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宝典-还有人相信一见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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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问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经结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

    这是一剧本台词,我早先看的是朱生豪译本。小姑娘对乳娘讲的话。后来乳娘打听到这人叫罗密欧,没结婚,然而很不幸,坟墓依然成了朱丽叶的婚床。

    话剧写于几百年前,到现在还时有上演,似乎意味着还有人相信一见钟情。虽然想起来怪怪的,TATA,你在西单逛街看到一男的,迅速爱上了,由于听说人家有女朋友,心灰意冷,你把家搬坟墓去了。

    一九七二年周恩来跟基辛格说,咱中国也有自己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叫《梁祝》。看得美国人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原来那个女演员不是女的,她在演男的,除了观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男学生。他要是了解女扮男装这词就容易欣赏多了。他不知道传统曲目里,只要你穿男装,那就是男的,谁看出来都没用。同窗三年,梁山伯发现原来伊是女儿身,也是家庭问题,欲罢不能,最后双双化蝶飞了。

    这又提供另一种爱情模式——日久生情。这个多想更恐怖。就像我和刘宝吧,我俩关系不错,我老请他吃饭,要是有一天他告诉我其实他是女的,胸前有双峰,身下有子宫,我怎么办?他长得那么丑。

    后来爱情又有一个新途径——网恋。你没见过他,但你们又那么了解,你们只欠碰个面,只要谁长得没那么ET,自然会坠入爱河。可是倒霉事也许总伴我身边,漂亮的女孩都不会喜欢我,而不漂亮的女孩,怎么说呢,我又没有一颗自杀的心。渐渐我学会把网友约到快餐店,那样点菜的时候便可以提前埋单。随时都可以因有事先走。这一点我和刘宝有分歧,他很不厚道地坚持,长得那么丑又敢出来的姑娘,难道就没做自己埋单的准备吗?

    民间还流传着一个故事,说一个蠢人从北京跑到三亚没能施展自身魅力,反过来在网上泡北京女孩。你知道,TATA,这是你和我。我跟新丝路去报道选美,前后十四天,外拍和集训我都没有参加,全窝在酒店上网睡觉。同房的摄影师倒是热衷于出外景。二十七个女选手加二十八个男选手,五十多个记者至少有五十个跑到女组里拍摄。摄影师告诉我三点假设集于一身即有意外发生。

    1. 假设那天海浪很大。

    2. 假设某选手的比基尼带子没有系牢。

    3. 假设她碰巧忘粘胸贴。

    “然后呢?”我无精打采地问。

    他瞪大眼看了我一阵,兴致似乎全被我打消,说:“然后你真无趣。”

    我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挺自负的。我希望被人采访,而不喜欢跟个小粉丝似的追着人家跑。我不想再工作,我在考虑自己有没有能力做一位职业作家。辞职的念头来源于来海南之前,我在后台故作虔诚地采访马艳丽,全你妈脑残问题,在问到你是怎样保持青春的,尤其是女儿这么大了你还这么漂亮时,哈尔滨一电台要对我做电话录音,好像祝什么栏目几周年,我没听过这节目,简单说了句越办越好,那边导播说因为我是作者,对我的创意另有期待,希望我多说两句。我表示现在有事,一会儿给您打回去。

    挂掉电话有点尴尬,思路全断了,我前面问她什么来着。我搓着手在大纲上找,是你希望你女儿也做名模这句话吗?

    “上午也打给我来着,”马艳丽对着化妆镜说,“我说的跟你一样,越办越好。”

    “是吗?”我可能更紧张了,我清楚她此时潜在的疑惑是,为什么也有你一个呢?

    “真不错,”她说,“年纪轻轻就做到知名媒体人了。”

    当然这只是一句适时的寒暄,可是TATA,你能理解这句话对我的无意伤害吗?我自幼立志写书,也愿意以后就写下去,然而就是这句话提醒我该放弃工作,继续并且更认真地写故事。我害怕再过几十年,我为这事辛苦了一辈子,可还是这情形,我跟人家介绍我名字,他们紧跟一句就问,那您是干什么的?

    即使心情挺坏,我依然对摄影师的冷漠有些自责。他颇有兴致地开个玩笑,我应该配合他嘛。亡羊补牢,白天我上网睡觉,每天傍晚他一回来,我就热情洋溢地从床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问:“今天有走光的没?有露点的没?”

    “没有,”他说,“那小姑娘你泡到了没?”

    小姑娘是你,还记得我在MSN跟你说的话吗?我先搭讪问你,我们怎么加的?你说我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不麻烦别人。我说,我这儿在线的就你一人了。你说加下自己不就成俩了。我改了名字,像这样。

    系统提示:[email protected]已更名为TATA的老公。

    TATA的老公:看见我媳妇了吗?

    TATA:闪婚呢你?

    我平时不大上网,不认识你,就那几天吧,一上线就碰见你。好多次我们都是聊到天亮的。有几次不是有上对方MSN换着聊吗?其实我们还是不熟,但你是女生,这种事就跟毒品似的,扎两针就离不开了。快回来时,三亚大停电,我没跟你说过,你就知道我没打个招呼就下了。那个夜晚就像我心中的一朵秘密之花,一直都小心藏好,我摸着墙出酒店,房间街道全都是黑的。我拎着鞋走过沙滩,把衣服脱光跑进有点凉的海里泡着。海面映着月光,我仰身浮着想未来,辞掉工作又能怎么样,迷茫、空旷,就像前方的大海一般没有尽头。我需要你,虽然还不确定是否爱你,但肯定在那一刻已经爱上爱情。

    爱上爱情这词够贱的,换个说法是发情期,并不比动物高级多少,就是我可以辩解心灵需要填充这种烂话,然后便这样,我精神发情的时候遇见你了。你触手可及,我认定你就是我的了。我在想你能长什么样,不要太漂亮,不然我搞不定,差点最好。涨潮以前我不断调整对你的期待,我不准备跟你约在快餐店了,个子矮我也要,胸平我也要,胖点我也要,脸上有疙瘩我也要。但问题是你怎么哪样都没落下?

    好吧,就那一刻我爱上你了。好吧,TATA,你现在双手合十感激或是诅咒那一刻,它赐予我们恋爱,当然,更难过的是,它把失恋也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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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了广州认识一朋友,女的,具体干吗的我讲不清楚。有点像你,TATA。职业模糊却混得很开,天南地北的土豪跟她都有交情。她最大爱好是开派对,把一群人叫到KTV或夜总会,除了她,谁跟谁都不认识。通过她的介绍,两边的人说上话,甚至成为朋友,这能让她满足。这是国内著名的作家,在“八〇后”年轻的一代人中拥有相当的人气,You know,popular boy。

    她的介绍风格大致如此——浮夸,我头几次的错觉是,这里聚集了能掌控全中国一二三产业的牛人,是不是一次这样的派对能震荡半个地球;还有一点是中英混杂,使得她的浮夸文风更具有国际化,而且更专业。

    “New York City的餐饮家,He is No. some number street the most rich man。”

    “You are kidding!”

    我的popular肯定是Kidding,但是他的rich却在证明。一个晚上他请我的金额比我出生以来赚钱的总数还要多。这必然会造成我失眠时的困惑,而这类困惑我以为在我们成长之时早就解决了,那时所有的思想教育都在告诫我们,赚大钱这远非人生价值所在。就像一种可能复发的隐疾,看似根治了,但在我理应越来越成熟的年龄,幼年的恶疾再次袭来。

    与性欲、食欲一样,它成了生理欲望,每隔一阵就会出来敲打你一番。痛定思痛,思考过后我仍然决定做一名清贫的作家,当然,能畅销更好。但这种过程并不是升华,只在绕圆圈,碰到一些特别的时刻,特别的人,问题的核心以三百六十度解决之终,滑到一度提出之始。

    我去年应邀参加北大的一个活动,结束之后很幸运地约到了还在就读的漂亮主持共进晚餐。地点在花家怡园,四合院的环境令我们一个小时的谈话非常愉悦,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她多少暗示了对未来几小时我们俩可能发生什么的期待性。然而就在我结账埋单,走出门的一刻,她问了一个打乱我所有好心情的问题——你的车停哪儿了?

    “我不会开车。”

    “可以雇司机呀,我也有不少朋友不会开车。”

    更多的羞辱不是她的诘问,而是我的虚弱。我一向以为我内心足够强大了,但就是那样的一句话——我不会开车,让我看见了一个令我惊讶的自己,虚荣而自卑。原来我的强大仅仅表现在纸上,生活里却是如此脆弱。我本来可以幽默点反驳——知足吧,没带你上公车已经不错啦;或是理性点辩护——快乐之父伊壁鸠鲁认为,所谓财富不一定是你生活中需要它,而是你希望借此得到别人的尊重及善待,所以有车开不是我需要一部车,只是比起坐出租车,你坐在我的副驾上会令你产生一种可以激发你肾上激素分泌的幻觉。幻觉,全是幻觉。我为什么没勇气干脆点承认,我没车,我穷,要不是因为你好看,花家怡园我也不会来。

    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她建议我们走走,故意聊我俩最近都在忙什么,然后很自然地想起还有件事忘记了,多么自然,她说了声下次见就拦车走了。我几乎符合可以跟她上床男士的所有条件,可是,就差一部车,似乎拥有这个我们会在卧室里畅所欲行。其实这种行径不是和一阵亲吻过后,脱掉裤子看到CK两个字竟会兴奋一样?畸形的性生理?

    伊壁鸠鲁认为过分追求不会改变生活本质的财富是没必要的,比如你又喜欢萝卜,又喜欢肉,二者对你而言只是口味不同,没有价值的高低。那么吃萝卜就行了,但是买萝卜的钱总要赚啊。所以当我的那个广东朋友说可以介绍我给一些土得掉渣的有钱人写传记时,我欣然答应了。

    头一个是东北人,负责内地向香港的人才引进,赚了不少钱,就是百度搜不着自己,挺不甘心的。我跟了他三天才发现原来他的工作是将他家乡的优秀女性青年成批输入香港,他宣称缓解香港同胞工作压力的善事就是嫖娼。我说您这社会意义文字很难充分体现,最好找王晶或单立文那些情色片导演将您的经历拍出来。据说他真的出资三百万去做这件事了。

    后一个正规些,香港人,自称短线炒股王,他的想法是写本既有自传性质,又可以学到一些做短线技巧的书。不过,只限于恒生H股,就是说只在香港发行,我需要用广东话写作。我试着写了几段。佢唔钟意我嘅(广东话)。

    我朋友会觉得对不住我,钱没赚成就介绍女生来补偿。有一次在鹿港小镇她宣布,一会儿过来的女孩我一定会喜欢。我提醒她,我现在见一个爱一个,关键是人家是否喜欢我。她睁大眼睛望着我,把刚才那话修正了一下,她也许会喜欢你。

    根本不是,她风尘仆仆地闯进来,像只六月的蝴蝶从每一张桌前飞过,落在我朋友旁边。都没看我一眼,兴致勃勃地讲今天遇到的开心事——有人提出要包养她。完了,我更插不上话了。

    “多少钱?”我朋友问。

    “十万一个月,就是少了点,”她嘟着嘴看菜单,“这顿我请了。”

    我没钱埋单,好像也没见朋友埋过单,作为人力资源的整合,她总能找到埋单的主儿。

    “你知道吗?这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人问过我,原来我也符合被包养的标准。”

    “答应了吗?”我问。我想她要是答应了,我赶快回去读书。

    “没有,太少了。”她手托下腮陷入沉思,“你说我应该值多少钱?”

    这肯定不是问我的。十万,一百万,在我看来没差别,都是巨款。

    “对啦,”我朋友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得去趟白云。”她走出门口又返回来,跟那姑娘指下我说:“这也是我朋友,忘说啦。”

    我冲她木讷一笑:“我不是拼桌的。”

    就剩我们俩了,面对无尽的沉闷。我不是不想说话,你知道,TATA,打击太大了。做人还有我这么点背的吗?菜一上来我就低头吃,估计她也不自在,手里抓着手机似乎想找谁求助。拨了几个电话没通,她不得不打给她妈妈。是不是太兴奋,她把那事又在电话里讲了一遍。

    “我没有啊,是她秘书问我的。不是,我今天想去面试嘛,是啊,他是录用我了。哦,方便面广告。当然没答应。”她讲了方便面的牌子,反正我是没吃过。好像接下来她妈妈说个不停,她越来越沮丧,最后她嚷了句“我知道啦”就挂掉了电话。

    这时我又专心吃饭,我可不想让她的火气烧到我身上。服务员收掉四个盘子后问我还要加菜吗,我看看她的眼神说不用了。

    “你加吧。”她说。

    “哦。”我又狠狠地点了两个菜。

    “好无聊哦。”

    我环顾一圈,确定她在对我说,我点点头,说:“我也是。”

    “我看你吃得挺高兴啊。”

    “主要是,我电话欠费了,”我挺委屈,“只能吃饭打发时间。”

    “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什么?”

    “我妈妈说,她要找人查查这家公司。”

    “什么?”

    “她刚才说,这公司下周肯定破产。”

    “是吗?哦。”我接下来说,过去的十分钟对我来说太神奇了,还是回家看书安全,看尼克·霍恩比。

    “你是她介绍给我的那个男孩吗?”她不吃饭,明目张胆地观察我。

    “我不知道,”我低头躲着她眼睛,“我是被叫来吃饭的。”

    “她跟我讲过的,我们等下去哪儿?”

    “不知道,先聊一会吧。”我有点不知所措。

    “去看电影吧。”

    “好,再坐一会,我们还不熟悉。”

    “你怕我熟悉你身高吧?”

    “我不比你矮!总得聊聊吧,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点点。”她眨着眼睛说,“一点点的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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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么多不确定性才令恋爱惊喜,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我,一个住地下室、每天读书以泪洗面的男人;点点,模特,未来之星,可以搞垮公司的女生。可是就在鹿港小镇,那个镜子比椅子还多的地方,我看到她正坐在我对面。抛去缘分这种玄妙的东西不谈,到底是什么能令我们彼此认识,又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能让我们往下走呢?

    比如陈静馨,我在北京上大学时她在长沙,我在广州恋爱时她在长沙,我在上海找到工作时她在长沙,按理说生命中永远不该拥有她,可还是那么微妙,加上一点点的机缘。我写书,第一本书几万册,发到各地的书店专往角落里放;她呢,高三的周末去和男朋友约会,骗妈妈说去逛书店,回来的路上进了一趟书店,碰见收银台有那么一本书,由于着急,捡起就结了账。我俩后来做了那么多种假设,为什么我的书会在收银台上?只有一个解释,有人选了这本书,排队时翻了翻,发现不喜欢,就顺手扔在了收银台上。

    然而这并没令我沮丧。是吧,恋爱中我们都太幸福了,连那种非生命体,只要能扯上关系的,就怀旧似的感谢。TATA,我们有多少次称赞过MSN,那么陈静馨就有多少次庆幸我的书往往都不受人待见。

    不过她喜欢,高考前的几个月她一遍遍重读。钱锺书说,吃蛋何必见鸡。她自然没想过认识我,只是上了大学,她同学告诉她,他朋友的朋友,是这本书作者的朋友。远了点,但是不复杂,打听到那十一个数字就可以了。

    第一次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刚到上海,还在找工作。即使在那一天,她也只是其中一位我不愿理会的读者。我更加关心的是,头半年的房租从哪儿弄。虽然理解她应该挺激动,但是我还是用一些简单的话语结束通话。是的,我就是。没关系,您还有事吗?好,谢谢您买我的书。再见。大多数孩子挂了电话都会发来短信——有空联系我。然而这一个陌生号码却没有再出现过。

    我第二次接到她电话时我还在适应工作,上海新的生活能让我不再那么频繁地想念点点。也许那段时间我觉得我少年所幻想的有关青春的美好生活就要在这里开始了。我的心情很好,我说我当然记得你,你声音很甜。

    她停顿了一阵,仿佛下了比表白还大的决心说,我可以去趟上海吗?她说她想了两星期,认为她不应错过这样的——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能否称之为——机会,况且学校下周就开学,时间已经不多。

    “你有女朋友吗?”她问,“希望不会打扰到你。”我怀疑她是不是电话那头照稿念呢,她一口气就讲到了要买今晚的车票。

    “先别急,”我说,“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朋友,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让他明天请你在长沙吃个饭吧。”

    “我明白啦。”她真的明白吗?“我明天下午联系你。”

    好像中午刚过她的电话就来了。她说她刚刚跟我朋友吃过饭,问我和他通过话没有。

    “没有,我马上打给他。”

    “没用啦,”她似乎挺欢天喜地的,“他被我贿赂啦。如果你问他我长得怎么样,他除了好话什么都不会讲的。”

    我那时没写书,第二本书早在广州写好还没出版。等她没事做就看了一夜的法斯宾德。似乎这种时刻不适宜看这种片子。有件事是不言自明的,她在上海只能住在我这里。看到天亮已经头昏脑涨。去接站见到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或许她也挺累,十五个小时的火车与四五部法斯宾德对于我的折磨不会更少。我根本没精力去衡量模样,估计她也无力在乎我与那几年前的作者近照有何差距。就像逃难中遇到的伙伴,有的只是倦意、冷漠及同行的默契。

    只有在我替她开出租车后门时她才问了两个字:“远吗?”

    这声音的出现提醒我,陈静馨,以前从未想过的电话那边的女性读者是真实的。我懵了一下,关上后门,坐进前排说:“不远,在上海。”

    外交辞令式的讽刺,一方面我表示与对方亲近的幽默姿态,而另一方面用冷幽默提示对方——我们还陌生,距离还存在。

    车行中山公园时碰到早高峰,仿佛塞车也令我难堪。我,此刻在延安路上由她喜爱那本书的作者转变成对她有所欲求的男生。任何不快都会令这一角色尴尬。我回头解释说,这很正常,没出事,过会儿就能动了。

    “没关系,正好感受一下堵车。”

    我看看她,试图挤个笑容回应,然后转回来在后视镜偷偷瞄她。你有机会读到这一段吗?陈静馨,直到那里我才注意到你有这么美,就像街上遇到并回头的那种一个月都让人怀念不已的女孩。火车进站前你都是没打开的礼物,拆开盒子见到你我就预感你不是我有能力及运气征服的人。我什么命我自己清楚,我自负,我认为我具有天赋般的才华;我自卑,我认为上帝不会把天赋及这么美的你一起给我。

    那年你二十一岁,我二十二岁,刚刚出版第一本书。待《恋爱宝典》一书出版之时你必定已身为人妇,不会再看到藏有第七本书的秘密。但是真的,我没跟你承认过,就在那个我不停偷看你的清晨,我曾悲剧性地告诫自己,这个女孩我碰不得,她不是我的,否则只会留下无法释怀的伤感。我确信我不配拥有这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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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特别想谈性爱之事,尤其是你们,这些我曾爱过的女孩,难免有亵渎的意思。可是那过程实在美妙,时不时还余香萦绕。今年情人节,我跟你说过,不小心碰到小气球大促销,情侣们手牵手挑口味,我在失落之余变得坚强有力,我又骄傲地闻到了那股余香,芳香告诉我,我曾经和你们,比她们漂亮一百倍的女生用过爱心气球。但愿你想到我的时候不会有相反的感觉,要是不幸如此,TATA不用打电话通知我,我友善地提醒你,跳过下一段。

    也没什么,是不是太快了?我一下飞机就见你,你吃着东西说,你的规矩是不能第一次见面就上床,至少下次的。你还声明,那种上个厕所回来说我们又见面啦的也不算。

    是这样吧,你出饭店,我打车跟着你,东外大街最显眼那姑娘。你到大望路和一看起来只剩钱的男人喝咖啡,我在你后排沙发上用《精品购物指南》遮住脸。你进地铁,那对同性恋中间就是我。你上新天地血拼时我终于等不下去了。于是在你挑那顶米奇帽时,导购告诉你,有位先生帮你买下这款“米老鼠”了。

    “哪位?”你转一圈,拨开面前衣架,又见到了我。

    “咦?真巧!”

    你去我那儿庆祝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首次庆祝结束时你问我跟一天了吧。我承认是该对躺在我胸口的女孩说实话的时候了。

    “那是最便宜的吧,”你骑上来质问我,“我看LV的时候你丫怎么不吭声呀?”

    我就喜欢你这个,对于俗套煽情的永不妥协。每天都在上演着偶像剧般的桥段,我们不幸身陷其中,冷静地发现这只是设计好的通俗情节,比如生日的惊喜,比如热恋矫情的许诺,比如小麻烦遇上过分的关切等等,诸多早在电视中就令我们嗤之以鼻的情节。作为当事人,拒绝配合会显得与世不合,而表演感激之流的又违背自己的审美。只有你,TATA,你是我唯一认识的有勇气及能力颠覆庸俗生活的姑娘,事实上这生活仅仅是对拙劣作品的刻意模仿。你有办法不伤别人的心,把它带进属于你个人色彩的意境之中。我又要拿扉页说话了,我喜欢这句话,换一般女孩,她会说,我想你,你呢?可是你却在和煦的午后虚构了这个有趣的梦,使得我们即使分手一年都不会负于你的愿望——写本献给TATA小朋友的,能感动你的特扯淡的和你一点摸不着边的我能吃的书。

    从此以后,在这一点上,TATA小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写作和生活的夜航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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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节写得特别慢,头天写五千字,第二天得重写三千。动不动就说理,好像懂得比谁都多。事儿真到眼前了还不都一样!早几年就没这么多理论,觉得该怎么样就坚持下去。像是陈静馨,我觉着搞不定,就是不碰。她在我这儿住了六天,直到送她上火车我俩都纯洁得跟A4、B5纸似的。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能干点什么呢?她爱说话,我爱听话。

    她用言语给我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练琴、参赛、任性、挑食,即使最后一晚她讲已经同居了的男友,我都能认真听下去。仅大一开始,去掉寒暑假他们已经同居八个月。我挺理智告诉她,她的性经验要比我多得多。二百四十天住在一起,怎么也要有上百次,而过去的一年里,就算我经历姑娘多,可是两盒气球都用不完,大多数女孩在我醒来时只是在墙上刻下一组十到十二位的号码。后半句是为了让她笑瞎编的。效果也不错,我们面对面地在床上盘着腿哈哈大笑。

    初识的夜晚似乎就那一刻,我俩亲吻如此接近。后来不知怎么却谈起了文学。我的文学是作家、作品及文学史,她的简单些,最喜欢的那本书,最喜欢的那位作者。为了适应她,我得放弃整片森林陪她聊那棵不知是死是活的树苗。我问她你喜欢哪儿呀。

    “哪些人物,哪段情节?”

    “不清楚,”她说,“我喜欢他,因为他是好的;我喜欢你,因为我相信你也是好的。”

    我们的话题就此展开,很快也就此结束。感觉比伦理还强烈的约束力,我不能在这个远道而来的女孩面前失礼,只能单纯而坚定地告诉自己,你是好的,在这个崇拜者面前产生性欲,那几乎是在背叛我为声名荣耀所付出的辛劳。

    白天的时候还好些,阳光会一扫我的情欲。某种程度我的生活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新世界。她首次见到原来纪录片是架好了灯摆拍的。上海电视台来过一次,点亮几盏把墙纸都熏黑了的灯,问了不少好玩儿问题。是法治片,我某篇小说随便写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好像不少人真打过去,饱受骚扰的用户并没针对我,倒是把杂志社告上法庭。我作为中立者说了挺多无关痛痒的话,开始还正经,说什么小说就是虚构的艺术,别当真哦,后来就借着镜头问原告是男读者多还是女读者多。

    “行啦,别废胶片啦。”制片人命人关掉机器,再打电话给原告,考虑下一站。那边没接电话,他就要拍我创作的状态。我带摄像到写字台前,制片又发话了:“这不是缝纫机吗?”

    “多好啊,”我解释,“手上写,脚上还能踩来踩去的。”

    “不行。”他又打电话,还是没人,摆摆手示意收工。

    陈静馨借机去踩缝纫机。估计是这两天她闷着了,光是聊天谁受得了呀。我犹豫一下冲出去追采访车,制片摇下车窗时,我气喘吁吁地说:“要不,咱唱歌去吧。”

    那是我交的第一批传媒朋友。两天之后他们又约我来上海书城一趟。那时陈静馨还在,就顺便陪她逛逛。好像电视人都特着急,他们在做叫《城市英雄》的节目,这次选书店,工作人员打过招呼,悄然摄录,再安排一托儿在一楼大厅猛撕书,当然是多撕一本,多赔一本。男生长得凶悍且猥琐,有点像日本男优。撕了一上午,没人敢问他,有几个人跟书店举报,但这还不算英雄。继续等,只是下面那托儿一路撕到角落里我的书,用对讲机跟制片汇报这不是前两天唱跑调那小子嘛。制片觉着为其所用。临时开了个会,把我叫来,让我在他正扯我书的时候走过去,画面定格。黑白,字幕——意外,碰到此书作者!然后我再说话,当然领子上夹一麦。

    我:你干吗撕书呀,巧克力球?

    他:我喜欢这书,我要把它一页一页都撕下来,回去钉上看。

    我:那你把封面封底撕下来,直接拿走内页不就得了?

    他:是哦。

    我:其实,我是这本书的作者。

    他:不可能,根本不像。

    我:那是艺术照,我给你看身份证。(画面特写)。

    他:哦,这个像。

    我:喜欢吗?

    他:喜欢。

    我:想要吗?

    他:想。

    我:那就满足你吧。

    画面在我在书上签名时的得意表情中定格,黑白,黑屏,字幕渐入——这名作家的错误是,图书为书店财产,任何人不得在书上涂抹乱画。

    “太扯了吧?”我抖着脚本问。

    “公益节目,”制片解释,“还要拼收视率。”

    “挺好玩的。”陈静馨看过说。

    我交朋友一般都真诚,既然他为了谋口饭,我就帮他一把。虽然跟小时候明知道没用但每次打针都要求护士阿姨轻点一样,我下楼前依然问制片能把我拍朦胧点吗?真是童年的记忆。他保证说能。

    到一楼我乐了,用不着我了,他们可以收工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正拿着我那残缺的书在训斥他,不,是书店的书。而凶悍的日本男优萎靡不振地低着头,时不时回顶几句,好像激发她能说出一句像样的符合这旋律的话。

    制片冲下去喊新的城市英雄诞生了,而且这一次超出预期,是以往大街偷手机,饭店赤膊秀文身,网吧粗口视频等策划以来,最年轻最弱小的女英雄。制片问她多大了,做什么。

    惊惶未定的女孩说她十八岁,刚来上海读大一,早知道是假的她才不管呢。我想这句会砍掉。机器关掉后就有好多人来看热闹。混乱中陈静馨还跟她聊了几句,直到被我拉出人群。

    我们进了味千拉面,她怕胖,只喝酒,等于我吃了两碗面。再过三个小时她就要回长沙了,这对我俩都有点淡淡的哀愁。她鼓励我说没关系,下次就算不来看我,也要来看她妹妹的,她们约好了新年见。

    “哪来的妹妹?”我问。

    “那个小英雄,好可爱的女孩子。”

    然而陈静馨没能再来上海,姐妹俩也没能相聚成。好多人和人就像两条射线,猛力射出只为那一次相遇。

    那个周末我在家里看《城市英雄》,或许是思念陈静馨,或许是一想到此刻她正和男友在一起便百爪挠心,于是音乐响起,她妹妹清澈的眼睛漫溢画面,我动情地哭了。

    同居,我不敢打电话、发短信,任何不慎都会给她带来伤害。我希望有人转告她我爱她,就算那些爱全都消融在上海的秋雨之中。过了三十天,邮差才出现,她妹妹辗转联系到我,邀请我去参加她们的沙龙。

    “什么沙龙?”我问。我想询问陈静馨近况。

    “女性主义沙龙。”

    “等等,我现在单相思,你准备介绍几十个女同性恋给我?”

    这是个好理由,我给陈静馨发短信问她妹妹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叫什么名字。过了一刻钟她才回复,又是让我痛苦猜疑的时间。她的回复是简单短信,显然回避了前面那些白痴问题,对我们的事也只字未提,屏幕只有三个毫无感情的字——郑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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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五年春夏之交我去长沙办杂志,说是青春文学,怎么看都像是给十岁儿童看的。恶心的照片,封面内页加起上百张。通常都是一男一女,男的傻愣愣地站河沿,女的坐泥地里或废钢架上,怕空袭似的一个劲儿往天上瞅。弄不清这俩人是什么关系,跟文章内容也不贴谱。那时候就流行这个,一个群体装嫩的时代全都外表精致內心颓废的调调。老板要我配点指示性的文字,我引用了《初中英语》第一册下Li Lei的一句话——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

    要是能找到创刊号,封面低头的那男学生是我。当时拍了好久,摄影师嗓子都哑了。“你就低头,不不不,那是默哀,再抬点,对,就想着你鞋带松了。”地点在橘子洲头,正好可以恰同学少年。辞职及被甩之后我又去了一次,水脏得不行,还好有太祖可以慰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第一期发刊时,还在华天开了个发布会,上台之前还换了一身怪异的学生装。整个会场气氛也不对劲。那些记者都无精打采的。我也担心丢人,结束后刚要跑就被老板抓住了。他说,你坐这,我就不信没记者采访你!我眯着眼瞄他,楚地果真出壮士。

    但是,的确没人过来,记者们都从我身边出去,隐约还能听见他们商量中午哪儿吃去。我也饿啊,人走光后,我们留下来收拾会场,一个写着“八〇后最少年”的招贴扯下来卷上,再把《鞋带哪去啦》海报揭掉。这时一记者跑回来问我们老板有没有看到一部手机。老板在她的位子上把手机找到了,他问她哪个报社的。

    “《潇湘晨报》。”她有点焦急地说。

    大家还等她呢,然而老板不识趣,硬拉她采访我。他跟熟人似的引见给我,说这是某某报社的朋友,你们先聊着。

    老板一走有点冷场,互相挺勉强地点点头。她自我介绍叫刘妍,很高兴认识我。说实话,直到一个月后吧,第二次见面之前我都没记住这人叫什么。有关点点,郑婷婷那几段,就是把事情讲完了,到最后点下这人是谁,给读者恍然大悟的写法,是我十岁前看《读者》很令我兴奋的结构。一般写公众人物,是个事儿都有感觉。第一人称写我以前在图书馆,来一小屁孩儿做义工,特认真,特较劲,这小孩长大自己办了微软;写以前一邻居,学习不好,走哪儿被哪儿笑,说是在家憋不说,也没见发表,后来起个笔名叫古龙。当时读这个觉得真神。《恋爱宝典》学一下算是还愿,为此十多万字了,分手都讲完了,从技巧上讲是,先对读者把这几个姑娘营造出已知人物的状况,再试下隐藏叙事。

    事实是,大多数恋情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相识,这也是在恋爱中常常讨论的话题——我们怎么认识的?我认识那么多异性,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在那一刻,我们俩会意识到有现在这样的关系吗?我们乐此不疲地谈论这些,心情可以好到两面的答案都能接受——我认识你时没想这么多,那么,我们之后的变化一定是缘分,是上天的安排,你就是我的宿命;我认识你时就喜欢上你了,真好,幸福感会立即冲遍你全身,那比再次的表白或承诺更加有效。

    我和刘妍也常常玩这个,她经常问你知道那时我有多讨厌你吗?

    我承认那时候我讲得太多了,尤其是过了正午还没有吃饭的情况下,我一个回答完,居然会说你可以再问问这个,我刚想到这是我想说的。其实这只是说明我有多可怜。我刚入世,认识的记者还一台乒乓球都凑不齐,而我又那么想表达,像一个从明朝穿越过来的古人,太多话要说,而记者,我一度幼稚地以为她会把我的观点转述给别人。

    “你跟得上吗?”我问。

    “没问题。”她头也没抬,继续在本上速记着。

    “你写得真快。”

    “还好,我记重点。”

    “我帮你理一下吧,顺便也找找有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不要了吧,我字很乱的。”

    “我又不会笑话你的,”我抢过本子,翻了一下,问她是这一页吗。

    她半低着,手指拨动她的耳环,像只打翻牛奶的小猫。我难掩失落,满心羞耻,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倒吸一口气,整整一支烟的工夫都说不出话。我们像困在电梯里的两个陌生人都急于摆脱对方,而故障原因就是那一页的采访记录——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幅她刚画上去的画,一个长头发,眼神呆滞的男人,那男人也许是我,也许是卡西莫多。

    68

    我后来认识了更多的记者,有些点头之交,有些关系很好,亲密到我们时常会彻夜打牌。这样就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们打了一夜的麻将,次日上午都要去王府井书店赶个通告。到了现场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是一个事情,我是新书签售,他是报道我签售。由于邀请函上用了著名的、最具才华的等夸大的词语,他一直没把这人和我联系上。

    通常都会有些傻问题,比如,你觉得郭敬明怎么样?你觉得韩寒怎么样?别拿我跟他们比,他们会生气的。这不是好答案,专业上讲是没新闻点,没话题性。没名的作家想出位都要痛斥比你有名的作家。

    这时候我朋友举手问话,一本正经的语气,和昨晚和牌时的德行截然不同。他问为什么你的书一直不畅销。我昨晚没赢你多少钱呀,不要这么对我。你知道吗,TATA,这种问题只要回答,经典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就没错了。虽然我确实也是这么想,我要成为一个死后依然有人阅读我,听我讲故事的作家,但我不能这么说。刘妍的那幅画教育我,我这种失败者在众人看来只是个卡西莫多式的脸,长一张那样的脸还抱怨为什么这时代女孩都不喜欢我。

    我对着话筒讲苏格拉底的故事,我说当时公民陪审团不也是多数人赞成处决他吗,不到十年,这些人就被更多的新一代人干掉了。这多好,借古喻今,我没那么孤单了。

    “你最近在创作什么?”他接着问。

    妈的,我最近在和你打麻将。我想写一本打破语言界限的书,我想打破讲述、描述以及叙述这三种文体的界限,就像你读封信,可能信里讲了他最近经历什么事,但你不觉得那算文学,可的确又是有文学性的,那么我就试图在唠家常的话语里提炼这些文学性,将其放大。然而这些我都没讲,我答得很简单,我说我最近在创作欠条,给好多人写。

    现场笑声一片,笑归笑,别再没幽默感地接着问我为什么欠那么多人钱,让我又回到书不畅销这个原点,那简直算得上原罪。

    由于国内除了网络,传统媒体均为国有,掌控着资源权力,不存在竞争,以至于出现大量能力较低的记者,像是我的牌友,他连受访人都不清楚,依然信心十足地前往书店,原因在于有几个问任何作家都通用的问题,可以让他横行无阻。

    列一个对抗无聊问题清单。

    请问你的写作风格受哪位作家的影响比较大?

    有几个,记不清名字了。

    能讲讲这本书是一个什么故事吗?

    我用了整本书才算把讲它清楚,所以不好讲。

    写作在你心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体动脉和肺静脉交汇处,你查一下,那个地方叫心脏。

    在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你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钢笔坏了。

    你会这辈子忠于文学吗?

    不会,这是最后一本,赶紧买。

    那么你会在意你的读者的看法吗?

    会,不会。

    好,感谢您接受《恋爱宝典》俱乐部的访问,您的答案让我们明白,为什么这本书会写得这么扯淡了。

    是有点扯淡,但是最后一个回答是真的。会,不会。我难以启口,甚至连一个玩笑都开不得。会,我那么在意陈静馨,肯定我也在意她的想法,她说我是好的,那么我认定我就是好的;不会,有那么一个读者我完全没在意过,甚至因一己之欲伤害了他。这个人在本书是有名字的,很重要,本书收场还要靠他,他叫宋宇亮,他那时的女朋友也有名字的,叫作——SASA。

    69

    宋宇亮是杭州人,祖籍哪儿的我不知道,反正长这么大活动范围也只是西湖到钱塘江之间。他和SASA一直是同学,从小学到中学,高中时候就断开了,SASA进了重点高中,当然是家里花钱托人进的。宋宇亮学习差一点,直接上的社会大学,高中都不用读了。

    他俩感情接上是半年以后,SASA路过公园见一帮老头儿围着看麻将。她没停步,继续享受二月春色。忽然老头儿堆的中心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和!就是张艺谋在开幕式上打出的那个字。当然这是宋宇亮的声音。十七岁的男孩对阵三位加起来二百多岁的老人。SASA顿生少年英雄江湖老的错觉。于是那个春天无限美好。

    SASA的金钱观是这样的,她说小时候父母做服装生意,听到最多的就是数钱声,她讨厌这个,而且她发现父母赚到的钱并没有用来享用,都是马上投进去赚更多的钱。她娇贵而忧郁的成长经历导致她的爱情观也产生异化。她不喜欢成绩好的、有理想抱负的男生,她认为这种男生长大了一定又要天天赚钱;可是她也不会喜欢没事业心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生。学习差到极致,人又老实的男人,快像熊猫一样少了。这时,宋宇亮出现了。天哪,还有人笨到初中都毕不了业吗?还有人老实到天天和老头儿打输了麻将绕树桩吗?她简直爱死他了。

    他们的爱情曲折离奇,因为父母经常出差,她家保姆对宋宇亮比对主人还要忠诚。宋宇亮可以毫无顾忌地住在SASA家的别墅。而保姆则告诉先生和太太,这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这谎言直到考大学前保姆离职了,他却还住在二楼,才被戳穿。

    她母亲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和感激,原来SASA没有她所担心的那么孤独,谢谢你这几年都陪着SASA。不过她父亲却皱着眉沉默不语,他充满疑惑——难道,难道女儿十六岁就和人家有了男女之实?

    事实上那几年在性上面他们没有任何突破,连接吻都没有。他为她戒掉了绕树桩麻将,却全身心地投入到网游事业中。爱在别墅的岁月里他每天都把自己反锁在二楼卧室的电脑前。显示器呈现一帮小怪物打另一帮小怪物,怪物如此之多,以至于奋战几年革命尚未成功。仿佛一个巧妙的电影转场,怪物们依然打打杀杀,镜头往后一拽,这个少年长大了。

    他们正式同居是大学以后,宋宇亮作为伴读带着他的笔记本一同前往,虽然学校离她家不足五道街,然而她的父亲还是在钱江三苑为他们购置了爱巢。头八个月他们干了不少事情,她赚足了大一的学分,在话剧社参演了《雷雨》,并举办了一个自己设计的小型T台秀;他的成就更大,他把一支游牧部落拢成一个城邦,添置了最好的装备之后,准备向全世界扩张。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干,是的,一个甜蜜的吻都成了对爱情的奢望。

    他们第一次性爱是发生在,让我想想,发生在《恋爱宝典》的第三章第12节。我再开个你不用笑的玩笑,TATA。毕竟我曾爱过SASA,我不愿去把她与别的男人上床的事实形成画面。我也曾那么爱你,但是你犯了太多这样的错误。你喜欢把我和那些学长依据床上的表现分门别类。你说到倒假烟的不抽烟,挖煤的习惯事后来一支,卖大米的喜欢做爱进行时抽烟。全了,你让我怎么办?你伤害了我,我因为爱你而变得如此脆弱,我希望我是你碰到的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可你又把香烟的三种情况全讲遍了。你还记得我那天是怎么干的吗?我把香烟叼在嘴里,像棒棒糖一样地不松口,也不点燃,整晚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去想小恶魔也会来折磨我。跟SASA相恋的时候我一看到电脑就打战。我不自觉地想他们的性行为也许是这样开始的:宋宇亮对着电脑英勇杀敌,SASA从后面俯身抱住他,来了句真棒,调皮的手指在他胸口前画了几圈,慢慢向下摸,摸呀,摸呀,咦?这是什么啦,我们一起解决掉吧。

    这不好,我知道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这纯粹是自己矫情自己。

    “想什么呢?”因为我对恋人一贯比较活跃,所以一丝的沉默都会令SASA感到不安。

    “我在想,我们两个能相爱,以缘分从概率算有多难得。”

    “真棒,”她从正面抱住我,“你不用每时每刻都想着让我感到幸福的话。”

    调皮的手指在我胸口前画了几圈,慢慢向下摸,摸呀,摸呀,咦?你刚才在想这个是不是?是的,SASA,我现在还想,要是没有更多的痛苦,更多的焦虑的话,我一辈子都和你这样。

    他们聊天是什么风格呢?举个例子:SASA会说你不能老这样,我爸说会出钱给我做个品牌,你可以帮我一起做。他说我不靠你,我要自己做事的。SASA说哦,你的事业是网友?他说我现在小,我长大了自然会做事业。

    谈话差不多就结束了,晚些可能是有所思索,他表示是该考虑工作了,要赚钱买车买房,这样才可以娶你。谁嫁你呀?这是娇嗔式的玩笑。但浙江男人最幽默的地方是他们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他皱着眉执着地说,那我还是要买房的,不娶你我还是要娶别人的,我总是要结婚的。

    我知道的这些自然都是SASA讲的。我们头一次见面是在武昌的一家海鲜楼。在消除了最初的陌生感之后,她对我倾诉了她的爱情故事。她还说有段时间她也和宋宇亮一起玩网游,她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到一个月她和游戏中的老公见了面,一起开了房。

    她想用一段新感情来割舍旧的关系,几天后第二次见面她发现这简直可笑。那个男孩一再追问吃完饭干吗去,看完电影干吗去,那逛完街干吗去。他只想直接去酒店,尤其是当她知道对方只有高一的时候,她心灰意冷,将手机扔进钱塘江,直奔机场,去欧洲待了两个星期。

    从圣彼得堡到斯德哥尔摩,她觉得这也许就是宿命论,有些人注定要在你生命里留下一辈子,飞越太平洋的夜里她记起九岁那年离家出走,跑出去一下午,赶上暴雨,还是坐的士回来了,结果连保姆都不知道这个下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这次两个月够久了吧,进入杭州她先给妈妈打电话,妈妈问她巴黎好玩吗。她没明白。妈妈说如果不是宋宇亮告诉我你去巴黎学私人订制,我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呵呵。

    她又想念宋宇亮了,她赶回钱江三苑,想大声告诉他她爱他。六十天的分离,宋宇亮也出奇的激动。他拉她到电脑前非要她看一样东西,说是给她一个惊喜。

    “没看懂。”她又不明白了。

    “看这里,”就是像《人鬼情未了》的感人画面,他柔情蜜意地握住她的手,指向那一组数字,激动地说:“我终于升到20级了!”

    70

    看到了吗,TATA,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所在,这就是我写书你读杂志的原因,文学能把无趣的人物写出有趣的效果,文学能让你在大笑之时感受到另一个的绝望。这些都是语言的力量,只要人类还在追求语言的功能及创新,文学就会永在,我也会不朽。

    SASA与宋宇亮,我跟他们本来没有任何交集,跟陈静馨一样,也是因为我的书。但是起初SASA并没有挑中我。她想她男朋友变得稍微好玩一点儿,她挑了蔡康永的自传。毕竟蔡康永不是作家,落在文字上要逊于他的主持,之后她去书店,她想挑专业写书的。我那时刚好出了一本书,有字有画,四色全彩。她相信了当时出版社夸大其词,在腰封上打出“恋爱圣经”一类的宣传语。《圣经》哇,这不正是宋宇亮要补的吗?

    我那时在写什么样的书啊?我写男孩深夜给女孩讲凶杀故事,女孩半夜惊醒发现男孩不在床上,窗上隐约有人影在动,她伸手去摸开关却碰到那里的手,她正要尖叫之时,男孩的吻堵住了她的嘴;我写男孩吹嘘自己厨艺好,忙活了一天做出几个菜依次是——番茄炒蛋、番茄炒蛋炒番茄、番茄炒蛋炒番茄炒蛋,等等吧。诸如此类的故事有五十二个,配上男孩女孩的小传则正好是一副扑克牌。这些爱情创意够宋宇亮用几个月的。或许那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享受《圣经》之余他们并没有忘记感谢教父。我在一个雨天接到了宋宇亮的电话,那个下午春雨绵绵,我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我是宋宇亮呀。我抓抓头发在想这人是谁,江浙口音,男性,听上去不像笔名。我把手机调到扬声器,告诉他我现在去洗把脸,你能再多讲两句你自己吗。然后他就讲了一通,他讲他本来不读书的,但是读上了我的书,因为我的书很实用,所以要谢谢我,正好他女朋友要去武汉出差,他希望我能见她一面。

    “等等,什么意思?”

    “就是,请你吃饭的呀,要签名的呀。”

    “你先等一下,”我冲下脸上的泡沫,擦干后我照了下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拿过手机继续说,“首先我现在构思新书,不想认识陌生人;其次,如果她足够漂亮的话,我肯定会有别的想法。”

    “她是很漂亮。”

    “如果那样就不要诱惑我,你把两千万放我面前,除非我拿不动,否则我不会留给你的。”

    他笑得很开心,好像验证了爱情圣经的教父就应该是这样直接风趣的。“我和她感情很好的。”他说,“她接触那么多男模特都没事的。”怕我没明白,他又补充一句:“我们看过你照片的呀。”

    这么说吧,TATA,我朋友都公认照片修得比我本人好看多了,眼睛变大了,鼻子变挺了,眉毛粗了,身体也拉细了。结果这时上来一个叫宋宇亮的山炮,操着三级口试都过不了的普通话跟我讲我们看过你照片的呀,这打击相当于给我一枪,直到他女朋友联系我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沮丧之中。我说我忙,老忙了,你找闲家,别找忙家。这是东北麻将的术语,说方言我也会。

    我在武汉是什么状态呢?我二〇〇七年一月来的武昌,差不多是咱俩分掉不长时间,TATA,刘宝打的头阵,租好房子又弄了一只狗,我跟着过去。我打算写新书,写了几次进展不下去。于是就躺沙发上放DVD,一天十二张片子放二十个小时,再闭上眼睛睡十个小时。我的一日一夜是三十个小时,痛苦和焦虑延长百分之二十五。

    有一个姑娘偶尔会从北京过来看我。我不喜欢她,估计她也是同样感受。所幸她只住两天就走,周六和周日。当我们刚开始彼此厌倦时,她已经在八千米高空了。每隔一两个月她会来一趟,不会事先打招呼,我们之间始终有种隔阂,她会突然打个电话说我来武汉玩,刚好想到你也在,或许可以一起喝杯茶聊聊。每次都这样,她从来不说我是来找你上床的。

    她比我大几岁,属于“七〇后”,做楼盘设计。这几年很流行知性美,她这样的女人会受到一些名流追捧。我不知道是不是上流社会都喜欢这么迂回。每次两杯普洱茶下去她总是说或许我可以去你那儿坐坐。我们都清楚,坐坐是做做。路上她会买点威士忌或是红酒。就像欧美A片的开场,她手持红酒杯,右腿搭在左膝上,以方便对方认出那款鞋子是Prada还是Gucci的。脚和酒一起晃呀晃呀。仿佛我身后架着机器,前有action后有cut。她眼神迷离地望着我:“或许你可以帮我捏下腿。”

    或许,或许,或许刘宝意外进来就喊句Oh My God。嚷着狗狗不宜把小狗哄到自己卧室,或许他和狗一起贴着在听我们说点啥、干点啥。她讲过不少地产界的段子,比如六大事实证明潘石屹骨子里就是一甘肃农民,我没记全,其中几样是人家有钱找老婆都是模特演员、花瓶式的姑娘,他非要找学问高的、海归的,而且是英国留学的女人;建楼只建CBD;最乐意当名人的地产商;开办知识精英式的《soho小报》;上文化节目最多。差不多这些,不过我不讨厌他。我看过一台湾节目采访潘石屹,巨给大陆人长脸。在建外soho录影。陈文茜的访问几次被楼下的数钱声打断。潘石屹发飙说:“数什么数?显得我就剩钱了!”陈文茜很大度,让他们先数吧,我们等等。结果一等就是一小时。一块人民币折合五块新台币,一百一张的红票数三千六百秒,台湾人能受得了吗?

    那女孩说潘石屹她没搞,她只碰非地产界的名流。我没鼓励她说这些,却也的确没打断。我怀疑这是我小小的劣根性,我是不是在享受这种事情?哈代有一小说讲一穷人被告知自己的孩子是伯爵的私生子,他对儿子的情感,从溺爱到厌恶后逐渐又变回溺爱,当有天查证孩子原来还是自己的,他居然不愿接受此事。中国也有,我是一卖烧饼的,我们家金莲攀上了西门大官人,我要让全镇的人都听说了再去捉奸。如果我有亨利·米勒的勇气与直接,我要说我庆幸自己通过这条阴道和中国的权力与财富接轨了。

    通常盘点完年度人物她都会劝我放弃写书。“做点别的事情你肯定有出头日,因为你很聪明,你在他们那里也算是上等。”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武昌海鲜楼。刚刚吃饱,我叫服务生再上一罐妙士。我靠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子对她说:“你知道男孩翻完一本时装杂志,转身对女友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你很漂亮,你在她们那里也算是上等的。”

    “夸奖分真诚和奉承,你不能拿一个奉承的例子来推测我的就不真诚。”

    TATA,她非常聪明,她是我碰到的唯一不用哄着,就能以全力与之博弈的女孩。但是我不要,我不要每次做爱都是开始action结束cut,我不要她带那么多镜子,来给我照照我二十年后都会什么样,我不要这样,我只想写出新书,我写不出来。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我这里当成北京的后花园,没事就过来转转,来缓解你的工作压力。”我试图摊牌。

    “不过我确实很忙。”

    “我知道,”妙士端上来了,我把我和她的杯子填满,“其实我现在生活挺丰富的,很充实,虽然掰开一看全是痛苦,但至少不空虚。我觉得我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用你不错的身材,或者是这一杯牛奶,或者这几碗鱼翅,来调解我的生活质量。”我看着她,她在听,我鼓起勇气往下讲,“总得有一天我们失去联系,如果这一天提前到今天,也不算太大的损失,武汉到北京从早晨七点五十到晚上七点半有十四个航班。或许,或许你现在提着你的LV离开还能赶上南航最后一班飞机。如果你还不平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我没带钱包出来。你转身就奔天河,不用结账。两个小时后你在机场高速的时候,想到我还在这里刷盘子,你会舒服很多。若是还不过瘾,你找个听话的男人去唐会,你可以在舞池贴着他的耳朵说,为了你,我把一傻逼作家留在了武汉。想到我刷完盘子再拖地,也许还会被吊着打,你们的夜晚会更甜蜜。”

    我的话讲完了,这是我的style,为了真实有力,我喜欢提前准备数据,我喜欢从一些不相关的事物引头,比如航班,比如妙士,渐渐进入我的主题。她看着我,嘴里却饮着牛奶,然后她笑了:“虽然你是个loser,不过这件事干得很漂亮,但你也只是一个loser。”

    71

    刘宝电话打不通,关机。我在桌上趴一会儿,叫大堂经理把账单拿来,五百多块,我跟他说我没钱,我现在跟你去后厨,你给我一刀得了。他蛮紧张的。我长得不像文人,但就那么像黑社会吗?他挺结巴地说你再找找、再找找。

    我就翻开手机,再找找。有几个未接来电,昨天和前天的,我打过去。我说我现在不忙了,但是没钱结账,来了之后你要再给我一百块车钱,一共六百多块,要是你不想付账,也要带个DV录下我怎么被打的,带给你男朋友。

    那边笑了,答应马上来,我在包厢等她。两只手在桌上玩变手指的游戏。我知道我是个loser,但是她这样讲完我没法再忘了。我没钱,我就宣称钱有多么不足道;我说文学更重要,可又辩解自己在突破风格,举步维艰;我书卖得不好,又告慰自己死后五十年才会长存。他妈的谁信呀,别说五十年,一百年以后人类的阅读品位也比现在好不到哪儿去,感情方面我以为我比同龄人上得多,恋得多,可那是财富吗?我爬了几十次山,却随之摔下来几十次,TATA、点点、郑婷婷、刘妍、陈静馨,你们现在在哪里,在想什么,听得到我的喊叫吗?——我就是一失败者,绝对的Loser,我那刻着你们名字的墓碑就应该以失败来命名。我唯一该干的事情就是去百度自杀吧申请吧主。

    有几个人挺我,他们稀少而坚定,像邪教组织的成员。姚远在看过部分《恋爱宝典》后,极为兴奋地说他终于看到中国有部像样的后现代主义小说了。后现代主义,你感兴趣吗?咱们俩聊过,TATA。你说纯粹是扯淡,你说周星驰自己都不承认他是后现代主义大师,学者硬这么叫他就是为了给自己骗口饭吃。但是,TATA,按照后现代主义的理论,一位后现代主义大师不该清楚自己弄的是后现代,更不该清楚自己已成大师,那只是身处全民娱乐的时代不自觉的艺术创作。

    然而我们还在自娱自乐地谈论这些,姚远说《恋爱宝典》解决了他对后现代主义无核心的困惑。他明白原来是有的,不管是古典,现实,超现实,现代,后现代,哪怕以后又有超现代,有一个核心一直没变,那就是爱。如果这一动词前有主语后有宾语,全世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年代,都要说——I love you,Je t'aime,Ich liebe dich,Te amo,Я тебя люблю,私はあなたを爱します,我爱你。

    我感觉到兰蔻的香味和高跟鞋声向我临近。我此时写着这些,我那时坐在那里,我甚至不知道我那时就爱上了她,还是我此时觉得那时爱上的她。一见钟情,我还没有看见她的脸,只是脚步袭来的时候就爱上了她。让我再用一次后现代技巧,TATA,我借着混乱变换第二人称,TATA,你将被SASA所取代,SASA,我所有的话都在对你说,我到现在还在爱你,我还记得在你香气飘来之时,那种希望的气息,给我的慰藉,以至于在你推开门,露出第一个眼神,第一个笑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真的,真的,SASA,我的情感完全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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