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重庆后的巴若宇便立即着手创办房地产公司的事宜。
巴银跑前跑后,,终于把一切准备就绪了。
好在巴若宇认识青联队伍里很多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他虚心向他们学习,请教相关知识。等拿到工商营业执照和城建税务等部门手续的时候,春节也快来临了。
椿城市市政府通知,履行赵庙镇粮站土地“招拍挂”的程序,也于近日在椿城举行。
巴若宇和巴银再次从重庆飞回了郑州。这次前来机场迎接巴若宇的是粮食局局长王建。
从郑州驶往椿城的路上,王建问巴银:
“土地款都到位了吗?”
巴银从包里掏出银行卡来晃了晃,说:
“请王局长放心,都在这儿呢,不会误你们的事。”
王建局长笑笑,对巴若宇说:“哪是误我的事,那是市政府的事。”又对巴银说道:“巴银小老弟,你跟着你哥走南闯北,见的世面不少吧。”
巴银回答说:“是的,我跟着我哥都八年了。”停了一下,看看他大哥叹道:
“我见大哥的第一面,是在电梯里。因为在报纸上见过大哥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他了。我在大哥的公司里,先是打打杂,后来开始跑业务,北京公司那边的事情由巴琪负责,我也去过一阵子。后来主要是在重庆从事药品销售这方面的事情。这么多年,跟大哥学了不少东西,也磨炼出来了。这次老家房产投资,大哥让我负责,到时候王局长还得多多关照,小弟不懂的地方您多批评指教。”
“老弟,可以呀,人挺精明。巴总,你让他负责老家的事,应该放心了。”王局长听巴银说话嘴甜,心里高兴着,对巴银夸奖起来。
停了一会儿,王局长又问巴银:
“在重庆你是一个人还是老婆孩子都在?”
“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巴家楼村。我一个人在重庆。”
“噢?”王局长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在重庆一个人多闷啊。你没像你大哥一样,娶个重庆媳妇吗?有没有相好的情人啊?”
巴若宇一听王局长开起玩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巴银说:
“我可没有大哥福气好,能娶着媳妇我就很知足了。感谢大哥这次给了我机会,让我好好在家跟老婆孩子团聚。”
王局长好奇地问:“你回老家来了,重庆那边谁帮你哥?”
巴若宇接过话说:“叫巴银留在老家,叫巴琪到重庆去。”
车厢里,大家聊得十分随意,气氛融洽。
“王局长在做粮食局局长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啊,咳,我原先是教育口的。我最开始做教师,后来从三塔镇教办室主任的位子上又调到粮食局当局长。”
“噢?那还真不容易啊。”巴若宇恭维,又说:“王局长,我以前也做过教师啊!”
“噢,对对,听说过。”王局长说道此处,忽然神秘一笑,对巴银说:“你大哥啊是个人物,不光事业做得大,文章也写得好,就连感情世界也丰富多彩。是个文武双全的风流才子。”
“我那点小本领,让王局长见笑。”
王局长继续神秘地说:“你那时候的花边新闻我都知道。”
巴若宇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大笑起来。
王局长十分幽默,两颗上翘的门牙上,烟垢很重。他嘿嘿一笑,那两颗夸张的门牙显露出来:“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你和英国一个女孩子的故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啊?”
巴若宇马上说:“哪有什么英国女孩子?净听他们胡说八道。”’
王局长接着说:“今天在车上就我们三个人,都是男的,哪个有本事的男人没有点儿风流韵事啊?讲出来听听。”
很多人问过他关于英国这段经历,他都避而不谈。怎么突然间这段经历又浮现在眼前了呢?
巴若宇开着车子驶进集团公司的大门,将车钥匙甩给站在不远处的保安说,把车子停到车库去。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凝视着主席台上的巴若宇,这个集团公司的当家人巴总。
巴若宇看了看表,已是10点45分,比他要求开会的时间迟到了整整45分钟。他歉意地解释着说,对不起,路上太堵。
席青急忙将水杯端在巴总面前,咳了一声,补充说,各位董事,巴总今天下午2点钟要出差,噢,他是随一个代表团访问日本,可能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所以,大家有什么要解决的问题,趁巴总在,请提出来。
对席青的开场白,台下的董事们一点都不嫌多余和哕嗦。这个从某军医大学药学专业毕业的32岁重庆女子,不仅是巴总的得力助手,而且是整个集团公司的灵魂式人物。员工们闹矛盾,各个部门环节出现了卡壳,席青总会以她干练的工作作风沉着应对处理。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席青真正起到了“外眼内牙”的作用。
巴若宇望着台下的各位大将和各路诸侯,刚才的急躁情绪已经平息了下来。他通报了大半年来公司的经营情况,特别强调说,公司在抗击非典战斗中,全力以赴支援第一线,确保了抗非期间的药品供应,为稳定市场价格和打赢抗非战役在全市起到了表率作用。他表示,待他从国外回来,一定重奖公司里的积极分子。
平时里,巴若宇无论去哪里出差、开会,都会提前通知席青准备资料或者安排总经理、副董事长一些生产、销售方面的事务,而这次,每月的例会应该是25号召开,这次会议提前了两天不说,巴总突然说要出国,而且是今天就走,怎么就没听席青说过呢?
总经理赵玉峰站起来说,巴总,你哪天回来?巴若宇犹豫了一下回答说15天以后,怎么啦?赵玉峰说,你走后,我们29号和深圳中药厂的合作协议怎么办?石家庄化工制药厂那里原料生产计划怎么办?巴若宇打断了赵玉峰的话说,你说该怎么办?你的智慧哪里去了?离了我就不能过日子了是不是?
台下一片笑声。
巴若宇把公司的事安排妥当后,便吩咐大家今天中午都在食堂吃饭,待他敬大家几杯酒后再去机场。席青说,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都在修路,别堵车误了航班。并安排司机开车去机场送他。
和大家挥手告别后,巴若宇钻进了车里。席青一把抓住了车门问,你的行李呢?巴总说,早都放在车后备箱里了。
有人悄悄地在一边说,你们看,席主任舍不得了。
席青涨红了脸,痴痴地望着缓缓开出大门的轿车。
他内疚到极点。他怎么能跟这个真心爱着他的女人撒谎呢?这次明明是去英国,却偏偏告诉她去日本。每次去全国的任何一个城市,他总是提前通知席青安排机票,而这次,早就买好的北京去伦敦的机票,他一直装在自己的公文包的夹层里,却没有告诉她。他意识到了有愧于她。可一想到何晶晶,一想到后天的这个时候就要在英国伦敦见到何晶晶,他的心里便兴奋得狂跳起来。
晶晶,我真的来了。亲爱的晶晶,我真的要来了。
他是1999年12月最后的那天晚上认识何晶晶的。一晃都四年光景了。
重庆人民大礼堂,是重庆这座美丽山城的重要景点之一。这个大广场平曰里是天南地北游客观光的地方,是重庆市民休闲的娱乐场所,同时,又是重庆人民重大节日集会的地方。那一天,正是人们在度过了一年乃至一个世纪的辛勤岁月之后,都聚在那儿等待新年的到来。从晚上8点钟开始,大礼堂外的广场上歌声如潮,响彻云霄。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对新世纪的期盼和喜悦。新世纪钟声敲响的时候,全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巴若宇挤在人群里,尽管拥挤得令他呼吸困难,他还是和大家一样,内心激动地呼喊着,表达着对新世纪的期待。
巴若宇和他公司里的几个朋友早商量好的,今晚谁也不许睡觉,等露天晚会结束后,便去火锅店吃夜宵。可是当巴若宇带着一帮人走进巴江水火锅城后,服务员却抱歉地告诉他,已经没有座位了。
怎么可能呢?昨天我亲自来找你们刘总经理订的位子。巴若宇一脸疑惑。
算了,咱们再去解放碑耍耍,待会再来么。
恰是这时,火锅城的刘总经理过来了。他一再颔首道歉,并说他预定的那个包间被几个先来的客人占用了。
巴若宇不信他的话。如果包间里没有人在,他会理所当然地坐进去。他气冲冲地推开包房门,里面的欢笑声顷刻飞了出来。
找谁呀?一个戴着花色丝绵帽、围着红围巾的女孩问。
一看全是女孩子,巴若宇啊了一声退了出来。
红围巾女孩哼了一声说,神经病。
巴若宇本打算离开,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骂声,又折了回来。
你才神经病呢,这包房是我们订的。
哈哈,你订的,你来呀。红围巾从座位上站起,美丽的眼睛里洋溢着得意和讥讽。
巴若宇一时语塞。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八九个女孩的眼睛全都在注视着他的窘迫。
今天大家都是高兴,我不想跟你们发火,懂不懂?巴若宇半天才自嘲地帮自己解围。
又一阵嘻嘻哈哈令巴若宇欲言又止。
红围巾女孩得意地嗷嗷叫了起来,说,来呀,是大款就来埋单吧。
她身边那个女孩也站了起来,说,对呀,过来埋单吧。
这欢天喜地的日子,犯不着和这几个女娃儿斗气。巴若宇劝说着自己,也对着身后的外地朋友说着,退出了门槛。
顿时,室内响起了一片起哄声。
巴若宇把火锅店的刘总经理喊了过来,回头望了一眼包间说,她们的饭钱我付了,给你2000元,拿着。
巴若宇和朋友们走出火锅城大厅后,去朝天门码头看烟火去了。这一夜,整个重庆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约是凌晨四点钟的样子,淅淅沥沥的雨由小到大,这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地散去。巴若宇把他的客户送回酒店,一个个安顿好,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去。
直到元月3日上午,巴若宇走进办公室才想起那晚在火锅城付了2000元却未去吃饭的事儿。公司员工们喜气洋洋地相互拜年问候,办公室主任席青正要笑容可掬地跟巴总打招呼,巴若宇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去一下大黄路的巴江水火锅城,前天晚上忘了结账。席青答应着,正要转身时,巴若宇又补充了一句,噢,我那天交了2000元押金的。
巴若宇推开窗子,任凭冷风飕飕地吹进来。新世纪,新纪元,这么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是他巴若宇发挥聪明才智的大好时机,他要让他的企业无论在生产、销售、服务等方面,都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从今年开始,他要在北京、上海、西安、广州、等大中城市设立分支机构,让他们公司生产的药品打入全国市场。重庆,是公司的大本营,生产和指挥中心,他的目光不能单单盯在重庆,一定要走出重庆,参加全国市场的竞争。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当他走出办公室要席青通知大家开会时,才突然想起她被派去火锅城结账去了。
巴若宇径直来到总经理梁成明的办公室。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赵总交流着。可以说是不谋而合。赵总经理抓起桌边的电话,便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巴若宇没有离开,踌躇满志地在梁总办公室里的会客厅走来走去,直到席青哈哈大笑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从遐想中醒了过来。
巴总,你是不是帮一个女孩埋过单?席青说,那女孩根本不领你这个情啊。
巴若宇问席青到底怎么一回事。她抖动着手里的2000元钱。
巴若宇笑了。他的笑声中,掩饰着从未有过的尴尬。他边笑边向梁总解释着那晚的情景。
席青递过来一张字条,说是那女孩留在火锅城的。巴若宇急忙接过来,两行清秀的文字映入眼帘。
尊敬的朋友,感谢你的宽容和慷慨。今晚是我请重庆的同学们吃饭,用不着你埋单。我元月3号离渝回合肥,欢迎你来合肥投资。不过,我还是愿意和你这样大方的款哥交朋友的。我的手机……
巴若宇看到署名何晶晶三个字,眼前浮现出她青春活泼的笑容来,还有那条鲜艳的红围巾。原来她不是重庆人呀。他依稀记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在哪里见过呢?他真想不起来了。他自言自语着,心里却又一次记起了这个女孩,尤其字条上那句“我还是愿意和你这样大方的款哥交朋友的”这句话,一下子撩拨了他的自尊和冲动。他叫席青马上按照字条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就说那个给她埋单却自讨没趣的男人,想请她来我们公司坐坐,交个朋友。席青愣怔了半天,当着两位老总的面,不情愿地掏出手机,走到窗台边打了电话。
回转身来,席青扯着嗓门说,巴总,这个叫何晶晶的就在咱们公司附近逛商场呢,五分钟就到。
不知道为什么,巴若宇顿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燃着香烟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好像见到的这个人,不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而是一位比他实力强大百倍的商业对手。
五分钟后,当何晶晶出现在公司办公室的时候,20岁出头,高挑个,白皙的面庞镶嵌着亮闪闪的大眼睛。
席青走上前去说,请问你是何晶晶吧,我是刚给你打电话的席主任。
何晶晶点着头,笑着问,你们老总在么?
何晶晶将斜挂在腰间的布包移到身后,惊讶地问,你就是前天晚上跟我们抢座位的人呀?
巴若宇连忙笑着说,晶晶,你明明是抢了我们的座位的。
何晶晶打量着巴若宇,说,我叫何晶晶。你怎么喊我晶晶呢?我爸才那么喊我呢。
巴若宇有些不好意思,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并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何晶晶凝视着名片,故作惊讶地恭维道,嗨,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董事长呢,怪不得那天你那么霸道。
你不是重庆人么?巴若宇问。
当然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何晶晶回答着坐了下来。
巴若宇又问道,你留的字条上说,今天回合肥干什么?
工作呀,我在一家企业上班,都快两年了。
巴若宇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大富豪酒店好像见过她。
巴若宇问,你在大富豪酒店是不是做过大堂经理啊?
何晶晶惊奇的回答道,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巴若宇点了点头,说,不错,是你。当年你还生过我的气呢。
何晶晶啊了一声,说,真巧啊,重庆这么大,重庆又这么小,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巴若宇看了她半天,正要发问,何晶晶说,怎么啦?不像是吧?
你年龄不大么。巴若宇说的是真心话。
何晶晶解释说,我都大学毕业两年了。川大的,学的生物化学。
面对何晶晶爽快的回答,巴若宇正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席青疾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什么事呀?巴若宇不解地问打断了他交谈的席青。
席青望了一眼何晶晶,还是说话了。她说,你妻子来了。
巴若宇噢了一声对席青说,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身材有些微胖的雪瑛已站在了他们面前。
雪瑛冷笑着,眼睛注视着坐在座位上的何晶晶说,咦,我见过你。她转向巴若宇,收敛了笑容说,巴若宇,你真够可以的,才离婚几个月啊,你又泡上一个,她不是宾馆的经理吗?原来你们早就好上了。管,管,管,你真管!
何晶晶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景不知所措。席青急忙拉住雪瑛的手说,你坐你坐。
不用啦,这是巴总的地方。雪瑛很平静地说,巴若宇,你找天仙美女我不管,你发再大的财也与我无关,今天俺是来要钱的。说吧,欠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巴若宇木然地坐着,半晌才说,不是还没到法院判决的日期么?
雪瑛说,元月29日前全部付清,今天离月底没几天了。我跟你说,早付清,早完事,不然我天天来你公司。
甩下这话,雪瑛哼了一声走了。
何晶晶明白了一切,她找不到得体的话安慰面前的巴总,同时也为他妻子的误解感到好笑。男人呀,可怜呀。
何晶晶站起身来,笑着说,巴总,你真的离婚了啊。这有钱的男人吧,心就是花啊。好了,我告辞了,祝你新年愉快。
巴若宇让席青去送何晶晶下楼,他气冲冲直奔公司财务科去了。
雪瑛向巴若宇要求赔偿300万元人民币。巴若宇没有犹豫。如果严格按照夫妻财产共同分割的话,她不止得到这个数字。巴若宇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元旦前,巴若宇已按照判决支付一半现金给她,眼下是欠了她150万元现金,可日期未到却来催款了,偏偏在他春风得意时让他出了丑。
巴若宇心里泛涌着酸楚。
走进财务科,他便安排科长两天内想办法把150万现金提出来,送交法院。
重庆江北机场到了。
他心里流动着往事,耳畔回荡着他最喜欢的《野百合也有春天》的旋律。
车子在机场出港门口停了下来。除了一个手提包,还有一个他出差时才带的旅行密码箱。司机从后备箱里仄着身子拎出来时,喘着粗气说,巴总,你这箱子里裝的什么呀,这么重。
巴若宇朝司机笑笑说,都是好吃的,火锅底料之类的。
司机又要向他问什么的时候,他说,你回去吧,路上开慢点。
巴若宇说的是实话。他的密码箱里全是重庆特产。他是专门为何晶晶带去的。英国没有这些麻辣食品,何晶晶一定会喜欢,因为她是重庆人。他提着手里的公文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里面装着50万元人民币兑换的38000元英镑。50万元人民币沉甸甸的几大捆,38000元英镑就这么几沓子。
从重庆到北京的航班,他乘坐过无数次,可这次,他的心情不同于以往。因此,当换登机牌的小姐不屑一顾地问他有没有行李托运时,他连忙说,有,这是去英国的。
小姐望了他一眼说,这是去北京的。
巴若宇问可不可以直接托运到伦敦。
小姐笑了笑问他出过国没有。
巴若宇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小姐告诉他,这件行李只能托运到北京,到北京后,才能由北京国际机场托运到伦敦。
他听到广播里已经是第三遍广播北京乘客登机的通知后,才慢腾腾地走向登机口。
空姐向他递来热毛巾,微笑着。巴若宇最喜欢观察空姐的面孔、发型和首饰,他揣摩着每个人的性格,以及她们发脾气时的另一副神情。他还会想象,如果换上何晶晶穿空姐的这套服装的话,那绝对是空姐中最靓丽的一个。巴若宇心里一阵得意。他不再看空姐了,他斜靠在座位上,回想他和何晶晶一起的快乐和幸福。这回想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独自品味人生的美好。
对何晶晶的思念,是他漫漫旅途中的强心剂,是他在繁忙商务活动中的精神支柱。
巴若宇警告过自己,五年内不结婚,不找情人,不找老婆。可何晶晶的出现却让他产生了一系列的幻想。有几个晚上,他睡不着总是琢磨着何晶晶。他问自己,何晶晶是他理想的女人么?他自己又一次次肯定。她的爽直、她的微笑、她的举手投足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可一想到追求一个不太了解的女孩子,他又打消了这些念头。
春节到了。
应接不暇的电话拜年,方方面面的客户问候,亲戚朋友的你来我往,巴若宇忙里忙外。尤其公司主管部门、税务部门等等,他这个老总都要事无巨细地想到做到。拜年,这个词是富有含金量的。他会主次分明地布置好。一年到头,欢天喜地,作为企业的老总也够费神的。
大年三十下午,巴若宇如释重负地待在公司里了。他坐在高靠背沙发上,一直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办好,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终于,他想到了应该给何晶晶打个电话拜年。翻遍了电话本,上面没有她的电话。他不得不把电话打给办公室主任席青。席青说,电话本在公司里,她只有到公司来打开抽屉才能拿给他。巴若宇不忍心让席青从家里赶过来,又急于跟何晶晶打个电话,犹豫了大半天,他还是无奈地又打电话,让席青过来一趟。
席青笑着说,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待着,尽想好事。
巴若宇回答说,我跟她们母子打过电话了。算了,就不再回去了,免得不愉快。
席青说,去我家过年吧。老公在西安今年不回来,值班。
巴若宇摇了摇头说,不行。
席青一本正经起来说,怎么不行呢,走吧。
巴若宇谢绝了,拿了电话号码就去自己的办公室了。
巴若宇拨通了何晶晶的手机。电话里,何晶晶感激他还记得她,并告诉他已回到重庆过年了。说完这些,何晶晶提高着嗓门问,你去哪里过年,是一个人么?巴若宇回答了一个字,是。何晶晶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说,老总,你怎么那么可怜呀。巴若宇也笑了。何晶晶说,如果你愿意,我来陪你过年怎么样。巴若宇喜不自禁地问是不是真的。放下电话,何晶晶便搭出租车真的过来了。
除夕的夜晚,重庆的大街小巷变成了灯的海洋。七彩斑斓,目不暇接。想不到的是,很多空闲地带仍有人在吃着烧烤或麻辣小面。
巴若宇心里不免泛起酸酸的感觉。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举国欢庆,万家团聚,理应是他厮守着家人,守着电视机收看联欢晚会的温馨时刻,可是,他却漫步在冷飕飕的街头东张西望。唯一让他慰藉和幸福的,就是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他。
何晶晶问他,先去哪儿?是先吃饭还是先四处逛逛?
巴若宇被她的热情所感动。他不愿意让何晶晶为他牺牲和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刻,就坚决要她回家去。他是认真的,没有半点虚假。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坚决地把何晶晶送回了家。他和何晶晶约定,正月初三再见面。
临别,巴若宇坚决把一个红包塞在了何晶晶的包里,他认为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她的这片真诚和友好。
初一早上,巴若宇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头昏眼花,全身疼痛,尤其咽喉部位疼痛得已让他吞咽都有困难了。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神志恍惚地去医院输液。
睡在医院的床上,他的两眼流淌着泪水。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孤寡无助。拼呀,斗呀,为了什么呢,他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让他的企业立于不败之地,为了几百号员工,为了所有帮助过他支持过他的朋友,他必须这样奔波下去。金钱,荣誉,地位,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毫无意义。他太疲倦了,他有气无力地对医生护士说着感激的话,没有食欲,静静地睡着。一连两天两夜,他都躺着一动不动。喉咙的隐隐作痛,腰部的阵阵酸痛,让巴若宇像只泄气的皮球般瘫在那里。
正月初三上午,巴若宇打开手机。他记着和何晶晶约好的时间。他已没有兴致再和她一起聊天了,他会找个合适的借口不和她见面,他要在医院好好地睡几天。
电话响了。巴若宇瞅着来电号码,是何晶晶打来的。他告诉她今天走不开。她问为什么。她提高嗓门说,我都来到你公司楼下了,大过年的就不请我上去喝杯茶么?巴若宇听她这么一说,崩溃了,说,我生病了,你先回家,等我好了再与你联系。何晶晶说,不行,我要到医院来看你。
没有鲜花,没有礼品,何晶晶急若星火般来到巴若宇的病床前,呆呆地站了半天。
怎么搞的?何晶晶俯下身子,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爱怜地关心着他说,你太累了吧?
巴若宇欠起身子,努力地微笑着说,是重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
没有人来照顾你么?何晶晶问。
不需要。巴若宇答。
当然需要喽。你是企业家,为社会创造效益的纳税人,你的痛苦就是社会的损失。何晶晶一番风趣的话,逗笑了巴若宇。她说,我来陪你,直到你完全恢复,可以吧?
巴若宇这时才真是受宠若惊呢,他忙又欠起身子,连连说,这怎么能行呢?
何晶晶掏出手机,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她一个朋友病了,在医院照顾她,过几天回来。
巴若宇的额头激动得冒出汗来,这火辣辣的重庆妹子像团火一样烘烤着他。
从何晶晶的口中得知,她春节后不去合肥上班了,她要去广州读英语进修班,修完课程后再到北京新东方读英语,参加2002年的MBA考试,然后去国外。好一个心大志大的女孩子。巴若宇喜欢这种积极进取有事业心的人。
说实在的,在认识何晶晶之前,巴若宇还从没产生过要出国的念头。虽然他在宏伟蓝图中计划着将产品打入国外市场,但还没有详细到哪一天去实现。面对这位好女孩子,他心里隐约萌生了也要去美国、英国的急切渴望来。
他没有急于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她。
何晶晶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故意说,你恐怕全世界都跑遍了吧?
不知是出于企业家的自尊,还是这位男子汉的血性,巴若宇此时难以控制自己慷慨的情绪,真诚地问道,你需要经济上的帮助吗?
何晶晶一眨不眨的眼睛望着他说,怎么啦?你想帮我啊?
是呵,我愿意。巴若宇脱口而出。
当然好呵,去国外,要花很多钱的。不过,我暂时还没想那么多,不知道英语考试能不能过关呢?何晶晶的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请求他的半点意思。巴若宇的心头滑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感。他本想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表白一番,承诺一番,可他又咽了回去。默默地望着她,巴若宇没有了语言。可他心里并不明白,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到底要花多少钱?终于忍不住,他还是向何晶晶询问了这方面的事情。
何晶晶告诉他说,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要看是去哪个国家了?美国、英国当然贵一些,加拿大、荷兰这些国家稍微低一些。西欧的任何一个国家,费用肯定都会高于东南亚的国家。
巴若宇说,比如在英国吧,一年最多要多少费用?
何晶晶犹豫了一下,说,二十万人民币吧。
不多么,两年也不过四十万元嘛。巴若宇这么一说,何晶晶惊讶地叫了起来,不多吗?天哪,对你来说不多罢了,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了。我父母都是教师,又不是当官的,凭我的能力,一辈子也挣不够呵。
巴若宇心里倏然间袭来一阵喜悦和虚荣,点着头说,如果你愿意,我拿出40万支持你,好吗?
真的哟!何晶晶兴奋地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地说,谢谢!谢谢!要是你这样帮我,我肯定学成归来,好好为你的公司服务,好好地报答你,好吗?
看着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巴若宇的心里弥漫着一种幸福的成就感。何晶晶那句话,让巴若宇又产生了一连串离奇的想象。那时,他的药厂可以在英国设立办事机构,可以将他的产品销往世界各地,有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美女助他一臂之力,那时,他的事业才叫如虎添翼呢。他可以往返世界各地的任何一个国家,由何晶晶担任他的翻译和秘书,出入于国际贸易的谈判席间,赚取的是美金英镑,那才是成功,那才是国际人才。想到这些,巴若宇像个做梦的孩子一样,忍不住跳下床来,一蹦多高地叫了起来,我要发财喽!
护士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过来。
何晶晶连连向护士道歉,并责怪巴若宇说,是在医院,知道吗?
正月初五下午,巴若宇一下子感觉到全身完全轻松了。喉咙不再疼痛,仿佛感觉到血液在放纵地奔涌。他像一条被冻僵的蛇,在海水和阳光的沐浴,里,终于消除了蜷曲和疲惫,渐渐亢奋起来。何晶晶看着他精力充沛的样子,连连追问道,好了?好透了?
巴若宇点着头,很想将两手搭在她的肩上表示内心的感激,可他始终没有这种勇气。
出了医院大门,巴若宇停下脚步问,我们去哪儿?
何晶晶神秘一笑说,你说吧。
何晶晶又问,去哪里?
巴若宇钻进出租车,往里挪动着身子,对她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27
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到了主干道上,他们俩谁也没想好到底要去哪里。司机很精明,猜透他们的心思说,我建议你们去北温泉,泡个澡,游个泳,大过年的,安逸得很。何晶晶笑着看看巴若宇。她问司机,现在北温泉人多不多?
司机兴致盎然地说,没得好多人的,去嘛,那可是天然温泉,还有小池子,你们还可以洗今鸳鸯浴噻!
这话真说到巴若宇心里去了,他何尝不想去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好嘛,就去北温泉。何晶晶提高着嗓门说,好几年没去过北温泉了。就去那里,我喜欢游泳。
巴若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两手紧紧地把她的手捂在了手心里。柔柔的手指电流般传递着何晶晶的温存和顺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他将她揽在了怀里。何晶晶芳香的秀发贴着他的脸颊,让他忘掉了一切。他愿意让司机就这样开着车子,永远也别停下来。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他细嫩的脸庞,又轻轻捏着她的鼻子,微微地闭着眼睛,用狂跳的心去体会这特殊空间的美好。
时间过得真快,平常从主城去北碚,疾驰的轿车他都嫌太慢,这一路发响的破羚羊出租,怎么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北碚温泉了呢?巴若宇如梦初醒般走下出租车,掏出一百元钱说,别找了,就当给你拜年了。
何晶晶甜甜地朝司机笑着说,新年好,发大财。
和女孩子一起去游泳,巴若宇有些局促不安。这毕竟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体验。售票处柜台里的服务员,是最有经验促销的。见一男一女走来,知道是推销女士游泳衣的最佳时段,哪怕是昂贵的天价。颜色、花型、款式、风格,应有尽有。钞票在手里捏出汗水的巴若宇,一面紧盯着何晶晶选择的目光,一面询问着价格。
就要一个一般的吧。何晶晶指着那件半裸后背的游泳衣,示意让服务员取下。
服务员笑笑说,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应该穿这种舒适美观的泳装才合适,那件太普通了。
巴若宇忙说,是的,取下来吧,多少钱?
不要,就拿那件15元钱的。何晶晶执意示意服务员。巴若宇也买了10元钱一件的普通蓝色泳裤。何晶晶那么节省,我又何苦那样奢侈呢?他心里想。
光着脚丫袒露着臂膀的何晶晶走到游泳池的时候,巴若宇早已在旋转升腾萦绕着热气的池子里等了很久。他的目光搜寻着每一个从女更衣室里走出来胖胖瘦瘦的女人。朝他微笑着,何晶晶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朝他走来。
会凫水吗?巴若宇的语气里蕴涵着体贴。
会啊。小时候就会啊。何晶晶甜甜的声音在嘈杂的空间里特别悦耳。
宽阔的水面被升腾飘逸的热气笼罩着,人不是太多,大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在嬉戏着,追赶着。哗哗啦啦的流水声、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扑扑腾腾的游泳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在意谁的存在,他们各自陶醉在自我营造的世界里。
开始,他们俩一起向深处游。巴若宇扎了几个猛子,见何晶晶待在一旁朝他笑,便慢慢朝她游来。他只看她的眼睛,他看到她隆起的胸部时,目光瞬即便移到了别处,瞬间又将视线收回,不自觉地又盯在了她的胸部。何晶晶已经看到了他的视线,顺手兜起一手水,向他撒来。借着朦胧的水雾,他一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何晶晶叫着,挣脱着。早已闭上眼睛的巴若宇揽着她的脖子,水漉漉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何晶晶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胸口在狂烈跳动,她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终于,巴若宇用力地摸到了她的乳房。圆润、饱满、坚挺。他不忍心用力太大,又忍不住再用力紧紧抓住。
何晶晶像是在清晨薄雾里行走,又像是在梦中咀嚼着橄榄,醉意绵绵地起伏着全身的每个细胞。她放松极了,宛如在太空中遨游,漫无边际地遨游着。
这天晚上,他们住在了一起,这一夜,让巴若宇难以忘却。
靠在机舱窗边的巴若宇,嘴角都禁不住浮现出痴痴的笑意。
北温泉之夜,成了巴若宇思维中回味无穷的慢镜头。
他和何晶晶每一声情不自禁的呻吟,每一个激烈动作的节奏,每一个不同姿势的交换,都是那样的和谐。悦耳的流水声,游泳池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耳际。
飞机里的广播告诉他,首都机场到了。
国际出发厅里,满目皆是异样眼睛的外国人,也有中国人,大包小包,匆匆忙忙。有的道别,有的手里拿着机票向送行的人依依惜别。
他心里激动不已。这一次毕竟是去国外,不是国内的其他城市呵。他梦想着某一天出国,他梦想着哪一天走出国门去,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也做一回外国人。
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移动着沉重的塑料袋子,终于轮到他安检了。他递上的机票和登机牌被退了回来,原来需要一并交上护照。巴若宇急忙拉开手提包翻护照。护照、登机牌、机票递过去,又被退了回来,还缺一个出入境登记表。他知道身后的人已在催他了。他有些难堪,拎着重重的塑料袋,又退到大厅去填写登记表。乖乖,这出国上飞机比国内麻烦多了,怪不得要比去国内城市提前一个多小时呢。他心里嘀咕着。
琳琅满目的报刊架上,大都是他无法看懂的英文。《收获》、
《小说界》、
《北京文学》、
《十月》等中国文学刊物居然也摆在上面,巴若宇一阵惊喜。虽并不热爱文学,但这些健康好看的小说让他在飞机上有了消遣。他每样拿了一本,付钱的时候,他在想,何晶晶在英国是看不到这些杂志的,她一定会喜欢的。
在电话里告诉何晶晶飞机没有晚点。何晶晶说,那就好。她已查询了这趟航班的信息,伦敦时间的中午12点钟到达西斯罗国际机场。下机后,他在出站口就会看到我的,亲爱的,OK。何晶晶甜甜的声音,犹如一阵春风吹来,让他渴盼而焦急的心灵有了无限慰藉。合上电话,突然手机又叫了起来,来电号码告诉他,是席青打来的。
巴老总,到了吗?电话那头的席青显然是在关心他。
到哪里了?还在北京呢。巴若宇对她的突然来电掠过一丝警觉。
我还以为你到东京了呢?
巴若宇笑了,在电话里笑个不止。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去向,他为自己的撒谎自鸣得意地发笑。他问了公司的一些情况。席青说,老总,别操那么多心了,既然出去了,就要放松地玩,公司的事,有我呢。
席青的话,让巴若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他有愧于她。她是那样执著地爱着自己,而他没有给予她爱的回报,居然还处处在心里防范她。就连这次外出,还在瞒着她,准确地说,是骗她。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中午请大家一起去巴江水火锅城吃饭。浩浩荡荡的一帮人,几乎是坐满了火锅城的每一层位子。
这天中午,何晶晶也来了。
一拨又一拨的员工前来敬酒,巴若宇频频举杯奉陪。有几次,何晶晶劝他少喝点酒,巴若宇答应着,还是一个劲地往下灌。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朦胧双眼仍在微笑着,恹恹欲睡的样子。
巴总,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席青走了过来。
不用,我清醒着呢。巴若宇说着,朝向席青,又朝向身边的何晶晶。他说,晶晶,你能不能唱首歌,给大家听?
何晶晶笑吟吟站起身来,张望着大家。
大家鼓掌欢迎。巴若宇也站起身来,带头鼓掌。
唱什么呀?何晶晶有些犯难似的问大家,其实是在征求着巴若宇的意见。
唱你最喜欢的吧。巴若宇一点儿醉意没有似的鼓励她。
何晶晶走上舞台,问音响调控师,有没有《野百合也有春天》这首歌?音响师急忙电击电脑,如泣如诉的旋律渐渐响起:
仿佛是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可知道
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
此情永不变
……
巴若宇静静地站着,每一个起落的音符击打着他被酒精迷醉的神经。他的两眼含满了泪水,喉咙发涩,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地哭出声来。
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巴若宇还在止不住地呜呜哭着。
男人呵,多是在醉酒的时候失控。酸甜苦辣,道不尽的往事像水里的木头,按下去又浮上来,浮上来又按下去。
席青急忙递来纸巾,大惑不解地问,巴总,你怎么啦?啊?
巴若宇把她的手推开,哽咽着说,没什么。
走下舞台的何晶晶见巴若宇泪水纵横,笑着,低头歪看他的眼睛,被席青一把推开了。这一细微的动作被巴若宇觉察到了,他用力擦去淌出的鼻涕,摇了摇头,勉强笑着说,没什么,我,失态了。
大家渐渐散去,席青和何晶晶守候着巴若宇。
你先回去吧,我去上班了。巴若宇对何晶晶说。
何晶晶点了点头,见有席青陪着他,放心地走了。
巴若宇又踉踉跄跄追了上来,压低嗓门问她,你准备哪天去广州?
何晶晶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席青,回答说,就最近几天吧。哪天去,我再打电话告诉你。
不行,我要亲自送你。巴若宇态度坚决地说。
何晶晶没有说话,伸出手来,含情脉脉地说,再见。
此情此景,席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和丈夫结婚后,她在重庆,他在西安。天各一方,两人只有电话里谈谈各自的工作,问候一下双方的父母。晃眼间,席青和丈夫结婚都是十年的光景了。从二十五岁走到三十二岁。她想要个孩子,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母亲。可是,丈夫却没这个能力。
席青想到了命运二字。很多次,她产生过和他离婚的念头,丈夫也曾主动提出过离婚,可她总是对自己说,等等,等等再说吧。其实,和谁再说呢?她铭心刻骨般意识到,人生就是等待呵。
巴若宇离婚后,席青最大的愿望,或者说是一种盼望,就是她能和他成为夫妻。她自信巴若宇喜欢她,欣赏她,至于怎么样向她表白,她没有主意,她难以启齿。她想如果巴若宇突然哪一天心血来潮,提出和她结婚、同居、一夜情,她绝不会拒绝,她心甘情愿。何晶晶的出现,让席青的等待变得渺茫,遥远。
毛头小姑娘,你懂体贴别人吗?你懂生活吗?你能帮助巴若宇在事业上飞黄腾达吗?现在的女孩子,嘴里说着是喜欢成熟的男人,其实还不都是冲着男人的钱去的。狗屁感情,骗谁呢?没什么钱的中年人多的是,你何晶晶怎么不去找他们呀?
席青的生活是有规律的。偶尔陪陪巴若宇在酒店就餐,大都是陪外地来渝的客户。和税务、工商、市政府等机关公务员吃饭,巴若宇是很少喊她参加,大都是集团公司部门经理出面。她最大的心愿,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就是时常能看到巴若宇风风火火走进她的办公室,她能感受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他那风趣幽默的谈吐,还有他盯着她时的诡秘一笑。
生意场上不能没有席青这样的女人。
工作当中不能没有席青这样的角色。
巴若宇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席青不仅是他事业成功的好帮手,而且是他工作中不可缺少的难得的人才。对她,巴若宇心存感激。有时,他也想向她说几句表达诚挚谢意的话,可是,常常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这是她的分内工作,和她仅仅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有什么好谢的?想到这些,他的心态便平和下来,不在乎她的殷勤了。
一次香港之行,巴若宇差一点改变了和席青的上下级关系。
秋天,巴若宇接到了香港某医药集团的请柬,邀请他务必参加一年一度的答谢会,在香港的衣食住行全部由对方负责。
巴若宇想到了和何晶晶一起去。何晶晶说,亲爱的,不行呵,我在广州的这个英语进修班才来一个月,正全力复习呢。他再三邀请,何晶晶还是婉言谢绝了。
席青走进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赴香港还需办理通行证的事来。
他问席青,办赴港通行证麻烦吗?
席青摇摇头,说不知道。
巴若宇急忙把请柬递给她说,打电话咨询一下,快点办,千万不能耽误了赴港的日期。
一个星期以后,赴港通行证办下来了。交到巴若宇手里时,席青说,香港的赵总又专门打电话落实你赴港的具体日期。
巴若宇问,赵总还说些什么?
噢,他还问去香港是几个人?
就我一个啊。巴若宇不假思索。
席青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巴若宇,拢了一下头发,说,巴总啊,你也真够自私的,你就不能多带一个人去?
带谁啊?巴若宇一脸惊诧。
我啊!本小姐形象不差吧?丢你的人?
巴若宇笑了,连连噢着说,可以,可以。
真的哟!你要真的带我去噢。
去香港,国内外的商家云集,带个女秘书,不方便不说,还会引来同行的误会。再说,公司上下知道席青一去香港,本来没什么关系,不引起他们乱猜疑才怪呢。
巴若宇有些后悔刚才的承诺了。第二天,他便对席青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来。
席青说,不行,绝对不行,你答应过了,怎么能反悔呢?你心里有鬼是不是?你怕花钱是不是?路费我自己出,房费我自己付,要不要得嘛?
说着说着,席青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要得要得嘛,去嘛去嘛。巴若宇有时也冒出一两句重庆话,说得席青破涕为笑。
从踏入香港的那一刻起,巴若宇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他自己是一名商人,一名重庆商人,商人就意味着利益。在这次所谓世界级的商贸会上,他的智慧,他的决策,都意味着金钱。
他知道他是赢家。他萌生了从未有过的自尊和自信。
礼仪小姐把他带进了丽江饭店。
望着礼貌得体的工作人员,巴若宇问,就一个房间吗?
小姐伸出双手,无奈地思哼了一声,就一间。言下之意两个人一间还不行吗?
巴若宇还是坚持开了两个房间。
房门开了。席青将东西放好,接过巴若宇手中的提包,放在了床上,说,香港真热。
巴若宇说,是的,好热呵。
其实,屋内的恒温一点都不热。
席青一把抱住了巴若宇,闭上双眼,烫人的嘴唇、火热的脸颊紧紧贴上来。
巴若宇冷静的一把推开了席青。
我们只能做同事,做朋友,请你尊重我。
席青无奈而又痛楚地低下头来。不看他一眼。
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
巴若宇急若星火般冲出机场,当他在簇拥的接站人群里看到何晶晶的笑脸时,他的笑变得有些勉强和苦涩。
你辛苦了。何晶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摇摇头,说,让你等久了吧?
她也摇摇头,说,没关系的。
去哪里?他问。
东湖宾馆。那儿离我学习的地方很近的,房间我登记好了。何晶晶闪动着聪慧的大眼,那美丽的微笑和甜甜的声音让巴若宇顷刻间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走进酒店房间,巴若宇顿时对何晶晶有了一种陌生感。他本想先抱住她,吻她,可他却没有了勇气。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多日没见的何晶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啦,这么稳重呵?何晶晶按亮了屋里所有的灯光,疑惑地注视着他,说,在香港好玩吗?
巴若宇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把包打开,里面有你要的数码相机。
你真的买啦?她叫着,拉开了巴若宇的手提包。
她端详着照相机,连连说,真好,真好,谢谢你,谢谢你了。巴若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你不用客气了,我人都是你的,一个相机又算什么?
何晶晶乐得合不拢嘴,两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亲爱的,想我吗?
巴若宇压抑着激动,点点头。从何晶晶身上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简直让他有些眩晕。他说不出话,呼呼喘着粗气,闭着双眼,轻轻吮吸着她湿润的嘴唇。
你先去洗澡吧。何晶晶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一起洗吧。巴若宇沉醉于幻想里,久久才睁开眼睛。
几乎没有认真地冲洗,也没来得及把淋浴水龙头关上,他和她已在床上翻腾起来了。直到两人汗流浃背瘫倒在床上的时候,何晶晶才说,你先去洗吧。
巴若宇一动不动,呼嚕噜地睡着了。她抱住他,将腿压在他腿上,也静静地睡了。
醒来后的何晶晶对他说,我准备不在广州了。
为什么?
去北京新东方学一段时间。考试的时间很近了,广州这边的学习进度太慢,我想到新东方上个快速班,不然影响到今年的考试了。
你英语基础怎么样?在新东方你跟得上进度吗?巴若宇不免有些担心。
肯定没问题!说着,何晶晶翻过身捧住了他的脸,啪,一个响吻。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京呢?
明天,明天我就想走。何晶晶坐起身来,拉起被单裹在前身。
好啊,明天我送你一起去北京吧。巴若宇也坐起身来。
在北京住哪里呀?你那又没有房子。何晶晶一脸凝重地问。
巴若宇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急忙到卫生间洗浴去了,何晶晶也跟了过来。
把热水龙头递给何晶晶,巴若宇自信地说,到了北京,先给你租个房子,离学校距离不要太远的,你不用担心。啊?
第二天早上,巴若宇和何晶晶一起,直接去机场买好了去北京的机票。
何晶晶北京学习的这段日子,让巴若宇终生难忘。
有人说,毁掉一个家容易,建立一个家不容易。这话对于市场经济下的强者巴若宇来说,并没有什么切肤之痛。离婚,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用金钱摆脱了家庭的枷锁和累赘轻装上阵,他全身心投入到他所追求的事业上,无拘无束,毫无羁绊。他不再担心妻子的误解和埋怨,又找到了心爱的女人何晶晶。她年轻,漂亮,有智慧,既是他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又是他日后事业发展的好帮手。结婚是错误,离婚是醒悟,再婚是执迷不悟,这句时下流行的顺口溜,巴若宇无法体会到它的具体涵义。如果自己是处在醒悟阶段,那么,和何晶晶在一起如痴如醉的爱情,是一种执迷不悟吗?
他寻不到正确的答案。
我爱何晶晶吗?巴若宇在心底里千百次地追问过自己,答案是千百次的一致,真的爱她,发自内心深处的。
从她在自己的办公室受前妻的嘲讽误解,到他在医院里生病,何晶晶大过年的陪伴着他,她都是无私地帮助着自己,从不太了解的接触到情投意合的肌肤之爱,他完全体会到了她的真情。
他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全部。
这间三室两厅的房子是新装修的,水电气全是现成的,就缺办公桌、电视、电脑、洗衣机、沙发和床了。这些东西,没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巴若宇全买了回来,还有棉被、枕头、拖鞋等日用品,一样也不少。
北京的早晨,天亮得很早。才六点多钟,窗外的晨光已洒满了室内。巴若宇看看表,看看熟睡的何晶晶,起身去倒开水。空气真干燥,一点儿也不像重庆那样湿润。要是在重庆的话,早晨六点钟正是在梦中酣睡的时候呢。
何晶晶醒了,她也要喝开水。
何晶晶说,等我去了英国,你一定要来看我哟。那时候,我给你当翻译,带你欣赏英国的风光,说不定和英国的药商们有贸易上的合作呢!
你到了英国,会不会把我忘掉呵?巴若宇问。
怎么可能呢?
席青和何晶晶两人的面孔,交替闪现在巴若宇的眼前,自己都已在飞伦敦的航班上了,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异国他乡了,怎么脑海里还在纷飞着扯不断理还乱的爱与怨呢?
在北京新东方补习英语的这段时间,巴若宇已记不清多少次来北京看她了。
巴若宇去卫生间哗啦啦地洗澡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她看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九个未接来电。何晶晶正要把手机放回桌子上时,手机又响了。原来是一条短信息。
我是睡不着觉才打电话给你的,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何晶晶心头一紧,她马上回复对方说,你是谁啊?
对方回复,我是席青,你的席青。
何晶晶傻愣愣地读着信息,百思不得其解。席青不是巴若宇的办公室主任吗?怎么发这样肉麻的信息呢?况且又在这么晚的时间。
何晶晶的心里一阵狂跳。莫非巴若宇和她有那种关系?她想了想,马上回复她说,我已经睡了,如果没有工作上的紧急事情,明天再说。
席青的信息立马又发了过来。
我已经从香港平安到家。一切都好,勿念……
六个省略号像六颗炮弹一样,轰炸着何晶晶的大脑。啊,原来在香港他们是一起的,这个混蛋,这个骗子。何晶晶在心里骂着,狠狠地将手机关掉了。她刚要气冲冲地去卫生间破门而入时,巴若宇搓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何晶晶两只喷火的眼睛瞪着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泪水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怎么啦?巴若宇看着她这副样子,大惑不解地问。
何晶晶没有说话。
怎么啦?我没有惹你啊。
巴若宇急忙地披上睡衣,向她靠来。
你滚出去。声色俱厉的何晶晶一把把他推过去,哇一声大哭起来。
自知没趣的巴若宇走到沙发旁,取出烟点上。何晶晶不哭了,掀开被子,大声说,给我拿支烟来。
你又不会抽。巴若宇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会,我抽。何晶晶歇斯底里般吼叫着。
巴若宇把烟递过来。
叼在嘴里的香烟颤抖着。燃着后,她狠狠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一只手在面前不停地挥舞着烟气。
巴若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香烟,掐灭在烟缸里,屏着呼吸观察着她的反常动作。
我问你,何晶晶抓起床头边的纸巾说,席青是不是你的办公室主任?
是啊,怎么啦?
你和她睡过几次?
巴若宇的嘴巴半张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找不到一句回答的话。
你和她睡过几次?回答我啊。何晶晶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语气平和坚定。
我,没有啊,你是听谁说的?巴若宇若有所思地回答着,脑海里盘旋着是谁向她告的密。
何晶晶把手机撂给他。
他真的找不到话说了。
他向她解释说,在香港他们是一起去的,但并没住在一起,更没有发生其他事……
这一夜,是巴若宇最难挨的一夜。直到天亮,他才有睡意。
何晶晶起来了。打开衣柜,取了衣服装进箱子,然后又去卫生间取东西。
迷迷糊糊的巴若宇知道她在收拾东西。当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时,他才意识到何晶晶离开了他。他没有挽留她,他没有勇气阻拦她,他知道这时候阻拦她,简直是在她面前拙劣丑陋地表演。随便吧,听天由命。我靠,这都是手机惹的祸啊。
这么早,她去哪儿啊?不会一时想不开寻短见吧?
巴若宇心头一紧,毫无倦意地披衣下床,大步流星地赶到了楼下。
晶晶,晶晶。他在喊。
拎着箱子的她招呼着出租车,没看他一眼,走了。
沮丧到极点的巴若宇又回到了屋里。他猜测她的去向。隐约间,他恨起席青来,若不是她的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和信息,怎能惹何晶晶这样不高兴呢。躺在床上,他立即拨通了席青的手机。
你找我有什么事呀?说吧。他尽量压抑了内心的愤怒和责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庄重。
睡意正浓的席青说,你在哪里啊?
什么事?我在北京。
噢,没什么事。昨天夜里可能是茶叶喝多了睡不着,就想跟你打电话,没有影响你什么吧?
啪一声合上了手机。他想起床干点什么,可又干什么呢?他想给何晶晶打手机,她会接我的电话吗?算了,不打,等她消消气再说吧。他想去机场,回重庆。对,回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时间可以疗伤,可以淡忘一切的烦恼。
他去卫生间洗漱后,关上门窗,关上天然气开关,又拿来拖把做了清洁,觉得一切安全妥当后,才系上领带披上西装,准备出门了。打开门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何晶晶站在门口。
你回来啦?巴若宇喜出望外,伸手提了她的箱子。
何晶晶看了他一眼,问,你到哪里去?
巴若宇回答,我回重庆。
不准你走。何晶晶两手推着他,往里走,直到他退到床上。
巴若宇心花怒放,好好好地答应着,期盼着她的谅解和宽恕。
何晶晶伫立在他面前,俨然像个中学老师在训斥着犯了严重错误的学生。
说吧,什么时候和她好上的?
巴若宇十分清醒。他和席青的确没有那种关系,他若娓娓道来向她解释,可她相信吗?想到这些,巴若宇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作回答。
你叹什么气啊,和她做过几次爱?怎么个死去活来的,说说我听听啊?何晶晶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巴若宇抬起头来,严肃地正视着眼前的何晶晶说,你不要乱说好不好?什么呀,我和她压根儿就没那回事。她是有丈夫的人。前段时间陪我去香港,纯粹是工作上的应酬,一人一个屋,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知道不?
何晶晶一把捧起他的脸,说,巴若宇,巴总,你再说一遍,你和她没有那个事?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啊?
巴若宇顺势抱住了她,把她按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用力地吻着她。她一次次将他推开,他又一次次紧紧地亲吻她,终于喘着粗气的他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口中,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飞机在平稳地行驶着。
陷入往事回忆中的巴若宇微闭着眼睛,不愿想和何晶晶在一起时的不愉快的日子,可遥远的思绪却久久挥之不去。
他索性挺起身子,睁开眼睛,乘务员走了过来问,先生,还需要一杯吗?
巴若宇连连摆手,把喝得一干二净的杯子递了过去说,谢谢,请问小姐,现在到伦敦还要几个小时?
小姐看了一下手表说,还要三个多小时吧?
记得八月初的一天,何晶晶从北京回到了重庆。她收到了英国剑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何晶晶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九月五号的航班,我订好机票了,眼下要办的事,一个是马上把五十万存款打进银行,再就是办一个中国银行的卡,世界各地都能取到款的那种。
巴若宇爽陕地说,放心吧,明天上午就办好,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的。
第二天上乍,所有的费用都像何晶晶期盼的那样如愿以偿。她坚决要巴若宇办一张国际卡,巴若宇最后还是办了,里面只存了一百美元。
巴若宇放心地舒了口气。她总算为何晶晶办了件实在的事。他叫司机送她回家去,何晶晶不同意。
巴若宇说公司有很多事,他要去处理。何晶晶说,不,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巴若宇问她还有什么事?
何晶晶说,下午我们去民政局登记,把结婚证办了。
巴若宇说,用不着,等你从英国回来了咱们就结婚。
何晶晶答,不行,就今天下午办。等我从国外回来了,你万一又和别人好上了怎么办?
巴若宇笑了笑,平静地说,不会的,我等你。
晃眼间,已是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的时间里,巴若宇的电话费超过了何晶晶出国前五年的总和。国际话费很贵,这些巴若宇知道。可常常是和何晶晶说起话来,少到五分钟,多到一个小时。和她说话,总有叙不完的内容。
飞机终于着陆了。
提着两个塑料袋子,巴若宇紧跟着人流往前走。
西斯罗机场能的出口长廊真够长的,足足步行了五分钟才到出站口。他的两只手被勒得阵阵发疼,把袋子往地上放一放,又拎起走。好不容易轮到了他入关安检。
一个胖胖的黑人瞅着他,又对照着护照上的照片,叽里呱啦说了一阵子话,见巴若宇没有反应,示意让他过去。他朝黑人微笑,点头致谢走了出来。
推着行李车,他在搜寻着接站的每一个中国人。
哈哕,巴若宇,在这儿呢。何晶晶的声音像美妙的音乐响起,使巴若宇忘记了疲惫。他向她走来,喉头涩涩的,喷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他抱住了她,吻着她,热泪湿润了她的面颊。
你终于来了。何晶晶也流出了热泪,声音哽咽着。
她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纵横的泪水,说,太累了吧?
何晶晶笑笑。从包里取出小瓶蒸馏水递他说,先喝口水,歇一会儿吧。
巴若宇一眼看见了她高高的胸部,低领的羊绒衫凸显着他曾经那样熟悉的地方,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依旧是两年前的那种香味。他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老往她的胸前看个不停。
何晶晶迅速将手挡在胸部,说,不准看,你这人真是的,还是老样子。
他收回了视线,点上了香烟。
何晶晶对他说,也给我一支。
怎么?你学会抽烟了?巴若宇不情愿地递了一支给她,吃惊地问。
何晶晶朝他一笑说,很久没见过中国的烟了,我尝尝。她将烟在鼻孔闻了闻说,这中华牌香烟是最好的吧?
巴若宇点头,看着她娴熟优雅的抽烟动作。
何晶晶抽了一口,轻轻喷出鼻孔说,英国女人抽烟不稀奇,不像国內。
咱们走吧。我先带你吃饭去。何晶晶掐断了手里没有燃尽的香烟,伸手去拿行李说,乖乖,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哟?
巴若宇说,都是重庆特产,什么火锅底料之类的。
何晶晶一脸灿烂,感激地对他说,你真好。
巴若宇憨憨地笑着,一样一样地往车上放东西。
这车是你买的吗?巴若宇问。
不,是租的,英国可不像国内,打车可贵啦,租辆车方便多了,按小时计费的。何晶晶跟他解释着,坐进了右边的驾驶室,示意他说,快上来吧,带你去吃东西。
我还不饿呢。巴若宇不习惯地从左边上车,奇怪的环视着车内。何晶晶优美熟练的操作让巴若宇没有想到。他问她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她说,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没有哪一个不会开车的。她说,英国比中国好多了。他问为什么?她说,英国是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发达,人们文明程度高,不像有的中国人那样不守规矩。他应承着,听着。他问英国有没有穷人,她说,穷人哪里都有,不过没有中国多。
车子在一家富丽华贵的餐馆前停下。巴若宇走下车,呈现在面前的是金发碧眼的女郎、身材高大的高鼻子男人、遍地飞翔的鸽子和葱郁茂盛的草地。
何晶晶锁了车,挽着他走进餐厅。巴若宇停了下来,望着视野内的外国人,他说,伦敦没有中国菜吗?咱们吃中餐吧。
何晶晶推了他一下说,老土,这是英国,出来干吗还惦记着中国菜?火锅没有吃够呵?改天我再带你去唐人街吃中国菜。
在桌子前坐下,服务员朝他俯首微笑。何晶晶用英语和他交流着。凭直觉,巴若宇知道她在询问服务生菜品的情况。不一会,一大堆他叫不出名字的菜品和面包端了上来,他认识并喊得出名字的只有番茄汁。
吃吧,肯定饿了吧?何晶晶用叉子夹了一份食物过来。
有没有筷子呵?巴若宇小声问。
没有筷子。你能不能学洋气一点吆。她教他叉子和刀子的用法。
他没有食欲,喝了几口番茄汤,又要抽烟。
不准抽,先吃了再抽。何晶晶的祈使句使巴若宇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如坐针毡般东张西望。他问,我们住哪里呵?
何晶晶回答说,就住我寝室吧。
这是一句巴若宇最希望听到的话。他不想和她住宾馆,他想到她的住处看看,到底是她一个人住或者真像她说的那样,和四个同学住在一栋宿舍里。
他知道何晶晶为了来机场接他,一直没有吃饭,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心里高兴极了。
何晶晶用餐巾擦嘴了。他说,埋单吧?她点了点头,喊来了服务员。
多少钱?他朝服务员问,一想这个小老外根本听不懂中文,就朝打出来的单子上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多少钱?
何晶晶急忙掏出皮包结了账。巴若宇说,我这儿有钱。说着,他掏出了在国内银行换好的一卷英镑来。
何晶晶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说,英国人身上是不带这么多现金的,多不安全呵,都是持卡消费。
巴若宇连忙说,我带的英镑都交给你吧。我也花不出去。
何晶晶笑着,把英镑装进了包里说,好吧,你用的时候我替你代付。
巴若宇没再说什么。随着她来到了学生宿舍楼。
这一个小单元里共有四间宿舍,两男两女。她说,平日里,大家见面都是点头问候,没有什么往来。因为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所以也有很多不方便。她的房间只有十二个平方米,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书和衣服堆得拥挤不堪。
没有办法呀,这是英国。何晶晶无奈地对巴若宇说,老总,只好委屈你了。
挺好的,有你在,哪里我都喜欢。巴若宇的确还没有住过这么小的房间。是呵,这儿是异国他乡啊,有个栖身之处多不容易。他心疼何晶晶,他想等何晶晶在这儿学完了,回到北京,回到重庆,他一定给她买栋别墅才配得上这个美丽的妹子。巴若宇发自內心地感激何晶晶给了他无私的爱,发自内心地感激上苍把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赐给了他。他要让她幸福,他要让她实现心中的梦想。今生今世,只娶她做妻子,不对任何一个女人有邪念,忠诚于她,忠诚于自己的良心。
何晶晶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他。他坐在床边上感慨万千,热血沸腾。他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她没有拒绝,任他狂吻着她。你去洗澡吧,把门关死。何晶晶爱抚地离开他,从门后的塑料盆子里取出了毛巾和牙刷,笑着说,这些还是我从国内带给来的呢。巴若宇突然感到有些饿了。何晶晶说,你真是的,在餐厅里叫你吃你又不吃,这下饿了吧?没关系,我去煮方便面给你吃,还有咸菜,洗澡去吧。
巴若宇走进了洗澡间,有个黑人刚刚洗完澡,友好地向他说着话。他知道是隔壁的留学生,就友好地笑了笑算作回答。
回到屋里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方便面煮好了。他要穿衣服,何晶晶把一条毛巾披在了他肩上说,这屋里暖气热,不要穿了。他呼噜噜地吃着,大大的一碗面他实在吃不下了,何晶晶见他有些为难,说,去睡吧,剩下的我吃了。
确实太幸福了。
巴若宇睡得很香。一生中最难忘的一觉便是这个晚上。待他醒来时,他发现何晶晶坐在电脑前,就喊她。她说,你醒了?好吧,我也困了。关上电脑,便脱衣走了过来。
巴若宇急忙抱住,像个沙漠里的跋涉者突然发现了甘泉般如饥似渴。他又找回了青春的冲动和激烈。巴若宇说,没想到会在英国和你睡在一起,再苦再累,值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何晶晶痴痴地笑着,拧了一下他的屁股说,你小子这辈子有福气。
太阳从窗台上射进小屋,窗后外国人的说话声连接不断。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巴若宇,天亮了。他爬起来,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刚刚打开,就有一连十九条通过秘书台发来的信息。他一条一条地看,办公室的,副总经理发来的,还有一系列没留姓名的电话号码。这才一天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多事呢?他坐不住了,穿起衣服要到室外去回电话。
何晶晶没有起床的意思,蜷曲着身子懒洋洋地说,你干什么呢?
我去回个电话,公司恐怕有什么事找我。巴若宇心事重重地说着,正要开门,他又问她,打国内电话怎么打?
回转身来,何晶晶对他说,先拨0086再拨城市区号就行了。你用我的手机打吧,你的手机漫游费很贵的。
没关系。巴若宇轻轻把门关上走了出去。
他把电话一个个回了过去,得到的答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是想请他吃饭的。他漫步在校园里,简直是徜徉在绿波荡漾的海洋里。软软的草坪、四处觅食的鸽子、啾啾嘶鸣的鸟叫、清新四溢的空气,给了他心旷神怡的感觉和美好想象的空间。他来到了一个小池塘边的草坪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池塘里三五成群的鸭子,还有若隐若现游来游去的红鲤鱼。他拾起一片树叶甩进塘里,鸭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抢食,红鲤鱼们吐着白沫浮游。他摸遍全身,找不到喂它们的东西,只好又将抽完的烟蒂甩过去。鸭子和红鲤鱼又挤了过来。有一只鸭子将烟蒂吞进去,很快发觉上当了,又吐了出来,呱呱地游到别处去了。
真好玩,英国的鸭子也这么追逐实惠。
巴若宇一个人在那里怔怔地发笑。
他的手机响了。公司的人事变动征求他的意见。
他的手机又响了。发往浙江和安徽两地的药品,经销商以种种借口和理由拒收。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何晶晶清爽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马上挂掉了。
怎么样,这里美吧?
他只顾点头,手机铃又响起,他都没在意。何晶晶示意他先接电话。
北京公司打来的,是药品招标的报价问题。他吩咐了大的原则,交代了几句就合上了电话。
何晶晶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着问,老板,你真忙,啊,好不容易出趟国门,休息几天吧,那么累干什么啊?
巴若宇说,对,言之有理。他关掉了手机,他怕影响了何晶晶的好心情。
何晶晶对他说,只能陪你一天的时间,明天我要去三明治公司上班,后天下午才能回来。
巴若宇说,你还上什么班呀?请假,不要那份工作了。
不行,绝对不行的。
为什么?你缺钱用?
不是的,英国上下班是特别严格的,要提前三个星期给老板请假才行,绝不允许临时请假的。
那我怎么玩啊?
逛街呗,打的去唐人街。找不到路就打电话给我。
不打工不行吗?
伦敦的消费多贵啊。这里可不像国内。再说,我不能老靠你养着我呀,我要自己挣工资养活自己。
巴若宇心里突然酸溜溜的,难受极了。难道打工挣几个小钱比我的存在还重要吗?他的自尊受到了严重打击。
他在心里一遍遍责怪何晶晶。
别着急,今天好好玩,后天下午我回来再好好陪你。何晶晶在安慰他,即来之则安之嘛。
巴若宇勉强答应着,可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愉快。
中午逛商场。
下午在唐人街吃饺子。
晚上的时候,何晶晶邀了几个中国留学生和几个外国留学生在夜总会唱歌跳舞。她是那样投入的唱着,跳着,枯坐在一旁的巴若宇听不懂一句歌词,他想听她唱《野百合也有春天》这首歌,可没有这种碟子。看着何晶晶和那么多人亲亲热热地拥抱,喝酒,他心里醋意大发,萌动着一股怒火。光怪陆离的灯光、留着山梨头的黄毛小伙子、头顶上堆积着无数小辫的黑人姑娘和袒露着硕乳的高颚骨凹眼睛,让他触目惊心,无所适从。他一再向何晶晶要求离开,她才遗憾地一一话别。
走出乱哄哄的夜总会,已是凌晨三点钟了。巴若宇没有本点笑意,用责怪的语气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这就是文明吗?
何晶晶也没有一丝笑容反驳说,你懂不懂,这是西方文明的夜生活,现在青年人不都是这样吗?
堕落,这是堕落。巴若宇吼叫起来。
何晶晶一言不发,气鼓鼓地问他去哪里。
随你的便,我在这里像个盲人一样,知道去哪儿啊?巴若宇没有好气地回答她。
鸿沟。代沟。这就是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人在生活方式上无法逾越的沟壑。巴若宇在心里平衡着自己。
他们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住进了一家窄小的旅馆。第二天一大早,何晶晶把英镑留给他说,我要去上班了,你不能打车回宿舍,就在这旅店等我吧。逛逛唐人街,累了回来休息。
她把这个旅店的名字,哪条街,哪个位置都用中文写下,又写了英文,以防走失了方向找不回来再问路。
睡醒后的巴若宇打的来到唐人街。他索性又来到了那家东北人开的饺子馆。要了啤酒、凉菜,,慢悠悠地打发着时光。
第三天,巴若宇一直睡到下乍四点何晶晶才回来。她忙着洗澡,浑身无力地躺下说,累死我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巴若宇不忍心再打扰她,轻轻关门走了出去。
他无处可去。在附近的超市里闲逛,买了一个大大的面包,又东张西望了一会,还是又回到了旅店。他感觉到英国太没意思了。一想到公司里那么多事,那么多人都忙着干活,自己却在这里闲逛,心里涌来一种负疚感。
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飞北京。
他敲开了房门,向何晶晶要了五百英镑,径直打的去了唐人街的旅行社。他买了明天上九点飞北京的机票。
当何晶晶看着他手中的机票时,诧异地张大了嘴巴。说,你没病吧?好不容易来了,就这样又匆匆忙忙走了?是我不好,没陪好你,生气了是吧?
巴若宇不说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伦敦,越快越奸。
那好吧,随你的便,何晶晶对他说。
巴若宇此时真有点后悔拿钱让她来英国。可后悔有什么用呢?
何晶晶说,为了我让你花那么多钱,打心眼里我感激不尽,等以后有了钱,我再还给你好吗?
巴若宇虽是个商人可他最不愿意谈的就是个钱字。听何晶晶这么一说,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烦躁情绪。至于烦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天亮了,何晶晶说,今天不走不行吗?
不行。你不送我都可以,我自己打的去机场。巴若宇像是赌气似的,不看她一眼。
何晶晶没理他。
何晶晶看着他走进安检口,才转身离去。
他终于到达了重庆江北机场。
他没叫司机来接他。出了站,便打的回他的公司去。
他的手机响了。
巴若宇,是我,何晶晶。你到北京还是到重庆了?手机一直不开,让我担心死了。巴若宇,巴若宇,听我说,我错了。呜呜呜呜,何晶晶哭个不停。
巴若宇找不到语言了。他不忍心挂断她的电话,一个劲地说,你别哭好不好?别哭嘛。
巴若宇,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呵。呜呜呜呜。何晶晶又号啕大哭起来。
巴若宇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什么滋味。何晶晶错在哪儿了?他又找不出理由了。
巴若宇,原谅我好吗?等我拿到证书后就回国,咱们就结婚好吗?原谅我吧,呵?
巴若宇忍不住,热泪噙满了眼眶,说,你只要不哭了,我就答应你,呵?
呜呜呜。电话那头的她仍在哭个不止。
巴若宇没有勇气合上电话。
巴若宇和所谓“英国女孩”的故事讲完了。
王局长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这个何晶晶留在了英国,你才找到了空姐王英力。是这样吗?”
巴若宇回答说:“是的。”
王局长说:“现在你妻子王英力这么好,就别东想西想的了。”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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