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艾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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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姨奶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一直谈到深夜。移居海外的人怎样每次来信都说生活愉快,充满希望;米考伯先生怎样真的汇回了数额不等的小笔款项,以了结他在“金钱方面的债务”,即他原来以人对人一本正经欠下的债务;珍妮怎样在我姨奶奶回到多佛以后又来服侍她,后来嫁给了一个生意兴隆的酒店老板,终于贯彻了她那排斥男性的主张;我姨奶奶怎样为这位新娘帮忙,并亲自出席婚礼,为之增添光彩,从而最后为排斥男性的伟大主张盖上了她的印章——这些都是我们的话题,我从收到的信中也已多少了解一些了。迪克先生,和往常一样,也没有受到忽略。姨奶奶告诉我,他怎样不停地弄到什么抄什么,而且因为有了这份类似正常职业的差使,就能够对查理一世国王敬而远之;她怎样看着他不再过单调而拘谨的生活,日渐消瘦,而是过得自由自在,快快活活。她认为这是她生活中最大的一种幸福,和最高的一种奖赏;还说怎样除了她以外,谁也不可能充分了解这个人(这是一项新的概括性的结论)。

    “特洛,你什么时候,”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壁炉前,姨奶奶拍着我的手背说道,“你什么时候上坎特伯雷去呀?”

    “姨奶奶,我明天早上就骑马去——除非你跟我一块儿去?”

    “我不去!”姨奶奶以她特有的简短的方式答道,“我打算就呆在这里。”

    那我就骑马去了,我说。我今天来看的要不是她,而是别人,经过坎特伯雷的时候,就不会不停一下了。

    她听了这话,很高兴,不过又说,“得啦,特洛;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也能等到明天呀!”她说着,又拍了拍我的手,我当时坐在那里,一边看着炉火,一边思索。

    我思索,是因为我又一次来到这里,离艾妮斯这么近,不可能不重新引起已经困扰我多时的悔恨心情。这种悔恨心情也许已经冲淡了,教会我在前程远大的青年时代没有学到的东西,但那终究还是一种悔恨心情。“哦,特洛,”我好像又听见姨奶奶说——我现在也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话了——“糊涂,糊涂,糊涂哇!”

    我们俩沉默了几分钟。我抬头一看,见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也许她一直在顺着我的思路想,因为我的思路虽然一度是随心所欲,现在却很容易看出它的轨迹了。

    “你会看到,她父亲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姨奶奶说道,“虽然他在其他方面都强了——重新振作起来了。你还会看到,他现在也不用自己那把可怜的小尺子来量一切人间的得失,欢乐和忧愁了。孩子呀,请你相信我,这些东西用那种办法量,不等量完,就都大大缩小了。”

    “肯定是那样。”我说道。

    “你会发现,”姨奶奶接着说道,“她还像往常那样善良,那样漂亮,那样认真,那样无私。我要是能想出更好的言词,特洛,我也会用那样的言词来称赞她的。”

    没有更好的言词来称赞她了,也没有更好的言词来责怪我了。哦,我怎么在歧路上走得这么远呢!

    “要是她能把身边的姑娘们培养得都像她那样,”姨奶奶说道,她认真得甚至两眼充满了泪水,“上天知道,她的生活就是有意义的。就像她那天说的,是有益的,快活的!她怎么可能是别的样子,而不是有益的、快活的呢?”

    “艾妮斯有没有……”与其说我在说话,不如说我是自言自语。

    “嗯?嗯?有没有什么?”姨奶奶敏锐地问道。

    “有没有情人呀?”我说道。

    “有二十多个呢!”姨奶奶气呼呼地而又骄傲地大声说道,“你不在的时候,亲爱的,她要是结婚,可能已经结了二十次了!”

    “肯定,肯定,”我说道,“不过有没有能配得上她的情人呢?别的人,艾妮斯是看不上的。”

    姨奶奶坐在那里,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她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我,说道:

    “我猜测她心里是有一个人的,特洛。”

    “是不是很有希望?”我说道。

    “特洛,”姨奶奶严肃地答道,“我说不准。我连这些也不该告诉你。她从来也没在私下里对我说过,我只是猜测。”

    她那么聚精会神而又焦虑不安地看着我(我甚至看见她在发抖),使得我特别明显地感到她对我最近的一些想法是很清楚的。于是我拿出了我许久以来白天黑夜以及在那许多内心矛盾之中下定的决心。

    “要真是那样的情况,”我开始说道,“我也希望就是那样的情况……”

    “我不敢说就是那样的情况,”姨奶奶果断地说,“你可不能拿我的猜测作依据。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可能是很靠不住的。我本不该说出来的。”

    “要真是那样的情况,”我重复说道,“艾妮斯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姨奶奶,我对这个妹妹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她不会不肯对我说心里话的。”

    姨奶奶像刚才慢慢把眼光移到我脸上一样,又慢慢把眼光从我脸上移开了,把手遮在眼睛上,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她把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俩这样坐在那里,回忆往事,直到分开歇息的时候,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早,我骑着马向我先前上学的地方进发。虽然我很快就会再次跟她见面,我也不能说我感到很快活,因为我希望能够战胜我自己。

    我很快就走过了那记忆犹新的路,来到清静的街道。这里的每一块石头,对我说来,都是儿时读过的一本书。我步行来到那所古老的房子,但我一时心潮澎湃,不能走进去,就走开了。后来我又回来,经过起初是尤利亚·希普,然后是米考伯先生常坐在里面的圆形屋子,我从那低矮的窗户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现在是一间小客厅,而不再是事务所了。除此以外,这所古雅的房子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和我初次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出来接待我的使女,以前没有见过,我请她禀报威克菲尔小姐,就说有一位先生受国外一个朋友之托,前来看她。她带我走上那古色古香的楼梯(还提醒我注意脚底下,岂不知我对这楼梯是很熟悉的),来到那没有变化的起居室里。我和艾妮斯在一起念过的书,都摆在原来的架子上,我多少个夜晚趴在那儿做功课的书桌,挨着大桌子的一角,依然放在老地方。希普母子在的时候悄悄做的微小变动,都已改了回来。处处都恢复了过去欢乐时光的原样儿。

    我站在一个窗口,看着那条古老的街对面的房子,回想起我初来时,午后阴天下雨,我看那些房子的情景;回想起我当时怎样揣测对面窗口出现的那些人,看着他们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女人们穿着木底套鞋在人行道上噔噔地走过,沉闷的雨点儿斜着落下来,那边水溜子里的水满了,就流到了街上。早先我常在雨天的黄昏时分,看见流浪的人来到镇上,一瘸一拐地从街上走过,肩上用手杖挑着滴里嘟噜的包裹,现在我重又体味到当时的感情,而且和当时一样,闻到了湿土的气味,闻到了雨中叶子和杂草的气味,嗅到了我自己在那艰难的路途上朝我迎面扑来的气息。

    镶着墙裙的墙上那个小门开了,我惊讶地转过身来。她朝我走来,她那美丽安详的眼睛遇上了我的眼睛。她停下脚步,把手放在胸前,我接着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艾妮斯!亲爱的姑娘!我来看你,来得太突然了吧。”

    “不,不!见到你,我真高兴,特洛乌德!”

    “亲爱的艾妮斯,又一次见到你,我真快活!”

    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有一会儿的工夫,我们谁也没说话。后来我们并排坐下,她把她那天使一般的脸转过来对着我,脸上带着欢迎的神情,几年来,无论是我醒着,还是睡着,无时不在梦想看到这样的神情。

    她那么真诚,那么漂亮,那么善良——我有那么深的谢意要向她表示,我觉得她那么亲切,我竟然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感情。我试着为她祝福,我试着向她表示感谢,我试着对她说,她给了我多大的影响;但是我无论怎么做,都失败了。我的爱心和欢乐都表达不出来了。

    她以自己甜美的宁静使我忐忑不安的心情安定下来;她使我回想起分手的情景;她跟我谈起艾米丽,她曾多次偷偷地去看望她;她温柔地跟我谈起朵拉的坟墓。她凭着自己一颗高尚的心准确无误的直觉,温柔而和谐地拨动我那记忆之琴的琴弦,我心里没有感到任何不协调。我可以聆听远处充满忧伤的音乐,而并不想躲避它在我心中唤起的一切。和这一切融合在一起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个亲爱的她,我一生中保佑我的天使,我怎么会想躲避呢?

    “那么,艾妮斯,”我慢慢开始说话了,“你跟我说说你自己的情况吧。你几乎没有告诉过我,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你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有什么好告诉你的呢?”她带着满脸笑容答道,“爸爸身体很好。你看我们在这里,完全是在自己家里;我们的顾虑清除了,我们的家又还给了我们。亲爱的特洛乌德,你了解到这些,也就知道了全部情况。”

    “全部情况吗,艾妮斯?”我说道。

    她以惊奇的眼光看了看我,脸上显出忐忑不安的样子。

    “就没有别的情况吗,妹妹?”我说道。

    她脸上的颜色刚刚褪去,又复回,接着又褪去了。她笑了笑——带着一种苦涩的平静,我觉得——摇了摇头。

    我也曾试着引导她谈谈姨奶奶没有明说的事,因为听她说出心里话虽然对我来说一定极为痛苦,可我却应该磨练我的这颗心,并对她尽到我的责任。然而我发现她有些紧张,就把这个话题放过去了。

    “你很忙吧,亲爱的艾妮斯?”

    “在学校里?”她说着,又愉快而稳重地抬起头来。

    “是啊。很苦,是不是?”

    “这活儿干起来很愉快,”她答道,“所以,我要是嫌它苦,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无论做什么好事,你都不觉得困难。”我说道。

    她的脸又红了一阵,接着又白了;在她低下头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那苦涩的微笑。

    “你等着见见爸爸,”艾妮斯兴致勃勃地说道,“跟我们呆一天吧?也许你会愿意睡在你自己的屋子里?我们总说那是你的屋子呢。”

    我不能照办,因为我说好了,当天晚上要回姨奶奶那里去;但我白天可以快快活活地呆在那里。

    “我该去当一会儿囚犯了,”艾妮斯说:“不过以前那些书都在这儿,特洛乌德,还有以前的音乐。”

    “就连以前的花儿也在这儿呀,”我说着,往四下里看了看,“也许应当说以前的品种。”

    “你不在的时候,”艾妮斯笑着答道,“我把每件东西都按咱们小时候那样保持原样。因为我觉得当时咱们很快活。”

    “上天知道,当时咱们很快活!”我说道。

    “还有,能使我想起我兄弟的每一件小东西,都是我欢迎的伴侣。就连这个,”她说着,向我指了指仍然挂在她身边的装满了钥匙的小篮子,“也好像丁零当啷发出的是以前的曲调!”

    她又笑了笑,就从进来的那个门儿走了出去。

    我必须像信奉宗教那样认真维护这种姊妹的情谊。这是我仅剩的一点东西,这是一件珍宝。她之所以对我有这种情谊,就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一种神圣的信任与交往,一旦我动摇它的根基,这情谊就会一去而不复返。我将此事牢牢地记在心间。我越爱她,就越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这件事。

    我从街上走过,又看见我的老对手、那个卖肉的——他现在当了警察,警棍就挂在肉铺里——我来到先前跟他交手的地方,在那里深深回忆起谢泼德小姐和拉金斯家的大小姐,以及当时那些无聊的眷恋、喜爱与厌恶。事过境迁,剩下的只有艾妮斯了;而她永远是我头顶上的一颗星,这时显得更亮,也更高了。

    我回来的时候,威克菲尔先生已经从他的花园里回来了。他在镇子外边两三英里的地方有一个花园,现在他就几乎每天呆在那里。我一见他,看到他跟姨奶奶说的一模一样。我们坐下,和五六个小姑娘一起吃饭。跟墙上挂的他那幅漂亮的肖像比,他好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我记得,过去清静的家里有一种平安、祥和的气氛,现在家里又充满了这样的气氛。吃过饭以后,威克菲尔先生不喝酒了,我也不想喝,我们就来到楼上,艾妮斯在那里跟她的学生们唱歌、玩耍,做功课。茶点过后,孩子们都走了,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聊起了过去的生活。

    “在过去的生活里,”威克菲尔先生说着,摇了摇他那白发苍苍的头,“许多事情使我后悔——使我非常后悔,非常悔恨,特洛乌德,这你都知道。不过,即使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抹掉的。”

    我看着他身旁那张脸,相信他这番话,是不难的。

    “我要是把这些事情抹掉的话,”他接着说道,“我就把那样的耐心、那样的忠实、那样的体贴、那样赤诚的童心一齐抹掉了,不!就是把我自己忘了,也不能忘了这些品质。”

    “我明白你的心意,先生,”我温和地说道,“对于这种情况——现在也好,过去也好——我一向是崇敬的。”

    “不过谁也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他说道,“她做了多少事情,受了多少磨难,费了多少力气。亲爱的艾妮斯呀!”

    这时候,她已经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求他不要说了,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好吧,好吧!”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当时就看出,他就此止住,不再谈她因姨奶奶对我说过的事而经历过的一些磨难,或以后会经历的磨难。“我说,特洛乌德,我从来没向你提起过她的母亲吧。有人提起过吗?”

    “从来没有过,先生。”

    “可说的,并不多——要吃的苦,倒不少。她嫁给我,违背了她父亲的心愿,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她恳求父亲原谅她,那是我的艾妮斯出生以前的事。可她父亲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母亲又早就去世了。她父亲还是不认她。他伤透了她的心。”

    艾妮斯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有一颗温暖而又温柔的心,”他说道,“这颗心受到了伤害。我非常了解,她的心是很娇嫩的。要是我也不了解,就没有人了解了。她真诚地爱我,但她始终不快活。她一直暗地里忍受着这巨大的痛苦;她父亲最后一次拒不认她的时候——因为不止一次,而是多次拒绝——她身子虚弱,心情阴郁,支持不住,就死了。她给我撇下艾妮斯,生下来刚两个星期,她留下的还有你记得你初次来的时候我那一头灰发。”

    他在艾妮斯脸上亲了亲。

    “我对我这亲爱的孩子的爱是一种病态的爱,不过我当时整个的精神状态也是萎靡不振的。这些事,不提了。我不是在谈我自己,特洛乌德,而是在谈她母亲和她本人。关于我是怎么样一个人,或者说我一向是怎么样一个人,只要我给你一点儿线索,我知道,你一定会弄个一清二楚的。艾妮斯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就不必说了。我总觉得能在她身上看见她那可怜的母亲的影子。咱们三个人历尽沧桑,今天晚上又聚在一起,所以我把这些事对你说一说。我说完了。”

    他那低着的头,还有她那天使一般的脸和孝顺的举止,都比先前增加了一种叫人心酸的含义。如果说我需要什么东西来纪念今晚这次团聚,那就是这种含义了。

    过了一会儿,艾妮斯从父亲身边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钢琴前面,弹了几支曲子,都是我们过去常在这里听的熟悉的曲子。

    “你还打算走吗?”艾妮斯问道,当时我就站在她身边。

    “妹妹有什么想法?”

    “我希望你不打算走了。”

    “那我就不打算走了,艾妮斯。”

    “你既然问我,特洛乌德,我就觉得你不该走了,”她温和地说道,“你的名气和成就越来越大,这就增加了你做好事的能力;即便我不拦着我这个兄弟,”她用眼睛盯着我,“可能时间也不允许吧。”

    “我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你培养了我,艾妮斯。这你最了解。”

    “我培养了你,特洛乌德?”

    “是啊,艾妮斯,我亲爱的姑娘!”我向她弯着腰说道,“今天咱们一见面,我就想对你说说朵拉死后我心里的一些想法。当时在我们的小屋里,你从楼上下来,手指朝上指着,向我走来,你还记得吗,艾妮斯?”

    “哦,特洛乌德!”她眼泪汪汪地答道,“那么疼爱,那么亲切,那么年轻!我怎么能忘得了呢?”

    “从那以后,我常常这么想,我的妹妹,对我来说,你当时是那样,你一向也是那样。你总是朝上指着,艾妮斯;总是引导我做得更好,总是指引我追求更高的目标!”

    她只摇了摇头;透过她的眼泪,我又看见了她那文静苦涩的微笑。

    “所以我那么感激你,艾妮斯,那么和你心连心,我心里的感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我希望你知道,可又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要一生一世都听你的,由你指引,就像过去我在黑暗之中所做的那样。无论出现什么新的情况,无论你建立什么新的关系,我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变化,我总会求你帮忙,我总是爱你的,就像我现在和我历来所做的那样。你永远会给我安慰,帮我克服困难,你一向就是这么做的。一直到我死,亲爱的妹妹,我会永远看见你在我面前,用手指朝上指着!”

    她把手放在我手里,对我说,她为我和我说的话而感到骄傲,虽然我对她的赞扬是非常言过其实的。接着她又轻轻地弹起琴来,但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我。

    “艾妮斯,今天晚上我所听到的,说也奇怪,竟然和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对你的感情一样,和我在颠簸的求学时代坐在你身边的时候对你的感情一样,你知道吗?”

    “当时你就知道我没有母亲,”她笑着答道,“所以对我关心吧。”

    “还不光是这样,艾妮斯。当时简直就像我知道今天说的这些事一样,我知道在你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温顺、柔和的东西,——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就会变成忧愁(据我现在的了解,情况正是那样),而在你身上,却不是那样。”

    她继续轻轻地弹下去,眼睛依然看着我。

    “我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你会笑话我吗,艾妮斯?”

    “不会!”

    “要是我说,即便在当时,我也的确认为你会不顾一切挫折,而情真意切地献出爱心,生命不止,决不变心——你会笑话这样一种梦想吗?”

    “哦,不会!哦,不会!”

    有一刹那,一片痛苦的阴影从她脸上掠过,使我吃了一惊;还没等我镇静下来,那阴影已经消失了,她仍在继续弹下去,眼睛还在看着我,脸上带着她那特有的文静的微笑。

    夜晚我孤单一人骑马往回走,风从我身边吹过,像是一场心绪不宁的回忆,这时候,我想到这件事,担心她并不快活。我就不快活;不过事到如今,我已经老老实实地把过去的一切封了起来,而且想到她用手往上指,就觉得她指的是我头顶上的天,在神秘的未来,我在那里也许会用世上没有的爱来爱她,并且告诉她,我在这里爱她的时候,心中经历过什么样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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