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楼,发现斯蒂福不是在餐厅里,而是在一间舒适的专用套间里等着我,屋里挂着红色窗帘,铺着土耳其地毯,炉火旺旺的,桌上铺着干净桌布,上面摆着精美的热早餐。条几上边的小圆镜子具体而微地反映出屋里的情况,里面有炉火,有早餐,有斯蒂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显出一种欢乐的气氛。起初我有些拘谨,因为斯蒂福非常自信,非常庄重,在各方面(包括年龄在内)都比我强。但是他很亲切地照顾我,使我很快就不再拘束,觉得非常舒服了。我对他在金十字旅馆给我带来的变化感激不尽,不停地对比我昨天那可怜、无聊的处境和今天早晨的舒适生活,和受到的款待。茶房那种对我很随便的态度也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那回事儿一样。他在伺候我们的时候,可以说披麻抹灰,表现出悔过的样子了。
后来茶房走开了,斯蒂福说道:“我说,科波菲尔,你给我说说,现在你在干什么,你这是上哪儿去,以及所有和你有关的情况。我就觉得你好像是属于我的。”
我一听这话,知道他还是这样关心我,高兴得不得了,就把姨奶奶怎样叫我出来走走,我正要做这件事,以及想到哪里去,都对他说了。
“这么说来,你并不急着赶路,”斯蒂福说,“那就跟我到海格特来,在我家住一两天吧。你会很喜欢我母亲的——她因为有我这么个儿子,挺得意的,一谈到我就没完没了,不过你不必介意——而且她也会很喜欢你的。”
“既然你好意告诉我你那么有把握,我就试试看吧。”我笑着答道。
“哦!”斯蒂福说道,“凡是喜欢我的人,都理应受到她的喜爱,而且一定会受到她的喜爱。”
“这么说来,我想我是会受到她的喜爱的。”我说道。
“好!”斯蒂福说道,“你就来证实一下吧。咱们先花一两个钟头去看看城里那些可看的地方——带着你科波菲尔这样一个年轻的朋友去逛那些地方,真是太好了——然后咱们就坐马车走,到海格特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马上就会醒来,睁眼一看,还是四十四号房,还是餐厅里那孤单的专座,还是那对我很随便的茶房。我给姨奶奶写了封信,告诉她我有幸遇见了我敬佩的老同学,而且接受了他的邀请,然后我们就坐出租马车出去了,我们看了一幅全景画,还看了其他一些景点,随后又在博物馆里转了转,我在那里注意到斯蒂福对各种各样的事情知道得真多呀,但他对自己的知识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你上大学,一定能取得很高的学位,斯蒂福,”我说,“假如你现在还没有拿到,以后一定能拿到手。他们应该为你感到骄傲。”
“我取得学位!”斯蒂福大声说道,“我可不行!亲爱的雏菊——我叫你雏菊,你介意吗?”
“一点儿也不介意!”我说。
“够朋友!亲爱的雏菊,”斯蒂福笑着说道,“那样出人头地,我既无这种欲望,也无这种打算。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已经做得够多了。我觉得我这个人可以说是够木的了。”
“不过那名声……”我正要说下去。
“你这异想天开的雏菊!”斯蒂福说,比先前笑得更厉害了,“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就为了让那些昏头昏脑的人在我面前目瞪口呆,伸大拇指吗?让他们那样对待别人去吧。名声在那里等着他呢,欢迎他去享用。”
我犯了这样一个大错误,感到很不好意思,很想换一个话题。幸好换话题并不难,因为斯蒂福总是以他特有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样子轻而易举地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
我们逛完了以后就去吃午饭;冬季天短,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坐着驿车来到海格特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驿车在这个小山包的最高处停在一所旧砖房门前。下车的时候,看见门廊里有位老太太,年纪不算太大,举止端庄,面目清秀,她跟斯蒂福打招呼,叫他“我最亲爱的詹姆斯”,顺手把他搂在了怀里。斯蒂福为我引见的时候说这是他母亲,这位老太太郑重地向我表示了欢迎。
他们住的是一所古雅的房子,非常清静,而且井井有条。在我的房间里,从窗口望去,我看见整个伦敦在远处就像一大团雾气,间或有一些灯光在雾气中闪烁。饭前更衣的时候,我看了两眼屋里那结实的家具,镶了框子的手工(我想那一定是斯蒂福的母亲小时候做的),还有几张蜡笔画的女人像,头上洒着香粉,身上穿着紧身上衣,因为刚生的炉火劈啪作响,火舌飘动,照得那些女人像在墙上忽隐忽现。我刚看到这里,就听见叫我吃饭了。
饭厅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上去并不可爱,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料到会见到她,或许是因为我就坐在她对面,也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一双黑眼珠发出殷切的目光,脸膛儿瘦削,嘴唇上有一个疤。那是很久以前落下的疤——也许叫它是一条缝儿更合适,因为它的颜色没有变,而且多年以前就愈合了——这疤竖着落在她嘴唇上,朝着下巴伸延过去,现在隔着桌子,只是勉强看得出来,上唇以上则不然,让这疤弄得变了形。我心里盘算着,她也就是三十岁上下,而且很想结婚。她有些憔悴,好像一所等待出租的房子,等久了,显得有些破旧,但是她正如我在上面所说,还是有些姿色的。她之所以这样瘦,似乎是内心的欲火消耗所致,那欲火从她那双如饥似渴的眼睛里喷射出来。
她是以达特尔小姐的身份介绍给我的,不过斯蒂福和他母亲都管她叫罗莎。我发现她就住在那里,陪伴斯蒂福太太已经很久了。我觉得她好像从不有话直说,而是拐弯抹角,这样一来,她就更是话里有话了。比方说,斯蒂福太太并没有认真,多半是开玩笑,说她怕儿子在大学里生活放荡,达特尔小姐就这样接茬儿:
“哦,真的吗?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想了解情况才发问,不过不都是那样吗?我觉得那种生活人们都认为是……哦?”
“你要是这么说,罗莎,那可是为了从事一种非常严肃的职业而受的教育。”斯蒂福太太以比较冷淡的语气答道。
“哦!是啊!这话非常对,”达特尔小姐答道,“不过,难道情况不是那样吗?——我要是说得不对,愿意听你指教——情况真的不是那样吗?”
“真的不是哪样啊?”斯蒂福太太问道。
“噢,你的意思是情况不是那样!”达特尔小姐答道,“那好,听了这话,我很高兴。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是提问的好处呀。从今以后,任何人在我面前谈起那种生活,我决不许他再说什么浪费、挥霍之类的话。”
“你这样做就对了,”斯蒂福太太说,“我儿子的导师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即便我不能完全信得过我的儿子,我也该信得过他呀。”
“是吗?”达特尔小姐说,“我的天哪!严肃认真,他是那号人吗?现在真的严肃认真吗?”
“是的,我有把握。”斯蒂福太太说。
“那好极了!”达特尔小姐大声说道,“多么叫人高兴啊!真的严肃认真吗?那他就不是……他要真是严肃认真,自然就不会那样了。好哇,从今以后,我对他的看法也就很好了。现在我知道他确实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你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提高了多少哟!”
达特尔小姐对每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者别人说了什么话,她不同意,要加以反驳,她总是这样转弯抹角地说话,有时候可起劲啦,即便对手是斯蒂福,她也这样,这种情况我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那天饭还没吃完,就发生了一件事,可以作为例证。斯蒂福太太在跟我谈论我准备去萨福克的想法,我随便说假如斯蒂福和我一块儿去,我该多么高兴啊。我对斯蒂福说我要去看看我的老奶妈,去看看裴果提先生一家,我还提醒他说,裴果提先生就是那个船夫,他在学校的时候见过。
“哦,就是那个豪爽的人呀!”斯蒂福说,“他有个儿子,跟他一起来的,是不是?”
“不是,那是他侄子,”我回答说,“不过他过继过来,给他当儿子了。他还有个很漂亮的小外甥女,过继过来,给他当女儿了。总而言之,他的家里(或者说他的船里,因为他住在一条船里,停在旱地上),人人都受到他的关怀和慷慨的帮助。你见到这一家人,会非常高兴的。”
“是吗?”斯蒂福说,“嗯,我想我会非常高兴的。我一定要去看看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去看看这种人怎样在一起生活,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走一趟是值得的(且不说和你雏菊一起旅行也是愉快的)。”
我觉得又有希望快乐一番了,心直跳。但是达特尔小姐一直在瞪着大眼盯着我们,这时开了腔,她嫌斯蒂福说“这种人”的时候语气不对。
“哦,不过,真是这样吗!请告诉我。可他们真是这样吗?”她说道。
“真是哪样呀?究竟是谁真是哪样呀?”斯蒂福问道。
“这种人呀。他们真的是动物吗?是乡巴佬吗?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吗?我真想好好地了解了解。”
“本来嘛,我们和他们之间就是有一段相当大的距离,”斯蒂福漠不关心地说,“不能指望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感觉敏锐。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容易受到刺激,受到伤害的。我敢说,他们都善良极了。反正有人为这一点而争辩,我也决不提出异议。但是他们天生的性格不甚细腻,他们的感情和他们那粗糙的皮肤一样,不容易受到伤害,这是他们的福气哟。”
“是吗!”达特尔小姐说道,“我从来没有过比听到这样的话更高兴的时候了。真叫人感到欣慰。我明白了,原来他们受苦的时候,并不觉得苦,我真高兴极了。过去我有时候为那种人感到不安,从今以后我把他们统统都忘了就是了。活到老,学到老啊。坦白说,我也有过疑问,不过现在都澄清了。过去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这就说明提问的好处,是不是?”
我认为斯蒂福说那样的话是开玩笑,或者是故意引达特尔小姐说话,等她走了以后,我们俩在炉火前面坐着,我估计他也会说上那么一通。但他只问我觉得达特尔小姐怎么样。
“她很聪明,难道不是吗?”我问道。
“聪明!无论什么东西,她都要拿到磨刀石上去磨,”斯蒂福说,“磨得非常锋利。这些年来,就连她自己的脸膛和身材也都照样磨过了。磨来磨去,把自己也磨瘦了。她浑身都是刀刃了。”
“她嘴唇上那个疤可是够明显的!”我说道。
斯蒂福把脸一沉,半天没做声。
“唉,那是我干的。”他答道。
“是不幸失了手吧?”
“不。当时我还很小,她把我逼急了,我就把斧子朝她扔了过去。我当时准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小天使吧!”
我提起了这样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感到很内疚,不过内疚也无济于事了。
“从那以后,她就留下了那个痕迹,你也看见了,”斯蒂福说,“她要把那痕迹一直带到坟墓里去,假如她在坟墓里能够安息的话——不过我觉得她恐怕到了哪里也安息不了。她母亲早就去世了,她父亲和我父亲算是表亲。后来他也去世了。当时我母亲守寡,就把她接来做伴。她现在手上大概有两千镑,每年把利息存起来,放到本金里。关于罗莎·达特尔小姐的来历,就先告诉你这一些吧。”
“我想她一定像爱亲兄弟一样爱你吧?”我说道。
“哼!”斯蒂福眼睛看着炉火反驳道,“有些兄弟没有得到多少爱,有的爱……还是随便吃吧,科波菲尔!咱们向野地里的雏菊祝酒,向你致意;咱们向山谷里既不种地也不纺织的百合祝酒,向我致意——我可是受之有愧呀!”刚才他脸上的苦笑,经他这么乐呵呵地一说,就全然消失了,他也恢复了原来那坦率、讨人喜欢的样子。
到了喝茶的时候,我又情不自禁地去看那伤疤,心里挺难受,可是又想看。过了一会儿,我就发现那是她脸上最敏感的地方。她要是脸色变得发白,那疤痕就先变,变成一条暗灰色的线,慢慢伸延到末端,就像是密写墨水留下的痕迹,用火烤了一样。后来下十五子棋,她和斯蒂福为掷骰子而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真火了,我看到她脸上的疤就很突出,像古人在墙上题的字一样。
我看见斯蒂福太太时刻想着自己的儿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儿子之外,她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谈。她给我看一个小金盒,里面装着斯蒂福婴儿时代的照片,还有当时剪下来的一绺头发。她还给我看了他的一张照片,是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眼下她胸前佩戴的是他现在的照片。所有他写给她的信,她都收在一个小柜子里,那小柜子就搁在靠近壁炉旁边她的专用椅子的地方。她想拿出几封来念给我听,我也很想听,斯蒂福却花言巧语地阻拦,她才作罢。
“听我儿子说,你们最初是在克里克尔先生的学校里认识的,”斯蒂福太太说,当时她和我在一张桌子旁聊天,他们俩在另一张桌上下十五子棋,“是啊,我记得当时听他说,有个同学比他还小,他很喜欢。不过你的名字,你也可以想象得到,没有在我脑子里留下印象。”
“在那些日子里,他对我非常慷慨,非常大度,这是千真万确的,伯母,”我说,“我当时的确需要这么一个朋友。要不是他,我就吃大苦了。”
“他一向是慷慨大度的。”斯蒂福太太得意地说道。
我打心底里赞成这个看法,上帝可以作证。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因为她对我摆出的那副显得很尊贵的样子已经缓和下来,只有在称赞斯蒂福的时候才又显出高傲的神气。
“那个学校总的说来对我儿子是不合适的,”她说,“很不合适。不过当时有些具体情况需要考虑,这比选择哪所学校更为重要。我儿子性情高傲,最好给他找个地方,那里有人能领会这种性情的高贵之处,并且甘愿顺从;我们在那所学校里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我认识那个家伙,也知道这些情况。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更加鄙视他,因为我觉得要是他没有抗拒那个无法抗拒的人人喜欢的斯蒂福,这点也算是个优点的话,倒也可以弥补一下他的缺点了。
“我儿子在学校里受到自愿竞争精神和荣誉感的驱使,发挥了自己的巨大才干,”这位溺爱儿子的女人继续说道,“他会起来反对一切约束,但是他看到自己就是当地的君主,他也就毫不客气地下决心一举一动要和自己的地位相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诚心诚意地随口响应,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我儿子出于自愿,而不是被迫,采取这样一种做法,只要他高兴,就一定胜过任何一个竞争对手。”她接着说道,“我儿子告诉我,科波菲尔先生,你对他是一片忠心,而且昨天你们相见的时候,你都高兴得掉下泪来。听说我儿子使人这样激动,我要是假装感到惊讶,就显得矫揉造作了;但是任何人这样看重我儿子的优点,我是不会对他漠不关心的,所以我在这里见到你,感到很高兴,我还可以向你担保,他对你怀有一种不同一般的友情,你可以信赖他,他一定会保护你。”
达特尔小姐下十五子棋,是和做别的事情一样认真的。如果我是在她下棋的时候初次见到她的,就会以为她身材之所以瘦,眼睛之所以大,完全是下棋所致,而不是因为别的缘故。不过我要是以为斯蒂福太太这番话她有一个字没听见,以为我在听这番话的时候向她投去的目光她有一次没看到,那我就大错而特错了。我怀着极大的兴趣听斯蒂福太太这番话,而且很荣幸,斯蒂福太太把我当做知己看待,自从离开坎特伯雷之后,我还从未感到自己这样老成哩。
大半个晚上过去了,酒杯和酒用托盘送了进来。斯蒂福在炉前对我说,和我一起到乡下去这件事,他要认真考虑。不用着急,他说——一星期以后去就行;他的母亲热情待客,也这么说。我们交谈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叫我雏菊,这又惹得达特尔小姐插了进来。
“说真的,科波菲尔先生,”她问道,“那是你的绰号吗?他为什么给你起这么一个绰号呢?是不是——哦?——因为他觉得你又年轻又天真?在这些事情上,我是非常糊涂的。”
我红着脸答道,我想是这个原因。
“哦!”达特尔小姐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我真高兴。我是想了解情况才发问,现在我明白了,我很高兴。他觉得你又年轻又天真;你就成了他的朋友?唉,真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达特尔小姐睡觉去了,斯蒂福太太也歇息去了。我和斯蒂福在炉旁多呆了半个钟头,谈起了特拉德,还谈起了当年萨伦学堂所有别的人,然后我们就一起上楼去了。斯蒂福的屋子和我们挨着,我进去看了看,就像来到了舒适的画境。屋里摆满了扶手椅,靠垫,脚凳,都是他母亲自己绣的,该有的东西,一样儿也不缺。最后,墙上还有一张肖像,她那美丽的容貌还要向下看着自己亲爱的儿子。对她来说,似乎在她儿子睡觉的时候,她的肖像在那里看着他,也是很重要的。
在我自己的屋子里,我看到炉火已经烧得够旺的了,窗帘已经拉上了,床周围的帷幔也拉上了,整个屋子显得温暖而舒适。我在炉前坐在一把大椅子上,品味这幸福生活,心里美滋滋的。过了一会儿,忽然见到达特尔小姐的一张肖像,她正从壁炉上方殷切地看着我。
这张像画得很可怕,那眼神自然也很可怕。画家没有画那个疤,但是我给她画上了,画在那里,时隐时现——有时候只在上嘴唇上看得出,就像吃饭的时候我见到的那样,有时候则把斧头砍的整个伤痕显露出来,就像她激动的时候我见到的那样。
我有些不满,心想他们为什么不把她放到别处,而非放到我这里呢。为了把她赶走,我连忙脱了衣服,吹了蜡,上床睡觉了。不过等我睡着了以后,我还忘不了她在那儿看着我,一边说“不过这是真的吗?我想了解一下”。夜里醒来,我还发现自己在梦里也焦急地问各种各样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是这样——至于我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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