思啊。”

    说实话，我真的挺不明白的，这莫王爷曾经和花姑子育有一女，想必当时也是相爱的，为何现在莫王爷居然如此狠心，一定要杀花姑子。仅仅为了那所谓的官爵和性命，一定要把未知的危险全部除掉才能安心吗？果然，这天底下，最是官宦无情，想来花姑子大约是伤心透了，孩子找不到，连曾经最心爱的人都心心念念着要杀她。

    我师父没回头，听到玉芊芊和莫王爷的话，脸上的表情很是轻蔑。

    “花姑子我自然是会杀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下一步怎么做。”

    这话想必是对玉芊芊说的，我看着玉芊芊面如死灰，说真的，我还有些同情她。该死，我真的是太善良了。

    这该死的善良，混江湖的怎么能有善良这种东西？！

    既然已经告了别，我师父想必也是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几件衣物行李，就又跑到我房间，这儿收拾收拾，那儿找找，而后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拿在眼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我凑过去才看到，是莫少轻许久以前落在我这里的玉佩，我师父这会儿也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拿着玉佩走到我床边，两只手背到身后，垂眸看床上那个昏迷中的我。

    “小菜，你果真喜欢那个莫少轻吗？”

    我坐在床前频频摇头，我师父看不到，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加沉重起来。我实在说不上来，这份沉重里，夹杂着那既后悔又不甘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能看着师父缓缓坐在床边，而后听他自言自语。

    “怪我以前太自信，也怪师父太自大了，从小到大你对喜欢的东西总是三心二意，今天说喜欢这个东西，明天又说喜欢那个人，我能看出你确实是喜欢，只是这份喜欢持续的时间不长，我自信你始终会一直跟着师父的，所以就因着这份自信，当年当你跟师父说起你喜欢莫少轻的时候，师父也以为你同从前一样，只是觉得新鲜，或者是被鬼迷了心窍，过两天就会好了。我以为这些经历都不重要，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师父……”

    为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师父在说什么。

    “小菜，我们回桃花街吧，你以前不是总说想要回去吗，师父听你的，这就带你回去，以后我们师徒相依为命，师父再也不去烟花之地了，再也不抢你的鸡腿吃了，等你醒了，师父便陪你好好练功，带你去游山玩水，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师父真是后悔啊，后悔跟你说那样的话，后悔拿你当筹码，只要你能醒来，只要你能醒来……”

    我看到师父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间，呜呜咽咽的样子像是在哭，而后他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伸长胳膊将我从床上抱起就往外走，用脚踢开门，门外，是莫少轻放大着的一张笑脸。

    “燕七兄这是果真要走了？”

    “让开！”

    “你想走可以，把小菜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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