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相亲”二字,往事悠然回到巴若宇心中,他想起在农村“相亲”的往事。在巴若宇的家乡,相亲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女方要主动先到男方家“相亲”,确切地说,要事先侦查一下男方家里情况。
一般来说,女方家会去视察男方家的囤子里有多少大米小麦,粮食穴子里有多少红片子。这些最基础的物件,女方家一定要看个究竟,瞧个明白的。
巴若宇记得,那时有好几次,媒人传过了相亲的话,无奈田里的农活太忙,一时顾不过来,也就没空闲收拾家里。有几次,邻村的姑娘和家人到巴若宇家里来,她们只在屋里走走,看看,就叹口气走了。
正在补习功课,准备再次参加高考的巴若宇,被母亲催着,理了发,洗了澡,借了三叔一件咖啡色拉链衫穿上,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他母亲刚从田里赶回来,忙着整理着桌子上的茶碗时,媒人大婶子的吆喝声就清晰地飘了进来。,
“有人吗?”
“有。”巴若宇答应着,跑出堂屋。
“哎哟,大侄子在屋呢。”媒人大婶子笑容可掬地看着巴若宇,对他挤了挤眼说:“大侄子,来了。相相家,你们见个面。”
年轻的巴若宇羞涩地低下头,红了脸,他一句话也道不出来,只不停地点头。此时,女方家的人嘻嘻哈哈地走进院子,五个姑娘相互簇拥着,你推我我拉你的走了过来。巴若宇看到这么多姑娘,心想,哪一个是给我介绍的对象呵?但年轻的巴若宇不敢问媒人大婶,也不敢多看姑娘们一眼。
媒人大婶跟巴若宇的母亲亲热地聊着。瞅姑娘们格格地笑,便说道:“都进屋来吧。俺这个大侄子呵,是个高中学生,正上着学哩。人家‘大学长’都不怕人,你们还怕啥?进来,进来。”
一个围着头巾的女孩走在了前头。巴若宇定睛看着她,她却不看巴若宇一眼,只是勾着头,围巾角紧紧遮掩着嘴唇。
巴若宇慌忙把桌边的板凳拉出来让坐,却发现这条板凳上有一块厚厚的干泥巴,他急忙抠掉它,可依然很脏,于是又拉另一条长板凳出来,“当啷”一声,这条长板凳却躺倒在地。
“噢;对不起,这长凳掉了两条腿。”
巴若宇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身,徒劳地想将板凳腿安上。
母亲忙过来说:“你别忙了,俺来吧。”说着,把掉在地上的板凳腿甩在一边,将缺腿的板凳面依靠在桌子下面的一个木箱子上,说:“来吧,都来坐吧。”
几位姑娘见此情景,谁都不肯坐下来。她们几个收敛了笑容,有的倚在门槛边往里屋里伸头环视。巴若宇想给客人们沏茶。他拿起暖水瓶,却发现瓶盖子的位置上放着一个大小适中的萝卜。他想起母亲那天说,暖瓶盖找不见了,干脆塞个萝卜代替用着。他不好意思地拔下萝卜,将已不太热的温开水倒入茶碗中。
媒人大婶接着碗,又递给那个围围巾的姑娘说:“她三姨,你先喝。”
“俺不渴。你搁那儿吧。”被称为“她三姨”的姑娘轻轻抬了头,声音很小。
巴若宇把茶碗端给每位姑娘。她们有的摆手,有的摇头。没有人接他的茶碗。可眼睛一个个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窘迫而笨拙地忙碌着。巴若宇不知道这些姑娘心里想些啥,他在桌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不知下一句该给大婶说些什么话。
大婶问巴若宇:“墙上这中堂字怪好看哩,可是你写的?”
巴若宇说:“不是。”
“那,这字是谁写的呢?”
大婶盯着后墙上的字,那些姑娘们也都朝后墙上看着,并不住地夸字写得漂亮。
“这中堂对子是俺老师写的,他在咱们文化馆当馆长。”
“唤,怪不得这样好看哩。是馆长写的。”大婶像是懂书法似的,点着头,语气夸张地评价一番。她这样的人,搞活气氛是专长。她越说越热闹:
“她三姨,还有你们几个大闺女,看看俺大侄子就是不一样吧,家里后墙上都有馆长的丰。这有学问的家呵,穷是穷点,可人家识文断字,有文化,将来可是有出息呵。”
其实,巴若宇对相亲之类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不愿违背父母的意愿,他不忍心看着父母为自己操劳,为自己伤心。巴若宇坐在凳子上,脑袋里一片混乱的想法。他看看大婶,又看看那个“她三姨”。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处境太悲哀了,他必需改变命运,他一定要走出“赵庙”这个又爱又恨的地方。
“她三姨”看了一眼中堂字就没再看了。巴若宇真希望眼前的姑娘会多看一会字,并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如果父母果真选了这样的女人给自己,他将在未来如何面对她?
“好了。”媒人大婶是位身经百战的人,见他们俩意思不大,也就冷了心,随即懒懒地对其他姑娘们说:
“你们也帮她三姨长长眼,到屋里看看吧。相家就是来看看家的。”
母亲和大婶领着在场的每个姑娘四处看看。“她三姨”还是坐在那里没动,几个姑娘过来拉她,她才踯躅走向东屋里。
巴若宇脑子一片空白地呆坐在桌前,眼睛盯着后墙上的中堂宇。他知道东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母亲的柜子外,两个泥囤子里都没有粮食。靠墙堆着的是父亲安放的麦收季节用得着的插把扫帚,还有抓钩和铁靶子。西间里是他的床,墙上糊满了发黃的报纸。床头上是他的一堆书,一个用秫秸围着的红片毡子里,没有多少红片子。那是仅有的全家一天三顿饭的主食。此外,家里还有两个大罗缸,那是秋冬季节打红芋粉条才用得着的。目前已基本上空了,只有两捆粉条子。
看不上你就另攀高门吧,兴许也是件好事。
媒人大婶说:“你们几个看好了没有?”
“看好咧。”“她三姨”抢先回答。
大婶起身对巴若宇说:“她们看好了,那俺们就走吧。”
巴若宇的母亲想留她们吃饭,可姑娘们并不给面子,她们执意马上回去。
三天之后,媒人大婶传来话说,“她三姨”对巴若宇没啥意见,就嫌家里有点穷。这样的结果是巴若宇早就预料到的。他对唉声叹气的父亲说:
“气啥呢,咱人穷志不穷。以后我有能耐了,娶个漂亮的城里媳妇回来。”
父亲听了这话,气得浑身颤抖:
“你能得像个豆,就数你能得很。家里穷得这个熊样子,要是不给你说个媳妇,娶上一家人,俺这做老人的死了也不咽气呵。”
父亲骂完,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母亲也哭了。
巴若宇双手揣着袖筒,深深地吸口气,哽咽地望着门外。
“想什么呢,怎么发愣了?”
“哦?”从记忆中回过神儿的巴若宇无奈地笑笑说:“我想起以前在农村相亲的事情。”
英力睁大眼,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说:
“你还有这种经历呢,老实交代。”
“呵呵。”巴若宇笑着摇摇头:“总得保留个人隐私啊。”
“不行不行,我要听。”英力嗔怪地瞪着他。
“你不会理解的。”
“哦,如果我再回老家,你愿陪我回去吗?”
“当然。”
“那我回老家的话,你陪我吗?”
“你说的是哪个老家?”
“当然是广东老家呵。我爷爷、叔叔他们都在老家的。今年过年我就和爸妈他们回老家去。”
巴若宇一下被咽住了。他没敢轻易答应。因为春节是公司特别忙的时候,他是不敢轻易脱身的。
大年三十晚上,巴若宇在火锅城和员工们一起看电视。电话拜年、短信拜年让巴若宇忙得不亦乐乎。巴若宇一直在等机会给英力打电话,问候她新年快乐。正想着给她发什么贺词才好时,电视里一首流行歌突然间让他有种悦耳感。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慢慢飞
带你去看乡间水
巴若宇记下歌词,短信发给了英力。
“这是写给我的诗吗?”她回复。
“不是。这是刚刚晚会上唱的歌。你没在看春节晚会吗?”巴若宇问。
“没有。我在和家里人说话呢。”
说到“家里人”三个字,巴若宇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他在老家过除夕的难忘情景。
除夕夜一年又一年,年年岁岁不相同。
春节长假一晃而过。
初春的重庆,也让人欢喜。
星期六晚上,巴若宇知道英力当晚飞回重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把手头的工作都安排好,便自己打的去了机场。
他在机场耐心地等着她的归来。灰蒙蒙的天空,不时回荡着飞机飞过时发出的轰轰声。
英力穿着国航制服,跟着几位空姐同事拉着箱子走了过来。她们有说有笑的。巴若宇远远望见她,怦然心动。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望着他,朝他跑过来。
“来接你回家!”
英力脸红了。她目光闪亮地望着他,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似的。巴若宇伸手欲帮她拉箱子,她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还要开会呢。”
同事们在不远处催她去开会。她有点焦急,又不舍得离开。
巴若宇笑笑,说:
“快去开会吧。对,我想问问你,今年五一长假怎么过?你休息吗?”
“五一节?这不是还早着的吗?怎么?”
“我想带你出去旅游呵?你这么忙,得提前预订!”
“真的,太好了!”英力高兴地直跳脚。
“去哪儿呢?”
“随便,你定。”
英力脱口而出:“好呵,我想去三亚。”
等待“五一”长假的那段日子,是巴若宇人生中最幸福最渴望的日子。
三亚,海边的喜来登酒店灯光辉煌,三亚温暖潮湿的晚风吹得心都沉醉了。
走进酒店的房间,巴若宇轻轻关上房门,看到柔和的灯光下,英力美丽的脸庞焕发出梦一般的光泽。他完全陷落下去了。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深情地亲吻着她。
第二天一早,巴若宇醒过来,他看到一张干净美丽的脸庞呈现在眼前,那如水的目光正深情地凝视着他。
“醒得那么早!”
“嗯,我是早起的燕子,奔波劳碌的命。一直想让自己睡到自然醒,可是每次一睁眼,时间都还早。”
巴若宇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她像一只伶俐的猫,迅速躲避,并反咬住他的手指。
“你真厉害,乖乖!”
英力放了他的手,一咕嚕起身站在床下:“大睡猫巴若宇,快起床了!我跟你讲,你平常确实太累了,这次旅游,一是要好好休息;二是放下任何商业活动的事不去想。有我陪你,彻底放松。咱们好好吃几顿海鲜,啊,现在想想三亚的水果,都快流口水了。快起来,快起来,好好享受去哕!”
海水是那么碧绿,那么清澈。洁白的沙滩;椰子和槟榔树以及蓝天白云组成一幅美好的画面。他们俩挽起裤管,提着鞋子,任海风吹着。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美好和轻松。她说得对,人活着那么累为什么?无尽的生意,无尽的应酬,使他的生活完成变成一种程序。那就像一种计算机病毒,让他沉浸其中而无法自拔。站在美丽的海边,巴若宇深深地吸着新鲜的空气。他想,苍天呵,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段痛苦折磨,还会还你一段甜蜜幸福。
夜幕降临,晚风吹拂。他们手挽手在三亚的大街上游逛。他们来到三亚湾海鲜大排档,称着自己喜欢的海鲜,付点加工费,然后坐在角落里,在嘈杂中享受闹中取静的闲适。英力最爱螃蟹,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尽情享受美味,直至看她再也吃不动的样子,才满意了。
第二天,他们又到海边。在英力的强烈要求下,他们选择了潜水。
海南的海水特别咸,这是巴若宇对海南印象颇深的记忆之一。
穿上厚重的紧身潜水衣,戴上潜水镜,在教练的指导下准备纵身水下。潜入海底,风景别有洞天。巴若宇用手去触摸珊瑚,教练把他的手移开。他才明白了海下的东西是不能去碰的。形状多异的游鱼成群结队,海胆海蛇自由自在地游过他耳边。他用手去抓眼前的游鱼,鱼儿受惊吓似的游向了别处。英力游了过来。她竖起大拇指鼓励巴若宇,他笑着向她点头。在海里他只能看到眼罩下她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从她眼睛里,巴若宇感觉到她和他一样好奇。她很放松,一会伸手抓鱼,一会托起毛茸茸的海胆。一条长长的海蛇她也去抓。
“好玩吗?”上岸之后,英力兴奋地问巴若宇。
望着她湿漉漉的样子,巴若宇点了点头说:
“真没想到海里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巴若宇仍然沉浸在海底世界的记忆里,记忆着海底里她那双动人的眼睛。
“找个机会,让你的父母、我的父母也来这儿玩一下。他们还都没来过这儿。”
巴若宇没想到英力会在这个时候想到她的父母,也想到他的父母。
从三亚回来,巴若宇带英力到自己家,见了自己的父母。
巴若宇的父母很喜欢英力。他们把游泳时拍的录像放给巴若宇的父母看。英力充当画面解说员。听着她一口标准普通话,母亲问巴若宇:“这姑娘声音真好听,人也长得‘排场’,真是太好了。”
“娘,她是空姐!”
“啥?”
“就是飞机上的工作人员。”
巴若宇的父母点着头叹道:“厉害厉害,巴若宇呵,你这回找了一个‘开飞机’的空姐。太好了。”
父亲转过脸来,崇敬地看着英力说:“开飞机,太厉害了。我看你很懂事,以后要多提醒多帮助巴若宇。”
英力笑着说:“叔叔,我不会开飞机,我只是在飞机上工作,为乘客服务。”
“那也是开飞机的嘛。”
巴若宇和英力都笑了。
巴若宇得意地对父亲说:“以前,我可说过一定要找个城里媳妇,如今说到做到了。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英力的。”
“我们会互相帮助的。”英力补充道。
父亲这次再不训斥巴若宇了。巴若宇看到父母眼里洋溢着慈祥与幸福。
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办公室的传真接收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其中一份是市青联秘书处发来的传真。由全国青联和中国对外友协组织的赴北欧访问团,十一月底前往丹麦、瑞典、挪威、荷兰四国。九人的访问团,四名重庆代表,团委书记、市青联主席谭家玲同志任团长。刚在办公桌前坐下,青联秘书处叶青副秘书长电话就打来了。她详细介绍了这次北欧之行的政治意义,交代了办理有关证件等事宜。最后她说:“别忘了跟小王汇报一下。”
巴若宇一愣说:“哪个小王?”
叶青说:“你就跟我装吧。哪个小王,还有几个小王呵?空姐王英力。”
“你怎么知道的?”
“全重庆人都知道了,我咋会不知道呢?别忘了。你是青联委员,青联的事都是好事。你就跟她汇报吧。”
去北欧要十五天的时间,这要耽误自己多少工作上的事呵。干头万绪的生意关系要打理,十五天可是太长了。況且国外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没有出过国。可是,这又是青联邀请的活动,不去唯恐不妥。左思右想,巴若宇一时拿不定主意。
男人没了主意时,往往依赖于他身边的女人。女人们没了主意,却往往依赖于她身边的女人。然而女人们又都是多变而复杂的,所以女人堆里才有那些个微妙复杂的小是小非。
他把传真件交给英力,英力咬咬嘴,很久很久,她才问他:“你去吗?”
“你让我去,我就去。你要不让我去,我就陪着你。”
她没了笑容。两眼眼泪汪汪的。这使巴若宇吓了一跳。按说,一位空姐,尤其是国航的空姐,每天都在各国的天空中飞来飞去,距离对她们来说应该没有概念,她们就是与距离赛跑的人。然而,这样的空姐却对距离突生畏惧,一个短短十五天的北欧之行,都能让她泪花盈盈的。巴若宇心疼起来,说道:
“这是出国访问,又不是不回来了。”
不料,英力却泣不成声了。
巴若宇忙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抹掉泪水:“别哭。你不同意的话,我马上告诉叶青吧。我不去了。”说着在手机里翻找叶青的号码。英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她哽咽着说:“我舍不得你走这么多天。”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英力这样脆弱。平时乐哈哈,大咧咧的她此刻却哭得泪人一般。巴若宇心都碎了。然而,王英力就是这种大方的女人。哭过之后,她反而开始极力支持他出行。
“都听你的。”巴若宇望着心爱的女人,感慨今生无撼啊。
去北京的前一天晚上,英力几乎忙了一整夜为巴若宇收拾行李。辣椒酱、花生米、榨菜等等,应有尽有;短裤、袜子、内衣件件齐全。她还特意为他准备一件蓝色的羽绒服以及羊毛衫,叠得整整齐齐都放在行李箱里。她一一向他做了交代,唯恐巴若宇使用物品时找不到。她心细到连棉签、牙签、鞋垫也分门别类地替他准备好。巴若宇想,英力不仅美丽出众。她还将是一位贤惠的好妻子。
第二天,英力专门申请了飞北京的航班为他送行。一大早,她提着两大包行李来到了中国对外友协的大门口等巴若宇。她搓着手,站在凛冽寒风里,准备送他们去机场。她和青联出访团的其他成员一一握手话别。她望着巴若宇,恋恋不舍,泪眼婆娑的样子感动着出访团的每一个人。
谭家玲主席拍拍巴若宇说:
“巴若宇,你好福气呵。英力为了你,连高跟鞋都不穿了。她可是才貌双全,百里挑一啊,你可要好好爱护人家哟。”
第二天,王英力就休假了。每年她都享有十五天的公休假。这十五天,她并没有好好休息,而是天天在火锅城,穿着经理工作服,忙前忙后照料生意。厨房、前厅、大厅,包间,她都不停地巡查。她始终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她从容应酬着每一桩事情。
这期间,全市的会议宴席,她接待了五百多人的火锅宴会。
13
2006年,是中国医疗改革的“阵痛年”。
看病难,看病贵,成了最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降低医疗和药品价格,打击医疗药品流通行业的商业贿赂,成了2006年的中心任务。这一大环境,直接改变着医疗机构和医疗行业的原有思路。接二连三的假药事件,天价药费事件,让医疗行业成了众矢之的。尤其是药品大幅降价,使医疗企业叫苦连天,茫然失措。
这是新时期医药改革的重大决策,是势如破竹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身在其中的巴若宇,也不免卷进这一波风浪中。
国税稽查局查账。地税稽查局检查。工商局查处不正当竞争。检察院职务犯罪局的工作人员也前来调查。医院,医药公司接受检查和调查虽说是例行公事,但这些调查足够给他增添额外的工作量和心理负担的。
巴若宇是公司的法人,公司的行为一切都与他有关。
赤曰炎炎似火烧的夏曰重庆,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旱灾。在这令人烦躁的夏曰,接二连三电话是税务部门催交罚款打来的;三天两头跑工商局,是在接受一遍又一遍的不正当竞争调查;深更半夜没睡觉,那是在检察院接受询问……
巴若宇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他不愿告诉任何人,包括英力。男人都是有尊严的,他也如此。他喜欢在英力面前表现自己的优势,但当他遇到挫折时,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担。何況,这是公司商业上的事务,与家庭无关,与爱情无关。
直到公司的账户透支、他自己的信用卡余额不足、库房的药品库存为零,无款购货;直到物管费、电话费、加油费无钱缴纳;债主们络绎不绝,怨声载道时,他一个人呆坐在办公桌前,心乱如麻。他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和电脑,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缓慢地抽着。
不觉已是深夜。马路上的喧嚣已然停止,偶尔。一辆车驶过,留下一长串引擎的回音。
“屋漏偏逢连夜雨。巴若宇,你也有今天,快要走上绝路了,唉!”
此刻,办公室房门被轻轻打开,英力走了进来。
“哎哟,你也不开灯,吓我一跳。电话不接,手机关机,你让我急死了!”
英力说着,绕到他身后,打开窗子:“瞧这满屋的烟味。”
一股清新的夜风吹进办公室。巴若宇深吸口气,问道:
“假如突然有一天,我变成了穷光蛋了,你还爱我吗?”
英力十分平静地看着他,伸手理了一下他的乱发:
“你目前的事我都知道。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巴若宇苦笑了一下,紧紧地抱住英力。英力也紧紧搂着他:“不就是钱吗,再多对我也没有诱惑力。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她目光镇定:“你没有钱没关系,有我就够了。退一万步,如果你进局子了,我去给你送饭去,我愿意、我乐意!”
第二天,巴若宇正积极地处理公司的各种危机时,英力和她父母一起来到了公司。巴若宇放下电话,抬头见他们全家人走进办公室,一直愣住了。
英力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放在巴若宇的办公桌上,说道:
“这是我们全家多年的积蓄。我已全部提成现金,存在这张折子里。这里面还有我所有亲戚家里借来的钱。我研究生班的三位同学,也慷慨解囊。借钱给你,有这么多人帮助你,你一定能渡过难关。”
英力的父亲诚恳地说:“小巴,你有难处,这点钱,你先用着吧,节省点用。欠人家的钱,都还了它。”
巴若宇只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哽咽不止。英力走过来,紧紧将他抱住,喃喃地说道:
“菩萨会保佑我们的!你好好干吧,我知道你会干好的。”
听完巴若宇的故事,同学王素霞、孙美莲等人感慨万千。
王素霞抹了把眼泪叹道:“老同学真有福气啊!在千里之外的重庆,有这么一位好妻子支持着、帮助着你的事业,我们也就放心了。”
孙美莲说:“王英力真值得我们学习。哪天她陪你回老家来,我一定请她吃饭。”
巴若宇连声说:“谢谢。”
王素霞端起茶杯,真诚地说:“以茶代酒,我敬你和王英力一杯。她是个了不起的女性,我对她充满着敬意和感激。她不光帮助了你一个巴若宇,她是帮助了我们椿城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杯。
夜已深了,巴若宇感到十分疲倦。
同学们一个个恋恋不舍地起身,各自回家了。
整个椿城市也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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