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一个是“十字架”，一个是太极图。一个是扩张的非此即彼的外散；一个是含蓄的可有可无的圆融。选择谁，就选择了一种生活，一种灵魂，一种文字，一种让生命轮回的方式。

    凡夜间绽放的，都得面对星空；凡面对星空的，都只是存在，而非主人。

    希腊神话说什么

    一天，三个闲逛的女神遇到了一个俊美的王子，她们手持一个金苹果让那王子作出评判谁最美丽的选择：宙斯的妻子诺拉说：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便赋予你无上的权力。智慧女神雅典娜说：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便赋予你最高的智慧。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说：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便赋予你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中国的男人基本上都会选择宙斯的妻子，因为在中国，权力至上，有了它便有了一切。

    战争真相

    但那个王子是特洛伊人，他把金苹果给了维纳斯。维纳斯让他拐走了海伦。于是便有了西方历史上的特洛伊战争。

    这场战争很怪异，一群不相干的国王拥着海伦的丈夫一起去攻打特洛伊，三位女神在天空中俯瞰，并各自带着自己的神界嫡系前去帮忙。当战争趋于尾声时，真相才显露出来——真正倒霉的是特洛伊妇女，她们将作为女奴、生育者远离家乡。

    为那些陌生的异族的男人去生育新人类。

    这是异族通婚的开始，在一切血腥之下的，是人类持久的繁衍与生存。

    最高的神，最高的道，是——生生不息。

    【战争】

    春秋无义战。战争，无非是重新划定自己的统治区域，扩大自己种族的繁衍区域。“战”，用刀戈来占有土地；“争”，两手争夺绳索的样子，有相持不下的意味。

    关于世界地域划分的最隐秘的说法，就是希腊的最高神明——宙斯不断地诱惑少女并奸淫了她们，然后在原配妻子诺拉的威逼下，把这些少女发配到各地，她们与宙斯的后裔就是那些领土上的君王。

    这些女孩苦命，但肩负使命，她们怀着孩子，怀着隐秘的耻辱，背井离乡，成为荒芜之地的最初的唯一的女人，及一切后来者的高祖……

    当她们老了，是否美丽如故？

    她们也许会告诉她们的孩子们，他们没有父亲，他们是她处女的一个梦幻化而成……她曾在梦里被闪电击倒在一棵树下，或被一场金雨淋湿了身体，然后珠胎暗结。

    于是，人类就是一群人与神私生的孩子，因为一个可恶的霸道的女人（诺拉）和一个花心的父亲（宙斯），而不能进入籍册，他们只好去认领一棵树或一只鸟做自己的父亲。

    就这样有了李、赵、王……而没有人姓……宙斯。

    由于从母亲那里遗传了忧郁，和常年不被父亲承认的焦虑，他们的眼睛越来越黑，他们的皮肤越来越黄……

    中国女性特质：一切原始神话均表明，中国最初的女人们掌握了创造（女娲）、智慧（文殊菩萨）、慈悲（观世音菩萨）、背叛（嫦娥）和生死大权（西王母）。

    西方的女性：是男人的附属者，《圣经》描述夏娃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引诱男人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带着男人离开伊甸园，成为人类痛苦的源泉。

    潘多拉：希腊神话众神创造，一个有着一切天赋的女人——阿西娜给装饰、言语；爱神给媚态——完美，同时又是人类麻烦的制造者。

    据说智慧女神雅典娜是从她父亲宙斯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所以智慧是个没有娘的女孩子，是无中生有，是个处女。

    变形记

    我们理解的世界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世界，而不是真正的世界。

    世界源于“变形”。炼金术，就是把这一理念发展到登峰造极。

    【黄金时代】

    那时“四季长春，……土地不须耕种就生出了丰饶的五谷，田亩也不必轮息就长出一片白茫茫、沉甸甸的麦穗。溪中流的是乳汁和甘美的仙露，青葱的橡树上淌出黄蜡般的蜂蜜。”（奥维德《变形记》）

    【白银时代】

    一年分为四季，开始有冷暖之无常。人类开始建造房屋以避寒暑，五谷开始播种，雄牛开始耕犁。

    【黄铜时代】

    “日子更加困苦，可怕的兵灾日逐频繁，但是人们还虔信天神。”（奥维德《变形记》）

    【黑铁时代】

    所有的罪恶都已经爆发：“人们不仅要求丰饶的土地交出应交的五谷和粮食，而且还深入大地的脏腑……人靠掠夺为生。……丈夫想妻子快死，妻子想丈夫速亡；后母泡制了毒药行凶，……敬、孝、忠、义吃了败仗，天神中最小的神——正义女神也离开了染满血的人世。”（奥维德《变形记》）

    于是，天神要毁灭这一轮人类，制造了滔天的洪水，“水底下有树林、城市和房舍……彷徨的飞鸟长久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然后，唯一剩下的一对对天神虔敬的男女“把地母的骨头——石头——掷在地上，地上就重新长出人类。因为人类是石头做的了，所以我们能够吃苦耐劳”。是否还铁石心肠呢？！

    为什么这一轮人类没从“黄金时代”开始呢？为什么我们好像直接进入了“黑铁时代”呢？是天神已经对人类绝望了，还是人类在恶习的惯性中刹不住车了？我们能否逆流而上，在反省与修习的路上，一路向上，直奔那神仙一样的“黄金时代”？

    中国的孔子也曾仰慕过“大同”，那时“天下为公”，富足的生活让人们觉得一切私藏都没有意义……那就是中国的“黄金时代”吧。

    中国故事说什么

    故事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人世间就是一个大故事、大现实。

    故事可以将信息、知识、场景和感情等因素压缩成一个记忆。

    故事的核

    故事的“核”往往与神话密切关联：嫦娥奔月——讲述女人的绝望和背叛。

    【嫦娥】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离家出走的女人。她离开了追求荣耀和伟业的丈夫，选择了长生不死的孤独。这让中国男人有些愤懑，所以喜问天，不喜问月。唯有八月十五，萧瑟之中，把酒向她，低头还要吃了那假月——月饼。是不是要把那背叛的女人吃回来？呵呵。

    希腊神话——讲述如何由神的子嗣重新瓜分天下。

    奥德塞——讲述一个男人的离去、重新开始、回归——新旧环境都如鱼得水。

    老子、红楼梦、洛丽塔——讲述姹女情结，讲述对少女的遐想。讲述世界最纯净的事物所带给人的残忍和悲凉。

    《穆天子传》——有权势的女人（西王母）对青年才俊（君王）的占有和垂怜。

    《骆驼祥子》、《红与黑》——城市女青年诱惑乡下男青年的故事。

    我爱神话，也爱传说和故事。因为它们是远古关于宇宙形成的想象和记忆，是因果的呼应，是一切痛苦的喜剧的表达。

    【织女与白蛇】

    一个是天女，一个是蛇精；一个善良，一个狡黠。她们都强烈地爱上凡人，于是，一个被打回天庭，一个被镇在雷峰塔下。但她们最后都得以拯救，不是被丈夫拯救，而是被她们的孩子。这，就是孩子于女人的意义。

    而且这两个女子还有一个共性，就是她们都有姐妹，都有在关键的时候帮她们圆谎、帮她们打架、帮她们说情的人，这，也是姐妹对女人的意义吧。

    【孟姜女和祝英台】

    一个哭倒了长城，一个化成了蝴蝶；一个是男人一去不复返，一个是男人迟迟不表态。于是，她们只有一条自尽的死路，而且她们都没有姐妹，都没有孩子，都孤苦伶仃，这样的人才敢死吧，而且一死到底，不奢望一丝一毫的拯救。

    【四大美女】

    和亲不过是把女人当做苟安的城堡，然后美之名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西施牺牲自己做了潜伏的“沉鱼”；王昭君为了国家利益做了愤怒的“落雁”；美貂蝉出卖自己只得“闭月”；杨玉环醉了自己长恨“羞花”……这样还不够，最后世俗的社会还要耍弄一番这群傻妞妞，把她们变成一道道可以共享的菜，名曰：西施舌、貂蝉豆腐、贵妃鸡、昭君鸭。

    美女呦，你造了什么孽啊？！

    山海经

    《山海经·大荒东经》：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是生十日。

    羲和，这了不起的女人，她生了十个太阳，并每天用甜蜜的水给这十个太阳洗澡。在这温源谷中还有一株巨大的扶桑木，它的树干有三百里，其叶如芥，十个太阳的精灵就栖息在树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他们轮流地飞升出去，“一日方至，一日方出”。

    可是有一天，他们十兄弟一起出去了，于是便有了“后羿射日”的故事。羲和羲和啊，温源谷的水从此变苦，你的绝望和悲痛一定会把你化成石头……

    在母系时代，女性并不畏惧男人的阳刚，她们以母亲的姿态沐浴着这些太阳。

    到了父系文明，男人则强调其统治的唯一性，于是，后羿出场，射掉九个太阳，只剩一个在天上飘荡。

    而月亮，如同女人，还保持着她们最初的姿态，一月月地，娇柔地出来，然后，再娇柔地隐没在黑夜中。

    《山海经·大荒西经》：帝俊妻常羲，生月十二，此始浴之。

    帝俊真是幸福的男子，一个老婆生了十个太阳，一个老婆生了十二个月亮。

    曾经有那么个女人（嫦娥），因为无法忍受丈夫的冷落，而偷吃了一位贵妇给她丈夫的“长生不老药”。于是她飞上天界，并每天夜晚都守候着无眠……

    她丈夫的工作就是拿着弓箭去射太阳，当太阳落下时，他发现妻子已在天上。

    七仙女也走了，留下了牛郎。

    大女神女娲炼五彩石去补了天，而伏羲留在人间，钻木取火，并发明了八卦，为人间重建了秩序。

    好女人来自天界，好男人土生土长。最后还得各归其位。

    就这样，女人们以其飞升的灵动表明了态度：人间是男人的乐土和苦境，他们游走世间，他们的理想是女人，而女人的理想是天空……

    一切神灵，最初都是咬噬自己内心的毒蛇，直到有一天，西方的他们在两翼生出翅膀，中国的他们生出利爪和鳞甲。翅膀是自由，利爪是权力。这，也是东西方文明差异之所在。

    自由，是没有毒的能量，她纯净、美丽。有盘旋上升的态势，在地心引力之外。

    利爪是权力，鳞甲是自我保护，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是心灵强大，还是心灵极度敏感脆弱呢？……

    飞吧飞吧

    永恒之女性，引导我们前行。

    东方女神

    【女娲】

    洪荒中的第一个女人。她在孤寂中抟土造人，她把温柔的呼吸给了她的子民，在天崩地裂的时候，又炼五彩石去补了天。她完整地奉献了自己、牺牲了自己，成就了中国人对女人的最佳褒奖。

    更多的传说，她人首蛇身，是伏羲的妹妹，他们两个，本是一个葫芦里相对的阴阳，是洪水滔天后唯独幸存的男女。他们为了繁荣大地，而不惜犯了血缘亲的罪。但，有一个细节，女娲在承载天意的最后一瞬间，用一个蒲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总是女人先来启动那灵智的羞耻心？无论女娲，还是夏娃，她们都成为最早吃掉智慧树上的果子的人，跟那被逐出乐园的夏娃不同的是，女娲自己创造了个乐园，而且，她的一切行为都充满了觉知和自救的意识。

    那遮羞的蒲扇，在后来女人的历史长河里，演变为结婚时不可或缺的“红盖头”和中世纪社交场合上的香绢和扇子，以及现代化装舞会上的面具。这些东西下面，都掩盖着人类对原始乱伦的恐惧、混沌的野心以及对人类终极隐秘的刺探。

    【精卫】

    “炎帝之少女游于东海，溺而不返，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与东海。”精卫，又称“帝女雀”，为少女之精魂，在落入东海的瞬间，其精魂变为青鸟，她贞烈、顽强、任性，恨比天高，这只小小鸟，要用一粒粒小石子来填平大海……每次在海边踩到那些沙砾，我都会为这个小姑娘感到心痛。

    小女神，就该有这份任性与顽强吧。

    【女丑】

    《山海经》里一个反复出现的女巫形象，因为祈雨不利，而被愤怒的民众献给了不落的太阳，在被酷烈的太阳灼杀的时候，她用巨蟹一样的大手遮住了自己青春的脸庞……没人知晓她是在哭泣还是在欢笑，太阳是她秘密的情郎啊，她怎能为完成民众的使命，而用乌云和大雨遮蔽阳光……

    把我献给他吧

    我曾飞舞翩翩之青衣

    在他的光芒里飞翔

    我曾在每个夜晚祈求他的荣耀

    如若不能做他御座前粉红的飞霞

    我宁愿被他的烈焰烧灼

    犹如乌金在卷边的云上

    无人知会青袂掩盖下的狂喜

    因为无论生死都只为和你相会

    我从《山海经》里第一次看到她时，我就知道，那是我漫长生命中的某一次死亡。我并不在意民众的背叛和抛弃，我只想再次穿上那长长的青衣，在荒原的高台之上，为他，为太阳，再跳一次舞，我已经为他死过一次，我不在意再为他死一回。

    【西王母】

    《山海经》里记载她——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头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这种女人形象真是超乎想象，绝非后世女人的那种曼妙和玲珑，而是充满了力量感和暴力。这个蓬头戴胜的女子俨然是位大祭司、大女神，掌管着天之瘟疫，以及残暴的惩罚……

    那时，男人臣服在她的脚下吧，她曾招幸过后羿、穆天子、赵简子、汉武帝等青年才俊，让他们享受了一天天庭的奢华。后来的男权文明没有能力接受她，于是，把她改头换面，在以后的传说里，她成了玉皇大帝的妻子，掌管着人之寿限、长生不死之药和众仙的蟠桃宴。

    在最原始的记载里，她算得上历史上第一个化妆的女子吧，不是媚俗的取悦的妆，而是力量和威严的妆，朋克式的头发，腰上缠着豹尾，嘴里镶着虎齿，时不时地啸震天地……后来她又是第一个被整容了的女子吧，富态，而且凤冠霞帔，身后跟随着七个仙女，妈妈总是把好男人招上天界，女儿们却想着私奔人间，那最小的，终于成功，虽被愤怒的母亲惩罚，但成就了多少梦想……

    奇怪，中国的象棋里没有女王，在中国，女王是遭人厌恶的吕后、武则天、慈禧，她们在中国的道德之眼中充满缺陷，吕雉的残暴，武曌的无情，慈禧的无能，统统让人诟病，但事实上，她们并不比某些男性的君王更无能，更误国。

    【中国象棋】

    有将，是孤王，且不能出宫；有二士，像两个太监，不能走正线；二相，在两边躲闪，走田字格，且不能过河；车、马、炮必须按规矩攻城略地，但命运多舛；唯有士卒，虽然格局不大，只进不退，却还有自由……红属火，黑属水，千百年来，红黑大战，一散一收，国之疆土，涂炭无数。

    【曲解词语·格局】

    格，是界限，是阻隔，又是跨越。局，从“尸”，指身体的陈列。“句”为弯曲。所以把身体摆出个样子叫“布局”。由此，“局”是自由、随意，“格局”是对这个自由随意的界定。做人，全看格局，以及你对界限的理解，大格局有大界限，小格局有小界限。

    一个东方女人，一个不是由亚当多余的肋骨造成的夏娃，一个有着土色的肌肤、淡眉、凤目、黑绵绵的头发、骨骼纤小而又结实的东方女人；一个会写古老的象形文字的东方女人；一个把东方智慧和古老的迷信混为一谈、善于掩饰或夸张自己热情情怀的东方女人；一个又机灵又笨拙的女人，一个牺牲品，一个强者，一个精灵。

    在远古时代，我的名字叫女娲、女丑、西王母，后来我叫虞姬、吕雉、武曌、李清照、李香君、潘金莲、林黛玉，现在我叫莉、丹、红、亚男或静……女人，就这么渐渐地着陆，渐渐地没了诗意，没了文采，渐渐地遗忘了飞升。

    流年岁月

    中西文化，一个是“十字架”，一个是太极图。一个是扩张的非此即彼的外散；一个是含蓄的可有可无的圆融。选择谁，就选择了一种生活，一种灵魂，一种文字，一种让生命轮回的方式。

    凡夜间绽放的，都得面对星空；凡面对星空的，都只是存在，而非主人。

    天象·2012

    《易·系辞》：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

    曲曰：法象不过日月；变通不过春秋。

    天地之间最显而易见的阴阳之象就是太阳和月亮了，在远古的神话中，天上有十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十代表圆，十二代表方，这是古代“天圆地方”一说的正解。古人绝没有傻到认为“地”就是方方正正的东西，“天圆地方”也是取象比类，“天圆”用来比喻阳，“地方”用来比喻阴而已。再加之昼日夜月，故太阳为最大的阳，为“太阳”；月亮为“太阴”。

    原本十个太阳是一天出来一个，有一天这十个却一起蹦出来了，于是有了后羿射日的传说。其实这只是对远古大旱时期的神话解释，但一个太阳的事实也为中国后来的君主唯一性观念铺垫了理由，而十二月的说法却沿袭至今。这可否理解为男权文明的专断与女权文明的包容的不同？

    【嫦娥、婵娟】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月亮一次次被吞噬，又一次次被吐出，从天狗的嘴中。无非在演示生命最重要的存在方式——死而复生。蝉，蜕皮而复生，蛾，复生而为蝶，所以婵娟、嫦娥这些名字不过都在比喻月亮“死而复生”之意。取其女字旁，是比喻“月”之感性、曼妙。

    无论十阳十二阴，还是一阳十二阴，阳比阴少无非是在暗示我们阴阳的比量问题，阴和阳绝不是等量的概念，而是十二个阴气必须配备十个阳或一个阳才算适宜。或“参天两地”，为黄金分割。

    但明“阴”、“阳”并不是中国人的终极目的，而是要明“乾德”和“坤德”，参透阴阳的德性与作用，并让这种德性指导我们人类的创造，才是终极。

    【曲解词语·乾德】

    自强不息。天有好生之德。原本宇宙可以一片荒芜，但，老天也有好生之德，它也要人类脆弱而又坚韧的理解和想象，所以，繁复的宇宙里诞生了地球，诞生了地球上能思考、会表达的倮虫——我们。也许宇宙还有更高的智慧，但我们对它的解读，也能算作它的一份荣光吧。

    【曲解词语·坤德】

    厚德载物。所谓“厚”，言其足，精足者才能承载、生发万物。为什么我们的星球如此繁盛，而别的星球一片荒芜？是因为这个星球的“坤德”独厚，而且能和“天”、能和“乾德”发生感应。所以，也只有这个星球如此看重“爱情”……

    【星宿】

    最初的“天文”肯定是无序的。如烟火，照亮了夜的天空。

    在“天当被，地当床”的远古时代，也许有个患失眠症的人晚上睡不着，只好仰望星空和明月。在他诗意的心里，他把那明月想象成一个美丽的姑娘，而星空就是她黑裙上缀连的明珰或花朵。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想到，这时候太阳在哪里休息（宿）呢？中国的老祖宗真是了不得，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明白了月光是太阳的反光，还是他只是单纯地知道一个姑娘对面一定有个小伙儿，一个“阴”对面一定是个“阳”……

    于是，“天文”在这一瞬间绽放了，明晰了，有意义了——每天夜晚，月亮背后星星的位置都有变化，大约二十八天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于是，他根据星星的样子给它们起了不同的名字，而总归于“二十八星宿”，“宿”就是休息的地方，“星宿”就是月亮（她的对面就是太阳）休息的地方。后人再把二十八星宿按四方归类，每个星宿里有七个星宿，依据它们的样子画出来，就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世界，肯定不是忙忙碌碌的人创造的，一定是“闲人”创造的。唯有闲人，唯有闲情，才可以仰望星空，不为果腹、利禄而忙碌的人，才可以在晒太阳的时候发现日晷，并一分一秒地来享受时空，享受清冽的空气和雨丝绵绵，并由此创制历法和节气，为那些过着蚂蚁般忙碌生活的人指导方向……

    【青龙】

    如同穿越黑暗的闪电，他青铜一样的盘旋，撕裂了天幕的黑暗，曲折地游走，在结束的一瞬间，与大地的枯枝激越牵手，将上天隐秘的火焰，引向广袤、沉寂的荒原……

    【朱雀】

    一只不可名状的奇异的红鸟，一次无知地令人眩晕的绽放，就这样被定格在一个民族的原始记忆中……姑且叫她凤凰吧，有着夏天般的热烈和盲目，有着音乐般的辉煌与铿锵，拖着闪烁的珍珠般的羽翼，她以她无畏的飞翔，告诉了我们童贞的力量。

    【白虎】

    优雅、孤独而残忍的精灵，从不轻言饶恕与宽容，除了吞噬，还是吞噬，绝不留一丝渣滓，然后，他凝视着干净的寰宇，那双眼，睿智、明亮，如同说不出名字的……金属。

    【玄武】

    乌龟与蛇盘绕在一起，悄无声息，但一切阴性的力量，正冷静而准确地沉潜，向着无法认知的生命的深处……在他们的丹田，含着碧绿的永生的玉琀，等待着……没有爱情的重生。

    古人曾把天上的繁星尊之为“神”。尊之为“神”，你就有敬畏、就有幻想、就有升天而与之相合的愿望……而现在的人，把星空如此物质化，不仅扼杀了我们的梦幻，更扼杀了我们的未来。

    神对人的惩罚——就是永恒的重复。比如，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比如，月亮里的月桂树总是砍而复生，月亮也一次次地被吞噬，又一次次地被吐出，从天狗的嘴中。这一切，无非是在演示生命最重要的存在方式——死而复生，或者叫“轮回”。

    人类的历史是有周期性变化的，这种变化与天象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集体性的癫狂就是战争，集体性的爱就是和平，在宇宙法则里，二者同样可笑。但在世间法则里，我选择后者。

    比如2012年，星相学家认为，目前正是水瓶座替换双鱼座的时期，如此的星际大转换要求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能量去凝视血腥……而玛雅人认为2012年左右将是“第五太阳纪”的开始；并且，在每一纪结束时，都会在我们生存的家园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毁灭悲剧。

    可是中国人对未来显然要乐观得多，因为任何终结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一个火象的“离”卦正要喷薄欲出，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和热情的女性形象，她带给我们的将是文化的昌明与鼎盛，喜好沉思和修为的中国人将迎来一个伟大的时代，将再次超越物质的樊笼，走向灵性的辉煌……

    我相信，2012年后，星空将再次如礼花般绽放，点亮我们对未来的所有梦想。

    天象已经太古，人类已经太老，我们已经不断地把她物化、神话、再物化、再神话……所以，我们必须给自己的唤醒和觉悟规定个时间，否则我们会继续沉睡。人生短促，那就把2012当做一个风向标吧，在那以后的未来里，不仅要重新唤醒天象，也要唤醒人类的沧桑……

    图腾

    世界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我们怎样去看，或用什么工具去看。用肉眼看，世界是繁复的大千；用显微镜看，世界是分子细胞结构；用心和量子显微镜看，世界是空。

    但中国人不这么看。他把世界的形成看成是一个巨人的牺牲：（盘古）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五运历年纪》）

    人与宇宙万物原本就有着一种深刻的联系，二者共同生成，同形、同构，宇宙同人类一样，有呼吸，有成长，有兴盛及衰败。

    【图腾】

    那些龙、那些凤，到底是远古部族杀死的动物，还是他们驯服的动物？是他们从肉体上恐惧的动物，还是从精神上认领的动物？这些问题始终迷惑着我，让我凝视着那条飞腾的龙的眼睛，渐渐模糊……

    图腾是一种原始的集体的感性记忆。所谓原始，是人还不能抛弃自己和动物的那份神秘的内在联系，是人能在狼或其他动物的眼睛里照见自己，它们也恐惧，也哀伤，而且会传染这种恐惧和哀伤。所谓集体的感性记忆，是原始人在没有语言文字的情况下，也能像动物那样靠血脉来传承恐惧等等。

    所谓传统，是与记忆，尤其是与“集体记忆”紧密相连的，是一种组织化的集体记忆。

    集体记忆的“守护者”，就是远古的巫医、巫师、宗教专职人员或部落的老人们……他们不是那种靠学习而成名的专家，他们是一群拥有“神秘天赋”的人，而且其中绝大部分不能与外人交流。总之，构成守护者的首要特性是在传统秩序中的“地位”，而非“能力”。

    守护者和现代专家尽管都是社会中具有权威的人物，是人们的求助对象，但守护者以一种更完整的方式依赖于象征和某种特权，通常，他们被称为圣人。

    中国的龙图腾，最初的原型是“蛇”。关于人类的始祖，西方有亚当、夏娃，中国有伏羲、女娲。在这两则神话中，都有一种重要的不可忽略的东西——蛇。伏羲、女娲人首蛇身。夏娃在蛇的诱惑下与亚当吞食了智能之果，由此便认出两者之间的差别，羞耻感的诞生即是文明之开始，于是被逐出乐园。

    我们是失去乐园的一群，早早地，神明就不再眷顾我们了。失却了乐园在我们，再也没有了初始般的混沌，男人看到了身边的女人跟他的不同，女人也看到了男人跟她的不同，可是他们还必须携手，并携带着众多的生灵，跟他们开始一场永恒的出走……

    从此以后，我们必须和世上的所有生灵和平共处，因为我们都是乐园之外的被遗弃者，我们息息相通，要共同经营这个地球……我们的“灵”和他们的“灵”早已融为一体，那图腾如一面被历史扯碎的旗帜，当我们在风中守候着她时，她也始终顽强地捍卫着我们……

    仪式

    【仪式】

    旨在使人脱离以往的生存阶段，而把心理能量转入下一个阶段。人体生理的转变时期，如受孕、怀妊、生产、春机发动、结婚、死亡等，皆是神话仪式与信仰的核心。

    仪式的意义在于让这一瞬间的感动成为一种永恒记忆。最好能如同文身，痛并快乐着，在肉体上作出标记——所以，犹太人和黑人有割礼，中国人喜欢在头上做功夫，如冠礼……古人通过“加三冠、三易礼服、饮醴、受新名、以成人资格见长辈”等仪式使青年完成精神上的蜕变。

    几乎各民族都有下列三种习俗：一是它们都有某种宗教；二是它们都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三是都埋葬死者。

    其中宗教关涉到我们的灵魂，并使我们易于失去控制的自由由于敬畏而归顺于职责。

    结婚关系到对我们人类本性的约束和重构。

    而埋葬死者则与人类关于灵魂不朽的观念相关，它如同契约，将人类的过去与未来相连。

    一定是有一种共同的心理基础支配了一切民族，指使它们以最虔诚的态度去遵守这三种制度。这些仪式是人类区别于野兽的标志，而对这些仪式的继承与保存，并将之视为传统，则免使世界重回到野兽般的野蛮状态。

    仪式1

    【受孕】

    远古的女人把它视为天地神明的恩赐与垂怜。在胎动的那一刻，在梦熊梦龙而惊醒的那一刻，女人的心也怦然而动，她会因为一个小小神明的入住而蒙受天恩，而仪态万方。

    仪式2

    【生产】

    和着汗水，和着泪水，和着血水，在肉身被撕裂的同时，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同时新生。这是女人灵魂出窍般地和上帝的一次秘密对话，他者，无法介入其中……

    仪式3

    【成年礼】

    无论是犹太人惨痛而骄傲的“割礼”，还是中国人温文尔雅的“冠礼”，都是要让年轻人在刺痛或突然被尊重的关注下猛然醒悟——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局外人，而是已经加入到一个貌似文明实质残忍的成人游戏中，他必须按照普世准则来努力，来就范，或谋求荣誉，或谋求越狱，或死里逃生。

    如果说小学、中学都是在教孩子规矩，以约束和修正他们随意疯长的个人意志，那么，大学就是要重新放开这种约束，而让他们通过自省来重新塑造自己。哪怕痛苦，哪怕漫长，也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走路。如果没人去鼓励年轻人这种精神的飞跃与成长，如果我们不把判断真伪的法器交给他们，我们和他们的未来都暗淡无光。

    如果说我们原先告诉他们的是一个虚假的编造的、或我们假想的渴望的现实，那么，在他们青年的时候，在他们还有着足够的旺盛的精力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去看、去认领那真实，并用他们的热情和真诚去改变这个世界。而不是让他们在我们业已衰老的“混世哲学”熏陶下，也厚黑，也奴性，也无耻，也懦弱。

    仪式4

    【婚礼】

    红盖头原本是女娲为了遮蔽乱伦的耻辱而用的蒲扇，后来便是寓意婚姻的盲目。无论是那一天的誓言，还是那一刻的醉酒与欢腾的爆竹，不过都是在为我们漫长的未来打气，并昭告天下，两个陌生人从此要像风刮来的两粒种子，栽在了一个花盆里，生根发芽。

    仪式5

    【葬礼】

    埋葬死者不过是在铺垫我们的未来之路。那高架在木堆之上的火葬，是为了灵魂更好地飞升；那深埋在地下的，并为之打造了宫殿的，是为了让那肉身之鬼也享受现世的荣华。人们跣足哭泣、披麻戴孝，无非是让那尚未远离的魂灵感受到我们对他的热爱、留恋和追思。

    多少年过去了，也许我们心灵对自然的感悟正在退化，也许我们又要试图寻找一种方式，一种重新解放自己的方式；平静自己的方式，感受生命之喜悦的方式。我们重又在毫无意义的历史的奔跑中停下脚步，仰望灿烂的星空，我们静静地呼吸、放松，放松我们习惯战斗的臂膀；放松我们戒备的眼睛；放松我们疲惫的心灵……我们坐下，就这么坐着，等待着，刮了几千年的古老的风再次掠过我们的面颊，我们等待新生。

    动物世界

    夜幕降临了，对许多动物来说，它们自由自在的时刻来临了，它们在黑夜下捕食、搏斗和交配。夜幕降临，对人类本是休息的信号，但，现在和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夜晚出动，捕食、游荡、窥视、上网、游戏、思索、舔伤……偶尔交配和生产。

    灯光太亮了，人类的夜已如白昼。有人说如果晚上世界停电一小时，将造出更多人类，使地球不堪重负。呵呵，大可不必有如此担心，因为已有太多的人在白昼和白昼般的夜里耗干了自己，想造娃也不容易啦，还是在黑暗中搂着你的女人、你的孩子讲故事吧，人类的进化和退化都需要温养啊。

    在动物界，越是生物链条顶端的动物，繁殖的能力越低，比如狮子，但，他们掌握着控制权。所以古代的帝王称自己“寡人”、“孤”、“不榖”（指食肉者）……这些不过都是在描述统治者的尊严和特立独行。

    在生物链条底端的，必须靠大量的繁殖、圆融的精神、杂食的特性和捉迷藏的态度来保存自己。比如“小强”、老鼠和……人群。

    而那顶端的精英，真的，正在消亡。世界的新格局令人迷惑，是失控？还是由变异的种类组成新秩序？

    唤醒了冬眠的动物，就是大恶，因为你没有给它相应的生存环境。有了草以后，天地暖和了以后，有了足以养它的东西以后，冬眠的动物才能醒过来。如果没有，天寒地冻之时，你把冬眠的动物活活捅醒，它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在教育上就是永远不可以“揠苗助长”，“揠苗助长”的恶果就是让它萎缩，就是让它死。

    自然界中，雷神最高，因为他是循着阳气走的，春天阳气生发，春雷是天喜悦的笑声。而冬天打雷，就是阳气不收敛的表现，来年一定有灾疫，要么应在人身上，要么应在动物身上，所以民谚说：“冬日打雷，十栏九空。”

    古诗里也说，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现在老现冬雷，所以那种执著的爱情不复存在了。

    自然的变化一定会影响人心。

    自然界的公鸟一定要拼命长得特别好才行，自然界的雄性都要漂亮才可以，为什么？为了好的遗传基因的传承，传宗接代，一定要选择最佳品种。

    第一，身材匀称，表示气血阴阳平衡，气血不偏失，如“半身不遂”，气血就偏失了。

    第二，皮毛锃亮，是肺气好，肺金生肾水，肺气足，肾气就足，肺气是肾气的上源。为什么“哮喘”难治呢？哮喘是既伤了肺，又伤了肾了，所以“肾不纳气”，就哮喘了。肺肾都伤了，所以哮喘难治。

    第三，歌声嘹亮，脾主歌，脾气特别足，就歌声嘹亮。

    女人选男人，也该如是观。

    动物界最好的一个体制就是——弱肉强食。强大的会留下来，自然界尊崇健康和优势原则。

    由雌性来挑选雄性，雄性就必须强大，必须保持强大的战斗力……雌性静观其变，然后依从最强大的。

    雄性是种，雌性是容器。好的种能在好的容器里生长壮大，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啊。

    人类选择性伴侣越来越不本能，越来越物化；越来越弱化。真正雄性或雌性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崇尚中性之美。但这种中性美最好集中在颓唐的迷惘的青年，如果集中在肥胖的中年或老年，就是在吓唬人了……

    【纵欲】

    把生命之膏耗尽的途径，把臭皮囊甩掉的方法。

    有些人，如果你真帮不了他，还不如推他一下，与其看他的剧痛，不如让他早死早投胎。人类看到自己心爱的动物受重伤后，就会补上一枪。这，也是菩萨道。

    有时候，痛苦比死亡还难受。死亡，可以使一切归于平复。

    一只公鸡可以和五六只母鸡在一起，但不能和另一只公鸡在一起，在一起就掐，就斗。

    听爱狗狗的人谈狗狗，他说：在狗狗的眼里没有富贵贫贱，只有你。养狗比养人好，它不会挑剔你，一回到家，它就欢喜地迎接你。它不记恨你，不算计你，你打了它，它也不记恨你，但它会记恨那打它的棍子，它只对那棍棍吼……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狗狗，你对人多么悲悯，多么真诚啊。

    孔雀：公的飞走了，只要母的在，它一定会回来。

    人亦应如是。

    【重婚鸟】

    一旦它的第一个配偶坐在卵上被固定在巢里，雄性斑鹟就离开家开始它的重婚生活……甚至，它会有第三个家。

    骗术不仅仅局限在捕食者和猎物之间。许多动物的生殖活动非常复杂，因而骗术可能是它们爱情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豺】

    一生只恋爱一次，并与伴侣厮守一辈子。世界上的哺乳动物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三的动物具有这一美德。

    【蝎子】

    蝎子的尾部长有带毒的钩子，长期以来，一直被当做神秘、死亡和情欲的象征。它们不直接进行交配，而是雄蝎把精子排在地上，再传入母蝎的体中——咦？这，可以叫动物房中术吗？它们怕什么呢？怕那尾部的“毒”污染了那美丽的卵吗？

    【大象】

    大象的报警信号不是声音，而是寂静。

    【蜂鸟】

    蜂鸟是唯一能向后飞行的鸟类。噢，明白了，一旦踏上征途，我们只能向前，要想回去，必得“回头”。那回头与转向时的倾斜，会给我们的人生带来欢乐，还是痛楚？

    【黑熊】

    黑熊之所以能生存下来要归功于它的胆怯。那我们攫取它们熊胆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蜻蜓】

    蜻蜓是地球上最古老的一种有翅类昆虫。这类昆虫曾目睹了这个星球上恐龙的出现，目睹了山脉的上升，也目睹了人类的诞生。

    它是“一道活着的闪光”。其交配的姿态在昆虫中独一无二——雄的紧紧抓住雌的头后部，雌的则必须弯曲她的身体，直到它们连接成交配环……它们的美是一种永恒。

    动物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头脑中保留那些只为生存所必需的最基本的东西。而人类则不同，常常会忘掉最基本的东西，而收纳大量无用的信息，并以此来折磨和消耗自己。

    人的历史

    有一段时间，每晚在灯下读史。任何朝代的初创都像极了吗啡，而其结束都像极了狗屎。成者王侯败者贼，其实都差不多。历史，是创造的，还是编造的？是一场悲剧，又是一场滑稽剧，你方唱罢我登场，乱糟糟、热闹闹，只是没有观众——在这场集体欲望盛宴的桌上，有的，只是一张变幻的地图，那上面，青赤黄白黑……破旗招展，遍地血污，满目疮痍。

    这娑婆世界，天道“无为”，不过春夏秋冬；地道“无为”，不过生长化收藏。只有人道“有为”，到处是自以为是，到处是过度干预，到处是劫掠烧杀，到处是焦虑及伪善……所以，一切惩罚，本该由强梁者、造孽者承担，但一个大雷劈下来，不可能不伤及无辜……

    众生有共识，即有共业。所以，哪里又有无辜的人啊……

    1.历史无输赢

    中国历史里多老人、多智者、多昏君、多逆贼、多谄客、多奸夫、多淫妇……但少孩童。即便有，也是奸诈妇人珠帘前的小傀儡，很少天真烂漫之童子、之少年。呜呼！一部老人史，一部阴谋史、一部暴君与昏君史、一部逆贼史、一部流水账，一部……那里边，充满了命运的轮回，充满了颤栗，充满了血腥，充满了冷酷，充满了战战兢兢，充满了伤感和怨怼……但，就是缺少大梦初觉时的悔恨与勇猛，缺少青春的朝气和无知的狰狞，一切都是认命式的、无可奈何的原地踏步，把千古时光砸了个深坑，黑黢黢的，唯有少许烛光在风中游走、摇动。

    讲历史的关键在于告知民众：在大的宇宙法则下没有所谓的输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明此，人类的一切“自以为是”和焦灼不该淹没在一种不可言说的大悲凉中吗？！

    仁，是世间法则；不仁，是宇宙法则。

    老子太狠了，他在宇宙法则的立场上帮我们透视人生——刍狗连蚂蚁都比不上，蚂蚁尚有生命，刍狗只是草偶。呜呜。

    成者王侯败者贼，历史，不过是胜利者的伪饰，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胡适语）。

    总有人寄希望于“改朝换代”，三千年来，改了不少朝，换了不少代，但无论怎样变化，制度都没变。从黄帝时期就确定的“大一统”，一直延续至今。好耶坏耶？恐怕不是我辈能看得清楚的，要有更长的视角，要有宇宙视角，才能判断一二吧。

    【史记】

    开篇是《五帝本纪》，司马迁说中国文化的奠基是由这五位帝王造就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可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黄帝的孙子是颛顼，重孙子是帝喾，尧又是帝喾的儿子，舜是黄帝之第八世孙。这还没完，殷商的高祖、周代的高祖统统是帝喾的后代，连孔子都跑不掉，他的高祖是商纣的哥哥，所以他也是黄帝的多少代孙子。

    黄帝娶西陵之女嫘祖为正妃，生二子青阳与昌意，昌意生子高阳，即颛顼（实为黄帝之孙）。颛顼崩，青阳之孙高辛立，即帝喾（实为黄帝之重孙）。帝喾有四妃，其子皆有天下，元妃姜螈生后稷（周祖），次妃简狄生契（殷祖），次妃庆都生帝尧，次妃常仪生帝挚。继帝喾位者为尧，继尧者为舜，舜表面上出身寒微，实际上，据司马迁推算，舜乃昌意之第七世孙，即黄帝之第八世孙。

    呵呵，就是我喜欢的大史家司马迁也改写历史呢。第一，他让黄帝成为颛顼等四帝血缘上的先祖；二，这是一个由一位男性统帅的庞大帝国，有着无上的权威及无穷尽地对这种权威的继承。由此，政治、文化等诸多大事不过是黄帝家族的家事，偷梁换柱地把我们从伏羲、女娲的后裔变为黄帝的子孙，并彻底结束了原始巫文化的母权时代而代之以父权时代。

    由此，中国人是一个藤蔓上的瓜迭啊，彼此还打什么架啊，都是自家人！

    越看历史越想笑。当皇上吧，宫里宫外没个省心的，还守着一大堆女人和一大堆不男不女，守着一大群唯唯诺诺和居心叵测，没劲。当官吏吧，高危职业啊，成天提心吊胆，没劲。当男人吧，成天吃苦受累养家糊口，还得挨人欺负，没劲。当女人吧，成天家里坐着，一个个地生娃，没劲。当大家闺秀吧，整天思春，一不小心还被拐被卖，没劲。当秀才吧，整天写八股，还得出卖灵魂，没劲……当啥呢？文人？成天混在伪善堆里，不脑残都不行。愁煞个人哩。

    当和尚吧，可这世上有几个能修成的？念念经而已。当医生吧，可这世上有几个病能真正治愈？帮帮忙而已。当教授吧，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多认两字而已。当商人吧，把钱挪来挪去，搬运工而已。当算命先生吧，造了口业，蒙两钱而已……当仙女吧，还没人供着，翅膀都得自己装备。当神仙吧，还被人当了疯子、傻子。唉，这可咋整啊，愁死个人哩。呵呵。

    2.疏离，是一种态度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着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着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但还是有“主人”、“客人”、“仆人”等等之分别。所以“守时守位”是中国人做人的关键，当主人要有主人的雍容，当客人要有客人的谦恭，当和尚一天要撞一天的钟……虽说“着相”，但“来了”就是“缘起”，来了做什么也是个“缘起”，要想不做“一个愚昧的好人”，活好此生，活好当下，正信正念是个关键。

    其余就是个态度问题，玩乐也好、悲悯也罢，无论如何，要先起个“做自己主人”的信念，再保持着“客人”式的对世间的疏离，远离颠倒梦想，来了，安之；走了，不缠绵。学过没学过，参过没参过，皆是渡河的船筏，哪怕一字不识，堂堂正正一生，已然了得。

    历史上每次造反的口号都是八个字：“替天行道，杀富济贫。”可是过后还是有穷人。感慨另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仰慕老子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记得小时候学过，国家是机器。所以“国家”一词与“祖国”不同。爱祖国是天性，就像虎豹爱那片山林，小鹿爱那片水泊，人，就该爱生你养你、祖祖辈辈耕耘稼穑的这块土地；爱国家则没什么道理，在这大机器里转得好的当然可以爱，转得痛苦的、或碾成肉饼的，你让他咋爱？！

    国家，这个巨大的齿轮交错、狼牙突出的机器啊，在女人或女神的手里，是否有少许的安静与温柔……神啊，我还能做会儿彩色的梦吗？让那庞然大物，那踟蹰躁动的恐龙也做会儿梦，让满目疮痍的世界有片刻的祥和……

    心是火，最惧怕冷漠。个体冷漠是反抗，而社会集体性冷漠是“癌”。

    决定不再关注负面的东西，那会使心灵变得沉重、窒息。即使有泪，也要在大雨瓢泼里流，不再让人知道我在哭。

    不是做鸵鸟，没有谁愿意生活在虚假的幸福中，看看历史就明白了，对抗污浊和肮脏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不怕死的精神的。如同“超越”二字，你要有在刀口上奔跑的能力和果敢。那“食肉者”总是嘲笑和威胁百姓：你想胳膊拧过大腿吗！不，胳膊是我们坚持心灵自由的翅膀啊，用这么灵性的东西与食肉者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对抗，令人厌倦。

    作为百姓，我们现在对自我的超越还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耐心地修炼和等待。

    每逢现实中邪恶的事，总是先难免愤怒，渐渐地，又归于平复，因为没有真相。看不到的真实远远大于看到的真实。如果这个人不是精神病人，那他的所谓愚蠢一定另有深意……

    有时候，愤怒和焦灼会蒙蔽我们的双眼。好比得病的人，会焦灼纠缠于病名和症状，会过分地依赖别人来为自己解除困境，而没有人耐下心来去探究自己糟糕的心境和生活，而所有的过去，才是导致你当下困境的真正原因。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世间的事，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万事有时、有运、有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恨那些起哄架秧的看客了，巴不得世界大乱。别急，慢慢会来的，甄家不是已经抄了吗？贾家也快了。

    连历史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遑论其他？吆喝可以尽情地吆喝，就是要提防恶人利用了我们的善良，而把罪行掩盖得更好。

    在历史中，我们常常仰慕那远古的全才式的人物，比如中国的杨雄、苏东坡，比如西方的达芬奇。而现今社会过度的信息却令人窒息和空虚，因为它不涉及灵魂，不涉及心灵，无法整合我们对自我的认知。所以“拒绝”是一种保持自由的态度，是一种让身心干净的能力。

    当一个老人在街上摔倒要不要去扶也成为一个公众话题的时候，这就是老子所说：大道废，有仁义。一旦“仁义”成了牺牲般的壮举，如果不能像老子那样西行，我们就只能在窒息中挣扎了。

    现今的社会充斥着太多的废话和空谈，所以，在生活当中，“不知情权”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不听，不看，听了看了不留于意，是生存智慧。而对于强大的国家机器，人家给你的就是“不知情权”，古曰之“愚民”。你可以争，也可以不争，争的结果是惨烈，不争的结果是悠然。在大的宇宙法则面前，什么什么都是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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