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慈女孝的一幕。
“等你拍戏,妈妈就去探班,用眼皮子过过戏瘾。”
车将驶出医院,张言瑜回头望了一眼医院,心里总放不下似的。
“昨晚,是不是有个女孩子和我差不多时间被送进来?我像是在哪里见过她,真奇怪,不知道有没有救活……”张言瑜说。
张恩让若无其事地说:“是有个自杀的女孩送进来,我当时顾着妈妈你,没去看她的脸,应该不是我们亲戚朋友中的人,否则早就电话通知我们了。别想了,来,靠在女儿的肩膀上,休息休息。”
自从张言瑜公开承认张恩让是自己的女儿,母女的感情就一路升温,到底是母女,哪会有真正的仇恨。
想到女儿的乖巧,张言瑜有了些欣慰,当年那个男人的不负责任,让她毅然决定生下孩子,并让孩子跟随自己一个姓,与负心的男人再无瓜葛。张恩让也向她问过自己生父,只问了一次,张言瑜勃然大怒,不许女儿再提。
张言瑜现在想想,她一点也不后悔生下女儿。
她回头再望了一眼医院,自我安慰,放下心中的忐忑,最珍爱的女儿就在身边,这才是她的掌上明珠。
艾细细喂苏绿吃稀饭,用手帕擦擦苏绿嘴角沾的饭粒。
周丹娜叭叭叭机关枪一样说:“苏绿,你真是太不够义气了,就算死,也要跟我打声招呼吧,我好替你收尸。哪有你这样的,一声都不交待,躲在酒店里寻死,连钱包和银行卡都不要了,好歹朋友一场,你也该进行财产分割,那些钱,我和艾细细怎么着也一人一半啊,对不,艾细细。”
艾细细咯咯笑,说:“菩萨保佑,总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周丹娜,你就别调侃苏绿了,她穷困潦倒,哪里还有什么遗产啊。”
苏绿笑了:“我就剩下两块二毛钱了,你俩一人一块一毛,不用争了。”
“姑奶奶你可算是笑了。”周丹娜说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赶忙从包里拿出一瓶药,倒了杯白开水,说:“差点忘了吃药。”
“什么药啊?”艾细细对药瓶看着,说:“我从小跟着我妈在药房待着,什么药都见过,快让我瞧瞧,有没有让你精神错乱心智不正常的成分。”
周丹娜捏紧了药瓶,不露出上面的字,神神秘秘地说:“就不给你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避孕药,你要来一粒吗?”
“骗人,是降血压的药吧,你不是说你有高血压吗?”艾细细机敏地说。
周丹娜吞着药,服下水,点头说:“是啊,所以苏绿,昨晚你让一个高血压的人四处找你,担心受怕,我差点中风!怕你被午夜色魔拖到后巷……”
“你们俩真是唧唧喳喳,非要我大笑才满意对吗。我懂,只有你们俩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我为一个背叛我的男人去死,真是不值得,现在重生了,我获得了新生,我再也再也不会死了,阎王都不收我哎。”苏绿说着,一口吃下艾细细喂的稀饭。
周丹娜搂着艾细细,说:“咱们三,以后就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生命好宝贵,只有一次,没有理由我们去主动放弃生命。修女Vivian说过,上帝都不会原谅自杀的人。这大好时光,活都活不够,傻逼才活得不耐烦去寻死噢!”
“那苏绿手腕上的刀疤怎么办,能不能去掉,将来要是当大明星,这道疤岂不是被记者要漫天乱写。不过现在都是用美容线缝针,按道理不会太明显吧。”艾细细说。
苏绿想了想:“没关系,我想好了,等疤好了,我就在疤这地方纹身,还没想好纹什么图案,你们帮我想想。”
“纹根黄瓜!”周丹娜邪恶地说,只可惜,这个冷笑话,苏绿和艾细细半天都没懂。
艾细细说:“蝴蝶啊,凤凰啊,还有孔雀啊,玫瑰啊,长长的一条,都可以。”
“长长的一条,是不是大便也行啊!”周丹娜粗言粗语。
“你们俩真俗,哈哈。”苏绿取笑,说:“我想,要不纹一片绿叶吧,这道细细的疤,就是叶脉,是不是很特别。”
“噢——他一直都叫你小绿叶嘛,我们懂得。”周丹娜恍然大悟。
苏绿绷着脸,说:“我才不会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好啦,都说开了是个误会,你没看到昨晚他担心成什么样子,发疯了一样找你。到了医院,坐在你病床边一直哭,蒋森差点打了他,他失了魂似的。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他哭成那样,也不忍心怪责他了。”艾细细说。
周丹娜也说:“别说是误会了,就算真是和那女人上床了,多大点事啊,他还不是爱你的,他对别的女人又没真爱。你不想想,他和你认识几年,都没碰过你,这就是他对你的爱和尊重,是个正人君子。他是个正常男人啊,又喝醉了,两个奔三十的男人女人,没有爱情,发生那点事,就当是玩玩。你至于这么较真,寻死觅活吗,看开点,再说他不也说清楚了,没有这回事。”
“就是,苏绿这回真是你笨,你就信蒲苇说的话啊,你又没亲眼看到他俩咋样,你是被蒲苇气昏了头。换做是我,先叫醒方卓昂,盘问清楚,你脑子一热,就自杀,要是真的误会了,你死了你划得来吗,正好把方卓昂白白拱手让给了蒲苇。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可就原谅他吧,别让蒲苇得逞。”艾细细也劝说。
这些话让苏绿有些触动,她对方卓昂的怨恨多少轻了些。
她确实是偏激了,都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画室里。
蒲苇端坐在画板前画画,一边长发夹在耳际,一边柔顺地垂了下来,这样看蒲苇,真是个充满贤淑知性气质的女子。
这在愤怒的方卓昂看来,她就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人。
他走上前,将她的画板拿放一边,气势凌人地看着蒲苇。
蒲苇母亲从画室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热情地说:“正和蒲苇说着你呢,我在做饭,晚上就在这吃晚饭,你该给你妈订机票了,不然眼瞅着年底,机票难订,我还要和你妈碰面商量你们的婚事。”
方卓昂极冷淡的态度,一言不发。
蒲苇怕母亲尴尬,说:“妈,你去做饭吧,我和他有事要谈。”
“哎好,你们聊,我去厨房,过几天就要搬回去住了,这里的菜得吃完。”蒲苇母亲说着走了。
方卓昂这才发话,握着拳头,阴沉的语气:“你对她说了什么,你对她做过了什么!”
蒲苇站起身,悲望地注视着方卓昂的脸,他的脸上,写满了对苏绿的深深在意。
“我替你做决定,你这样摇摇摆摆不是更痛苦,这些天你把自己关在家,也不去公司,所以,我帮你狠下决心。”她神情自若,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
方卓昂一拳重重打在墙上,暴怒地说:“够了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来替我决定,她才18岁,你用你对男人丰富的体验去伤害她。她差点死了!我不会原谅你,蒲苇,你让我彻底认清你的面目。”
蒲苇从没见过方卓昂发这样大的脾气,蒲苇母亲也从厨房跑出来,呆望着他们俩。
“方卓昂,你就是个懦夫,是你的优柔寡断在折磨我!我怎么知道她会去死,她就会演戏,她要是真想死,会死不了吗,她就是个祸害,祸害活千年,她才死不了!”蒲苇话音刚落,方卓昂举起的手就要朝她脸打过来。
他的手在距离她脸很近的位置停下,他缓慢收起了手,捏紧了手心。
“你们到底怎么了,有这么大仇恨,就算我女儿千错万错,你看在她死去父亲的份上,你也要原谅她……”蒲苇母亲哭诉着。
蒲苇走过去,搂着母亲,望着方卓昂一字一句地说:“方卓昂,你自由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最后一句话,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歇斯底里。
方卓昂迈着疲惫的脚步,离开。
他反思自己,是哪个环节,错得一败涂地,把两个女人都伤了透。
李品接到蒲苇的电话。
电话中,蒲苇认真地说:“李品,我们结婚吧。”
“好。”只是一个字,李品挂了电话。
半小时之后,李品站在蒲苇的面前,单膝跪下,手中是耀眼的一克拉钻戒。
“你把我当哥们,我把你当女神。从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起,我就对你说过,嫁给我,在任何时候。”李品虔诚地说。
这个长相普通平时从来都不正经的男人,一本正经说着求婚的话。
蒲苇戴上戒指,泪如雨下。
方卓昂,总算可以对你彻底死心,我也该谢谢你,把做决定的权利交给了我。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侥幸,侥幸有天你是会喜欢上我。
次日的清晨,苏绿从梦中醒来,看到方卓昂英俊洒落如昔的模样,面目多了些沧桑。
他像孩子一样投入她怀里,头顶着她的下巴。她抱着他,一下子心都柔软了,再也恨不起来了。
“我去找蒲苇,把话都说清楚了。她父亲的死是因我生意上得罪了人,我觉得亏欠她太多,我才不敢面对,选择躲避你。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苏绿……你相信我。”他在她怀里说。
她想,上天一定是看她太孤独,所以派他来给她作伴,世界这么大,两个人在人海中撞了面。
她该多给他一些包容,错的不是他,只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或是,生不逢时。周丹娜说的对,他是成熟的男人,不是校园里的少年。至少这几年,他对她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舍得伤害她。
念及这些,都能原谅。
“你以后可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只会令你痛苦。”苏绿心疼地说。
她见他发丝间有白发,心头一酸,低喃:“卓昂爸爸,你老了,你都有白发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摇摇头,眼泪已打湿苏绿的脖间。
“我们再也不分开,苏绿,你不许死,不许离开我……你答应我,再也再也不能够有这种可怕的想法。”他哽咽着。
她抚着他的头,他伸出手,她牵住,他轻轻摩挲她的手指,无言处,更情深意长。
之后的日子,他亲自照顾她,无微不至,小心清洗她的伤口,煮她喜欢吃的食物带来医院,一小口一小口吹了之后再喂她,夜晚给她盖毯子,读泰戈尔的诗歌给她听。
即使在她睡眠中,他们也手牵着手。
“我真遗憾,没有在你十八九岁时就和你相爱。”她说。
“我十八九岁,你才六七岁。”他说。
既然相爱太晚,不如只争朝夕。
她吃着他煮的面,满口称赞,说:“以后我们去开一家小面馆,你负责煮面,我负责端面和结账,每天往来的客人在我们的面馆里吃热腾腾的面,我再给他们倒一杯茶水。晚上歇业后,我们一起数钱,好不好?”
“你愿意吗,这么美丽的姑娘,和我一起端面。”他说。
卓昂,我愿意为你消耗我的美丽。
苏绿,我愿意为你消耗我的生命。
她喊他“卓昂爸爸……卓昂爸爸……”反反复复喊他,他不厌其烦地答应。
蒋森来医院瞧看苏绿,若不是被苏绿驱赶,估计蒋森都不愿意走。倒是被苏绿笑话,当年蒋森怎么都不喜欢周丹娜,还恶搞作弄周丹娜,现在周丹娜蜕变成性感魅力的女人,还有个有钱体贴的男人,问蒋森是不是老后悔了。蒋森倒不以为然,还很自大地说,喜欢他的女人太多,少一个等于少一个麻烦。
张恩让也捧了一束白色月季来医院看望,她还惊讶地说,没想到那天晚上和我妈妈一起送进医院的女孩,会是苏绿你。
方卓昂将那束白色月季插在水杯里。
出院后,苏绿拆开右手腕上的纱布,一条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在她看来,这是她感情和生命都获得重生的分割线。
她找了一位细心的纹身师傅,将那道疤,真纹成了一片漂亮的小绿叶。
如愿以偿。
她注视自己的手腕,觉得这片绿叶,非常漂亮,栩栩如生,如同夏日里一棵树上生长最得最青葱的那片叶儿。
一个雪夜里,方卓昂开车在校外等她,只为和她一起赏雪观月。
月色照在雪地上,她举起手,指着月亮说:“广寒宫里,嫦娥有没有后悔奔月呢,尽管成仙,却和丈夫从此天地分隔。”
他拉过她的手,说:“不可以指月亮,没有人告诉你吗,指了月亮后,晚上会被月神割耳朵的。”
“我才不信,你骗我。”她闹着,故意非要举起手,指月亮。
“真的,我小时候指过一次月亮,第二天早上醒来,耳朵就有一道血口子,我妈说的,不能指。”他像个小孩子,认真的口吻。
她索性和他闹着玩,两只手不停要举起来,非要指月亮,他只好握住她的双手,稍用力度,她动弹不得,被他紧锁在怀中。
“我非要指,看今晚会不会被割耳朵,不许我用手指,那我就用嘴唇指。”她淘气地说,抬起头,撅起了嘴唇,嘟起的嘴唇指着月亮的方向。
他猛地俯身,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唔……你……”她挣扎,投降,偷乐。
他不容许她躲闪,霸道地将她紧拥怀中。
热烈而缠绵。
只羡鸳鸯不羡仙。
在离除夕越来越近的时候,是令苏绿最不安的。
“我们苏绿呀,是不是很快就要见未来婆婆了?”艾细细靠在床上,给高迅织着温暖牌围巾。
苏绿打开柜子,找着衣服:“是啊,我好紧张,现在想想就紧张,真不知道见面该紧张成什么样子,怕他妈妈不喜欢我,好像穿什么衣服都不够显正式。”
“穿那么正式做什么,平时怎么穿就怎么穿呗,他妈妈能挑剔什么,只要方卓昂认定了你,谁说话都没用,是不?”艾细细给苏绿打气加油。
“我可没那份信心,最好能和他妈妈好好相处。在我过去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和年长的女性相处过,更不会说讨喜的话。我是不是要买一份礼物送她做见面礼,会比较好?”苏绿问。
艾细细停止手上的针线:“是啊,送份礼物,给个惊喜,开头会有好印象,你问问方卓昂他妈妈有什么喜好,按照喜好来准备礼物。”
苏绿对这次见面,很重视,她想了好几种初次见面的场景,认为斯斯文文喊一声阿姨,再送一份礼物,是比较妥帖的。
为了同方卓昂长久走下去,她必须取悦他的母亲。
这是他们,唯一的路。
{分开,我并不害怕,我害怕的是,自此很久以后,我们都不再问候。}
除夕前的半个月,苏绿终于见到了方卓昂的母亲,这个年近六十,身体并不太好的老太太。
在机场,苏绿穿着一件驼色大衣,黑色高跟靴,化了个淡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稍大了三四岁,站在方卓昂身旁,小鸟依人。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也混合着她的气息,她觉得这是亲密的象征,温存如昔。
假使他这样内敛沉稳的男人没有在28岁那年遇见她,以他的魅力和能力,大概已有一个美满稳妥的婚姻了吧。他给女人的感觉,并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他能够在饭桌上绅士地顾及几位女士的感受,照顾好每一位,平易近人,优雅洒脱。
很容易走近他,但很难走进他的内心。
可以走近,难以走进。
此趟航班降落,苏绿愈发不安。他察觉到,牵起她的手,说:“别慌,你今天看起来很棒,我的小绿叶,一点也不用担心。”
“我给阿姨准备了份礼物,希望她能喜欢。”苏绿露出了笑容。
他的心轻轻震动,他知她为这次见面,花了很多心思去准备,他说:“哦,你还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呢,都没告诉我。”
“保密……”她冲他一乐。
在走出机场的人群中,苏绿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方母,倒不是因为方卓昂的长相和母亲相似,而是很微妙的感觉,那个人,就是自己深爱的男人的母亲,他们的身上流淌着最接近的血液,这是骨肉至亲。
方母穿着黑色羽绒服,系着一条彩色围巾,个子不高,是个普通的妇人,头发依稀白了好多,一只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提了两袋土特产,笑眯眯地朝他们走来。
方卓昂和苏绿迎了上去。
“妈。”
“阿姨好。”
方卓昂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箱,说:“妈,这是我女朋友,叫苏绿。这一路上累吧,还好今天雪停了,你和苏绿站这等我,我去取车。”
方母起先是惊讶意外的表情,很快,点了点头,端详着苏绿:“天这么冷,还要你来接我,真是过意不去。”
“阿姨,没事,我不冷。”苏绿一时语塞,不懂怎么找个话题说,有些冷场。
各自沉默了,两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在对面取车的方卓昂。
方母问了一句:“你在哪里上班呢,是做什么的?”
苏绿如实相告:“阿姨,我是学生,我还在念书。”
“噢——”方母接着问:“读研究生吗?”
“不是,还在念大学。”苏绿局促。
“还在上大学啊,年纪好小,大四吗,那不是快要毕业了。”方母说。
苏绿不想撒谎,说:“我明年上大二。”
“啊!那你才几岁啊,你是上学晚还是怎么着。”方母脸上的笑意撤去。
苏绿说:“过年19岁,虽然我年纪不大,不过我看起来还是成熟的。阿姨,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我拿给你看……”她跳开话题,伸手在背包里找那件礼物。
“别叫我阿姨,呵呵,我这年龄,都能当你奶奶了,你才这么点大,你父母不管你吗,你知道我儿子多大吗,他都30了,是要成家结婚生子的,你这年龄,距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早。这不是胡闹吗!我能同意,你爸爸妈妈都会指着我的老脸骂。”方母板着脸说。
苏绿的手还伸在包里,停止了翻找的动作。
“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苏绿说着,垂下了头。
方母愣住了。
“妈,苏绿,来上车!”方卓昂看情形不对劲,打开车门说。
苏绿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方母走到方卓昂旁边,把他拉到车后,训责:“你都多少岁的人了,你跟这小女孩起什么哄。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叫蒲苇的女孩,多好,和你年龄相衬,帮你打理事业。你倒好,突然就换了个没断奶的孩子,才19岁,是个孤儿,能有好的修养和教育吗,你还带来给我瞧,你是什么打算,给妈个准话。”
方卓昂坦白:“妈,话不能这么说,我和蒲苇分手了,这是不能回头的事,咱这页就当翻过去了。”
“不和蒲苇在一起,那也不能和她这小丫头片子在一起啊!”方母反驳。
方卓昂执着地说:“我认识她两三年了,感情很深厚,我们打算,她一毕业,就结婚,妈,你就再等两三年。”
“你想都别想!你要是这么说,我马上就回去。再等三年,意味着什么,她那么年轻,图你什么,大学里小伙子一把抓,不就是图你事业有成,图你的钱吗!你敢说她花的钱不是你出的?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心软,见她是孤儿,就养她是吗!”方母说话的分贝逐渐加大。
苏绿听得一清二楚,她预料到会有可能发生这个局面。
她捏在手里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对护膝,她买来柔软洁白的鹅绒和布料,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鹅绒护膝。有一次无意听方卓昂说起他母亲有风湿性关节炎,一到冬天膝盖关节处总是疼,她想着就做了这个护膝,亲手做的礼物会更有意义。
不过照现在看来,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是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她不想卑微地站在这里,等着被方卓昂的母亲驱赶走,她买了一张票,坐上了机场大巴。
“妈,我们先去吃饭,在这个场合不适合说这些,你给我一个机会,你试着和苏绿相处,我相信你了解了她,你也会喜欢她的,好吗?”方卓昂商量的语气。
方母念念叨叨:“我倒想看看,她是哪点吸引了你,让你连妈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三十出头了,还不正正经经结婚,房子车子公司全有了,你找个公务员或者医生,教师,赶快结婚生个孩子多好,要不是她,你早就成家,孩子都会走路了,她就这么拖累你,你还想被拖累三年。三年后,你怎知她不会变心,心智不成熟的女孩子,万一三年后又喜欢上别人,找到比你条件更好的……”
“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方卓昂实在没有耐心听下去,他担心苏绿,就往前走几步,发现苏绿已离开了。
方母跟着走来,瞧见苏绿不在,哼了一声说:“到底是个没有父母教育的野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这还只是对着你说了几句,没当她面说什么,她这就受不了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我告诉你,就这样的人品,我坚决反对,你想都别想。我还就在北京住下了,看你能怎么折腾!”
方母上车,生了一肚子的气。
他打电话给苏绿,无人接听,他站在车外等了会儿,仍不见她的踪影。
“还等她做什么,早就走了,真没素质!你想把妈饿死啊,开车,我们回家,妈下厨房给你做饭吃。走了也好,眼不见为净。”方母抱怨。
方卓昂只好开车。
尽管母亲的言语过于偏激,对苏绿的评价很不公正,但苏绿不说一声就走,这让方卓昂隐隐不悦。
她那任性倔强强大的自尊,受不了半点挫折的玻璃心,他真是束手无策,她明明可以留下来,哪怕是强颜欢笑,至少会争取一个好的印象,她居然赌气索性就走了,这算什么。手机不接,他还担心她能不能自己坐车回到家。
她总忘记带钱包,她有钱坐车吗,他想到更可怕的事是,她会不会做傻事,上一次,他真的太怕了。
他烦躁慌乱,在一个路口不停按车喇叭。
母亲有意无意咳嗽了几声,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母亲白发苍苍。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为了给他完整的母爱,没有改嫁,独自供他念书,抚养他,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他确实不孝,常年不生活在母亲的城市,打拼着自己的事业,好容易事业有起色,母亲却老了。勤俭节约了一辈子的母亲,不舍得花他给的钱,穿的还是几年前他给她买的那件羽绒服,不是很旧,说明她不舍得经常穿。
同母亲一样年龄的老人,该都抱着孙子享受孙儿绕膝的天伦之乐了。
方卓昂,你不可以这样,你只有想一个两全之策,无论是母亲,还是苏绿,都不能背离。
他不想苏绿心灰意冷,不能割舍分离。
这份被世俗眼光不看好的感情,他坚守。哪怕三年后苏绿真会喜欢上更好的男孩,他亦不后悔当初的坚持。
天空下起了雨,夹着雪,打在苏绿的脸上。
她察觉不到寒冷,手脚冰凉,哪凉得过此刻的心。
蠢货,有什么好哭的,之前你不是就做好了被厌恶的打算了吗,他妈妈怎么会喜欢你,连你自己的亲生妈妈都不要你,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的妈妈疼爱你。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苏绿一边走,一边想。
回到寝室后,艾细细从苏绿的脸上发现了问题,没有问太多,只是抱着苏绿,任苏绿在她肩膀上哭。
“你是不会明白,没有父母的孩子,是多么让人嫌弃,我如果也有妈妈,那会多好……”苏绿哭着说。
晚上,她没有接方卓昂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就在寝室楼下看到了等在雪中的方卓昂,他的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苏绿挽着艾细细,当做没看见,从他身边直接走过。
“你给我站住——”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悦。
她停止步伐,两秒后,对艾细细说:“别理他,我们走。”
艾细细回头望着方卓昂,无奈地摇头。
“苏绿,我有话要和你说。”他拦在她面前,鼻尖冻得通红,看样子,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
艾细细识趣地说:“苏绿,我去买豆浆,先帮你占好位置。”
苏绿转过身,不愿面对他,说:“有话你就快点说,我很忙,还要上课。”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你这个没有方向感的笨蛋,我怕你身上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带,怕你会在雨雪天气里迷路,我更怕你会做傻事你知道吗!”之前她割腕,这给他留下巨大的阴影,他惧怕她会一时想不开。
那种患得患失,唯恐失去她的滋味,太煎熬。
她盯着他的脸庞,想必他是一夜没睡好,早早就等在这儿了,她内疚自责心疼一起涌了上来,抚着他的脸,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抱住了她,把头深深埋在她发丝间。
“我不能没有你,苏绿……”
“没有我,你会怎样。”
“我会死。”他说。
她轻打了一下他的背,说:“不许乱说,再说掌嘴。”
当苏绿察觉到周围有同学路过,纷纷投来目光时,她羞赧地离开他的怀抱:“别人都看着我们呢,我到时间要去上课了。”
“我舍不得你。”他欲言又止。
“那我逃课陪你,好吗?今天是最后一天课了,之后就放寒假啦,所以逃课应该没事吧。”她说。
他不答应了:“不行,好好上课,善始善终。你收拾收拾衣服,寒假住到我那里去,不过得声明一下,这不是同居,等开学,你还得搬回寝室住。明晚我来接你,回家吃饭,尝尝我妈的手艺。”
“切,你想和我同居,我都不愿意。可是,你妈妈她不喜欢我,我去你那住了,岂不还是要不欢而散。”
“哪有不喜欢你的道理,总要彼此了解,就像我们刚认识时,我不也是把你气跑了,对不对?”
她笑了,他拉起她外套后面的帽子,戴在她头上,说:“风大,别把小耳朵给冻着了,你去教室吧,我看着你走,我再走。”
“我不,你先走,我看着你走之后,我再走。”她说。
“为什么?”
“因为我想多看你一会儿啊。”她把他往前推。
他边走边回头望着她微笑,高大的身躯,一身内敛的灰呢大衣,看起来健硕明朗。
“对了,等一下,这个你帮我给你妈妈吧。”苏绿把一个盒子递到方卓昂的手上。
“这是什么?”
“小小心意,一对手工护膝。”
“你亲手做的?”
苏绿点头。
他收下,说:“那先谢谢你,小绿叶。”
苏绿的心情,豁然就光芒四射。
一走到教室,就被几个八卦的姑娘围住了。
“苏绿,那位和你拥抱的男人,就是你的方大叔吧,好有男人魅力哟,是不是也很有钱呢。”
“我看,像是结过婚了的人,苏绿,你可不是在做小三吧。”
苏绿用书拍拍这些嘴碎的姑娘,说:“别胡说八道了,他没结婚,我才不会做人人喊打的小三。”
艾细细帮腔:“就是就是,我们苏绿气质如此高贵,会做小三咩!”
这时,张恩让走了进来,与众不同的气场让全班人都屏住呼吸,每次只要张恩让进来,教室都会有几秒的安静。大家的目光关注着张恩让的妆容,衣着,香水味。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在这个班上,张恩让不仅是明星,还是贵族。
张恩让走到离苏绿不远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本书翻看。那群姑娘开始聚集在一起,小声讨论张恩让的小道消息。
艾细细凑在苏绿耳边说:“我刚得到的可靠消息,年后一开学,会有一个剧组来咱们班挑选女演员,还是一线导演,拍这部戏很有希望一举成名,而张言瑜和这个导演曾有多次合作,这次专程聘请张言瑜来做评委。我想,张言瑜是肯定不会公开投票给自己女儿的,那她肯定是要在我们这些人中选了。苏绿,咱是不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接近接近张恩让?”
“算了吧,你想和她做朋友可以,但不能想着利用别人。我挺喜欢现在的她,不过绝对不以利益为目标去交往。”苏绿保持原则。
艾细细说:“她说了好几次,让我们去她家玩呢,我们都没去。”
“都快过年了,去也不太好,等年后吧,登门拜访,怎样。”
“好哎!”艾细细又问:“你过年不回南京吗?”
“我回南京做什么,除了孤儿院院长和修女Vivian,南京我也没别的熟悉人了。我在北京,和他一起过年啊。”
“那他妈妈也在这过年吧,你说话做事得一一注意了。我明晚的机票,我得回家,不过我舍不得你。”艾细细说。
苏绿不信:“哈哈,你是舍不得你的高迅吧。”
“反正我也舍不得你!”
时间真快,寒假开始了。
苏绿在寝室里,收拾着衣服,接到了蒋森的电话,这个嚣张的人,居然硬要苏绿和他一起回南京,还说订好了头等舱的机票,苏绿被蒋森烦的头疼,蒋森倒告诉苏绿一个很好的消息,那只猫,怀孕了,猫爸是谁,蒋森也不晓得。
这让苏绿开心了,说:“你给我照顾好它,直到它的小宝宝出生。”
“我为了它,特意请人照顾它,就因为,它是你喜欢的猫。”蒋森说。
“好吧,那先谢谢你,等明年猫宝宝出生了,我就去你家,登门道谢,必定拎两条咸鱼去感谢你。”
有时候,蒋森还是很有趣的,还不算特别讨厌。
她在一堆病历中,看到了程庆瞻的名片,这才想起,连声谢谢都没有向他说。她给程庆瞻发了一条短信:久违的谢谢,谢谢那晚你能来医院,虽然你走的时候我还没有苏醒,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几分钟后,收到程庆瞻的回复:客气了,应该的,你也是,天天都要快乐。
在包里,找到了那支录音笔,她握在手里,她想,她不该再沉溺过去,就让这支录音笔成为最美好的回忆。她小心地收在一个大包包的夹层口袋里。未来,他们都要在一起,不用依靠过去的画面来支撑了。
艾细细出去了,在和高迅做依依不舍的道别吧,苏绿问过艾细细,有没有想过和高迅的未来。高迅的父母住在遥远一个小县城里的乡下,靠种田养鸡为生,高迅中学毕业后就学了理发,在北京漂泊,以艾细细父母的眼光,是肯定不会接受高迅的。艾细细走火入魔似的,她说如果她父母不接受高迅,她就和高迅一起去高迅的老家生活。
艾细细被爱情蒙住了眼,忘了她自己的身份,她是多少人挤都进不来的A大表演系学生,她的父母也是有身份的人。将来,她即便成不了大腕明星,也不会是个普通女子。
苏绿想,自己和艾细细也没有区别,爱情是盲目的。只是,她比艾细细稍微清醒。
能够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这才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业。
方卓昂给母亲买了一件浅绿色的外套,亲手给母亲套在羊毛衫外,连声夸:“妈,这件穿着显得年轻,看起来不像六十岁,顶多五十岁。等我朋友从韩国回来,我问问他有没有好的消除皱纹的产品。”
“又浪费钱,妈老了,穿什么不都一样。你就会嘴甜哄妈妈开心,你从韩国回来的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能不能交往?你早点解决婚姻大事,我脸上的皱纹自然就会消减一大半。这些皱纹,都是愁你的婚事愁的。”方母喜滋滋地收起新衣服,叠好。
方卓昂挽起衣袖,说:“今晚我做饭,你就做老佛爷,等着吃饭吧。”
“等一下,无故献殷勤,是不是有事相求?”方母问,坐在沙发上,一眼看穿方卓昂的心思。
“妈,现在学校都放寒假了。”
“然后呢,放寒假和我们有关系吗,我们准备过年就好。”方母起身钻进厨房,不打算和儿子说下去。
方卓昂跟着母亲走进厨房,说:“我想把苏绿接家里来住,就住一个寒假,一个月而已,开学了她会搬回学校。她睡书房就好。”
“不行,住一天都不行。”方母断然拒绝。
“妈——你别让我为难啊,她在北京举目无亲,学校的同学都放假回家了,她一个人,怎么住学校,再说寝室也肯定会关门。”方卓昂不死心。
方母将锅重重放在水池上:“她住这里,算怎么回事,你们的年龄根本不能在一起,她还在念书,这像什么话,无名无份住进单身男人的家,她还是个姑娘家,不要脸吗?”
“我是她男朋友,我有责任照顾她。”方卓昂态度转硬。
“我是你妈,我反对,你看着办!”方母扔下锅,走出厨房。
方卓昂洗菜做饭,将饭菜端上桌之后,轻推开房门,喊母亲出来吃饭。
见儿子这份心意,方母的气也消了不少。
“妈,我爸去世之后,我在学校,经常会被同龄的男孩欺负,因为,我没有爸爸,他们一群群跟在我后面喊,没爸的孩子。好在,我有一个好妈妈,始终温柔慈祥爱护着我,即使没有父爱,我也从你那里得到了双重的爱,除了母爱,还有父爱。苏绿比我当年,更可怜。妈,你那么善良,就她和我不相识,这样的孤苦女孩,妈你也一定会收留吧。”方卓昂动情地说。
方母叹了口气,说:“是啊,她是可怜,我愿意收她做女儿,但不是儿媳妇,如果我纵容你们在一起,置身不管,我怕我会害了你们。”
“怎么会,哪有害了我们的说法。”方卓昂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护膝。
“这是什么?”
“是苏绿自己买了布和羽绒做的一对护膝,是听我说起过你有风湿腿,我也很意外,她居然做出来针脚如此工整的护膝。这是她小小的心意,北京的冬,湿冷,妈要是出门,可以系上这对护膝,膝盖骨会暖和些。”方卓昂说。
方母望着这对护膝,沉思了一分钟,说:“既然她在北京都没有亲人,总不能无家可归吧,吃完饭,我把书房的小床收拾收拾干净。”说着拿起筷子吃饭,夹了一口菜:“有点咸,你盐放多了啊?”
方卓昂喜出望外,赶紧给母亲夹菜:“谢谢妈,来吃这道菜,你的最爱,保证味道鲜美。”
隔日。
方卓昂将苏绿的行李提上了车后备箱,她看他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担忧。
她忧心忡忡地说:“你还高兴呢,我愁了一夜,我怕不小心说错话,会惹她生气。”
他拥着她,捏了捏她的肩膀:“愁眉苦脸的,才真不招人喜欢,放心,我公司也提前放假了,我整天都在家守着你们一老一小,你随机应变,看我脸色行事就好。你慢慢熟悉我妈后,你会发现,她很善良,不会是你的恶婆婆。”
“我是怕问题在我这里,我自幼就没有和年长的女性长辈生活过,除了孤儿院的院长。”她勉强地笑,有些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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