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亚传奇-银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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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体育馆后面发生的事情

    一个阴沉的秋日,吉尔·波尔一个人躲在体育馆后面偷偷哭泣。因为有一些学生总是欺负她。我们要说的这个故事和学校无关,因此我们就不再谈论吉尔在学校里的那些不愉快了。

    吉尔所在的这个学校里既有男生也有女生,人们通常把这样的学校称为“男女混合”学校。有的人说即便学校的管理很乱,也比不上学校领导的脑子乱。那些人认为,在学校里,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都应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十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学生总是很喜欢欺负别的同学。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一所普通的学校里,那么肯定很快就会被老师们发现,然后,经过老师说教、学校干预,必定会很快将问题解决。可是在这所学校里,情况却大不相同,因为老师们根本就不太关心这些事情。而且即使做坏事的学生被发现了,也不会被开除或者受到处分。校长认为这些犯错的学生会成为心理学方面典型的例子,因此,每当发现这样的坏学生,校长就会把他们叫到办公室,然后和他们谈话。如果你会拍校长马屁的话,校长就会很喜欢你,绝对不会再为难你的。

    这就是吉尔哭泣的原因。在体育馆后面有一条湿漉漉的小路,此刻,她就坐在那儿,伤心地落泪。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走过来一个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边绕着墙角走,一边吹着口哨,而且他还差点儿撞到了她。

    “你走路不看路的吗?”吉尔说道。

    “瞧你!好了,你不这样害怕——”话还没说完,男生就看到了吉尔的脸,便开口问道,“吉尔,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吉尔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要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说什么事情,但是觉得一旦说出来自己就又会哭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有这样的表情。

    “是不是那些坏学生又欺负你了?”男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把手又往口袋里插了插,问道。

    吉尔点点头,她不想说话,因为他们都明白,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好了,不要哭了,其实我们不能这样的——”

    男生原本是想劝劝吉尔的,可是在吉尔听来,这些大道理对事情的解决一点儿用都没有。原本她只是哭一下就没事了,现在被这个男生发现了,而且还被他说教一番,所以她突然生起气来。

    “请你走开,少管我的事,我没让你来教育我。”吉尔说道,“你说得倒容易,还在这里教我怎么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觉得我们应该讨好他们,像你一样拍他们的马屁。”

    “老天!你怎么能这么想!”男生气愤地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去。可是他刚坐下,就赶紧站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草地是湿的。这个男生的名字叫尤斯塔斯·斯克罗布。名字虽然不怎么好,但他人却不坏。

    尤斯塔斯又说道:“吉尔,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这个学期我欺负过别的学生吗?上次我还不是为了兔子和卡特吵过一架吗?我不也是一直在替斯皮文保守秘密吗?我还被那些坏学生打了呢!难道我没有……”

    “我——我也不知道。”吉尔一边抽噎着一边回答。

    尤斯塔斯觉得她哭得太伤心了,就拿出口袋里的薄荷糖递到她的手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块。吃了薄荷糖,吉尔的心情好多了,然后她对尤斯塔斯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你,这学期你确实做了很多好事。”

    “要是你真的忘了,那你就连我上学期做的事情一起忘掉吧。”尤斯塔斯说道,“那个时候我也是个坏学生,那个时候我是多坏的一个学生啊!”

    “是的,上个学期你确实很坏。”吉尔说。

    “那你觉得我这个学期变了吗?”尤斯塔斯说。

    “不仅是我,”吉尔说,“同学们都这么说。他们早就发现了。昨天埃莉诺·布莱基斯顿还在卫生间里听见阿黛拉·潘尼法瑟说起这件事了。她说,‘这学期尤斯塔斯这小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个学期他总不听我们的话,我觉得应该关照他一下了。’”

    尤斯塔斯听了,吓得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在这个学校里,学生们都明白被“关照”的含义。两个孩子谁也没说话,停了一会儿,旁边月桂树的叶子上,积攒了很多的水珠,此刻正在一滴滴地往下落。

    “上个学期你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坏事呢?”沉默了一会儿,吉尔问道。

    “那是因为放假的时候我遇见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尤斯塔斯带着神秘的表情说道。

    “什么事情?”吉尔追问道。

    尤斯塔斯听了,好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吉尔,你也不喜欢这个学校,是不是?”

    “没错,我非常不喜欢这里。”吉尔说道。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相信你,告诉你这件事情了!”

    “你真是个好人。”吉尔说。

    “那当然了,不过我说的事情真的是一个秘密。吉尔,我问你,你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和妖怪吗?我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吉尔说,“不过我想我会相信的。”

    “如果我说放假的时候,我离开过这个世界——然后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会相信我吗?”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算了,别管我说的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还有,那里还有其他的——嗯——还有魔法和龙——还有——所有你在童话故事里看到过的东西在那里都有。”尤斯塔斯一口气说完这些,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担心吉尔会笑话他,所以脸颊变得通红。

    “你是怎么去的?”吉尔问道,这个话题让她也觉得有些迷茫。

    “你要是想去那里的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魔法,”尤斯塔斯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是被我的表哥和表妹带去的,我们用了魔法——瞬间就到了那里。他们以前也用魔法去过那里。”

    因为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所以吉尔就比较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是很快,她心里就又开始怀疑了,她凶巴巴地说道:“如果你敢编鬼话骗我,那我就永远不理你了,永远!永远!”

    “我发誓绝对没有骗你,”尤斯塔斯说,“我发誓——以所有的一切发誓!”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人们都会说:“我凭《圣经》起誓。”但实验学校里是没有人这么说的,因为这种学校是不提倡学生读《圣经》的。

    “好吧,”吉尔说道,“看你这么真诚,这次我相信你了。”

    “那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都很激动,可是等他们说完了,吉尔看了看四周,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树叶上的水珠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所以她又想到了在学校的难熬时光。这所学校一个学期有十三个星期,因为刚开学两个星期,所以还有十一个星期才能放假呢。于是,她说道:“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在学校里,又不能去那儿。而且我们现在根本去不了那里,你说我们可以去那里吗?”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呢,”尤斯塔斯说,“上次我和他们从那个地方回来以后,有人告诉我说佩文西家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和表妹,他们好像再也不能去那儿了。上次可是他们第三次去那儿呢,我想他们肯定是去腻了。但是没人跟我说过那样的话。如果它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去了,那它早就明确地说出来了。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再去一次?”

    尤斯塔斯立刻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在地上画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圈里随便写上什么不认识的文字——最后我们站在圆圈里——再随便说些什么咒语,这样就可以?”

    “应该是的,”尤斯塔斯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真的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就告诉你我的想法。其实我觉得所有圆圈之类的事情都是不靠谱的。我觉得它不会喜欢的,如果我们那么做就像我们在指挥它做事一样。但是就目前来看,我们只能问它了。”

    “你口中说的这个‘它’到底是谁啊?”

    “在我说的那个地方,所有人都叫它阿斯兰。”尤斯塔斯说。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它本身才更奇怪呢,”尤斯塔斯认真地说道,“让我们继续往下说吧。其实,我觉得问一下也是可以的。我们就像他们在拉曼杜的岛上做的那样,并排站着,然后把胳膊伸长,并且手掌心向下——”

    “这个岛是谁的?”

    “等下次我再告诉你吧。对了,我觉得我们面向东方站着可能会比较好,这样可能比较合它的意。哪个方向是东方啊?”

    “我也不清楚啊。”吉尔说道。

    “女生们都这样,根本不认识指南针上的方位。”尤斯塔斯说。

    “我觉得你也不认识!”吉尔有些生气地说。

    “错,我肯定认识,你不要老是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方向了,面向月桂树的方向,就是东方。嘿,你会和我一起念那些话吗?”

    “你要念什么呢?”吉尔问。

    “就是我要念的话了,”尤斯塔斯回答道,“和我一起念吧……”

    说完他就开始念了起来:“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吉尔听他念什么,就跟着他念什么。

    “请让我和吉尔进去……”

    刚念到这里,他们就听见体育馆那边有人在大声地说着:“你们找吉尔?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偷偷地躲在体育馆后边哭鼻子呢。你们需要我把她找出来吗?”

    吉尔和尤斯塔斯听到这句话,互相对看了一眼,就吓得马上跑到月桂树下,一起往布满灌木丛的泥坡上爬去,速度快得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和其他的学校不一样,在这里,学生并没有学到多少关于法文、数学、拉丁文的知识,却学到了很多如何在坏学生找自己的时候迅速藏起来的办法。

    就这样,他们大约向上爬了一分钟左右,然后停下来仔细聆听,他们觉得自己被发现了。

    “如果上边的门打开就好了!”他们一边向上爬,尤斯塔斯一边说道,而吉尔也跟着点了点头。在这些灌木丛的上面,是一堵又高又厚的石墙,石墙上有一扇门,只要穿过那扇门,他们就可以逃到学校外边的荒地去了。可是,这扇门一直是锁着的。学生们偶尔也会发现门开着,但也就那么唯一的一次。然而,仅仅这样一次的经历,学生们也会想象着它是开着的,打算推一下看是否开着;如果正巧门没有锁住的话,那真的是一个逃离学校不被人发现的好机会。

    现在吉尔和尤斯塔斯弯着腰在月桂树下走着,这样让他们的身上又是汗又是泥土,而且累得大口喘气,等他们爬到石墙边上,发现那扇门和往常一样是关着的。

    “肯定又是锁着的,”尤斯塔斯一边说一边拉了下门把手,“哦——哦,太好啦!”尤斯塔斯忍不住欢呼,因为他发现门把手可以转动,门竟然没有锁。

    在月桂树下的时候,他们心里都还在想,如果门没有锁的话,他们就立刻跑到学校外边去,可是现在他们站在开着的门前,却都不走了,在他们的看来,门外的景色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们的想象中,原本以为门外的荒地上肯定什么都不长,而且遍地都是石头,还有很高的山坡,就连天气也是阴沉沉的,可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们却被一束强烈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强烈的阳光照进来,就像夏天的时候,人们打开车库大门时看到的阳光一样。阳光照在草地上,草叶上的水珠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颗的珍珠,闪闪发亮,吉尔刚哭过的脸在阳光在照射下显得脏兮兮的。他们都觉得这样的阳光肯定来自另外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草地上的青草非常鲜嫩,吉尔就没见过这么鲜嫩的青草。这里的天空和学校的也不一样,这里的天特别蓝,空中飞着的都是一些发着亮光的东西,他们猜想那要么是大蝴蝶,要么就是珠宝。

    这些东西虽然一直是吉尔想看到的,可是真正看到了,她却难免感觉害怕起来。她看了看尤斯塔斯的脸,很显然,他也在害怕。

    “我们出去吧,吉尔。”尤斯塔斯颤抖着声音说道。

    “这样安全吗?那我们还能回来吗?”吉尔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喊,叫喊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很小,但是让人觉得很卑鄙也很阴险:“吉尔,我们都知道你在石墙下边,你快出来吧。”

    两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伊迪丝·杰克尔发出的声音,她虽然不是坏学生一起的,但是她喜欢拍马屁和说三道四。

    “快!”尤斯塔斯说道,“抓紧我的手,千万别松开。”吉尔还没反应过来,尤斯塔斯就猛然抓住了她的手,一下子把她拉出了那扇门。就这样,他们离开了学校,离开了英国,离开了他们生活的世界,到了那个童话般的世界里。此时,伊迪丝·杰克尔的声音已经断然消失了,就像一个人在听收音机的时候,突然间关上了开关一般。此时,他们耳朵里听到的是另外一种声音,那种声音是他们头顶上的那些闪亮的东西所发出来的,他们抬头看去,发现那居然是一种鸟。那些鸟发出很大的响声,刚听到时可能还体会不到它的美妙,过一会儿之后,这种叫声便会成为一种非常好听的乐曲。可是,这里虽然有鸟儿的叫声,可是却没有其他任何声音,显得非常安静。安静的环境加上新鲜的空气,让吉尔猜想他们现在一定在一座高山顶上。

    他们手拉着手,一直向前走去,并且时不时地向四处张望。在他们的周围,长满了参天大树,吉尔觉得这些大树很像雪松,但却长得比雪松更高更粗。不过这些树长得很稀疏,树下也没有其他的植物,所以树林没什么遮挡,如此一来,就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吉尔向远处看去,映入眼帘的都是绿油油的平整的草地。天空中飞着各种颜色的小鸟,有黄色的,有像蜻蜓一样蓝色的,还有彩虹色的,地上除了树木的影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点点的风都没有,在吉尔看来,这个树林非常的冷清。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只能看到蓝蓝的天空,除此之外,连一棵树木都没有。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尤斯塔斯忽然对吉尔说道:“注意!”吉尔闻言,立刻就停了下来。这时吉尔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吉尔原本就喜欢站在高处往下看,所以此刻站在悬崖边上,她当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她非常生气尤斯塔斯猛地拉住自己,“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她说。说完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手。她现在有些看不起尤斯塔斯了,因为她看见他的脸变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你怎么了?”她问道。然后她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敢,居然又往悬崖边上靠近了一些。其实那根本不算什么,她原本想站得离悬崖边更近些的,随后,她又往悬崖下看了看。

    这下,她终于明白尤斯塔斯的脸为什么没有血色了,那是因为这个悬崖实在是太高了,比我们的世界上最高的悬崖还要高。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自己正站在这样的悬崖边,往悬崖底部看,悬崖很深很深。当你朝下面看的时候,你肯定会把悬崖下面移动的小白点当作一个个的羊群,可其实那并不是羊群,而是白云。这些云不是由雾气形成的蒸汽云,而是那种很大,很白,很厚的云层,云层像高山一样重叠在一起。只有透过这些云层,你才能看到真正的悬崖底部是什么样子,很远很远,远得你都看不出来下面到底是什么。

    此时吉尔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悬崖下面,才觉得自己站得太靠近悬崖了,应该往后退一两步。可是她觉得尤斯塔斯也会瞧不起自己,所以又不愿意退。过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了。不管尤斯塔斯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她都要赶快往后退,而且,她也知道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取笑那些恐高的人了。可是等她想往后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丝毫也动不了了,就像被绳子捆住了固定在地上一样,而且,她觉得头很晕,眼前的东西都在旋转。

    “你在干什么呢,吉尔?快往后退——你真是个傻瓜!”尤斯塔斯大声叫道。

    可在吉尔听来,他的声音似乎非常遥远。她能感觉到他在往回拉自己。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然后就这样在悬崖边上拉扯开了。此刻,吉尔觉得头晕得厉害,心里也害怕极了,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她却记得发生的两件事情,而且这两件事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一件事情是她挣开了尤斯塔斯拉着她的手,而另一件就是尤斯塔斯被她弄得失去了平衡,尖叫着掉下了悬崖。

    吉尔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一只巨大的怪兽来到了她的身边。巨兽身上的颜色特别鲜艳,只见它走到悬崖边,缓缓地躺了下去,然后把身体伸出悬崖。它就那样躺在那儿,与平时的吼叫不一样,也绝不是用鼻子喷气,而是用它的大嘴巴慢慢地往外吹着气,一刻都不停顿,跟吸尘器往里面不停地吸气一样。这让吉尔惊奇极了。

    这头巨兽躺在吉尔的旁边,她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它身体内气体的流动。她很想起来,但是现在却躺着动不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就快晕过去了,可是,想法归想法,她可不是想什么时候晕倒就能什么时候晕倒的。过了一会儿,吉尔看清楚了,离她很远的悬崖下面有一个小黑点,正在一点点地从悬崖飘开,而且也在往上飘。那个小黑点的位置刚升起来,就立刻向远处飘去了。等到那个黑点飘得和悬崖一样平的时候,吉尔就看不到了,因为它已经离悬崖很远了。很明显,这个黑点正在用非常快的速度飘离她。吉尔想,黑点肯定是被身边的这个动物吹的气吹走的。然后吉尔回头去看那个动物,发现它原来是一头很大的狮子。

    2﹒吉尔接受了任务

    狮子并没有看吉尔,而是慢悠悠地站起来,使劲地吹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它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转过身,一晃一晃地向树林走去了。

    “我睡着了,这一定是一个梦,没错,一定是梦!”吉尔对自己说,“过一会儿我就会睡醒了。”然而她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做梦,所以不存在醒来这样的说法。

    “我太害怕这个地方了,我们要是没有来这里就好了,”吉尔说,“尤斯塔斯肯定和我一样,他肯定也不了解这个地方。如果他知道这里的情况的话,肯定会提前告诉我的,不然不会带我来的。他掉到悬崖下面可不是我的原因,要是他不拉我的话,我们谁都不会出事的。”过了一会儿,她想到尤斯塔斯掉下去时发出的尖叫,不由自主地大声哭了出来。

    虽然大哭出来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却不能一直哭下去,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停止哭泣然后继续面对困难。因此,吉尔便不再哭了。她感到口渴极了。这时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于是就爬起来,坐在地上。小鸟不再鸣叫了,周围显得特别安静,只有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的有一些很细小的声音。她仔细听了听,觉得肯定不是流水发出的声音。

    吉尔从地上站起来,非常谨慎地朝周围看了看。狮子早就不见了,不过附近有很多树,它可能就躲在哪棵树后面,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也许这附近还有别的狮子呢。但是现在她真的非常渴,所以她决定先去找些水喝。于是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她每走一步,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且每走几步就停下来观察一下四周。

    树林里非常安静,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是哪儿发出的声音。水流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清楚,转过弯儿,吉尔就看到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在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像玻璃一样明亮,从她前面的草地上缓缓流过。看着这条小溪,吉尔感觉更加渴了,可她却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冲过去。她站在那儿,嘴巴张得很大,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般。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吉尔看到,刚才那头狮子就在小溪边上。

    狮子把头抬得高高的,卧在地上,两只前爪伸在前面,姿势和英国的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狮像一模一样。吉尔知道狮子也看见她了,因为此刻它正直直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已经很了解她了,所以就把头调转开来。

    “假如我现在逃跑的话,它肯定会过来追我的,”吉尔想道,“如果我还是往前走,那我就走到了它面前,肯定会被它吃掉的。”不管吉尔想什么,她现在一动都动不了,连眼睛也不听自己的使唤。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吉尔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想可能有好几个小时吧。而且,她现在觉得越来越渴了,渴到就算被狮子吃掉,能换给她一口水喝也行。

    “你要是很渴的话,就过来喝水吧。”

    自从尤斯塔斯掉下悬崖以后,这是吉尔听到的第一句话。吉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四处张望,想知道是谁在说话。接着她又听见了一句话:“要是渴的话,就过来喝水吧。”她还记得尤斯塔斯说过,另一个世界的动物会说话,所以她猜想这一定是狮子在说话。而且她还看见狮子的嘴在动。狮子的声音和男人的声音不同,但是却比男人的声音更加浑厚,更加粗野,显得更加有底气,像敲打大钟发出的声音。听了狮子的话,吉尔的恐惧还是没有减少。

    “觉得口渴吗?”狮子问。

    “是的,非常渴。”吉尔说。

    “那就过来喝水吧。”狮子说。

    “那你——你能不能——我过去喝水的时候你能不能离开一下呢?”吉尔说。

    狮子听了她的话,看了她一眼,作为回答,它低吼了一声。吉尔看到狮子还是趴在那边不动,心想要它走开还不如搬动一座大山来得容易些。

    溪水还在哗啦啦地流着,吉尔听着水流声感觉更渴了。

    “如果我真的过去的话,你能保证——不吃我吗?”吉尔问道。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的。”狮子回答。

    吉尔渴极了,不由自主地往小溪边靠近了一些。

    “那你会吃女孩吗?”吉尔又问。

    “我曾经吃过男孩和女孩,也吃过男人和女人,还吃过国王和皇帝,甚至还有城市和王国。”狮子说。它说话的表情不像在说大话,也不像是后悔,更不像是生气,只是很平静地说着而已。

    “我不敢到小溪边喝水。”吉尔说。

    “你不喝的话就会渴死的。”狮子说。

    “啊,怎么会这样!”吉尔说,然后不由自主地又往小溪边靠近了一些,“我觉得我应该去找别的小溪。”

    “树林里只有这一条小溪。”狮子说道。

    吉尔相信狮子的话,因为它的脸露出很严峻的表情,让人没法不相信它。这时,吉尔似乎下定了决心。虽然她没做过什么危险的事,但是现在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她一步步走到小溪边,然后轻轻地跪在地上,双手从小溪里捧出水喝了起来。吉尔承认,这是她喝过的最甘甜的水,而且只要喝一点儿,马上就不会觉得渴了。没有走过来之前,吉尔心里一直想着只要喝了水就要立刻跑开,但是现在她觉得若真的那样做了,才是最危险的事呢。她喝完水,嘴唇上还留着水滴,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原地。

    “你过来。”狮子说。吉尔听了,没别的办法,只能走过去,直到差不多走到狮子的两只前爪中间了,她才停下来。吉尔看着狮子的眼睛,可是看了一会儿她就把头垂了下去。

    “小姑娘,”狮子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在哪儿呢?”

    “他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吉尔说,然后又加了个称呼,“先生。”她想不出其他的称呼,可觉得要是没有称呼又很不礼貌。

    “他为什么会掉到悬崖下去,小姑娘?”

    “他想拉我,不让我掉下去,结果自己掉下去了,先生。”

    “那你为什么要走到悬崖边上,小姑娘?”

    “其实,我那是想炫耀我的勇气,先生。”

    “很诚实,小姑娘,以后别再炫耀了,那就这样吧。”狮子说着,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那个男孩没受任何伤,他已经被我吹到纳尼亚去了。因为你刚才不正确的做法,所以你的任务会比较难完成。”

    “我能知道是什么任务吗,先生?”吉尔问道。

    “任务就是我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让你们做的事。”

    吉尔听了这样的话,很是不明就里。“它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想。但是她可不敢说出来,虽然她知道,要想把事情弄明白,只有把真相说出来。

    “说出你心里的想法,小姑娘。”狮子说道。

    “我觉得——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因为是我和尤斯塔斯自己跑到这儿来的,并没有人叫我们来。不过那时尤斯塔斯说我们需要呼唤——呼唤某个名字——抱歉,我忘记那个名字是什么了——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来。所以我们就大声地呼喊了,然后我们就看见那个门开了。”

    “那不可能,只能是我呼唤你们,而你们是不能呼唤我的。”狮子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我们呼唤的对象了,是这样吗,先生?”吉尔说。

    “没错,正是我。现在你要记住你的任务。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纳尼亚王国。王国里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国王,他伤痛欲绝,因为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在很多年前就被人拐走了,所以现在没有人继承他的王位。谁都不知道王子被拐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死。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我给你的任务就是去寻找这个王子,然后把他带到国王那儿去,如果你找不到的话就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在寻找的路上就没命了,要么就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

    “那么我该怎么开始寻找呢?”吉尔问。

    “孩子,我当然会给你提示的,”狮子说,“以下就是我给你的几点提示。第一,当尤斯塔斯走进纳尼亚王国的时候,他会遇见一个他的好朋友,他一定要很快地上前和那个朋友打招呼,因为只有打了招呼,以后才会对你们有所帮助。第二,你们必须先走出纳尼亚王国,再一直向北走,一直走到古代巨人曾经住过的城市,虽然现在那里已经荒废了。第三,在那个已经荒废的城市,你们会找到一块刻有文字的石头,文字怎么说,你们就得怎样去做。第四,如果你们找到了那个王子的话,你们就会成为朋友。因为他将会要求你们去做一件事,以我的名义、以阿斯兰的名义去做一件事,当然,也只有他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狮子说完,就不再开口了。吉尔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于是就说道:“太谢谢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孩子,”阿斯兰温柔地说道,“你心里也许并不是真的明白,但是你一定要记住第一步。现在你把我刚说的四点按顺序说出来让我听听。”

    于是吉尔就把四点说了一下,有一处错误的地方,狮子帮她改正了,然后吉尔又说了很多遍,才完全说对。狮子非常耐心地教着吉尔,所以,在全部学会了之后,吉尔又问道:“请问,我应该怎么到纳尼亚王国去呢?”

    “我吹口气送你过去,”狮子说,“尤斯塔斯就是被我吹过去的,我会像吹他一样,也把你吹到这个世界的最西边。”

    “这样的话,我来得及告诉他第一点提示吗?不过我想来不及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他遇见好朋友的话,肯定会去打招呼的。”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狮子说,“所以我得马上把你吹过去。走吧,到我这边来,站到悬崖边上。”

    吉尔心里很清楚,要是时间不够的话,那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要是我不做错事,我和尤斯塔斯现在都已经到了,而且,我们肯定会一起听到这些提示的。”她想。所以她就照狮子的话去做了。

    重新站到悬崖边上的感觉让吉尔感到非常害怕,特别是狮子没有站在她的身边,而是站在了她的身后——丝毫也听不到它的爪子走在地上的声音。

    然而,还没等吉尔走到悬崖边,后面就传来了狮子的话:“站在原地不要动,我一会儿就要开始吹气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记住,记住刚才的提示。而且你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主动地背一遍,晚上睡觉之前,甚至半夜醒来的时候都要背诵。不管遇见什么奇怪的事,也不要因为那些事而分心,以至于忘记按照那些提示去做。还有,我要提醒你,所有的话我都对你说得很清楚了,在纳尼亚我肯定不会说这么多的。这里是高山,有新鲜的空气,所以人的脑子也清醒,但是等你到了纳尼亚,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儿的空气很不好。你要加倍小心,不要因为空气不好而让自己的脑子犯迷糊。所以你一定要谨记提示,不要光注意事物的外在,这才是最重要的。谨记提示,一定要相信提示。其他的一切都没这个重要。就这样吧,人类的孩子,再见了……”

    狮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过一会儿就听不见了。吉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立刻大吃一惊,她发现刚才站的悬崖已经离自己很远了,而那头狮子也已经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点。一开始她还很担心,因为她想狮子吹起气来肯定很厉害,所以她都捏紧拳头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她却没想到狮子吹的气竟然会如此温柔,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悬崖,而身处于高空之中了。

    吉尔的确感到害怕,但这种恐惧感转瞬即逝,因为她觉得原来的世界离自己很远,好像自己不再属于那个世界了一样。此外,狮子吹的气让她飘得非常舒服。她发现自己可以随意翻动身体,不管是躺着还是趴着都可以,就像在水面靠水的浮力可以随意动作一样。而且,她的转动和狮子吹出的气是同步的,空中也没有风,天气也让人觉得非常暖和。这种感觉不像坐飞机那样既有很大的声音也有可能有颠簸,因此这样的感觉更像是坐热气球,不过比做热气球感觉更好。

    吉尔又回头看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刚才那座山究竟有多高。她奇怪为什么这么高的山上竟然看不到一点儿冰雪——“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我原来的世界不一样啊。”吉尔想着。接着她低头向下望去,然而,她现在被吹得太高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上面飘着,更不知道自己飘得有多快。

    “天啊,我差点儿忘记了提示!”吉尔突然自言自语道,“我要赶快背一下。”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过,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忘记。

    “太好了。”她说。她满意地躺在空气中,就像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

    “太奇怪了!”过了许久,吉尔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我刚才居然在空中睡着了。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和我一样。我想肯定没有人这样睡过觉。唉,我怎么忘记尤斯塔斯了,说不定他也在空中睡过觉呢。唉,真讨厌!他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去的纳尼亚,只不过比我早一些。让我瞧瞧下面是什么。”

    吉尔向下望去,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平原。那里没有任何山丘,只有一团团白色的东西从上面飘过。“白色的肯定是云朵,”吉尔想道,“这可比站在悬崖上看到的大多了。我想,那肯定是因为距离近了,所以云朵看起来变大了,那也就说明,我飘得低了些。老天,太阳为什么这时候出来!”

    她刚开始飘起来的时候,太阳是在头顶照着的,现在太阳已经和她平行了。太阳光照着吉尔的眼睛,她知道太阳要下山了。她想起尤斯塔斯说的话,他说她没有方向感。要不然她肯定知道,她现在是向着正西方飘着的。

    吉尔仔细看着下面那片蓝色的地方,不一会儿就看到草原上有很多色彩亮丽的小点。“原来下面是大海,”吉尔想,“那些小点肯定是海岛了。”事实就是和吉尔想的一样。幸好她不知道尤斯塔斯曾经在船上看过这几个海岛,有的海岛他还上去过,要不然她早就羡慕死了。后来,吉尔又飘了一会儿,她看见蓝色的中间部分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线:如果你当时在海上的话,就知道那些细小的线就是很大的海浪了。

    这时候,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条很粗的黑道,那条道一下子就变得更粗更黑了,让你都感觉不到它的变化。这正好证明吉尔前进的速度是很快的,她想,那条黑道肯定就是陆地了。

    忽然,她看到她的左边,也就是和她水平的地方,有一大朵白云飞了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突然钻到了云朵中,云朵让她觉得冰冷,潮湿,迷蒙。她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她就从云朵里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她使劲眨着眼睛,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运动服、羊毛衫、短裤、长袜子还有棉鞋上全沾满了水珠。出了云层之后,吉尔比之前离地面更近了一些。她从云里一钻出来就听到了动静,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但是现在突然出现,还是让她感到非常惊讶。是声音!飘行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现在,她第一次听到了海浪的哗哗声和海鸥的叫声,同时还闻到了海水的咸味。

    现在,吉尔飘行的速度仍然很快。她看见两股海浪一下子冲到了一起,然后撞出了白色的泡沫,但是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她就已经飘得很远了。吉尔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她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山峰和她左边的其他一些小山,她还可以看到海湾和延伸到海里的大地,大片的森林和田野,以及一望无际的海滩。她耳朵里只听见海浪拍打在岸上发出的声音,其他的声音一概都听不见。

    突然,陆地陡然出现在她的正前方。她飘到了一个河口,低得已经离水面很近了。一道海浪冲到了她的脚上,激起了一大片泡沫,她觉得自己腰下面都已经被打湿了。这时候,她飘行的速度也慢下了很多。她没有飘到河面上,而是飘到了她左边的河岸上。河岸上的景色很美,以至于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在河岸上,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地,有一艘大船,船的颜色很鲜艳,看上去就像一整块珠宝。船上有高塔,还有很高的墙,树立的旗帜在风中飘动着,还有很多人,穿着华丽的衣服和盔甲,戴着黄金饰品,佩戴着刀剑,还有音乐。这些都乱哄哄的,没有秩序。吉尔知道她已经落到地上了,而她看到了尤斯塔斯此刻正站在离她不远的草丛里。

    吉尔看到尤斯塔斯后,第一反应就是他很脏,而且很邋遢,之后她才想到,其实自己的身上也都湿透了呢。

    3﹒国王起航

    尤斯塔斯之所以看上去这么邋遢,是被他周围的景色反衬的。所以我现在要描绘一番。

    吉尔快着陆的时候,从山峰中间看到过远处的大地,那时,夕阳的余晖正洒在那片草地上。在草地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很大的城堡。城堡有很多耸立的尖塔和角楼。吉尔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城堡。城堡的附近有一个码头,在那儿停泊着一艘船。船很高,也很大,前后都有高高的刷着金色和深红色油漆的船楼。在桅杆的顶部插着一面大旗,甲板上,也有一面旗帜,此时正在随风摆动,一排银光闪闪的盾形物品挂在船舷上。连接大船和岸边的是一条很长的木板,在木板的边上,站着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人,正准备沿着木板走上大船。他穿着一件火红色的斗篷,看起来很昂贵,斗篷里面露出的是银色的盔甲,老人的头上戴着一条细金环。他的白胡子很长,都快到肚子的位置了。他站在那里,腰挺得很直,一只手搭在一个贵族的肩膀上。那个贵族的年纪虽然比国王小一些,但看上去也不算年轻,而且他的身体似乎很虚弱,感觉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一样。此时,他的眼睛里含着眼泪。

    国王在上船之前,转过头对他的人民讲话——国王面前有一个很小的轮椅,而拉着这个轮椅的是一头很小的毛驴,这头毛驴和一般的猎犬差不多大。一个很胖的小矮人坐在轮椅上,虽然他的衣服看起来和国王一样昂贵,但是因为他个子很矮,又是蜷着身体坐在那儿,所以衣服呈现出的效果很不一样,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堆毛茸茸的毛皮。虽然这个小矮人的年纪和国王一样大,但是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国王强壮很多,目光也很敏锐。他的秃脑袋很大,没有戴帽子,所以在夕阳的照射下像台灯一样闪闪发亮。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排大臣,这些人的衣服和盔甲更值得欣赏,因为他们看起来就像一个花坛,而不像是一群大臣。但真正让吉尔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百姓。其实,吉尔不知道是否可以用“百姓”来形容,因为在这之中只有大概五分之一是人类,而其他的都是一些羊怪、树精、人头马之类我们的世界没有的怪物。吉尔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之前看过这些怪物的图片。当然也包括小矮人,此外她还认识熊、獾、鼹鼠、豹、老鼠以及各种鸟儿。只不过这里的动物和英国的不一样,因为这里的很多动物都长得很大——就拿老鼠来说,它们竟然用后面的两条腿站立着,站起来比两英尺还高。不仅这点不一样,其他的看起来也都不一样。你从它们的脸上就可以发现,它们会说话,也会思考,就像人类一样。

    “天啊!”吉尔想,“这些竟然都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她又想道,“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伤害人类?”

    因为这个时候她发现了在这些百姓的外围,还站着一两个身材高大的巨人,以及一些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百姓们。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了阿斯兰和它的提示,在这之前的半个小时,她已经全然忘记了。

    “尤斯塔斯!”她很小声地拉了拉他的胳膊说道,“尤斯塔斯,你快看一下你认识的那个人在不在这里?”

    “你怎么又钻出来了啊?”尤斯塔斯有些不高兴地说,“好了,你安静一点儿,让我听听。”

    “你不要犯傻了,”吉尔说,“我们的时间耽误不起。这儿有你的老朋友吗?因为你得马上走上去和他说话。”

    “你说的都是什么啊?”尤斯塔斯说。

    “阿斯兰——就是那头狮子——它说你一定得那么做的,”吉尔有些绝望地说道,“我之前见过它了。”

    “哎呀,你真的见过它吗?那它对你说什么了?”

    “它说你在纳尼亚王国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老朋友,你必须马上过去和他说话。”

    “唉,但是这里没有我原来认识的人;再说,我也还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纳尼亚呢。”

    “我记得你说过,你来过这里的。”吉尔说。

    “哼,那是你记错了。”

    “你竟然这么说,你亲口和我说的……”

    “看着老天的面子上,你就不要说话了,让我们听听他们说的话。”

    此时,国王正在和那个小矮人说话,但是吉尔听不到具体内容。她看到那个小矮人并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而是使劲地点头或者摇头。紧接着,国王用很大的声音对全场的人说话,但是他的声音不仅嘶哑而且很苍老,所以她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特别是国王的话里所提到的百姓和地方,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这就让她更加觉得茫然了。说完这些之后,国王弯下腰对着小矮人的脸吻了两下,然后站起身,举起右手,就像在祝福一样,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木板向船上走去。码头上的大臣们看到国王要走了,都很激动,很多人甚至都哭了,拿出手帕擦着眼睛。最后,木板被撤掉了,大船在起航的喇叭声中缓缓地驶离了码头。其实,大船是由一条划艇拖着走的,只是吉尔没有看到那艘划艇罢了。

    “好了……”尤斯塔斯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吉尔看到一个又白又大,像风筝一样的东西从空中飞到了他的脚边。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猫头鹰个头很大,站在那里竟然和小矮人一般高。

    它近视眼似的,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们,脑袋偏着,用一种温柔的声音问:“哟和,哟和!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叫尤斯塔斯,她的名字叫吉尔,”尤斯塔斯说,“你可以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纳尼亚王国,现在的地方正是凯尔帕拉维尔国王的城堡。”

    “刚才上船的那个人是国王吗?”

    “是的,是的,”猫头鹰摇着头,用很难过的表情说道,“你们到底是谁呀?我看到你们是飞着过来的,你们一定会魔法吧?大家都在送别国王,没有人注意,可我正巧看到你们了,你们就是飞着过来的。”

    “是阿斯兰派我们过来的。”尤斯塔斯用很低的声音说。

    “哟和,哟和,”猫头鹰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羽毛竖了起来,“我快受不了了。天色黑下来之前我总会感到很不自在。”

    “阿斯兰派我们来是寻找失踪的王子的。”吉尔说,她总想加入他们之间的谈话。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尤斯塔斯说,“哪个王子?”

    “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找摄政王,”猫头鹰说,“那个坐在毛驴拉着的轮椅里的小矮人就是,他叫杜鲁普金。”猫头鹰话一说完,就转身往那边飞去,一边飞一边自言自语,“哟!哟和!乱七八糟的!我还没来得及想呢,天色还没黑呢。”

    “国王怎么称呼呢?”尤斯塔斯问。

    “凯斯宾十世。”猫头鹰说。刚走了一会儿,尤斯塔斯就停下不走了,而且脸色很难看。吉尔不知道他怎么了,因为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件事情感到烦闷呢。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他们已经走到了小矮人面前。这时,小矮人正在把拴着毛驴的绳子收起来,准备坐车回城堡。而大臣们也都离开了,三三两两的,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和看完运动会或者比赛的时候,人们离场时的情景一样。

    “哟和!嗯哼!摄政王。”猫头鹰低下头,靠着小矮人的耳朵小声地说。

    “嘿!你有什么事?”小矮人问道。

    “来了两个陌生人,大人。”猫头鹰说。

    “是守林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说道,“我倒是看见两个穿得非常破烂的孩子。他们想要点儿什么呢?”

    “我叫吉尔。”吉尔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边挤过去。她这么做都是因为她很着急,她想说明白他们来这儿的任务。

    “这个姑娘的名字叫做吉尔。”猫头鹰用很大的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小矮人说,“你是说姑娘都被杀死了!我不相信你的话。哪儿来的姑娘?又是谁把她们杀死了?”小矮人耳朵不好,又听错了。这让吉尔感到有些无奈。

    “现在只有一个姑娘,大人,”猫头鹰说道,“她的名字叫做吉尔。”

    “说话声音大一些,声音大一些,”小矮人说,“不要离得那么远,不要对着我的耳朵说来说去。你说谁被杀死了?”

    “没有人被杀死。”猫头鹰大声地叫道。

    “到底是谁?”

    “没有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叫得这么大声,我的耳朵还没完全听不见。你跑到我这里就是告诉我没有人被杀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应该有人被杀死吗?”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我叫尤斯塔斯。”尤斯塔斯说道。

    “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尤斯塔斯,大人。”猫头鹰还是用很大的声音说着。

    “没用处?”小矮人急躁地说,“我说他肯定是没用处的。你为什么要把他带到王宫里来?嗯?”

    “不是没用处,”猫头鹰说,“是尤斯塔斯。”

    “到底什么事?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格里姆费瑟大师,你听我说,我年轻的时候,这个国家有很多会说话的动物和各种鸟,那才叫会说话。一点儿不像你这样含含糊糊,口齿不清,细声细语的。你这样说话我受不了,一点儿也受不了。乌纳斯,把我的助听器拿过来。”

    小矮人的身旁站着一只小羊怪,它听到小矮人的命令后,将一只银制的助听器递给了他。助听器弯弯曲曲的,如同一条蛇一般。小矮人戴着它,而助听器便像蛇一样盘在了它的脖子上。趁着小矮人往耳朵上戴助听器的时机,猫头鹰格里姆费瑟对两个孩子悄声说道:“我现在脑子清醒多了。你们千万不要问任何关于王子失踪的问题。一会儿我再解释给你们听。你们那样做是不对的,不对的。哟和!是的,真是乱七八糟!”

    “好了,”小矮人说,“如果你觉得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你就说出来吧,格里姆费瑟大师。但是你最好先调整下语速,不要说得太快了。”

    小矮人不停地咳嗽,但是在吉尔和尤斯塔斯的帮助下,格里姆费瑟终于说明白了,他们两个人是阿斯兰派到纳尼亚王国访问的。小矮人听到这里,眼神都变了,然后扫了他们一眼。

    “真的是狮王派来的吗?”他说,“是从——嗯——从另外一个地方,另一个世界来的?”

    “是的,公爵。”尤斯塔斯在助听器旁边大声地说道。

    “你们一个是亚当的儿子,还有一个是夏娃的女儿,是吗?”小矮人说。之前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亚当和夏娃,所以吉尔和尤斯塔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小矮人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好了,亲爱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他们的手,然后点了点头,“非常欢迎你们,我的主人,善良的国王刚刚乘船去七群岛了,要不然他知道你们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现在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在明天早上的全体会议上说吧。格里姆费瑟大师,请一定要用最隆重的规格接待我们这两位贵宾,为他们准备最好的卧室,最合适的衣服,以及他们需要的一切。还有——格里姆费瑟——你走近一点儿——”

    小矮人靠近猫头鹰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但是像其他的聋子一样,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说话时的音量大小,吉尔和尤斯塔斯都听见了他的话:“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地洗洗澡。”

    说完,小矮人用皮鞭轻轻地打了一下小毛驴,毛驴就拖着车向城堡跑去。小驴子很胖,因此速度不快,车子也拉得摇摇晃晃的,羊怪、猫头鹰都慢慢地跟在车子后边,吉尔和尤斯塔斯也只好慢慢地跟着车走了。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太阳了,天气也变得凉快了。

    在去往城堡的路上,他们穿过了草地和果园,来到凯尔帕拉维尔城堡敞开的北门。大门里面有一个院子,院子中长满了青草,有一片灯光从他们右边大厅的窗户透了出来,在他们的前面,是一大片结构复杂的楼房,楼房里也透出了灯光。他们跟着猫头鹰走了进去,随后猫头鹰叫了一个人来照顾吉尔,这个人很讨人喜欢。她和吉尔差不多高矮,不过却比吉尔瘦一些。她是一个大人,看起来很文雅,头发也像杨柳枝条一样柔软。

    吉尔跟着她走进其中一座楼,然后她带着吉尔走进了一个圆形的房间,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小浴缸,一个生着火的壁炉,燃烧的木材发出好闻的香气,一盏灯被一条银链子吊在拱形屋顶下面。这个房间的窗户向西开着,从这个窗户可以看见外边的土地,就是纳尼亚王国的土地。吉尔看见远处的山后边显得红彤彤的,那是太阳的余光。吉尔希望能遇见更多的奇迹,而且她相信现在经历的这些只是一个开始。

    吉尔好好洗了个澡,然后把头发梳好,又穿上了为她准备好的衣服——衣服摸上去手感很好,款式也不错,闻起来还很香,穿着走路的时候还能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想再去看看窗外的美丽景色,不过随着砰地一声门响,她的思绪被打乱了。

    “请进。”吉尔说。

    从外边进来的是尤斯塔斯,他也洗过澡了。虽然他也穿着华丽的纳尼亚服装,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是很高兴。

    “终于找到你了。”他带着脾气说,然后一下子坐到椅子上,“我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你现在不是找到了嘛,”吉尔说,“哎呀,尤斯塔斯,这里的一切都太让人激动了,简直太好了。”

    这时候的吉尔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指示和要寻找失踪王子的任务。

    “哦,这就是你想的?”尤斯塔斯说,然后,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倒是希望我们不到这儿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接受不了,”尤斯塔斯说,“那个国王——凯斯宾——现在变成了一个老头,而且那么老。我觉得这真的——真的让人害怕。”

    “为什么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哦,你不了解。现在我想起来了,你想象不到,我没有告诉过你,时间在这个世界和我们那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并不代表我们的时间。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在这里待多长时间,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还和我们离开的时候是一样大的……”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哦,请不要说话,不要总是插话。当你回到英国,回到我们的世界,你根本没办法说出这儿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我们在英国过一年,这里可能就是很多年了。佩文西家的兄妹把这一切对我说过,但是我却和傻瓜一样不记得了。从我上次来这里开始计算,按照纳尼亚的年份来看,现在也应该已经有七十年了。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所以这次我再看到凯斯宾时,他竟然变成了一个老头。”

    “这么看来国王应该是你原来的一个老朋友了?”吉尔说。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想是这样的,”尤斯塔斯露出痛苦的表情,“这个朋友非常好,非常好。上次来的时候,他和我差不多大,我只比他小几岁,但是看看现在这个连胡子都白了的老头,我想起了原先我们一起攻占孤独群岛时,那时的凯斯宾,还有一起和海蛇大战时的凯斯宾——哦,太吓人了,这让我觉得比得知他死了更难过。”

    “哦,闭嘴,”吉尔没耐心地打断他,“事情比你想象的倒霉多了,我们已经失去了第一条提示。”

    尤斯塔斯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吉尔就把阿斯兰对她说的话,那四条提示,以及让他们寻找失踪王子的任务详细说了一遍。

    “现在你该理解了吧,”她说,“阿斯兰说得没错,你会看到一个老朋友,你应该做的是马上走上去和他说话,但是你却没有去,所以事情一开始就完全不对了。”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尤斯塔斯说。

    “当时我想尽方法想告诉你,只要你认真听我的话,我们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吉尔说。

    “对啊,如果你在悬崖边上不乱来,我就不会差点儿没命了,我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这样可以让你安静下来。我们完全可以一起来这里,那样的话我们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觉得,他肯定是你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吗?”吉尔说,“你应该比我早来好几个小时。你确定之前没有看见别的人吗?”

    “我只不过比你早来一分钟,”尤斯塔斯说,“阿斯兰吹你的速度一定比吹我快。这样才可以弥补耽误的时间,这一切都因为你耽误了时间。”

    “不要这么凶,尤斯塔斯,”吉尔说,“听,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晚餐的钟声在城堡里响了过来,他们的争吵也就停止了。这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已经很饿了。

    吃晚餐的地方在城堡大厅里,场面豪华无比,这样的大场面是他们以前都没有见过的。尤斯塔斯虽然之前来过,但是他上次几乎全部时间都是在大海上,所以对纳尼亚人陆地上的讲究以及礼仪一点儿都不知道。屋顶上垂下来很多旗帜,每上来一道菜,就会响一次号声和鼓声。各种各样的汤让你忍不住流口水。有味道鲜美的帕文德鱼,有新鲜的鹿肉、孔雀肉还有各种馅饼,奶油雪糕和果冻,以及各种水果和坚果,当然还少不了各种口味的美酒和果汁。尤斯塔斯也不生气了,一直在说这顿饭很不错。

    等他们认认真真地吃完饭后,又走上来一个盲人诗人,开始给大家讲故事。他讲的是一个很老的故事,名字叫《能言马与男孩》。这个故事发生在彼得在凯尔帕拉维尔当至尊王的时候,王子科奥、阿拉维斯和布里在纳尼亚和卡乐门以及周围地区的一次奇遇。这是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只不过跟吉尔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等一切结束了,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于是慢腾腾地上楼睡觉去了。吉尔说:“我们今天晚上肯定会睡得很香的。”没错,他们这一天实在太忙了,不过,他们明天还会有什么奇遇,没人能说得清楚。

    4﹒猫头鹰的会议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一个人越是觉得困,就越是睡不着觉,特别是在一个生着炉火的房间里。吉尔觉得她可以先在壁炉边上坐一会儿再上床睡觉,因为现在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壁炉边上坐了一会儿,一直不停地对自己说“我该睡觉了”,可偏偏就是不想站起来,这时,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这把吉尔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拉开窗帘,可是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突然,一个庞然大物冲到了窗户跟前,并猛烈地敲击。她吓坏了,连忙跳开几步,向后退去。此刻,她觉得有些烦闷,嘟囔着说道:“这个地方是不是还有巨型的蛾子呢?”

    几秒钟后,那个很大的家伙又出现了,这次她看见了一个尖尖的嘴巴,而它,正在用尖嘴巴不停地敲打着玻璃。

    “这只大鸟会不会是老鹰啊?”吉尔想道。她可不想被一只老鹰找上门,但她还是把窗户打开,准备看看外边。突然,她听见了一阵呼呼的响声,原来那只大鸟就停在窗台上,巨大的身体把窗户全挡住了,吉尔只好往后退。这时她才看清楚,原来这只大鸟正是白天的那只猫头鹰。

    “嘘,嘘,哟和,哟和,”猫头鹰说,“不要说话。好了,我来问你们,你们一定要去完成你们的任务吗?”

    “你是说寻找失踪的王子?”吉尔说,“当然了,我们肯定要做。”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狮王,在吃饭和听故事的时候,她差点儿不记得这件事情了。

    “那就好,”猫头鹰说,“那么我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你得马上离开这里。我去把那个人叫醒,然后再回来接你。你最好穿上几件方便走路的衣服,而不是穿这些宫廷的衣服。我很快就回来了。哟和!”没等吉尔开口,它就飞走了。

    吉尔有些怀疑猫头鹰的话,没错,她的确喜欢冒险,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夜里逃走。这个想法令她顿时精神百倍。她把宫廷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自己的羊毛衫和短裤。她在短裤的裤带上拴了一把向导用的刀,有备无患,然后,她又拿了几样东西,这些都是之前那个头发像垂柳的姑娘给她用的。她选了一件短斗篷,这件斗篷带着帽子,一直到她的膝盖,这种衣服在下雨天时会非常有用。另外,她还选了几块手帕还有一把梳子。待一切收拾好后,她就坐下来等猫头鹰了。

    吉尔等了很久,猫头鹰再次返回来时,她几乎又开始犯困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猫头鹰说。

    “那你在前边带路吧,”吉尔说,“我对这些走廊一点儿也不熟悉。”

    “哟和,”猫头鹰说,“我们肯定要穿过城堡才行。我来背你,我们必须飞出去。”

    “哦!”吉尔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她瞅了瞅猫头鹰,惊讶地问道,“你觉得你能背得动我吗?”

    “哟和,哟和!你不要糊涂了。另外一个人已经被我送走了。来,现在我们得先把灯关上。”

    关了灯,窗外的夜空便由黑色变成了灰色。猫头鹰站在窗台里面,背对着吉尔,然后把翅膀抬起来。吉尔觉得只能这样了,于是爬上猫头鹰又矮又胖的身体,膝盖放在翅膀下面,用腿紧紧夹着它。它的羽毛非常光滑,所以让吉尔没地方抓。“不知道尤斯塔斯对这次飞行有什么感觉?”吉尔想着。就在这时,猫头鹰猛地向前一下子飞出了窗台,吉尔的耳边是翅膀煽起的风,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阵潮湿凉爽的空气。

    虽然天空中到处都是乌云,而且泛着银光,月亮也躲在云朵后面,但是这次飞行比吉尔想象的舒服多了。向下望去,是一片片灰蒙蒙的田野,还有黑漆漆的森林。这时,一阵大风呼呼地吹了过来,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城堡出现在她们的前方,因此猫头鹰改变了方向。此时的城堡里只有几扇窗户透着灯光。就这样,她们飞过了城堡,一直向北,飞过了河流。空气变得更冷了,吉尔甚至都可以看到猫头鹰在水中的倒影。过了一会儿,他们飞到了河流的北岸,一直来到树林上空。

    突然,猫头鹰咬住了一个东西,但是吉尔没看清楚是什么。

    “哦,请你飞得稳一点儿。”吉尔说,“刚才你突然摇晃,我险些被你甩下去。”

    “抱歉,”猫头鹰说,“我只是抓住了一只蝙蝠而已,比较好吃。没有什么东西比一只胖胖的小蝙蝠更能填饱肚子了。你想来一只吗?”

    “不了,谢谢!”吉尔觉得非常恶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后来,猫头鹰飞得更低了,在她们的面前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家伙。吉尔看出来这是一座已经向一边倾斜了的高塔,吉尔想:“塔上长了很多常春藤呢。”猫头鹰背着她飞进了一个很小的空隙,这个空隙边缘长满了常春藤和蜘蛛网。随后,她们钻进了塔顶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这时,吉尔本能地把身体伏下来,以防撞到窗户的拱洞。这个地方散发着霉味,她刚从猫头鹰的背上下来站到地上,就意识到这个地方非常拥挤。因为她听见周围都是“哟和!哟和!”的声音,这时,她才知道这儿全是猫头鹰。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才感觉舒服多了。

    “吉尔,是你吗?”

    “是你吗,尤斯塔斯?”吉尔说。

    “哟和,哟和!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举行会议。”旁边好几个声音都附和着说。

    “等等,”尤斯塔斯说道,“有件事情我想提前说明一下。”

    “那你说吧,那你说吧。”猫头鹰都这么说。

    “说吧。”吉尔也说道。

    “我猜你们——这些猫头鹰,”尤斯塔斯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国王凯斯宾十世年轻的时候,曾经航海到过世界东部的尽头。其实,那次航行我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老鼠雷佩契普将军,德里宁勋爵和其他人。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在我们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人们变老的速度是不一样的。而我想表达的就是,我是国王的朋友;今天这次猫头鹰会议要是有什么反对国王的阴谋,那我可不参与。”

    “哟和,哟和,我们也都是国王的猫头鹰啊!”那些猫头鹰说。

    “那么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呢?”尤斯塔斯问道。

    “是这么回事,”格里姆费瑟说,“如果小矮人杜鲁普金,也就是现在的摄政王,他要是知道你们去寻找失踪的王子,肯定会把你们关起来,不让你们去的。”

    “哦,老天!”尤斯塔斯说,“照你这么说,杜鲁普金是个卖国贼?以前,和凯斯宾国王一起出海的时候,我也听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凯斯宾国王好像很信任他啊。”

    “哦,不,”其中一个声音说,“杜鲁普金不是卖国贼。只是因为之前派出了十几个勇敢的战士(骑士、人头马、善良的巨人等)去寻找失踪的王子了,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后来国王说他不能因为寻找自己的儿子而损失纳尼亚的勇士。因此,现在无论是谁,都不准再去了。”

    “如果他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有我是谁派来的,他会同意让我去的。”尤斯塔斯说。

    “阿斯兰派我们俩来的。”吉尔插话道。

    “是啊,”格里姆费瑟说,“我猜他可能会同意。但是现在国王不在,而杜鲁普金做事总是循规蹈矩。他非常的忠诚,可是他耳朵听不见,再加上脾气又非常坏。所以就算你们说明了情况,他还是会坚持原则的。”

    “你可能会认为他肯定会听一些我们的建议,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聪明的猫头鹰。”另外一只猫头鹰说,“可是他现在已经很老了,他只会说‘你不过是一只小鸟罢了,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呢,别跟我讲道理,先生。你的话太多了……’”

    这只猫头鹰学杜鲁普金的声音说话,学得非常像,周围的猫头鹰都用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孩子明白了,纳尼亚人并不是讨厌杜鲁普金,而这些猫头鹰对待杜鲁普金的感情和学校里学生对待坏脾气老师是一样的,虽然都怕他,都笑话他,但并不是真的讨厌。

    “国王要多久才能回来呢?”尤斯塔斯问。

    “我们要是知道就好了!”格里姆费瑟说,“你们应该听说了最近的一个谣言,说阿斯兰就在群岛上,有人亲眼看见了,我猜它就在特里宾西亚岛吧。国王说他要在去世前再碰一下运气,再找一下阿斯兰,当面向它求教谁继承王位的问题。但我们都害怕如果他在特里宾西亚找不到阿斯兰,然后就要一直向东行进,去七群岛和孤独群岛。虽然他没有说起过,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没有忘记那次航行到世界尽头的事情。我确定,他心里还是想再去一次的。”

    “照你这么说等他回来也没什么用了?”吉尔说。

    “肯定没有用,”猫头鹰说,“哦,乱七八糟的!如果你们认出是他,你们应该马上和他说话的。这样他就会把一切安排好的,说不定还会派一支军队给你们,让你们一起去找王子呢。”

    吉尔听了,什么话也没说,她很希望尤斯塔斯有点儿男子汉气魄,不把事实告诉给猫头鹰们。而他的确是多少有一点儿气魄的,因为他只是很小声地说:“这都不是我的错。”之后才放开声音说,“没有军队,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但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如果这次猫头鹰会议如你们所说的一样,是光明正大、公平公正、完全善意的,那为什么要这么秘密进行,而且是在半夜的废墟里进行呢?”

    “哟和!哟和!”有几只猫头鹰喊了出来,“那我们该去什么地方开会呢?除了晚上,还有什么时候我们能开会呢?”

    “你瞧,”格里姆费瑟解释说,“在纳尼亚,很多动物的习惯都和自然规律不一样。白天它们都在烈日下做事。哼!白天可是我们大家睡觉的时间啊。相反,到了晚上,它们就会变得很笨,而且眼睛不好,你听不到它们说一句话。所以我们猫头鹰才养成在这个时间开会的好习惯,这样当我们想讨论事情的时候,我们就自己开会。”

    “原来是这样啊,”尤斯塔斯说,“好了,大家继续开会吧。把失踪王子的情况说给我们听听。”

    于是,另外一只老一点儿的猫头鹰慢慢地把这个故事说了出来。

    大概在十年前,那时候的凯斯宾的儿子王子瑞廉还是一个很年轻的骑士。五月份的一个早晨,他和母后一起骑马去纳尼亚的北部。和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很多乡绅和贵妇人,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戴着树叶编织成的花环,把号角拴在身上,因为他们只采花,不准备打猎,因此就没有带上猎狗。白天的天气很暖和,在林中的一片有喷泉的空地上,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在那儿吃饭、喝酒,大家都非常高兴。

    过了一会儿,王后想睡觉了,于是他们就把斗篷铺在草地上,然后在上面休息。王子瑞廉带着其他人离开王后睡觉的地方,不然他们谈笑的声音很大,会吵醒王后的。可是片刻之后,一条大毒蛇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把王后的手咬了一下,王后大叫起来,其他人都听见了,立刻跑了过去。瑞廉是第一个到她身边的,他看见一条蛇从王后的身后快速地溜走,于是连忙拔出剑追了上去。

    瑞廉看清楚了,那条蛇全身都是青色的,长得很大,全身发着亮光。很快它就钻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去了。那些灌木丛又矮又密,瑞廉根本进不去,无奈之下,他只得回到母亲身边,当时,其他的人都在为王后忙乎着。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束手无策,因为王后的脸色告诉他们,她的毒是任何药物都没有办法去除的了。她快去世了,在去世之前她挣扎着想告诉瑞廉一些事情。但是此时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直到她去世,她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从他们听见叫声到现在王后去世,中间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他们把王后的遗体运回了凯尔帕拉维尔,国王、瑞廉和所有纳尼亚王国的人民都非常悲痛,全国上下都在悼念她,因为纳尼亚人民认为她是一个聪明端庄,无忧无虑的王后,她的身上流淌着星星的血。这个王后就是当初凯斯宾从世界东边的尽头带回来的那个新娘。

    对于母亲的去世,王子瑞廉非常悲伤。从此,他为了杀掉那条毒蛇为自己的母亲报仇,经常骑着马在纳尼亚北部的沼泽地区探寻。虽然每次王子寻找回来,脸色都非常难看,愁眉苦脸的,但是大家都没当回事。王后去世后大约一个月,大家都说王子变了。他整天都是那种魂不守舍的表情,就如同一个人看见了绝世美女一般。即便每天都在外边奔跑,他的马儿也没有任何劳累的样子。王子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大臣,名字叫做德里宁勋爵,在他父亲去世界东部远航的过程中,德里宁勋爵一直担任着船长的职务。

    在一个傍晚,德里宁对王子说:“殿下,我建议你不要再去寻找那条毒蛇了。你连它是什么种类都不清楚,你要知道,对待这样一只野兽和对付一个人是不一样的,这算不上是报仇。你这样肯定会累坏自己的身体的。”

    王子回答说:“勋爵,这个星期以来,我都不记得那条毒蛇了。”

    于是,德里宁问王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骑马去北部的树林里干什么呢。王子回答道:“勋爵,因为我在那里发现了天底下最美丽的东西。”

    “王子殿下,”德里宁说,“请你准许我明天和你一起骑马去看看最美丽的东西。”

    “我非常愿意。”瑞廉说。

    于是,第二天他们就一起骑着马,飞快地跑到北部的树林里当时王后去世的喷泉附近。德里宁不知道王子为什么要停在这个地方。他们就在那里等,一直等到中午。到了中午,德里宁抬头一看,发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站在喷泉的北边,他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里,冲着王子招手,像是要王子到她那儿去。她的个子很高,长得非常漂亮,光彩夺目,身上穿着一件很薄的青绿色外套。正当瑞廉王子看得发呆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消失了,德里宁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他们就离开树林回到了凯尔帕拉维尔。在德里宁看来,那个穿着绿色衣服的漂亮女人肯定是魔鬼。

    德里宁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国王,但是又觉得背后说三到四不太好,所以他决定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可是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反倒自责说如果自己早些说出来就好了。因为第二天,瑞廉王子一个人骑着马又去了树林,结果晚上都没有回来,从此以后,不管是在纳尼亚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他了,甚至连他的马、帽子、斗篷,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见了。

    当时,德里宁心里非常难过,于是他就对国王凯斯宾说:“陛下,我是一个大叛徒,您把我杀了吧!因为我知道王子的事,却没有告诉您,是我害了王子。”他把这件事全部告诉给了国王。凯斯宾听完以后,气愤地拿起一把战斧,冲到德里宁勋爵面前要杀了他。面对国王,德里宁勋爵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等待着国王的斧头砍下,但是国王却没有砍,而是把斧头扔了,大声地说道:“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王后和王子,难道我还要连我的朋友都失去吗?”说完,他搂着德里宁的脖子,抱着他大哭起来。虽然事情很令人痛心,然而他们的友谊却依然存在。

    这就是关于王子瑞廉的故事。

    听完故事,吉尔很肯定地说:“那条毒蛇和绿衣服女人肯定是同一个人啊。”

    “是的,是的,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猫头鹰们都叫着说。

    “但是我们觉得王子应该没有死,”格里姆费瑟说,“因为我们没见到骨头……”

    “我们知道王子没有被她杀死,”尤斯塔斯说,“因为阿斯兰对吉尔说过,王子仍然在某个地方生活着。”

    “这样就更糟糕了,”刚才那个年纪最老的猫头鹰说,“那就说明她抓着王子不放肯定还有对付纳尼亚的阴谋诡计。很久以前,我们这儿来过一个北方的女巫,她施法让我们这里的东西都冻了起来,时间足足有一百年。我们都觉得她和那个女巫是一样恶毒的。”

    “那好吧,”尤斯塔斯说,“寻找王子是我和吉尔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你们会帮助我们吗?”

    “你们有什么眉目了吗?”格里姆费瑟问。

    “当然,”尤斯塔斯说,“我们知道在北方。还有,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巨人城的废墟并进到里面去。”

    猫头鹰们听了这句话,都发出哟和哟和的叫声,并开始跺脚、扇动翅膀,紧接着,所有的猫头鹰都开始议论起来。它们都在为自己开脱,说自己不能陪他们去寻找王子,所以它们都觉得非常内疚。

    “关键是我们赶路的时间不一样,你们是在白天,而我们是在晚上。”它们说,“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其中有一两只猫头鹰还说,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已经倾斜的高塔里都没开始时那么黑了,所以这次会议开得时间太长了。其实,猫头鹰们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因为说到了要进入到巨人城废墟中去,它们就都泄气了。

    然而,格里姆费瑟却说:“如果他们要走那条通往艾丁斯荒原的路,我们就必须得把他们带到一个沼泽怪物那里。只有沼泽怪物能帮这两个孩子的忙。”

    “是的,是的,那快去吧。”猫头鹰们说。

    “那就走吧,”格里姆费瑟说,“我背一个,那谁来背另外一个?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把这件事做完。”

    “让我来背吧,只能到沼泽怪物那里。”另外一只猫头鹰说。

    “你做好准备了吗?”格里姆费瑟问吉尔。

    “我想吉尔已经睡着了。”尤斯塔斯说。

    5﹒普德格伦

    吉尔进入了梦乡。从猫头鹰会议开始,她就已经很瞌睡了,这时她早已睡得很香了。当她被叫醒的时候,她心里很不高兴,而且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光木板上睡着,而这个木板竟然还搭在一个黑漆漆的、布满灰尘的类似高塔的地方。此刻,在木板的旁边站满了猫头鹰。特别是当猫头鹰还要把他们背到另外一个地方时,吉尔的心里就更加生气了。

    “哦,起来吧,吉尔,振作起来。”尤斯塔斯说,“这可是一次冒险啊!”

    “我就是讨厌冒险。”吉尔发着脾气说。

    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爬到格里姆费瑟的背上。等她被格里姆费瑟带到空中后,寒冷的空气超出了她的想象,很快就让她完全清醒了。此时,天空中既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她往身后看去,可以看到凯尔帕拉维尔的一座塔楼里,有一扇窗户后还亮着灯。这样的灯光让她想到了那个舒服的卧室,她多希望回到那里啊,可以靠在床上,看着火光倒影在墙上。她用手从里面拉住斗篷,然后紧紧地裹在身上。远处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听了觉得很惊奇,那是尤斯塔斯和背着他的那只猫头鹰在说话。

    “听他的声音,他还不累。”吉尔想。她想不明白之前尤斯塔斯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经历过的那几次冒险活动是怎样的,看来在纳尼亚的空气中,他已经恢复了以前跟随凯斯宾国王去东部航海时的勇气。

    吉尔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只好不断地掐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知道,如果这时候打瞌睡的话,是一定会掉下去的。过了好一会儿,猫头鹰落了地,她从格里姆费瑟身上爬下来的时候手脚都已经麻木了。迎面吹来一阵凉风,看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没有树木。

    “哟和,哟和!”格里姆费瑟叫着,“快醒醒,普德格伦,该醒了。狮王有重要的事情。”

    格里姆费瑟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任何人回答,随后,远处出现了一圈很模糊的灯光,并且在向他们移动过来。然后就听见一个声音。“喂,你是猫头鹰吗?”它说,“什么事情?是国王去世了吗?难道是纳尼亚出现了敌人?还是发洪水了?龙来了?”

    等灯光移动到身边,他们才看清楚那只是一个大灯笼。但是吉尔看不清楚拿灯笼的人的样子,只是觉得它全身长满了胳膊和腿。两只猫头鹰在对它解释着什么,但是吉尔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丝毫也没听见它们说的是什么。当她听清楚它们是在和自己说再见的时候,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但是这时,除了这个事,她想不起来其他的事了,然后,她和尤斯塔斯就走进一个很低的,需要弯腰进去的小门,接着又躺到了一个很软很暖和的东西上。耳边有个声音说道:“好了,就是这里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躺在这里可能会觉得很冷,很硬,而且还潮湿,这点我不否认。你们有可能根本睡不着,也许这里不会有暴雨和洪水,但是这屋子有可能倒塌,以前我就碰到过,所以必须顺其自然。”可是它的话还没说完,吉尔已经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很晚了,他们才睡醒。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干燥温暖的草铺上,阳光从一个三角形的口子里照射进来。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啊?”吉尔问。

    “这是一个沼泽怪的棚屋。”尤斯塔斯说。

    “什么的棚屋?”

    “一个沼泽怪的棚屋。不要问我它是什么样子的,昨天晚上我也没看清楚。我要起床了,走,一起瞧瞧去。”

    “穿着随身的衣服睡觉,醒来的时候特别不舒服。”吉尔说着坐了起来。

    “这样起床之后不用穿衣服,多好啊。”尤斯塔斯说。

    “我觉得你连洗脸都可以省了。”吉尔轻蔑地说。但尤斯塔斯已经振作精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床了,然后爬出了棚屋。吉尔也和他做得一模一样。

    他们出去之后看到的景象和他们在纳尼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此时,他们正处于一大片平原上,平原被众多的水沟分割成无数的小岛。那些小岛上都长着很粗糙的草,周围还有芦苇和灯心草。有的地方是一片片的灯心草草圃,足有一英亩大。成群的鸟在其中飞来飞去,有鸭子、鹬还有苍鹭。还可以在附近看到许多同样的棚屋遍布其中,不过棚屋和棚屋之间的距离比较远:因为沼泽怪不喜欢群居,不喜欢被打扰。

    这个地方看不到一棵树,只有在西面和南面远处的森林边上可以看见一些树。而在这个地方的东边,远处的地平线上是一排低矮的沙丘,而平坦的沼泽地就一直延伸到那里,从东边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咸咸的味道,你知道那边就是大海了。北面是一片低矮的山丘,看起来全是灰白色的,山丘上到处都是石头堆砌的堡垒。其他的地方就都是很平坦的沼泽地了。如果遇见潮湿的夜晚,这地方肯定会特别闷热的。而此时,早晨的太阳照耀着这里,清新的风扑面而来,鸟儿在空中唱着歌。虽然地方很荒凉,但景色却很迷人,空气也很干净、清新。所以他们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那个东西是什么来着?不知道它这会儿去哪儿了。”吉尔说。

    “是沼泽怪。”尤斯塔斯说,他知道这个叫法有点儿奇怪,“我倒愿意——嘿,瞧,那肯定是它。”

    这时,他们俩都瞧见它了,它在五十米以外的地方,背对他们坐在那儿钓鱼呢。开始他们并没有看清楚,因为它身上的颜色和沼泽差不多,而且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和它谈谈。”吉尔说。尤斯塔斯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他们都很紧张。

    他们靠近的时候,那个背影把头转了过来,把脸露了出来。那张脸的面颊陷了下去,鼻子尖尖的,嘴唇紧紧地闭在一起,一根胡须也没有。它戴着一顶尖塔一样的高帽子,帽子边缘还有很宽的帽檐。如果披在耳朵上的东西算是头发的话,那它的头发就是灰绿色的。而且,每根头发丝都不是圆的,而是扁的,所以更像是芦苇。它的表情看起来很庄重,皮肤的颜色看起来像泥土。你能感觉到它的生活态度也是很严肃的。

    “早上好,我的客人们,”它说,“虽然我说了‘好’,但是并不代表不会下雨,有可能下雪、有雾或者打雷。我肯定你们一直没有睡着吧。”

    “相反我们真的睡着了。”吉尔说,“我们昨晚睡得很舒服。”

    “啊,”沼泽怪摇着头说,“我知道你们能顺其自然,那是很好的。你们的修养很好,你们明白遇见事情心态要乐观。”

    “对不起,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尤斯塔斯说。

    “我叫普德格伦。你们要是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再多说几次。”

    吉尔和尤斯塔斯分别在它的两边坐了下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沼泽怪的胳膊和腿都非常长,所以虽然它的身体没有小矮人高,但是站起来却比很多人都高。它的手和脚都像青蛙一样长着蹼。它穿的衣服是土黄色的,很宽松。

    “我中饭想吃炖鳗鱼呢,所以我才在这儿抓呢,”普德格伦说,“如果我一条也没抓到,那也不奇怪。我想你们肯定没有我这么喜欢吃鳗鱼。”

    “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喜欢呢?”尤斯塔斯问。

    “为什么?虽然对于你们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的样子,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但是你们真的喜欢我们这种食品的话,那是说不过去的。但是没有关系,如果在我抓鱼的时候,你们俩能想办法把火烧起来就太好了。木柴就在棚屋的后面,木柴可能很湿,你们可以在棚屋里生火,但那样的话烟出不来,会熏到我们的眼睛。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在棚屋外边生火,可是如果下雨的话,火就会被浇灭的。你们拿着我的引火盒,我猜你们还不知道怎么用吧?”

    其实在上次探险的过程中,尤斯塔斯已经学会了这些事情。于是,两个人跑回了棚屋,找到了干燥的木柴,没费多少工夫就把火生了起来。尤斯塔斯坐下来,照看着火堆,吉尔到最近的水沟里洗脸去了。洗好后她和尤斯塔斯换了一下,尤斯塔斯也去洗了一下脸。这时两个人觉得很清醒了,但是肚子也很饿了。

    过了一会儿,沼泽怪回来了。虽然它估计可能一条鳗鱼都抓不到,但是现在它竟然抓了有十几条了,而且鱼皮已经被它剥了,也洗得干干净净的了。它把一个大锅放在火堆上,然后往火里添了些木柴,点着了烟斗抽了起来。沼泽怪抽的烟草的味道非常奇怪,而且味道特别强烈,像在烟草里添加了泥土一样。两个孩子看到普德格伦烟斗里冒出来的烟和普通的烟不一样,不是往上升的,而是一丝丝地向下飘的,贴着地面飘着,像一层薄雾一样。而且,这种烟的颜色是黑色的,尤斯塔斯被熏得一直咳嗽。

    “好了,”普德格伦说,“要烧好这些鳗鱼需要很长时间,你们哪个或许会在没烧好之前就饿昏过去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唉,算了,我觉得还是不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们了。你们听了会觉得很扫兴的,我绝对不做那样的事。所以,为了让你们暂时不想着肚子饿,我们还是先说说我们的打算吧!”

    “是啊,我们说说吧。”吉尔说,“我们要找到瑞廉王子,你能帮助我们吗?”

    沼泽怪用力地吸着烟斗,吸得两边的面颊都陷了下去,模样奇怪极了。

    “嗯,我以前不明白你们把这个叫做帮助。”它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你们。因为在这个季节,冬天就快来了。我们要是向北走的话,肯定走不了多远的。而且看现在的情形,今天的冬天肯定会来得很早。不过你们不要因为这个气馁。由于会遇到敌人,又必须爬山,必须过河,肯定会迷路,肯定会没什么东西吃,脚也会疼,我们就不会太在意天气的。而且,假如我们没走远,事情也没有完成,我们就不用急着往回走,我们可以走得更远一些。”

    两个孩子都听见它用的是“我们”这个词,而不是说的“你们”,他们就都高兴地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和我们一起去吗?”

    “哦,当然,我当然要去了。和你们一起去,你们明白了吗?既然连国王都启程了,我想我们不会再见到他回到纳尼亚了,而且他走的时候咳嗽非常严重。再说杜鲁普金,它衰老的速度很快。这个夏季干旱之后,你们会发现庄稼的收成很不好。要是有敌人进攻我们,我是不会觉得意外的。请记住我的话。”

    “我们怎么开始呢?”尤斯塔斯问道。

    “嗯,”沼泽怪说话的语速很慢,“所有寻找瑞廉王子的人都是从那个喷泉开始的,就是德里宁勋爵看见美丽女人的那个喷泉。他们都是向北走的。由于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新发现。”

    “开始的时候,我们必须找到一座巨人城的废墟,”吉尔说,“这是阿斯兰说的。”

    “我们开始就必须要找到它吧?”普德格伦说,“而不是试着找找?”

    “对啊,这个就是我的意思,”吉尔说,“然后,等我们找到了以后……”

    “是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普德格伦语气冰冷地说。

    “有谁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个地方?”尤斯塔斯问。

    “我想不到有谁可以找到,”普德格伦说,“我确定自己听说过这个废墟。但是话说回来,你们可以不从喷泉开始。你们必须穿过艾丁斯荒原。要是有的话,巨人城废墟应该就在那里。但是那个方向我也走过,和大多数人一样,走得很远,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废墟,所以我肯定不会隐瞒你们什么。”

    “可是,艾丁斯荒原在哪儿呢?”尤斯塔斯问道。

    “你们往北边看,”普德格伦说着,拿着烟斗向北指着,“你们可以看见那些小山和悬崖吗?艾丁斯荒原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不过从我们这儿过去,中间还隔着一条名叫斯力布的河。而且,河上没有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可以渡河过去。”尤斯塔斯说。

    “好吧,其实之前已经有人渡过河去了。”沼泽怪点头承认了。

    “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艾丁斯荒原遇见给我们指路的人。”吉尔说。

    “遇见人,这话你说对了。”普德格伦说。

    “是什么样的人住在那儿呢?”她问。

    “如果你喜欢他们那一套的话,我也不会说他们按他们那一套生活有什么不好。”普德格伦回答说。

    “是啊,但是他们都是些什么呢?”吉尔追问着,“这个地方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动物。我说的意思是他们是走兽还是飞禽,或者是小矮人,或者是其他什么?”

    沼泽怪吹了一声很长的口哨。“嘘!”它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我还以为猫头鹰把这些都告诉给你们了呢。他们都是巨人啊。”

    吉尔害怕了,因为就连书本上出现的巨人,她都从来没有喜欢过,而且她有一次还做过一个关于巨人的噩梦呢。这时,她看见尤斯塔斯的脸色也发青了,她暗暗地想:“我敢肯定他比我还害怕呢。”这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勇敢一点儿了。

    “很久之前国王告诉过我这些,”尤斯塔斯说,“那还是我和他一起在海上的时候,他说在战争中,巨人被他打得大败而归,而且被他逼得进贡。”

    “那倒是真的,”普德格伦说,“我们和他们也算是和平相处。只要我们待在斯力布河自己这边,他们就不会对我们有任何伤害。不过,如果我们在他们那边或是在荒原上呢?那可就说不准了。只要我们不靠近任何巨人或者他们不得意忘形,而且他们没有发现我们的话,那我们可以走很长一段路。”

    “听好了,”尤斯塔斯说,他的脾气突然发作了起来,人们在受了惊吓以后很容易发脾气,“我真的不相信这件事有你说的那样让人害怕,和你告诉我们的棚屋的床很硬,木柴很潮湿一样没那么让人害怕。如果这件事成功的希望真的那么渺茫,我觉得阿斯兰不会派我们过来的。”

    他原本以为沼泽怪会很生气地回答他,但它只是说:“你这样的精神很好,尤斯塔斯。应该这么说话。做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们都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要记得我们必须一起度过所有的艰难时刻。不能吵架,你知道吗?不管怎么说,不能一开始就吵架。我知道一般探险队都是那样解散的:事情还没完成,就互相打起架来。我不会觉得奇怪的。不过,我们要预防这一点……”

    “好了,要是你认为这件事没指望,”尤斯塔斯插话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和吉尔可以自己去,是这样吗,吉尔?”

    “不要说了,不要犯傻了,尤斯塔斯。”吉尔连忙说道,她怕沼泽怪把他的话当真了。

    “你不要觉得扫兴,吉尔,”普德格伦说,“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机会。这对我来说有好处。别人都说我太轻佻,生活态度不严谨。他们一旦说过一次,就会说上千次。‘普德格伦,’他们说,‘你实在是太夸夸其谈,精力过剩了。你必须明白生活里不是只有油煎青蛙和鳗鱼馅饼。你需要一件事情让你清醒过来,我们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你好,普德格伦。’他们是这么说我的。在这个冬季,走到北方,寻找有可能不在那儿的王子,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废墟城——这样的事情正是我需要的。如果这样的事都不能让一个家伙安定下来,我就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方法了。”说着,它搓着那双青蛙爪子一样的大手,就像此时它谈论的是参加舞会或者哑剧一样。“现在呢,”它加了一句,“让我们瞧瞧煮鳗鱼怎么样了。”

    那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味道的确非常鲜美,两个孩子都吃了两份。一开始沼泽怪还不相信他们是真的喜欢吃,后来看他们吃那么多,它就相信了。它只好说这些东西可能非常不合他们的胃口。

    “这些是沼泽怪的食物,但对人类来说可能就是毒药了,我不会觉得奇怪。”它说。

    吃完了中饭,他们又喝了茶,是一种装在铁皮罐里的茶,就像我们在超市里经常见到的茶一样。普德格伦在一个方形的黑颜色的瓶子里喝了很多,然后请吉尔和尤斯塔斯也喝这种饮料,但是他们觉得那种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喝。

    中饭之后的下午半天时间,他们就一直在准备着第二天早上出发的事情。普德格伦和他们比起来,年纪是最大的,它说它要带上三条毯子,里面还要包上一大块熏肉。吉尔要带上吃剩下的鳗鱼,还要带一些饼干和引火盒。而尤斯塔斯带上的是他和吉尔暂时不穿的斗篷。在上次和凯斯宾去东方的航海中,尤斯塔斯曾经学过射箭,所以他又把普德格伦第二好的弓带上了,而最好的那把则被普德格伦自己带上了,可是它又说,现在有风,而且弓弦潮湿,光线也不好,再加上手指很凉,他们一下子射中目标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尤斯塔斯和沼泽怪都带上了剑,尤斯塔斯的那把剑他是在凯尔帕拉维尔时,所住的房间里专门为他准备的。吉尔只能将就带着那把刀了。一开始他们还因为这个吵架了,可是刚开始吵,沼泽怪就搓着手说:“唉,你们又来了吧。我早就想到了。去探险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它这么一说,他们俩就都不吵了。

    晚上,他们三个早早地就到棚屋里休息了。这一晚,吉尔和尤斯塔斯睡得真不太好。那是因为普德格伦说:“你们最好想办法睡一会儿,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今天晚上大家都睡不着。”说完它就马上打起了呼噜,接连不断,等吉尔睡着了,整个晚上都梦见路面钻孔机、瀑布还有隧道里的特快火车。

    6﹒北方的荒原

    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在浅滩的地方有三个孤零零的身影踩着河中的石头过河。斯力布河是一条不是很深但水流很多的小河,他们到达斯力布河北岸后,就连吉尔也只有膝盖以下湿了。在前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地面就抬高了,那里就是荒原开始的地方,周围的地势都很陡峭,还有很多的悬崖峭壁。

    “我觉得我们应该走那条路。”尤斯塔斯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左边向西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小河从荒原穿过,沿着一座小峡谷顺流而下。但是沼泽怪却并不同意。

    “峡谷边上那一带是巨人们主要居住的地方,”它说,“你可以认为他们把峡谷当作他们的一条街。我们最好往前一直走,即使这地方很陡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找到一个可以向上爬的地方,大约十分钟之后,他们就都在山顶上喘着气了。他们转过头怀念地看了一眼纳尼亚的谷地,就转身向北方走去。一眼望去,宽广的荒原渺无人烟,一望无际。他们左边的地面上岩石重叠在一起。吉尔想那一定就是巨人的峡谷边缘了,她不太敢往里面看。他们觉得走在这样的土地上很舒服,又松又软,而且一整天都有细细的冬日阳光。

    他们越往荒原深处走,就越觉得荒凉得厉害,可以听见红嘴鸥的鸣叫,有时还可以看见老鹰。中午之前他们停下来休息,然后在小河的一个小水坑里喝了一点儿水。吉尔这时候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喜欢探险的,于是就说了出来。

    “我们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危险的事情呢。”沼泽怪说。

    休息了一次之后,他们继续赶路,此时,道路和之前已经不大相同了。吉尔观察到峡谷上的岩石越来越靠近了。和刚才那些岩石比起来,这些岩石有高有低,更加的陡峭了。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座座的小岩塔,非常有意思。

    “我敢肯定,”吉尔想道,“那些有意思的岩石,能让写巨人的故事的人产生灵感。要是天快黑的时候,你到这里,那就很容易把那些一堆堆的石头看成是巨人。看看那块石头,嘿!你差不多可以把上边的那一块看成是一个脑袋。虽然这个脑袋显得大了一点儿,和身体不对称,但是对样子很丑的巨人来说就已经很好了。还有,我觉得那些浓密的东西可能是草和鸟窝,也可能是胡子和头发。边上突出来的一块很像耳朵。这个耳朵大得吓人,不过我确定巨人和大象一样,都会有这么大的耳朵。还有——哦——哦!”

    她吓坏了,因为那东西动了起来。原来那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一点儿没错:她可以看到他把头扭了过来。她看见了那张腮帮子鼓起来的很大很笨的脸。所有这些东西都不是岩石,全部是巨人。他们大约有四五十个,排成一排,很明显是站在峡谷底下,然后手臂放在峡谷边上,和慵懒的男人吃完早饭的样子一样。

    “一直向前走。”普德格伦小声说,它也看到了他们,“不要看他们,不管你干什么,千万不要跑,否则他们很快就会来追我们的。”

    他们就这样继续向前走,假装没有看到那些巨人。就像从有恶狗的房屋门前经过一样,战战兢兢。有好几十个巨人站在那里。他们看起来既不生气也不和气,也没有对什么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没有迹象表明他们看见了这一行人。

    接着,空中传来一阵“飕——飕——飕”的声音,非常响亮。随后,突然,在他们前面大约二十步的地方掉下来一块大石头,紧接着,咚的一声,在他们身后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又掉下来了第二块石头。

    “他们是对着我们扔的吗?”尤斯塔斯问。

    “不,如果他们要对准我们,我们反而安全多了。他们是想扔那个——右边的石堆。他们扔不中,你们知道吗?那里是安全的,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技术很烂的投手。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大多玩扔石头打靶,他们的智商只能玩这种低级游戏。”

    那段时间真吓人,巨人们排成很长的一排,一直在不停地扔石头,有几块几乎落在了他们的脚边。除了真正的危险,看着他们的脸和听他们的声音,就已经足够让人害怕的了。所以吉尔尽量不去看他们。大约过了二十五分钟,巨人们吵起架来了,扔石头这才停止。但是吵架的巨人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这可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巨人们暴跳如雷,相互嘲讽,说的都是没有意思的字眼,一个字足足有二十个音节。他们发脾气的时候唾沫横飞,罗哩罗嗦,跳起来有八丈高,就像扔炸弹一样,大地都震动了。他们用很笨重的大石槌互相敲着对方的头,但是因为他们的脑袋太结实了,所以敲下去的石槌会再弹开,这时,敲石槌的巨人会痛得扔下石槌大喊大叫,因为他的手指被石槌弄疼了。不过敲石槌的巨人实在是太笨了,一分钟之后他又做起了同样的事情。结果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玩了一个小时,所有的巨人都疼得坐下来大哭起来。等他们坐下来之后,他们的脑袋就在峡谷边缘下面了,这样就看不到他们了。但是吉尔还可以听见他们像孩子一样地大哭大叫,即使与他们相距一公里也可以听见。

    当天晚上,他们就睡在什么也没有的荒原上,普德格伦给吉尔和尤斯塔斯做了示范,如何背靠着背睡觉。因为背靠着背,大家就都暖和了,而且每个人的身上就有两条毯子裹着。但即使这样,他们仍然觉得非常寒冷,而且地面很硬,一点儿也不平整。沼泽怪告诉他们以后再往北走,比现在还要冷,这样想的话他们就不觉得太冷了,可是吉尔和尤斯塔斯听了这话丝毫也没有觉得舒服。

    他们一行人就这样在艾丁斯荒原上走了好多天。他们主要以荒原上的一些野禽为食(当然是不会说话的禽类),那都是尤斯塔斯和沼泽怪一起用弓箭射下的,他们也因此省下了很多熏肉。对于尤斯塔斯和国王凯斯宾在旅行途中学会射箭这件事,吉尔其实是挺嫉妒的。由于草原上有很多的小溪,因此他们一点儿也不会缺水喝。吉尔心想,书里面写人们靠打猎为生,但是一点儿也没告诉人们,把那些死鸟的毛拔掉,清洗干净有多么的费时间,是多么脏和臭的事情,而且会让人的手指特别冷。但让人高兴的是他们很少遇见巨人了。途中有一个巨人看到了他们,但也只是哈哈大笑,然后就咚咚咚地走远了,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大概在第十天,他们到了一个地形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是荒原北部的边缘,毗邻一片很陡峭的山坡,一直通向一个完全不同但更加令人害怕的神秘区域。山坡脚下是万丈悬崖,他们看见悬崖对面有很多的高山,黑色的陡峰,苍茫一片。峡谷中乱石丛生,奔腾的河流从里面涌出来,奔向看不见底的深渊。不用说,这回又是普德格伦,指出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些许的积雪。

    “不过山坡北面的雪会更多,这点我确定。”它又加了一句话。

    用了很长时间,他们才走到山坡脚下。到了之后他们就往下面的悬崖看,可以看见一条河自西向东流淌着。河的两边都是很陡的峭壁,河水很清,到处都是水流很急的险滩和瀑布。快速向前奔涌的河水发出巨大的响声,震动着大地,连他们站的地方似乎都在摇晃。

    “可以高兴的是,”普德格伦说,“我们下悬崖的时候如果摔断了脖子,就不至于淹死在河里了。”

    “那个如何?”尤斯塔斯突然说道,还用手指着他们前方河流的上游。所以大家都往那边看去,看见了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东西,竟然是一座桥。真是一座巧夺天工的桥啊!那是一座非常大的单拱桥,横架在峡谷上,从那边的悬崖连接到这边的悬崖上,而且在两边悬崖上耸立的拱桥顶端,和在街道上耸立的圣保罗教堂的圆屋顶一样。

    “咦,我想那座桥一定是巨人走的吧!”吉尔说。

    “很可能是座巫师走的桥,”普德格伦说,“我们在这种地方必须得小心有没有魔法。我觉得这是一个陷阱,等我们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桥就会像雾气一样化掉。”

    “哎呀,看在老天的面子上,别那么扫兴了。”尤斯塔斯说,“这座桥为什么不可以是一座很正常的桥呢?”

    “你想一下,我们见到的头脑简单的巨人有能力造这座桥吗?”普德格伦说。

    “那座桥会不会是别的巨人造的呢?”吉尔说,“我的意思是说,几百年前生活在这里的巨人们造的,那时候的巨人比现在的巨人聪明多了。或许我们寻找的巨人城都是他们那种巨人造的。而这么一来就证明我们走对了路,因为老桥一定是通往老城的。”

    “你真是神机妙算啊,吉尔,”尤斯塔斯说,“肯定是这样的,走吧。”

    于是,他们转身走向巨桥。来到桥边后,他们发现这座桥非常结实。那一块块的石头都跟史前巨石群里的石头一样大,而且开始的时候一定是被能工巧匠切成方块的,但是现在已经出现裂痕了。以前在桥的栏杆上,肯定都是一些很华丽的雕刻,但现在只保留着一些痕迹了,包括支离破碎的脸部和体态。在那些雕刻中,有巨人,有牛头怪,有很大的乌贼鱼,有蜈蚣,还有一些吓人的神像。普德格伦虽然对这座桥还充满了怀疑,但它还是同意跟吉尔和尤斯塔斯一起过桥。

    经过了很长很难走的一段路,他们才走到桥顶。很多地方的大石头都没有了,留下的是一道道让人害怕的豁口,从豁口向下看去,可以看见几千米下面的河里浪花翻滚。他们发现一只老鹰从脚下飞过,还发现越往上走就越冷。后来,他们被风吹得几乎站不稳了,感觉整座桥都在晃动。

    走到桥顶后,他们才能往下看远处的桥坡,只见一条很宽的大路遗迹从他们的面前延伸出去,看起来很像是古代巨人走的。这条大路一直通向群山深处,路面上的很多石块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野草。有两个身材正常的人正骑着马从这条路上向他们奔驰过来。

    “走吧,往他们那儿去,”普德格伦说,“在这种地方遇见的人都很可能不是仇敌,但是我们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害怕了。”

    他们刚走下桥,才走到草地上,那两个陌生人就已经快到近前了。一个是全身穿着铠甲的骑士,面罩把脸遮挡住了。他的铠甲和马都是黑色的,盾牌上没有纹饰,矛枪上也没有小旗帜。另外一个人是骑着白马的贵妇,那匹马很可爱,以至于你很想吻吻它的鼻子并给它一块糖吃。那位贵妇侧身坐在马鞍上,她穿的一件绿色长衣服特别耀眼,将她映衬得更加好看了。

    “你们好,客——客——人们。”她说话的声音就像鸟儿唱歌一样动听,拖长的颤音让人听了十分愉快,“你们当中有人是特意来这片荒原的小客人吧?”

    “那可不准确,夫人。”普德格伦用生硬的语气说,并且留神提防。

    “我们在寻找巨人城的遗址。”吉尔说。

    “巨人城的遗——遗址?”贵妇说道,“你们要寻找的倒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你们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要——”吉尔刚要开口说,就被普德格伦打断了。

    “不好意思,夫人。但是我们不认识你和你的这位朋友——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吧?而且你也不认识我们。要是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不想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谈论我们的事情。你看天很快就要下雨了吧?”

    贵妇笑了起来,圆润的笑声非常动听。“好了,孩子们,”她说,“有这么一个聪明、谨慎的老向导陪着你们,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我并不怪他,我倒是想随意说说我的建议。巨人城遗址这个名字我经常听到,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告诉我怎么去的人。这条路是通向哈方镇和城堡的,一些斯文的巨人住在那里。他们性格温和,行为文明,处事小心,对人有礼貌,而艾丁斯荒原的那些巨人却是愚蠢、凶恶、蛮不讲理的,而且非常野性。虽然你们在哈方镇不一定能打听到巨人城遗址的事,但是你们肯定可以找到舒适的住所和热情的主人。你们有头脑的话可以在那儿过完这个冬天,要不然,至少也住上一段时间,放松一下,恢复恢复体力。那里可以洗蒸汽澡,还有柔软的床可以睡觉,你们一定会过得心情愉快,还有各种烘的、烤的、甜的和辣的食物,一天有四顿饭。”

    “哇!”尤斯塔斯叫着,“那真是太好了。想象一下,又有床可以睡觉了!”

    “是啊,而且还有热水洗澡,”吉尔说,“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住下吗?你看,我们可不认识他们。”

    “你们只要对他们说,”贵妇回答道,“绿衣夫人让你们代她向他们表示敬意,并且给秋季盛宴送来了两个细嫩的南方孩子。”

    “哦,谢谢了,真的多谢了。”吉尔和尤斯塔斯说。

    “但是要注意,”贵妇说,“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到达哈方镇,上门可别太晚。因为他们在中午之后几小时就会把大门关了。那是城堡的习俗,一旦他们把门关上了,不管是什么人敲门他们都不会开的。”

    吉尔和尤斯塔斯眼睛发亮,再次对她表示了感谢,贵妇也向他们挥了挥手,沼泽怪则脱下尖尖的帽子,身体生硬地鞠了个躬。随后,那个不说话的骑士和贵妇就骑着马走上了桥坡,一阵嘚嘚的马蹄声跟着响了起来。

    “好吧,”普德格伦说,“我非常想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的,要到什么地方去。巨人国的荒原上肯定不会遇见她这样的人吧?我敢肯定,她没安好心。”

    “唉,乱说,”尤斯塔斯说,“我觉得她这个人非常好。只要想到热饭和热菜,还有暖和的房子,我真的希望去哈方镇的路不太远。”

    “我也是这样想的,”吉尔说,“而且她穿的衣服漂亮极了,还有那匹马也是!”

    “即使这样,”普德格伦说,“可我还是想对她多些了解。”

    “我刚准备问问她的事,”吉尔说,“但是你不告诉她我们的事,我怎么能问她呢?”

    “对啊,”尤斯塔斯说,“而且你为什么要那么生硬,太扫兴了,难道你对他们没有好感?”

    “他们?”沼泽怪说,“他们指的都是谁?可我只看到一个人。”

    “难道你没看见那个骑士?”吉尔问。

    “我只看见一套铠甲,”普德格伦说,“他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那是因为他害羞吧,”吉尔说,“也许他只是想看着她,听着她好听的声音。我敢肯定我要是他的话,我也会那样的。”

    “我真想知道,”普德格伦说,“那个头盔的面罩被你们抬起来的时候,你们会看到什么。”

    “奇怪,”尤斯塔斯说,“看看那个头盔的形状,除了人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是骷髅的话怎么说呢?”沼泽怪故意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让人讨厌的表情问,“要不然,”它又说了一句,“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是一个隐身人。”

    “说实话,普德格伦,”吉尔说着打了一个寒战,“你的想法真的太吓人了。你对他们到底是什么想法啊?”

    “哎呀,算了吧!”尤斯塔斯说,“它总是往坏的方面想,结果总是不对。我们还是想想那些很文明的巨人,赶快去哈方镇吧。我要是知道去那边的路有多远就好了。”

    普德格伦之前早就说过他们之间会有一次争吵,然而现在,争吵真的开始了。这并不是说他们以前没有过争吵,只是这次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不一样的意见。普德格伦根本不同意大家到哈方镇去,它说它不知道巨人的文明礼貌是怎么回事,不管说什么,阿斯兰的提示里都没说要去巨人那儿,更没说什么文明不文明的。另一方面,吉尔和尤斯塔斯已经厌烦了风餐露宿,用篝火烤那些连皮带骨的野禽,而且睡觉的地方是又冷又硬的地上的这种生活,他们下决心一定要去寻找文明的巨人。普德格伦最后只好同意了,但是它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保证,没经过它的同意不能告诉那些文明的巨人,他们来自纳尼亚,也不能告诉对方他们在寻找王子瑞廉。吉尔和尤斯塔斯向它做了保证,然后这一行人才继续向前进发。

    和那位贵妇说完话后,有两个方面的情况变得更不好了。第一,脚下的路变得更加不好走了。这条路一直通向看不到尽头的峡谷,峡谷下刺骨的北风打在他们的脸上,把他们的脸吹得生疼。和之前在荒原上不一样,这里没有木柴可以拿来烧火,也没有很好的小洞穴可以睡觉,而且地上都是石头,白天走路时让他们脚疼,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他们全身都疼。第二,不管那个贵妇出于什么目的而告诉他们关于哈方镇的事,事实上现在对他们起了反面作用。他们现在只想到床铺、洗澡和热的饭菜,想到屋子里有多么舒服,别的什么都不去考虑了。现在,他们从来不说阿斯兰了,甚至对失踪的王子也闭口不谈了。吉尔每天早晚也不再有默默背诵提示的习惯了。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太累了。可是这件事很快就完全被她抛到脑后了。

    你可能认为他们一想到可以在哈方镇过得很舒服,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其实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加为自己感到难过。不管是他们彼此之间,还是对普德格伦,都变得非常急躁,很容易着急。

    最后,有一天下午,他们穿过峡谷,走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两边还出现了黑漆漆的枞树林。此时的他们,已经渐渐穿过了群山。前方是一片平原,满目荒凉,怪石丛生,而平原之外的群山顶上还有积雪。但是有一座小山头在他们和远处的群山中间,虽然山顶参差不齐的,但地势还算比较平坦。

    “看啊!看啊!”吉尔喊道,然后指向平原对面。在苍茫的暮色中,有很多灯光出现在那个平坦的山头的另一边。是灯光!不是月光也不是火光,而是一排透着灯光的窗户,虽然很普通,但是让人觉得很舒适。如果你从来没有去过荒原,没有几个星期都待在荒野里,你就不会明白他们的心情。

    “哈方镇!”尤斯塔斯和吉尔喊了出来,声音显得愉悦而兴奋。

    “哈方镇!”普德格伦也重复了一遍,声音既单调又低沉。但是它马上又说:“嘿!野鹅!”并马上拿出了弓箭,打中了一只大野鹅。如果他们想当天到达哈方镇的话,时间已经太晚了。于是他们吃了一顿热饭,又生了一个火堆。这个晚上开始的时候倒是比之前的一个多星期都要舒服得多。但是火堆灭了之后,就变得非常寒冷了,第二天早上他们醒来的时候,毯子上都是霜,都已经冻硬了。

    “不要紧!”吉尔一边说一边跺着脚,“今天晚上就有热水洗澡啦!”

    7﹒奇怪的壕沟

    必须得承认,那天的天气非常恶劣,乌云遮住了太阳,地上结了一层霜,风刮在人的身上特别疼,看上去马上就要下雪了。等他们走到大路上来,才发现这条路已经破损得十分严重了,随处都是断裂的石块和碎石。走在这样的路上,让他们的脚也非常疼,因此,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困难了,然而,由于天气寒冷,他们也不能停下来休息。

    十点钟左右,天空中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飘落,打在吉尔的手臂上。小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然后就变成了漫天的鹅毛大雪。又过了二十分钟,大地已成为白茫茫的一片。半小时之后,大雪又变成了连续不断的暴风雪,这样的情形估计要持续一整天了。他们就这样迎着暴风雪走着,几乎都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为了弄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一定要记住,他们这时几乎看不到前方的任何东西。当他们靠近小山的时候,发现昨天亮灯的窗户被小山挡住了,因此他们根本无法看到。现在,他们只能看清楚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所以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只是眯起眼睛大步往前走。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脚下,随意地看了看两旁的方形岩石,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面的那块突出的石头上了。这块岩石大概有四英尺高,沼泽怪的腿很长,所以它先跳了上去,然后再帮吉尔和尤斯塔斯爬上去。因为岩石上盖满了雪,所以吉尔和尤斯塔斯爬上去的时候,全身都弄湿了,这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沼泽怪倒认为没什么。

    然后,他们又继续向前爬去,吉尔摔下去一次,然后又爬了上来。他们就这样在艰难的路上向前爬了大概一百码,才上到第二块大石头上面。在他们前面有四块这样的石头,但是每块之间的距离都不一样。

    终于,他们爬上了第四块石头,那便是小山的顶部了。而在这里,他们才算真正体会到了暴风雪的威力。这个时候,暴风雪被山坡稍稍遮挡住了一些,远远望去,山顶就和远处看起来一样,非常平坦。

    山顶上的暴风雪很大,但多数地方却并没有积雪,因为风不断地将雪卷离地面,成片成片地朝他们的脸上打来。风雪卷成的小旋涡在他们的脚边打着转,就像暴风雪刮过冰山那样。而且,这里的很多地方也确实像冰那样光溜溜的。然而,更加糟糕的是,这个地方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堤坝,把这里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长方形和正方形。堤坝的高度从两英尺到五英尺不等,每一道都需要爬上去。每道堤坝的北侧都积满了厚厚的积雪,因此,每爬过一道堤坝,就会陷到积雪里一次,他们的身上就会变得更加潮湿。

    吉尔低着头,把风帽拉了起来,然后又把冻得麻木的双手放进斗篷里,就这样艰难地向前走。在这个山顶上,她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她看到右边的物体很像烟囱,而左边则是个非常陡峭的悬崖。然而,她此刻并没有兴趣想这些,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哈方镇,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让自己的手脚还有耳朵都暖和起来,然后睡个舒服的觉。

    突然,她脚下一滑,一下子就滑到了五英尺之外的一个坑里,而且,这个坑又长又黑,把她吓得半死。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已经滑到坑底了,坑底只有大概三英尺宽,虽然一开始她非常害怕,但后来她发现坑底没有风,反而觉得好多了。然后,她发现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正站在坑边紧张地望着她。

    “吉尔,你受伤了吗?”尤斯塔斯大声说道。

    “我肯定她的腿摔断了。”普德格伦说。

    吉尔站了起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没事,但需要他们把自己弄出去。

    “下面是什么地方?”尤斯塔斯问。

    “我觉得好像是一条沟,不过又像是个巷子,”吉尔说,“但是非常直。”

    “是啊,”尤斯塔斯说,“而且通向正北,这会不会是一条路呢?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应该下去,下面肯定吹不到风了,但是不知道下面有没有雪。”

    “几乎没有,雪都被风从上边吹走了。”

    “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呢?”

    “等一下,我去看看。”吉尔说。

    说完,她站起身来,顺着沟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碰到一个急拐弯,然后她把这些告诉给了他们。

    “看看那拐角有什么东西?”尤斯塔斯说。

    此时,吉尔正望着前面黑暗的拐角和通道,她现在能体会到尤斯塔斯在悬崖上的感觉了,她不敢一个人拐过去,而且普德格伦还在后面大声叫着:

    “注意安全,吉尔,这可能会通向龙洞,巨人国里可能有巨大的蚯蚓和甲壳虫呢。”

    “我觉得这里什么地方都到不了。”吉尔说着,然后赶快往回走。

    “我想去看一看,”尤斯塔斯说,“我倒想知道是不是哪儿也到不了。”于是,他坐到坑边(他身上早已全湿了,所以他也无所谓了),然后就跳进了坑里。他从吉尔身边走过去,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吉尔知道因为自己害怕,所以尤斯塔斯才去的,所以她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然而,结果却并不像他们预期的那样。他们向右拐了一个弯之后只走了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两条路,一条一直向前,一条向右急转弯。

    “不对,”尤斯塔斯看了看向右的路,说,“走这条路我们就会回到南边了。”于是,他一直往前走,但是又只走了几步,就发现了第二条往右拐的路,但是这次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因为他们走的这道沟到这儿就是尽头了。

    “这不对。”尤斯塔斯小声地说。吉尔马上就转过身,往回走,等他们回到原先吉尔掉进来的地方,沼泽怪毫不费力地就把他们都拉了上来。

    然而,回到上面后就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了。在下面那狭窄的沟里,他们的耳朵几乎都开始暖和起来了,眼睛也看清楚了,呼吸也顺畅了,对方说话不用很大声也可以听清楚了。可是,回到这凛冽的寒风中就受罪了。普德格伦竟然在这样难堪的时候说:“你现在还相信那些提示吗,吉尔?现在我们该照什么提示做呢?”

    “哎呀,好了,去他的提示吧,”吉尔说,“我想是什么人提到阿斯兰名字的事吧。不过我肯定不会在这里背提示的。”

    其实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弄错了提示的顺序。那是因为每天晚上背一遍提示的好习惯已经被她抛弃了。要是她可以仔细想一下,她应该还是知道的,但她对自己的功课已经不再记得那么清楚了,别人如果问她,她也不能一字不差地都背出来了。普德格伦的这个问题让她生气了,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为自己忘记狮王的提示感到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的。她心里不舒服,再加上又冷又累,所以非常痛苦,以至于说出了“去他的提示”。她似乎并不是故意的。

    “哦,那应该是下一句吧?”普德格伦说,“我现在真想知道你到底对不对,我不会奇怪你忘记了提示。在我看来,在这个小山上,我们可以停下来看看这块平地。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哦,天啊,”尤斯塔斯说,“难道现在是停下来看风景的时候吗?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们继续走吧。”

    “哦,看,看,看!”吉尔叫着,用手指着。大家回过头来都看见了。在他们的北边,那块地方比他们现在站的地方还要高,有一排灯。这一次比他们昨天晚上看到的更加明显。那些都是窗户:小一些的窗户会让人想到卧室,而大一些的窗户会让人想到壁炉里燃烧的柴火,餐桌上的热汤和流着油的牛肉在冒着热气。

    “哈方镇!”尤斯塔斯高兴地欢呼着。

    “好极了,”普德格伦说,“但是我刚才想说的是……”

    “哦,闭嘴,”吉尔发脾气了,“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忘记那个夫人说过他们很早就会锁门了吗?我们一定得及时赶到那里,我们一定要去,一定要去。这样的晚上我们要是被关在外边,我们会死的。”

    “得了,现在还不是晚上,还没到呢。”普德格伦说,但两个孩子都说“来吧”,然后就在光滑的高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沼泽怪跟着他们,嘴里还在说话,不过现在他们又冲到风里了,即使他们想听他说话也听不到了,关键是他们也不想听。他们想的是洗澡和温暖的床还有热饮料,一想到如果到达哈方镇太晚就要被关在门外,他们就受不了。

    尽管他们急着赶路,但是穿过那个小山顶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即使他们穿过了山顶,还有几块很大的石头需要他们翻过去。最后他们到了山下,这才看见哈方镇是什么样子。

    城堡建造在高高的悬崖上,虽然有很多尖塔,但看上去就像一座大房子,而不像是一座城堡。很明显,那些礼貌的巨人是不担心被攻击的。房子外面的墙上有很多窗户离地面很近,也有不少看起来很奇怪的小门,这样进出城堡就可以不穿过院子了,非常的方便。吉尔和尤斯塔斯见了,又来精神了,这下子整个城堡看上去十分友善,让人不再感到恐惧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害怕高耸的悬崖,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注意到后边有一条路很容易上去,而那条路盘旋着通向城堡。他们已经走了那么多路,再要爬上这么高的悬崖真的很困难。吉尔几乎就要放弃了。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在最后几百米的时候只好帮了她一把,于是他们最后还是站在了城堡大门口。城堡的吊闸吊起来了,大门开了。不管你有多累,走到一个巨人的大门口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尽管普德格伦以前曾多次警告他们不要来哈方,但结果还是他最有勇气了。

    “好了,步子走稳一些,”它说,“不管你做什么,不要露出害怕的样子。我们到这里就是做了一件特大的傻事。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那最好还是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说完这些话,它就大步走向大门口,站在拱门下面,然后大声地叫喊,那里的回声可以使它的声势更强一些。

    “嘿,看门的!有客人想借宿!”

    它在等着听回答的时候,把帽子拿了下来,拍打着帽檐上大片的积雪。

    “哎呀,”尤斯塔斯悄悄地对吉尔说,“虽然它喜欢扫别人的兴,但是它很有勇气,脸皮也很厚。”

    那扇门打开了,一道温暖的炉火火光露了出来,看门人慢慢从里面走出。吉尔害怕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尖叫起来。他并不是很高的巨人:就是说他比一棵树高一点儿,但是还没有一根电线杆高。他的头发又短又硬,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短皮上衣,上面钉着很多金属片,像是要把上衣做成一件盔甲;露着双膝,腿上打着绑腿,他弯下身子,瞪着大眼睛看着普德格伦。

    “告诉我,你是哪种动物?”他说。

    吉尔鼓起勇气,大声地对巨人说道:“对不起,绿衣夫人向礼貌的巨人国王致敬,她派我们两个南方的孩子和这个名叫普德格伦的沼泽怪来这里的,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我们是很愿意参加你们的秋季盛宴的。”

    “哦嗬,”看门人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进来吧,小不点儿,进来吧。我给国王传话的时候,你们最好到门房里来。”他好奇地看着两个孩子。“青颜色的脸,”他说,“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我自己倒对这个不是很在乎,但是我敢肯定,你们都觉得对方是很好的人。大家都说物以类聚嘛。”

    “我们的脸是冻得发青了,”吉尔说,“其实我们长的不是这种颜色。”

    “那就进来取暖吧。进来,小不点儿。”看门人说。

    他们跟着看门人走进了门房。虽然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响,挺吓人的,但当他们看见了从昨天晚饭时就想看到的火堆时,就不记得这个事了。那堆火烧得很旺,看上去就好像有四五棵树在燃烧一样,火堆很热,以至于他们在好几米以外就不能靠近了。不过,他们几个一下子都坐到了地上,在自己能承受的情况下,尽量靠近火堆,然后发出舒心的叹气声。

    “好了,小子。”看门人对另一个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巨人说,这个巨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一直盯着这些客人看。“跑过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国王。”然后他把吉尔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年轻的巨人临走时又看了他们一眼,嘿嘿地大笑了一阵,然后才离开房间。

    “嘿,青蛙,”看门人对普德格伦说,“我感觉你需要提提神。”说着,他拿出一个黑瓶子,样子和普德格伦自己的那个很像,但是比那个大很多倍。“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看门人说,“我不能把杯子给你,不然你肯定会淹死的。让我看看,也许那个盐瓶子适合你。你到国王那儿就不要说这件事了。银器以后还会继续弄到这里,但这可不是我的错误。”

    那个盐瓶子和我们的盐瓶不太一样,它很细,而且很直,巨人把这个盐瓶放在普德格伦身边,给它做酒杯倒是很合适。两个孩子想普德格伦一开始就不信任这些礼貌的巨人,所以肯定不会喝的,但是没想到它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我们都已经进来了,门也关上了,我们再防备着也来不及了。”于是它喝了一小口。“口味还不错,”它说,“不过第一次喝不错,不知道接下去喝感觉怎么样?”接着它又喝了一大口。“啊!”它说,“为什么不是一个味道呢?”它又喝了一大口。“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下面有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它说着就把酒全部喝完了,舔舔嘴唇对两个孩子说:“这是试验,你们明白吗?要是我倒下去,或是中毒了,或者变成了蜥蜴之类的东西,那么你们就要知道不管他们给你们什么东西都不要碰。”

    不过,那个巨人个子很高,所以听不到普德格伦的悄悄话,但是却大笑起来:“喂,青蛙,你真是个男子汉。你把酒都喝光了!”

    “不是男子汉……是沼泽怪,”普德格伦口齿不清地回答,“我也不是青蛙,我是沼泽怪。”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刚才那个年轻的巨人走了进来,说:“国王要他们马上去会客室。”

    两个孩子站起身来,但是普德格伦仍然坐着,嘴里还在说着:“沼泽怪,沼泽怪。让人尊敬的沼泽怪,尊敬的怪。”

    “给他们带路,小子,”看门的巨人说,“你最好把青蛙带上,它喝多了。”

    “我没事,”普德格伦说,“我不是青蛙,我不是青蛙。我是让人尊敬的沼泽怪。”

    年轻的巨人把它拦腰抓了起来,然后对两个孩子做了一个走的手势。他们就这样一点儿礼貌不讲地走了。

    神志不清的普德格伦被巨人抓在手里,在空中蹬着腿的样子确实很像青蛙。不过他们也没精力关心这些事,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主城堡的大门口,为了跟上巨人的步子,他们只好一路小跑,以至于心跳加快了好多。就这样穿过了好几条走廊,不经意间就来到了一间非常宏伟的房间,房间里灯火辉煌,炉火旺盛,镀金的屋顶和屋檐反射着灯光和炉火,把他们的双眼照得不停地眨。左右两边站着数不清的巨人,他们都穿着华丽的袍子。有两个宝座在屋子的尽头,上边坐着两个庞然大物,想必就是国王和王后了。

    他们走到离宝座大概二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尤斯塔斯和吉尔尴尬地试着鞠躬,这可是他们之前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年轻的巨人小心翼翼地把普德格伦放了下来,它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说实话,它的四肢很长,看起来很像只大蜘蛛。

    8﹒哈方宫

    “继续吧,吉尔,拿出你的本事来吧。”尤斯塔斯小声地说。吉尔觉得自己非常口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朝尤斯塔斯点着头。

    尤斯塔斯在心里暗想自己再也不会原谅她了,而且也不会原谅普德格伦的。他舔了下嘴唇,大声地对巨人国王说道:“请陛下听我说,绿衣夫人让我们向你致敬,她说你们一定愿意让我们参加你们的秋季盛宴。”

    巨人国王和王后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互相笑了笑。吉尔不喜欢他们笑的样子,她比较喜欢国王,因为他那弯曲的胡子很好看,还长着笔直的鹰钩鼻子,在巨人里面算是很漂亮的了。王后胖得厉害,双层的下巴,胖胖的脸上搽着粉——即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这都不算是好事,何况这张脸又比普通脸大了十倍,这看上去就更加难看了。这时,国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虽然所有人都会伸舌头,但是他的舌头又大又红,而且伸出来的时候很突然,所以把吉尔吓了一跳。

    “哦,这两个孩子真是太好了!”王后说。王后的话令吉尔感到意外,她竟然说自己是个好孩子。

    “是啊,完全正确,”国王说,“好得没话说。我们的皇宫欢迎你们。把你们的手给我。”

    他伸出他那只巨大的,非常干净的右手,手指上还戴了很多戒指,指甲特别尖。他的手真的很大,以至于没办法和两个孩子握手,所以他只好握了握他们的胳膊。

    “那是什么东西?”国王指着普德格伦问。

    “尊敬的沼泽怪。”普德格伦说。

    “哦!”王后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拉住裙子,把脚脖子围住,“这个怪物竟然是活的。”

    “它非常好,陛下,真的,非常好,”尤斯塔斯连忙说道,“等你们和它熟悉了,你们会更喜欢它的。我保证你们会喜欢。”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时候吉尔哭了起来,希望你们看到下面的时候不要对吉尔失去兴趣。有很多理由让她哭。她的手、脚、耳朵还有鼻子才刚开始变暖和;融化的雪正从她的衣服上淌下来;当天她什么都没吃过,什么也没喝过;她的腿又疼得站不住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她哭比做任何动作都好,因为王后在说:“哎呀,这个孩子多可怜啊!陛下,我们老是让我们的客人站着是不对的啊。快,来人啊,带他们下去,给他们准备饭菜和酒,让他们好好洗个澡。好好地安慰一下那个小女孩。拿一些棒棒糖和娃娃给她,给她吃点儿药,只要是你们能想到的,都拿给她,还有牛奶甜酒、蜜饯、催眠曲和玩具。不要哭了,小姑娘,要不然你在秋季盛宴上就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吉尔和我们一样,一听到王后提到玩具和娃娃之类的东西,就觉得非常生气;也许蜜饯和糖果按他们的规矩来说很不错,但是她却希望可以得到更加实惠的东西。不过王后的这些愚蠢的话倒是产生了很好的结果,因为马上就有几个巨人男侍从把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抱了起来,吉尔也被一个女侍从抱起,然后分别被送到他们各自的房间里去了。

    吉尔的房间和一个教堂差不多大,幸好壁炉里燃烧着旺盛的炉火,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要不然这个屋子看上去肯定非常阴冷可怕。在这里,吉尔遇到了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她被人交给了王后的老保姆,从巨人的角度看,她是一个年纪很大,腰背都弯了的小老太婆,但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她仍然是一个女巨人,只是身材稍微矮小了一点儿,可以正常进出普通房间而不至于让脑袋碰到天花板。

    虽然这个老保姆非常能干,但吉尔还是希望她不要老是不停地说什么“哦,抱一下就好了”,“可爱的小宝贝”,“好了,我们马上就好了,小乖乖”。老保姆将一只巨人的洗脚盆里倒上热水,然后把吉尔放了进去。其实吉尔是会游泳的,因此她在巨人盆里洗澡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虽然巨人用的毛巾都比较粗糙,但是挺可爱,而且足有几英亩大。洗完澡之后,吉尔完全不需要擦干身子,她只要从毛巾上滚过去,一直滚到火炉前面,什么都不管只顾玩就行了。随后,吉尔穿上了干净、漂亮、暖和又华丽的衣服,虽然这件衣服有些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件衣服不是为女巨人做的,而是专门为人做的。“我想要是那个绿衣夫人到这儿来,这种衣服就是给我们这种身材的客人穿的。”吉尔想道。

    很快她就发现她想对了,因为旁边普通大小的桌椅已经准备好了,桌上的刀、叉、汤匙也都是普通大小。吉尔非常高兴,因为终于可以暖暖和和,干干净净地坐下来了。她没有穿鞋的脚踩在巨人地毯上很舒服,脚踝都陷到里面去了,而她那痛脚正需要这样的东西。虽然已经接近下午茶的时间了,但我们还可以把这顿饭称作中饭。这顿饭有韭菜鸡肉汤、热的烤火鸡,还有一道蒸布丁、烤栗子以及足够多的水果。

    老保姆进进出出的特别让人讨厌,每次进来都带着一个比吉尔还高的巨型玩具——大娃娃,一只有大象那么大的装有四个轮子的木马,一只像小煤气罐一样的鼓,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这些东西的颜色都非常鲜艳,但一看就知道是粗制滥造的,所以吉尔很是不喜欢。她不断地和老保姆说不要这样的东西,但老保姆说:“啧,啧,啧,你休息一会儿之后肯定就会要的,我知道!嘻,嘻,好了,睡觉吧,可爱的小宝贝!”

    那张床不是一张巨人床,而是像老式旅馆里看到的那种只有四个柱子的大床,但是在这个非常大的屋子里还是显得很小很小。吉尔非常高兴地爬上了床。

    “外边还在下雪吗,嬷嬷?”她半睁着眼问。

    “不!现在下雨了,宝宝!”老保姆说,“讨厌的大雪会被雨水冲掉。小宝贝明天就可以到外边去玩了!”

    她给吉尔盖好被子,并说了晚安。

    我觉得没有比被一个女巨人亲吻更让人讨厌的事了,吉尔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还不到五分钟她就睡着了。

    那天的大雨从傍晚开始整整下了一夜,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城堡的窗户上,但是吉尔睡得很熟,所以丝毫也没听见。晚饭的时候她在睡,午夜的时候她还在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巨人的屋子里除了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就在这时,吉尔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在这间屋子里醒了过来,然后她看见了那堆火,火光已经减弱了,开始发红,火光中那匹木马的轮子自动转了起来,滚过地毯,停在她的床头边。这时,木马不再是马了,而是变成了一头和马差不多大的狮子。然后它又不仅仅是玩具狮子了,而是变成了一头真正的狮子,真正的狮王,就像她之前在世界尽头的高山上看到的狮王一样。

    屋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香味,但吉尔的脑子里出了点儿小麻烦,尽管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来,把枕头都弄湿了。狮王让她背一下提示,可她完全不记得了,所以她害怕得要命。后来,阿斯兰把她叼了起来,不过她却并不感到疼痛。阿斯兰把她带到窗户前面,让她往外边看。外面的月光很亮,在天上或者地上(她也不知道在哪儿),有几个大大的字——“在我下面”。然后梦就没有了,第二天早上她睡到很晚才醒来,不过这时她已经忘记做过梦了。

    她起床穿好衣服,在炉火边吃了早餐,随后,保姆打开门说:

    “漂亮的宝贝,你的小朋友来找你玩了。”

    话音刚落,尤斯塔斯和沼泽怪便走了进来。

    “嗨,早上好,”吉尔说,“这多么有意思啊,我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我感觉好多了,你们呢?”

    “我也好多了,”尤斯塔斯说,“但是普德格伦说它头疼。嗨,你房间的窗户还有窗台。我们可以站到上面,看看外边。”

    于是他们都站了上去。吉尔刚看了一眼就说:“哦,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看。”

    外面阳光很强烈,雨水冲掉了一切,只剩下几个雪堆。在他们下面,昨天他们拼命爬过的山顶就像地图一样展示在他们面前;从城堡看过去,那就是一个巨人城的废墟,绝对不会看错的。吉尔还发现,山顶之所以是平的,是因为那里的路面基本上都铺得好好的,虽然有一些路面已经裂开了。而那些交叉的堤坝原来是一些残垣断壁,肯定是之前的建筑残留下来的,这里之前可能是巨人的宫殿和庙宇。旁边屹立着一面大概五十米高的墙,吉尔之前把这堵墙当成是悬崖了。那些巨大的柱子看起来就像烟囱一样,此时断裂成高矮不一的了;断裂的碎片就堆在柱子底下,像是倒下的石头树。他们从北坡爬下来时遇见的那些突出的石头,还有他们从南面往上爬时遇见的突出的石头,是残留下来的巨型的楼梯。更糟糕的是在路面的中间写着“在我下面”几个黑色的大字。

    他们三个都惊讶地互相看着彼此,尤斯塔斯吹了一声口哨,把大家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我们错过了第二点和第三点提示。”这时吉尔才想起来她做的梦。

    “都怪我不好,”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没有每天晚上背诵那些提示。要是我一直记得那些提示,即使在那么大的雪里,我也可以看出那是个城市的。”

    “我更不好,”普德格伦说,“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了,我还以为只是看上去像一座废墟城呢。”

    “只有你没有责任,”尤斯塔斯说,“你是想拉住我们的。”

    “可我还是没有做到,”沼泽怪说,“其实我不应该想,而是应该直接动手的。我一手拉你们一个,还拉不住你们吗?”

    “事实是,”尤斯塔斯说,“我们一心想来这个地方,别的事都不管了。我就是这样子的。自从见过那个女人和不说话的骑士之后,我就一直没想过其他的事,差点忘记瑞廉王子了。”

    “我觉得那就是她的目的,”普德格伦说,“我觉得就是这样。”

    “我不明白的是,”吉尔说,“我们为什么没看到那些字呢?那些字是不是只有在晚上才出现?是不是阿斯兰晚上写在那里的?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于是,她把自己做的梦全部告诉给了他们。

    “啊,你这个笨蛋!”尤斯塔斯说,“我们确实见过的。你还不知道吗?我们走到字母里面去了。你掉下去的那道沟,正是‘ME’的字母‘E’。我们走在‘E’最下面的一划里,正北——转到我们右边,顺着竖着的一笔——来到另一个右转弯——那是当中的一划——然后再继续到左上角拐角,或者说是这个字母的东北角,再回来。我们简直是白痴!”他粗野地踢了墙根一脚,接着说了下去,“所以这件事情糟透了,吉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我也是那样想的。你肯定在想,要是我们走过那个废墟城之后阿斯兰才把提示写在石头上该有多好啊。这样一来,这一切就都是它的错,而不是我们的了。有这种可能吗?不,我们一定要勇于承认错误。现在,我们只有争取做好第四点提示了,因为前面三点都已经错过了。”

    “你的意思是我错过了,”吉尔说道,“说得不错,从你带我到这里来之后,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我说抱歉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那么提示是什么?‘在我下面’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吧?”

    “那是有意义的,”普德格伦说,“是不是说我们必须到这个城市下面去寻找王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去呢?”吉尔问。

    “这是个问题,”普德格伦搓着青蛙爪子一样的手说着,“现在我们没有办法了,要是我们在废墟城的时候,心思就放在要做的事情上面,那早就有人来提示我们怎么做了,例如发现一扇小门啊,发现一个小山洞啊,或者发现一条地道啊,甚至有可能就是阿斯兰。我们肯定有办法到路下面去,而且阿斯兰的提示一向都很正确,从来没错过。但是现在怎么办呢?这个不是一回事。”

    “算了,我觉得现在我们只能回去了。”吉尔说。

    “说起来很容易,是吧?”普德格伦说,“我们一开始应该想办法打开那扇门。”于是他们就都盯着那扇门看,可是他们谁也够不到门把手,即使够得到也转不动。

    “我想,我们要是想出去,他们肯定不会不让我们出去的。”吉尔说。

    大家都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在想:“如果他们不肯呢?”

    这个主意不太好。普德格伦坚决不同意把他们真正的任务告诉给巨人,也不能告诉他们要出去。没经过它的允许两个孩子也不会说的,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做过保证了。他们三个都知道在这样的晚上逃出城堡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他们就得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可以要求打开房门,但是那样会被怀疑的。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尤斯塔斯说,“想办法在白天偷偷地逃出去。不知道下午巨人们会不会睡一两个小时。不知道厨房里会不会有一扇后门开着?”

    “虽然这不一定是一个机会,”沼泽怪说,“但是我觉得我们也只有这个机会了。”实际上,尤斯塔斯的计划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成功几率很小。如果你想从房子走出去而不被别人注意的话,倒真的可以在下午的时候试试,因为这时候门窗可能是打开的,而不像夜里肯定是关起来的,而且万一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可以装出在周围随便走走的样子。不过,要是半夜一点钟从卧室窗户往外爬被人发现的话,那谁都不会相信你只是随便走走的。

    “可是,我们一定要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尤斯塔斯说,“我们得让他们觉得我们很喜欢这里,特别想在这儿过秋季盛宴。”

    “明天晚上就举行秋季盛宴,”普德格伦说,“我听到他们有人说过。”

    “那就好了,”吉尔说,“我们可以表现出对秋季盛宴非常喜欢,然后不停地问问题。反正他们当我们是小孩子,这样的话事情会好办一些。”

    “表现得很高兴,”普德格伦说完还叹了口气,“我们一定要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其他的我们都不想,就喜欢热闹。我注意到了,你们有时候就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你们得学我,照我的样子去做。我会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的。就像这样——”它做出了一个笑容,可是这个笑容让人害怕,“我还喜欢闹着玩——”说到这里,它就开始蹦蹦跳跳了起来,“要是你们一直学我,很快就可以学会了。你们看,他们已经认为我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了。我敢肯定,你们都觉得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是吧?但是你们要相信我,其实大部分都是我装出来的。我这样的做法肯定会有用处的。”

    “好啊,那就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吧,”尤斯塔斯说,“好了,其实我们只要让人打开这扇门就可以了。我们要到处走走,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还得尽量了解清楚城堡的情况。”

    正巧在这个时候,那个巨人保姆打开门急忙跑进来说:“哦,我的小宝贝。你们想观看国王和大臣们打猎吗?那是非常好看的。”

    他们马上就跑到她身边,然后爬下了第一个巨人走的楼梯。他们顺着巨人、号角还有猎狗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到了院子里。因为在世界的那一边,还没有可以让巨人骑的马,所以巨人们都是走路去打猎的,和英国打兔子一样。猎狗也是普通大小的猎狗。吉尔没有看到马,所以她很失望,她敢肯定那个大胖子王后不会跟在猎狗后边走的,但是她整天待在皇宫里又是不行的。不过,后来她发现原来王后是坐在一种由六个年轻巨人抬着的轿子里。那个胖王后穿着一身绿颜色的衣服,身边还放着一只号角。包括国王在内的二三十个巨人,集合在一起准备去打猎。巨人们说笑的声音很大,几乎就要把他们的耳朵震聋了。地上有很多和吉尔差不多高,摇着尾巴汪汪叫的狗,正在用狗鼻子和狗嘴碰她的手。普德格伦正在装着很高兴,假装做出很开心的表情,吉尔就拿出她认为的嘴孩子气的笑容,跑到王后的轿子边上,大声地对王后说:“王后,拜托你了,你不要去了吧,你还回来吗?”

    “当然了,亲爱的,”王后说,“我今天晚上就会回来的。”

    “哦,那太好了!”吉尔说,“我们可以参加明天的秋季盛宴吗?我们都希望早点儿来到呢!我们真的很喜欢这里。你们出去的时候请允许我们在城堡里玩吧,可以吗?”

    王后果然同意了,但是所有的大臣都大笑了起来,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9﹒真相

    在这件事之后,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都承认那天吉尔的表演真的很逼真。国王和那些打猎的人刚出发,她就开始在城堡里到处逛了,还用她那种很天真、孩子般的口气问了很多问题,所以没有人怀疑她什么。虽然她的嘴一直不停地说话,但人们却并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她一个劲儿地笑,对遇见的男仆、看门人、女仆、女侍官,还有那些老年巨人贵族一一讨好,很多女巨人亲吻和抚摸她,她都忍受下来了。很多人都难过地叫她“可怜的小东西”,但是没人说为什么这么称呼她。

    吉尔和厨师成了好朋友,并从他那里发现了很重要的情况。厨房的洗碗间有一扇门,你可以不经过院子或者门房,直接走到墙外边。她在厨房里表现出很馋的样子,厨师和帮工给了她各种各样的食物,她吃了很多。而到了楼上的那些夫人当中,她就会请教在宴会上需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可以坐多长时间,以及是否可以和最矮的巨人跳舞等等。然后,她就装出一副很傻的样子,脑袋偏着,好多成年巨人看到她这样都觉得特别可爱,她一边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坐立不安地说:“我真的希望现在马上就到明天晚上,你们希望吗?你们认为时间会过得很快吗?”所有的女巨人都夸赞她是个可爱的小宝贝,有些人还拿出手帕擦眼睛,好像快要哭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是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巨人对另外一个女巨人说,“这太可怜了——”

    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也都非常努力,但是从这方面来说,吉尔做得肯定比尤斯塔斯好,而尤斯塔斯做得肯定又比沼泽怪好。

    午饭时发生的事让他们更着急离开巨人城堡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坐在大厅里靠近火炉边的一个小桌子上,而在二十米之外的地方,有六个老巨人也坐在一张大桌子边吃饭,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吵,所以两个孩子一下子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像我们不去注意听大街上交通的声音一样。他们吃的是鹿肉,吉尔以前从来没吃过,所以她非常喜欢吃。

    就在这时,普德格伦的身体突然转向他们,而它的脸变得很苍白,即使它的脸是那种泥土色的,你也可以看出来它脸色发白。它说:“停下,你们一口也不要吃了!”

    “怎么了?”他们两个很小声地问它。

    “难道你们没听见那些巨人说的话吗?一个说:‘那块肉是嫩的鹿腿肉。’而另一个说:‘你的意思是那头鹿说的是假话了?’又有一个巨人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哦,’另外一个巨人回答道:‘他们说他们抓住这头鹿的时候,鹿说自己的肉很老,请求他们不要杀它。’”

    吉尔听了这些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但尤斯塔斯却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吉尔看到他这样,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我们正在吃的是一头会说人话的鹿。”

    他们发现了这件事,但这件事对他们三个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吉尔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她心里为这头会说话的鹿感到很难过,并且认为那些巨人是坏人。尤斯塔斯以前来过这个世界,他的好朋友中就有会说话的兽类,所以现在他觉得就像别人谋杀了他的好朋友一样,觉得很害怕。而对普德格伦来说,由于它一直生活在纳尼亚,所以它差点儿要昏过去,它感觉现在就像吃了一个小孩一样恶心。

    “我们让阿斯兰生气了,”它说,“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提示去做。我们,这是我们受到的惩罚。要是可以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拿起这些刀自杀算了。”

    慢慢的,吉尔也开始理解它的感受了。所以大家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等到他们认为安全的时候,才悄悄地逃出了大厅。

    现在是他们逃跑能否成功的关键时刻,所以大家都变得很紧张。他们在走廊里闲逛,等待着时机。巨人们在大厅里吃完了饭,还坐了很长时间。他们等一个秃顶巨人讲完故事之后,就跑到了厨房里,但厨房里还是有很多巨人,至少洗碗间里有很多巨人在干洗碗擦桌子之类的事情。他们等着这些人干完活,一个个擦着手离开厨房,等待的过程很难熬。最后只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女巨人待在厨房里,她一会儿在这儿走走,一会儿在那儿走走,他们这才醒悟过来,这个女巨人根本没打算离开厨房。

    “好了,小宝贝,”女巨人对他们说,“事情基本上都做完了。我们现在就烧上一壶水,一会儿可以煮茶喝。现在我要休息一会儿。你们要做好孩子,帮我去看看洗碗间里面的那扇后门是不是还开着?”

    “开着呢。”尤斯塔斯说。

    “那就好,我总是喜欢把门开着,这样那些可怜的小猫咪就可以来去自由了。”

    然后,她拉过来一把椅子,然后坐了上去,把双脚撑在个另一只椅子上。“我要小睡一会儿,”女巨人说,“希望打猎的那些混蛋不要这么快就回来。”

    他们听到她说要睡一会儿,马上就来了精神,但是听到她说打猎的巨人要回来,又觉得没精神了。

    “他们打猎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呢?”吉尔问。

    “没有准确的时间,”女巨人说,“算了,不说这些了,宝贝,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他们溜到厨房最里面,要不是女巨人坐起来打苍蝇,他们害怕被她看见,早就溜到洗碗间里去了。

    “等她真的睡着了我们再跑,”尤斯塔斯小声说,“要不然什么都完蛋了。”于是,他们都躲在厨房最里面,一直等着女巨人睡着。想到那些打猎的巨人随时会回来,他们心里就非常担心。而那个女巨人睡得也不是很熟,每次他们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都会动一下。

    “再这样我可受不了了。”吉尔想道。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就到处张望起来。她看见前面一张干净的大桌子上有两只盘子和一本打开的书。那是巨人们用的盘子,吉尔想那些盘子都足够她躺在里面睡觉了。

    然后她就爬到桌子边的凳子上,去看那本书。只见书中写着:

    野鸭:这种美味的野禽可以有很多种做法。

    “是一本菜谱。”吉尔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虽然女巨人眼睛闭着,但是感觉睡得不是很熟。吉尔又回头看这本书,她发现书是按字母排列的,她看到下面一条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就吓得几乎不能跳动了。

    人:这种两条腿的小动物一直以来就是最美味的食物,也是秋季盛宴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上菜的时候应该在鱼和带骨肉之间。每个人——

    但是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过身,此时女巨人已经睡醒了,正在不停地咳嗽。吉尔轻轻地推了推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又指了指那本书。于是他们也爬上凳子去看那本书。当尤斯塔斯还在看人的做法时,普德格伦则指着下面一条:

    沼泽怪:很多巨人都不吃这种动物,因为它们的肉有太多的筋,有泥土味,不适合巨人食用,如果按下面的做法,泥土味会大大减少——

    吉尔轻轻地碰了下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的脚,大家都回头看了看女巨人。这个时候,她的嘴巴张开着,呼噜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这个声音对于他们来说比任何音乐都好听。现在就是悄悄逃跑的时间,他们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大口呼吸,就这样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难闻的洗碗间,终于来到外面的太阳下。

    外面的小路一点儿也不平坦,而且下坡的路非常陡峭,但他们还是毅然走了上去。感谢老天,他们在城堡右边,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废墟城了。只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城堡前面的那条宽阔的大路上。他们可以看见城堡的每扇窗户。要是城堡窗户很少的话,还是有可能不被人发现的,但是城堡有将近五十扇窗户,而不是几扇窗户。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以及到废墟城的路,路上什么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到处是粗糙的野草和鹅卵石,还有一些扁平的石块,更糟的是他们还穿着巨人给的衣服,只有普德格伦例外。因为没有适合普德格伦穿的衣服,所以它还是穿着自己的。吉尔穿着一件很长的嫩绿色袍子,她在袍子外边又加了一件猩红色的披风,披风上还镶着白色的毛皮。尤斯塔斯穿着猩红色的长袜子,蓝色紧身的短上衣和斗篷,另外还佩戴了一把长剑,头上戴着一顶带羽毛的帽子。

    “你们衣服的颜色真鲜艳,”普德格伦嘀咕着,“在冬天里显得很漂亮,只要在射程范围内,即使技术最不好的弓箭手也可以射中你们。说到弓箭手,我敢肯定,我们很快就会后悔自己出来时没有带弓箭。你们的衣服很单薄吧?”

    “是啊,我现在特别冷。”吉尔说。

    刚才在厨房的时候,她的想法是只要能逃出城堡,他们就成功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最危险的时候还没到呢。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普德格伦说,“不要看后边。不要走得太快了。随便你走多快,只要不跑。我们要让别人看起来是在散步的样子,那样即使有人看见我们,也有可能不会过来的。如果我们给人的感觉是在逃跑,那我们就完蛋了。”

    到废墟城的路比吉尔心里想象的长了很多,但他们还是一点点地向前走。这时传来了一种声音,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吉尔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于是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是打猎的号角声。”尤斯塔斯小声地说。

    “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要跑,”普德格伦说,“我说跑才能跑。”

    吉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在大概半英里以外的地方,打猎的巨人从他们的左后方回来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突然,巨人们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接着就开始大叫起来。

    “他们看见我们了,大家快跑。”普德格伦说。

    吉尔穿的长裙子真麻烦,所以她不得不提起长裙奔跑。现在确实非常危险了,因为她可以听见猎狗的叫声,也可以听见国王在大叫:“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不然我们明天就没有人肉馅饼吃了。”

    这时候,吉尔跑在最后边,衣服很麻烦,她在石头上摔了一跤,头发散开了,胸口也疼了起来。猎狗追得更近了,现在她得往山上跑,那里有一个通往下一级台阶的斜坡。她不知道他们跑到那里之后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到了山顶上,他们的情况会怎么样,这些事她统统不想,她就只想着后边的猎狗在追自己,她必须跑到倒下为止。

    沼泽怪跑在前面,它刚跑到底下一级石阶就停了下来,看了看右边的一个地方,石阶下面的不知道是一个小洞还是裂缝,它突然就钻了进去,长腿一下子就不见了,看上去很像一只蜘蛛。尤斯塔斯跑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也跟在它后边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吉尔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这个洞一点儿也不引人注意,只是路面与石头之间的一条裂缝而已。大概有三英尺长,一英尺高,吉尔要是想钻进去,必须趴在地上爬进去,而且还不能爬得很快。她觉得等不到自己爬进洞里,猎狗就会追上来的。

    “快,快,堵上口子。”从她身边黑暗的地方传来了普德格伦的声音。裂缝有一丝亮光,但是里面特别黑。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正在紧张地忙着,她看到他们正在拼命地堆石头。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必须把口子堵上,然后她也开始找大石头,搬起来交给他们。他们总算在猎狗到达之前把洞口堵上了,而且堵得非常结实,所以他们现在连一点儿亮光也看不到了。

    “继续往里面走,快走。”普德格伦说。

    “我们手拉着手走吧。”吉尔说。

    “这是个好主意。”尤斯塔斯说。但是,在黑暗中要拉住对方的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也花掉了很多时间。而此时猎狗正在洞口的石块那里闻味道呢。

    “试一下,看能不能站起来?”尤斯塔斯提了一个建议。然后他们试了试,发现可以站起来。之后,普德格伦伸出了一只手,拉着后边的尤斯塔斯,尤斯塔斯也伸出一只手,拉着再后边的吉尔。周围完全是黑暗的,他们用脚探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面走去。脚下的石头很松散。后来,普德格伦走到一堵石墙前面,他们往右边拐了一下,然后顺着路继续走。这里有很多拐弯的地方,所以吉尔已经不知道方向了,当然也不知道洞口在哪儿了。

    “我觉得,”前面黑暗的地方传来了普德格伦的话,“总的来说,要是我们回去的话,回去参加巨人们的秋季盛宴,和在这个小山洞里比起来,要差很多,这里肯定会有龙,因为这里有这么深的洞,还有沼气,还有水,还有——哎呀!放开我!保护好自己。我——”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一阵大叫声,还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接着,石头都开始滚动了起来。吉尔感觉自己在往下滑,一直往下滑,滑下去的坡越来越陡,以至于下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种斜坡不是那种很光滑的斜坡,而是那种布满碎石子的斜坡,所以你根本就站不起来,只要你站在斜坡上,脚下的碎石头就会让你滑倒。吉尔觉得自己是站着的,但是更像是躺在斜坡上。他们滑得很远,把周围的石头和泥土都带着一起滑了下去,他们向下冲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变大了。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大声尖叫着并且大骂着,吉尔知道自己踩掉的石头很多都砸在了他们身上。现在,她下滑的速度非常快,她敢肯定自己掉到最底下的时候会被摔死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并没有被摔死,只是摔得全身发青,还有淤血。吉尔脸上的血又湿又黏。她旁边堆着一大堆的泥土、沙石还有石头块,有的甚至比她还要高。如此一来,她就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了。这里特别黑,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是一样的,而且周围也没有丝毫的声响,吉尔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假如只有她一个人呢?

    这时,她周围有动静了,过了一会儿,他们三个,都在用打颤的声音彼此询问着对方的情况,幸好没有人摔断骨头。

    “我们上不去了。”尤斯塔斯说道。

    “你们没有感觉到这里很暖和吗?”普德格伦说,“那就证明我们已经滑到很深的地方了,很可能有一英里左右。”

    于是,没人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普德格伦说了一句:“糟糕,我的引火盒不见了。”

    他们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吉尔说:“我现在非常渴。”

    没有人提出来该做什么,很明显,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他们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难受,因为他们都已经很疲惫了。过了很久,在他们都没在意的时候,一个完全陌生的说话声响了起来。他们马上就知道这不是他们期待的阿斯兰的声音。这个声音的音调很阴沉,要是你能想象得出你就会明白,那可以说是一种黑暗无比的声音。

    只听得它问道:“上面世界的人,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10﹒黑暗之旅

    “是谁在说话?”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是地下世界的边境看守,我身边站着一百个全副武装的地下人,”地下边境看守回答说,“你们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幽深王国来要做什么?”

    “抱歉,我们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普德格伦诚实地回答。

    “掉下来的人多,但是能回到地面上再见到太阳的很少。”那个声音说,“现在和我一起走,我带你们去见幽深国女王。”

    “她会要我们做什么?”尤斯塔斯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声音说,“她的命令只能服从,不能问为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爆炸声,过了一会儿,大岩洞里出现了一片蓝灰色的冷光。

    大家都希望这个自称是边境看守,有一百武装随从的人马上消失。吉尔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边的人群。她看到人群中有一英尺高的小精灵,也有很高大的大个子,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三叉长矛,每个人的脸都非常苍白,就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脸色一样以外,他们其他的方面都不一样,有的人有尾巴,有的人则没有;有的人满脸胡子,有的人脸上却像南瓜一样光滑;有的人鼻子很长很尖,有的人则像小象鼻子那样软软的,还有的人鼻子是一个肉疙瘩,甚至还有几个人的脑门上长着独角。但是他们都是一副特别伤心的表情,吉尔只看了一眼,就忘记了害怕,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让他们都高兴起来啊。

    “好了,”普德格伦搓着手说,“我觉得遇见他们正好。我觉得他们可以教会我严肃地对待生活,其他的估计就不会教了。你们看那个家伙长着海象胡子,也许那个有——”

    “都起来。”边境看守说。

    无奈之下,他们三个只好手拉着手赶紧站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人是很需要朋友的。他们被那些地下人围在中间,一双双大脚环绕在他们周围,有的脚上长了十个脚趾,有的则长了十二个,还有的一个脚趾也没有。

    “齐步走!”边境看守说。于是,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一个最高的小精灵举着一根长杆子,而冷光正是从这个长杆上挂着的大球里发出来的。通过微弱的光线,他们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大岩洞里,岩洞的墙壁和洞顶上一点儿也不平坦。

    他们脚下的石头路一直是向地下延伸下去的。由于吉尔特别不喜欢黑暗的地下场所,所以她的反应比其他人更强烈。他们往下走去,山洞变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低,最后那个拿灯的站在一边,除了最矮的几个小精灵不需要弯腰之外,其他的小精灵都弯下了腰,然后一个一个地走进一条很黑的裂缝里,转眼就不见了。吉尔觉得自己就快忍受不了了。

    “我不想进去,不进去!我不进去,我不去!”她喘着气说,地下人听到了,也不说话,只是用长矛对着他们。

    “忍耐一下,吉尔,”普德格伦说,“如果这个洞还是这么窄,那些大个子是不会爬过去的。而且在这个地下,再也不会淋到雨了。”

    “哦,你不明白,我不能进去的。”吉尔哭着说。

    “你想象一下,我在悬崖上是什么感觉吧,吉尔,”尤斯塔斯说,“普德格伦你走在前边,吉尔走中间,我跟在她后边。”

    “那好吧,”普德格伦说完就跪了下去,用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吉尔,你要抓住我的脚踝,然后再让尤斯塔斯抓住你的腿,那样我们就不会难受了。”

    “不难受!”吉尔说。不过,她还是跪了下去,然后同他们一起这样撑着爬了进去。吉尔感觉自己在洞里爬了半个小时之久(其实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而且,洞里的环境让人感到恶心,也很热,吉尔觉得快要闷死了。爬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光线,这时候地道也变宽变高了。等他们爬出来的时候,已是全身发抖,又热又脏,这时,他们才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里。

    洞里的灯光朦胧而昏暗,所以就不需要地下人奇怪的灯笼了。地上长着青苔,踩在上面软软的。青苔上长着很多形状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长得像树一样高,但是又像蘑菇一样松软。这些东西之间的距离很远,所以还成不了树林,最多只能说是公园。那种绿灰色的光好像就是从青苔和这种东西上发出来的,不过亮度不够,因此洞顶还是漆黑一片。这个地方很舒服,很容易让人犯困。他们被迫向前走着。这样的感觉真的非常不舒服,就像一些音乐那样,很好听但是又让人伤感。

    他们在这里又见到了许多奇怪的动物,那些动物都躺在草地上,吉尔也不知道它们是死了还是在睡觉。动物们长得很像龙,或者说是蝙蝠一类的动物,普德格伦也不认识它们究竟是什么。

    “它们都是在这里生长的吗?”尤斯塔斯问一个看守。他似乎很奇怪竟然有人问自己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不是,它们都是通过裂缝和山洞从外边的世界钻到幽深王国来的,由于在地下的时间长,见到太阳的时间少,所以据说只有到了世界末日,它们才会苏醒过来。”

    说完这些之后,看守就再也不说话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两个孩子也不敢再说话了。小精灵的双脚踩在青苔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山洞里没有风声,没有鸟叫声,没有水流声,甚至连那些动物的呼吸声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走了好几英里,直到遇见了一堵石墙,墙上有一道很低的拱门,可以通往另外一个山洞。不过,这个拱门比上次那个入口好多了,吉尔走过去的时候连头也不用低了。穿过拱门,它们又进入到一个小一点儿的山洞里,这个山洞的大小和教堂差不多,又长又窄。有一个很大的人躺在里面睡觉,他的身体把山洞全部塞满了。虽然他的身体比巨人还要大,但是长相却显得高贵而美丽,一点儿也不像巨人。他还长着雪白的胡子,胡子很长,一直长到了腰部。另外,他的身体笼罩在一股纯银色的亮光里,然而,谁也没看到这光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他是谁?”普德格伦问。过了很久也没人说话,吉尔真的很佩服它的勇气。

    “他是时间老人,以前他是上面世界的一个国王,”看守说,“现在他掉到了幽深王国里,正在那儿做着美梦呢。掉下来的多,能回到上面的很少,据说只有到了世界末日他才会苏醒过来。”

    走出这个山洞之后,他们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山洞。就这样,他们走过了很多个山洞,走到最后吉尔自己都数不清了,但是他们一直在往山下走,因为每个山洞都比前一个低一些。仅仅想一想头顶上的土层越来越厚,它们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随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看守又让人把那个灯笼点上了。接着,他们又走进了一个山洞,山洞很黑,很宽,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河边有白色的沙子落到下面的水里。水边有一个很小的码头,码头边停着一只没有桅杆和帆的小船,但是小船上有很多桨。他们被赶到船头上,然后在船舷内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想打听一件事,”普德格伦说,“以前有没有我们世界掉下来的人,也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人,来过这里?”

    “在这个沙滩坐船的多,”看守回答,“但是——”

    “是啊,我明白了,”普德格伦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又想说能再次见到太阳的很少,是吧?你不要再重复这句话了,你真是个死脑筋!”

    吉尔和尤斯塔斯紧紧地靠在普德格伦身边。在地面上的时候,他们觉得普德格伦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可是现在普德格伦却成了他们的依靠。然后,那个地下人把灯笼挂了起来,就坐下去开始划船了。他们只能看到前面黑漆漆的河水,因为灯笼的灯光只能照到很近的地方。

    “唉,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啊?”吉尔用绝望的口气说。

    “嘿,不要绝望,吉尔,”沼泽怪说,“你一定要记住提示。现在我们已经按照提示到了城下面了,马上就要到废墟城下面去了,我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片刻之后,他们分到了一种松软但没什么味道的饼,吃完后他们就慢慢地睡着了。然而,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小精灵在向前划着船,前面依然是一团黑,什么也看不见。就这样,他们醒了吃,吃了睡,循环了多少次,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了。最难受的是这样让他们都觉得自己一直是生活在船上的,周围都是黑暗,没有太阳、蓝天、风和小鸟,好像做梦一样。

    如今,他们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了,也不会再害怕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前面出现了灯光,那灯光和船上的灯光一样,无不透出阴森的恐怖。然后,那盏灯靠近了他们,他们才发现是另外一条船从他们旁边划过去。之后,他们又遇见了好几条船。过了很久之后,他们好不容易才看出前方的码头、墙壁、高塔还有人群,但那边的声音仍然很小。

    “我的天啊,”尤斯塔斯说,“这竟然是一座城市!”普德格伦和吉尔都知道尤斯塔斯的话是对的。

    然而,这座城市和别的城市不太一样。城市的灯光很少,而且很空旷,在我们的世界里比那些农村还空旷呢。但是从灯光下可以看出,这地方很可能是一个港口,因为有很多船正在装卸货物,而在另一边,还可以看见一包包的货物和一个个的仓库,还有一个地方,有着高大的宫殿或者庙宇,最重要的是,只要是有灯光的地方,不管是在狭窄的街道,还是宽阔的广场,或者是台阶上,都有数不清的地下人,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的船离岸边越来越近,但他们还是听不到很大的声音,譬如歌声、吆喝声或者是车轮的声音,而只有很小的沙沙声。这时的城市就像蚂蚁窝内部一样黑暗而安静。

    最后,他们的船靠岸了,有人把他们的船拴在了码头上,然后他们被带到了城市里。很多相貌不同的地下人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悲哀和古怪的神情,但是却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对陌生人的好奇。每个小精灵都是忙碌而且悲哀的,但是吉尔丝毫也搞不清楚他们在忙什么,因为他们只是不停地走来走去,推来推去,脚步声一直响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城堡前面,可是城堡里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他们被押了进去,然后穿过一个院子,又爬了很多楼梯才来到一个大房间里,可是这个房间的灯光却非常昏暗。不过,让他们高兴的是,就在这个房间的角上,竟然有一座拱门,拱门里还透出和房间中不一样的光,这样的光是人类的灯发出来的。拱门里的楼梯在灯光的照射下,顺着石墙一直盘旋向上。他们可以看出灯光是从楼上照射下来的,而拱门两边各站着一个地下人,应该是士兵或者佣人。

    看守走到这两个人的身边,说了一句话,就和我们现在的暗号一样:

    “掉进地下世界的有很多。”

    他们回答道:“返回太阳下的很少。”

    随后,他们三个小声地商量了一番。其中一个小精灵说:“我告诉你,女王陛下有事出去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把这些上面来的人关起来,等她回来处置。回到太阳下的少。”

    这时,从楼上传来的一个声音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吉尔觉得这是最好听的声音了,因为这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们在下面吵什么呢,穆鲁古瑟伦?”年轻男人的声音很大,“是上面世界的人吗?那好,马上带到我这里来。”

    “但是我想对殿下说……”穆鲁古瑟伦刚想说什么,就被那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只有服从,不要顶嘴,那样我才会高兴。把他们带上来。”

    穆鲁古瑟伦摇了摇头,对他们三个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着他上楼梯。每上一级楼梯,灯光就更加明亮一些。墙壁上挂着富丽堂皇的挂毯,金色的灯光从楼梯尽头的帘子里透出来。地下人拉开帘子后站到了一边,他们三个就走进了那个房间。房间非常漂亮,墙上挂满了挂毯,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桌上的红酒在玻璃杯里泛着光。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男人起身和他们打招呼。他长得既帅气十足而又彬彬有礼,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太好。他全身像哈姆莱特一样穿着黑衣服。

    “欢迎来自上面世界的人们,”他大声地说道,“等一下!不好意思,漂亮的孩子,我见过你们,还有你,奇怪的老师。你们忘记了吗,在艾丁斯荒原边界,我们见过面啊,当时我骑着马跟在夫人身边的。”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不说话的黑骑士?”吉尔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那位夫人肯定就是地下王国的女王吧?”普德格伦不留情面地问道。

    尤斯塔斯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脱口就说了出来:“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她是故意让我们去巨人城堡的,她想让巨人们把我们吃掉。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们?”

    “不可以吗?”黑骑士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说夫人的坏话,如果你年纪再大一点儿,我肯定会和你决斗的。虽然你们不了解她,但是有一点你们要相信,不管她对你们说什么,让你们做什么,她都是为了你们好。她的优点太多了,譬如忠诚、仁慈、坚定、温柔、勇敢等等。我是实话实说,如果要我说她对我的好,现在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我是怎么也报答不完的。不过你们以后肯定会知道她的好处的,而且也会喜欢上她的。对了,你们为什么到幽深王国来?”

    普德格伦看到吉尔要说话,就想阻止她说,可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吉尔已经开了口:“其实我们在寻找纳尼亚走失的瑞廉王子。”说完这话,她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么冒失,因为她还不知道对方是敌人还是朋友。然而,黑骑士听了她的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瑞廉?纳尼亚?”他慢慢地说着,“纳尼亚是什么地方?我好想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想它肯定在上面世界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你们真的是太会找了,竟然找到这里来。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比廉?特里廉?我敢肯定,在地下王国里,绝对没有这个人。”说完他就大笑了起来,吉尔心想:“他的样子看起来怎么这么傻呢?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们按照废墟城石头上的信息找来的,”尤斯塔斯说,“我们看到石头上写着‘在我下面’这几个字。”

    黑骑士笑得更厉害了,“你们肯定又上当了,”他说,“那些字对你们一点儿用也没有,其实你们应该先问问夫人,她肯定会给你们一个好建议的。因为那些字只是一个长句子的残迹,夫人记得很清楚,原来的句子是这样的:‘虽然现在我在地下,也没有王位,然而,当我活着的时候,整个大地却都在我下面。’从这句诗来看,下面葬的是某个自大的巨人国国王,要不然也不会在墓地上刻这段话。经过这么多年,石头都已经碎了,有的被人拿去盖房子了,有的用来填洞了,只留下有这几个字的石头,你们竟然还以为是专门给你们的提示呢,那不是很好笑?”

    尤斯塔斯和吉尔听了这话,心马上凉了半截,因为这些话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他们到这里来完全是没有用处的,也不可能找到瑞廉王子。

    “你们不要想太多了,”普德格伦说,“是阿斯兰让我们来寻找瑞廉王子的,它看到巨人国王刻这些字了,它也能预测到由此引起的一切事情,所以这肯定不会错的。”

    “朋友,你们的阿斯兰的命可真长。”黑骑士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吉尔现在觉得这笑声让人很厌烦。

    “骑士,如果这么说,”普德格伦回答说,“你刚才说那位夫人也记得他们刻在石头上的诗句,那是不是说明那位夫人的命也很长?”

    “青蛙脸,你很聪明。”骑士说着还拍了拍普德格伦的肩膀,然后又大笑了起来,“但是被你猜对了,她是神族,能长生不老。我是非常感激她的,因为她对我非常大方。我被一个诅咒折磨着,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得出这有多痛苦,现实中除了女王陛下,没人对我这么耐心。我说到了耐心,其实,她对我的好远远不止于此。她已经同意了,等我做了上面世界的一个大国王,她就会和我结婚。但是这个故事很长,你们先吃饭,然后我再慢慢讲给你们听吧。来人啊,拿一些酒和吃的过来给我的客人。大家请坐,这位小姐,你就坐这张椅子吧。”

    11﹒黑暗城堡

    过了一会儿,饭菜上来了,有鸽肉馅饼、冷火腿、凉拌菜和糕饼,大家都饿了,所以就立刻吃了起来。骑士继续说道:

    “我先说说我之前的情况。我对之前的一切都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但我认为是她把我从诅咒里救出来的,而且还把我带到了这里。来,可爱的青蛙脸,再喝一杯吧。我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因为我身上现在还受诅咒的控制,但也只有夫人能让我摆脱这种控制。

    “每天晚上,我的诅咒都会发作一个小时,先是头脑,然后是身体。诅咒发作的时候我会变得非常暴躁,到处捣乱,这个时候必须把我绑起来,不然我肯定会把朋友们都杀了的。然后我就会变成毒蛇一样的凶残家伙。再来块鸡肉吧。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因为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我自己对这些一点儿也不知道,因为一个小时过后,我就又会恢复成原样,而且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虽然身体有些累,但我的脑子却变清楚了。这位小姐,尝尝这种蜜糕吧,这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

    “要想让我从诅咒中解脱出来,只有让我当上上面世界一个国家的国王,这是女王陛下通过法术知道的。那个国家已经选好了,而且我们已经选好了到达上面世界的出口,现在很多的地下人已经在出口下面挖出了一条大路,这条路已经快要到达那个国家的草地了。我相信,他们的命运以后也会因为我而改变的。今天晚上女王亲自去监督了,我希望她知道,很快我就要在她的帮助下,冲出地下王国,冲到地上世界去征服他们了。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当上他们的国王。”

    “那他们的命运太悲惨了。”尤斯塔斯说。

    “你这孩子真聪明,”骑士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原来从没想过这些。”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喜欢这样,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正常了,然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不要假装正经了。试想一下,他们整天都在忙事情,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只有六英尺的地下,有一支军队要冲出去攻打他们。你们不觉得这是最好笑的事情吗?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疑心,但是这次败仗之后他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吉尔说,“你以后肯定是一个残忍的国王。”

    “你说什么?”骑士一边笑着,一边有点儿生气地拍着她的头,“你竟然还有这方面的预知能力?但是请不要担心,宝贝,因为那时候夫人已经是我的王后了,我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的。她说的话就是我们的法律,当然我的话也是我们的法律。”

    “我们的世界里,”吉尔现在很不喜欢他,“被自己老婆控制的男人最被人看不起了。”

    “等你以后结婚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骑士说,他认为这话非常有意思,“和夫人在一起,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她已经帮我度过了很多次危机,所以我情愿按照她的命令生活。她对我做的事情比母亲对孩子做的还多,你们知道吗?虽然她很忙,但是她为了让我的眼睛习惯阳光,还是经常陪我去上面的世界。那时我要穿着铠甲,拉下面罩,不能让别人看见我的脸,我也不能说话,要不然我的诅咒就不能完全解除掉。你们觉得这样的夫人不值得男人心甘情愿地听话吗?”

    “听你这么说,她完全是一位很好的夫人啊!”普德格伦说着,但是他说话的音调让人知道他说的是反话。

    饭还没吃完,他们就对这个骑士反感了起来。普德格伦心想:“我要弄清楚那个女巫在这个可怜的傻瓜身上施了什么诅咒。”尤斯塔斯心想:“他真是一个大傻瓜,什么都听女人的。”吉尔心想:“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愚蠢,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然而,等他们吃完了饭,骑士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也不再笑了。

    “朋友们,”他说,“诅咒发作的时间快到了。我真不想让你们看见我那个样子,但是我又不可能一个人待着。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把我绑起来的,要不然我发起火来,会把这里的一切都砸坏的。”

    “对不起,”尤斯塔斯说,“我真的很难过你中了诅咒,但是我想知道那些家伙来绑你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呢?他们之前是想把我们关进那种潮湿黑暗的大牢里去的。我倒是愿意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你不再发作了。”

    “你的想法很好,”骑士说,“为了我的名誉,在我每次发作的时候,只有女王一个人陪着我,她不想让别人听到我的疯话。要让那些小精灵同意你们留在这里,可能不太现实。我敢肯定他们已经上楼了。你们可以从那个门到我的房间去。你们可以在那里等我或者在我发作的时候回到这里陪我。”

    于是,他们按照他说的,从一扇门走到了有灯的走廊里。他们从房间里找到了洗脸水,还有镜子等物品。

    “晚饭之前都不让我们洗一下,”吉尔把脸擦干,“真是一个自私的家伙。”

    “我们回去看诅咒还是留在这里?”尤斯塔斯问道。

    “我觉得待在这里好,”吉尔说,“我不喜欢看到那种事情。”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然而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不,我们要回去,”普德格伦说,“我们在那里可能会听到一些消息,现在我们需要任何消息。我敢保证,那个女王是个女巫,肯定是我们的敌人。那些地下人一看到我们就会把我们打死。我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地方充斥着危险、谎言、背叛以及魔法,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他们从走廊返回去,尤斯塔斯轻轻地推开门:“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他们就回到了吃饭的那个房间。

    此时,大门已经关上了,遮挡住了他们当初进来时穿过的帘子。骑士坐在一张奇怪的银椅子上,身体的所有部位几乎都被绑在了上边,他的脑门上都是汗,而且表情十分痛苦。

    “朋友们,进来吧,”他很快地看了他们一眼说,“我还没开始发作呢。你们不要出声,我对那些小精灵侍从说你们已经去睡觉了。我能感觉到快要发作了。你们听我说,也许我发作的时候,会哀求或者恐吓你们帮我松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那样做的,但是你们千万不要听我的,只有把我绑起来,你们才是安全的,但是要是让我站起来,离开这张椅子,我就会发狂,然后,”说着他全身开始发抖起来,“我就会变成一条毒蛇。”

    “我们不会放了你的,”普德格伦说,“我们不想见到疯子和毒蛇。”

    “我也不想。”尤斯塔斯和吉尔异口同声地说道。

    普德格伦悄悄地说:“我们不能太相信他了。一定要注意。我们已经把其他的错过了。如果他发作起来,我肯定他会非常狡诈。我们应该相信彼此,我们应该保证,不管他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帮他松绑的。”

    “当然!”尤斯塔斯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肯定不会改变主意的。”吉尔也说。

    “嘘,瞧,他怎么了?”普德格伦说。

    骑士正在痛苦地叫喊着,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吉尔替他感到难过,所以觉得他现在比之前像个好人了。

    “啊,”他痛苦地叫喊着,“诅咒,诅咒——太重了,我太冷了,邪恶的诅咒。我要被活埋了,不要把我拖到地下去,我不要黑暗——我在这个地狱里住了十年还是一千年了?这里都是怪物,你们可怜可怜我吧,让我回去吧。我想看看天空,吹一会儿风。以前那里有一个小水塘,你可以在水塘里看到树的倒影。”

    他一直在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话,可是现在他却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声音清楚地说道:“我现在脑袋清醒了,其实每天晚上我都是清醒的,我知道只要我能从这个椅子上站起来,我就不会再这样了。我又会变成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了。但是他们每天晚上都要把我绑在这里,所以我从来没有机会。你们是好人,不是我的敌人,快帮我砍断这些绳子。”

    “你们不要动,要沉得住气。”普德格伦告诫两个孩子。

    “我求求你们相信我,”骑士装作很镇定的样子说,“他们肯定告诉你们了,如果我从这个椅子上起来,我就会杀了你们,而且还会变成一条毒蛇,是吧?我从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了。这是骗你们的,我只有现在才是完全清醒的,而其他的时间我都不清醒。你们不是地下人也不是女巫,你们为什么不能帮我松绑呢?”

    “沉住气!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三个互相对彼此说道。

    “你们的心肠真硬,”骑士说,“请相信我,我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人,我经历的折磨是任何人都忍受不了的。你们竟然和我的敌人一样不帮助我,现在只有你们能救我了,不然等一个小时过后,我又要变糊涂了,成为那个毒女巫的棋子和利用工具,今天就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她不在这里,你们可以把我救出来。”

    “这太吓人了,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这里,等他发作完了再回来。”吉尔提议道。

    “还是要沉住气。”普德格伦说。

    现在,骑士的声音变成了尖叫。“让我走。把我的剑给我,那是我的剑。只要我自由了,我一定要向地下人报仇,一定要向地下世界报仇!”

    “他现在开始发狂了,”尤斯塔斯说,“希望绳子结实一点儿。”

    “是的,”普德格伦说,“现在不能放了他,他现在的力量比平时大很多,我的剑术不好,我敢肯定他会杀了我和尤斯塔斯的,这样吉尔只能自己一个人对付毒蛇了。”

    骑士现在正在用力地挣扎,想要摆脱绳子的束缚。“你们听好了,”他说,“也记住了,如果你们今天晚上帮我,我们就是朋友,如果不帮我,如果哪天我真的把绳子弄断了,那时候可没有女巫帮你们,我一定会找你们报仇的。”

    “他太狡诈了!”普德格伦说。

    “我请求你们把我放了吧,”被绑住的骑士说,“快一点儿啊!以全部的恐惧和爱的名义,以天的名义,以伟大的狮王,以阿斯兰的名义,我要求你们——”

    “哎呀!”他们三个都尖叫了起来。

    “这是提示啊,”普德格伦说。

    “这是提示里面的话啊。”尤斯塔斯小心地说。

    “哦,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吉尔说。

    现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提起阿斯兰的名字,他们就会把他放开了,那么他们刚才的保证就都没用了。骑士现在说的是提示,他们努力地记住提示就是要照着提示做,现在提示出来了,怎么能不去做呢?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些提示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人是个疯子。这会不会是偶然因素呢?如果这是女巫为了抓住他们,故意让他说的呢?但是,如果这个提示是真的又怎么办呢?他们已经错过了前面的三条提示,不能再错过第四条提示了。

    “哦,其实我们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吉尔说。

    “我觉得我们确实知道。”普德格伦说。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们救了他,那么情况会变好起来?”尤斯塔斯问道。

    “那个我不确定,”普德格伦说,“你看,阿斯兰并没有对吉尔说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是告诉她要做什么。如果他挣断绳子站起来,我肯定他会杀了我们。但是放了他的话,我们就不会违背提示了。”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这样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好吧,”吉尔突然说,“让这件事结束吧,大家永别了……”他们互相握了握手。但骑士现在还在尖叫,脸上全是汗。

    “尤斯塔斯,我们一起来吧。”普德格伦说。接着,他们拿出宝剑走到骑士身边。

    “以阿斯兰的名义”他们说着就一点点地割断了绳子。骑士刚站起来,就跑到房间那边拿起了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宝剑,并把剑抽了出来。

    “第一个是你!”他一边叫嚷着一边举起宝剑对着银椅劈了下去。宝剑十分锋利,几下子就把银椅给劈碎了,只留下一些发亮的碎片,还散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此外,椅子碎裂的同时,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一闪而过,而且还伴随着类似打雷的声音。

    “可恶的诅咒工具,你以后再也没有用了,”他说,“女巫再也不能对别人这样了。”说着,他转身看了看他的救命恩人,脸上原先那种愚蠢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了。

    “你是谁?”他转过身对普德格伦说,“你不是沼泽怪吗?你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纳尼亚沼泽怪啊!”

    “哦,原来你听说过纳尼亚?”吉尔问。

    “我中诅咒的时候忘记了纳尼亚。”骑士说,“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为什么知道纳尼亚,因为我就是纳尼亚的王子瑞廉,我是伟大的凯斯宾国王的儿子。”

    “殿下,”普德格伦单膝跪下,两个孩子也都学着跪了下来,“我们就是为了找你才来到这里的。”

    “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是哪儿的人?”王子问尤斯塔斯和吉尔。

    “是阿斯兰在世界的尽头派我们过来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寻找殿下,”尤斯塔斯说,“我叫尤斯塔斯,我曾经跟随凯斯宾国王航海一起去过拉曼杜岛。”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偿还你们对我的恩情。”瑞廉王子说,“请问我的父亲还好吗?他还在世吗?”

    “我们离开纳尼亚的时候,他又乘船去东边了,殿下,”普德格伦说,“殿下你要知道,国王现在已经很老了,所以他肯定会在半路上去世的。”

    “他很老了?女巫把我抓来多久了?”

    “殿下在纳尼亚的树林里失踪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王子说着,同时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像是要抹去往昔的记忆一般,“是啊,我完全相信你的话,因为我现在是清醒的。虽然我受诅咒的时候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但是我能想起来我之前的生活。好了,好朋友们,你们等一下,我听见楼梯上那些让人恶心的脚步声了。不让它们进来还是怎么样?我有一个好主意,你们来配合我,让我来骗骗那些地下人。愿阿斯兰赐予我智慧。”

    他果断地走到门口,突然打开了门。

    12﹒地下世界的女王

    两个地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但是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门的两边,然后就开始深深地鞠躬了,而他们鞠躬是因为他们的身后跟着地下世界的女王,也就是吉尔他们三个最不想见到的人。绿衣夫人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估计在想为什么房间里多了三个陌生人,而且银椅坏了,王子的手中还拿着宝剑。

    吉尔看见女巫的脸被气得发白,她正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王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就改变了。

    “你们下去吧,”她对两个小精灵说,“没经过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来这里。否则一律处死。”

    小精灵们乖乖地离开了。女巫把门关上,然后将门锁了起来。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她说,“你每晚都要发作,现在还没有发作吗?今天只是发作了一下就过去了?你为什么没被绑上?他们是谁?是他们把救你命的银椅打坏的吗?”

    瑞廉王子听了她的话,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要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摆脱女巫的控制是很不容易的。所以过了一会儿,他才斩钉截铁地说道:

    “夫人,我已经不需要那把椅子了。你之前告诉过我,你特别难过我受到了诅咒,现在诅咒解除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你现在知道诅咒解除了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他们是我的朋友,是他们救了我,我现在头脑很清醒,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你要我通过战争去当国王的事,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不喜欢残忍的战争,第二件事就是我是纳尼亚国王兼大航海家凯斯宾的独生儿子,我的名字叫瑞廉。所以,夫人,我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我的国家。请你派一个人送我们回到地面上去。”

    听了这些话,女巫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瑞廉王子,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随后,她走到火炉旁边的小柜子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把绿颜色的粉末,把粉末撒到地上。接着,那些粉末就发出了一股让你十分想睡觉的香味。之后,她又拿出了一件类似曼陀林的弦乐器,并弹出了噔噔噔的声音。一开始那个声音并不是很特别,但是它却一直往你的耳朵里钻,这样你就没办法思考了。她这样弹了一会儿,这时候香味也变浓了,之后她就用很甜美的声音对王子说:“以前在殿下发作的时候,我经常听到纳尼亚这个名字。可是亲爱的王子,你要知道,根本就没有纳尼亚这个地方。”

    “夫人,你错了,的确有这个地方,”普德格伦说,“而且我一直都住在那里。”

    “真的有吗?”女巫说,“那你告诉我纳尼亚在什么地方?”

    “在上面,”普德格伦指了指头顶上,“但是我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你说上面?”女巫发出了很好听的笑声,“你的意思是纳尼亚在我们头顶的石头和泥灰当中?”

    “当然不是,”普德格伦辩解道,“我说的是上面的世界。”

    “那好,那请你告诉我,什么叫上面的世界?怎么解释上面的世界?”

    “哦,你不要装糊涂了,”尤斯塔斯一边抵抗着女巫的魔法,一边说,“你不要装作不知道。在那个世界可以看到天空中的太阳和星星,我们之前在那个世界见过你。”

    “请你原谅,小朋友,”女巫发出了一阵可怕的笑声,“我不记得见过你,可能是你做梦的时候遇见过我,但是我可没做过那样的梦。”

    “夫人,”王子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和你说了,我就是纳尼亚王国的王子。”

    “以后我会帮你实现的,亲爱的殿下,”女巫像哄孩子似地说,“我会让你在幻想中成为很多地方的国王。”

    “我们确实去过那里。”吉尔用严厉的声音说道。虽然她感觉到魔法正在加强对自己的控制,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她还没有被魔法完全控制住。

    “那我就认为你是纳尼亚的女王了,小美女。”女巫的口气带着嘲弄和欺骗。

    “我不是,”吉尔生气地跺着脚,“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哦?这个话题更有趣了,”女巫说,“那你告诉我,你们的世界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到我们这个世界来的?是坐船还是坐车呢?”

    吉尔的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学校、阿黛拉·潘尼法瑟、她的家、收音机、电影院、飞机、汽车等这些模糊的影像,但是吉尔觉得这些很遥远,而且她也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在这中间,女巫的魔法一直在运行着。吉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中了魔法,因为真正中魔法的人,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于是,她竟然情不自禁地说:

    “我猜我肯定是梦见了一个另外的世界。”

    “是的,那都是你梦见的。”女巫的手一直在弹着乐器。

    “是啊,肯定是个梦。”吉尔说。

    “那个世界是从来不存在的。”女巫说。

    “当然了,”吉尔和尤斯塔斯说,“那个世界是从来不存在的。”

    “除了我的世界,根本没有其他的世界。”女巫说。

    “除了你的世界,根本没有其他的世界。”他们说。

    普德格伦还没有中魔法,还在和魔法做着斗争。“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只有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他说,可是他的模样就像呼吸不到足够的空气一样,“即使你这样一直弹下去,我也还是不会中魔法的,我还是会记得纳尼亚和上面的世界。我知道我们再也看不到了,你应该把那些都变成了黑暗无光的,但是我知道我曾经在那儿看过天空中的星星和太阳。太阳早上从海上升起来,晚上再落下去,中午的时候阳光最强烈,让我甚至睁不开眼睛。”

    另外三个人听到普德格伦的话,都来了精神,他们互相看了看,就像刚睡醒一样。“太好了,”王子叫道,“普德格伦有阿斯兰保佑呢,所以我们都在做梦,但是它却没有。我们都见过太阳啊,这点我们很确定。”

    “是啊,我们都见过太阳的,”尤斯塔斯说,“普德格伦,你太厉害了!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

    然后女巫又开始说话了,声音就像野鸽的叫声一样阴柔:“你们说的太阳是什么呢?太阳这个词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吗?”

    “当然了,当然有了!”尤斯塔斯说。

    “那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女巫问道,这期间琴弦还在响着。

    “好的,陛下,”王子没有表情地说道,“挂在屋顶上的那盏黄色的圆形的灯,是它让房间都变亮了,我们的太阳就和这盏灯一样,只不过特别大,它挂在天空中,光芒照耀着整个世界。”

    “殿下,那它挂在什么地方呢?”女巫又问道。在大家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她又发出了一阵阴柔的笑声,接着说道,“你们肯定说不出太阳是什么东西,你们说太阳像灯。那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太阳是个梦,梦里的东西都是根据这个变化出来的。灯是实在的东西,而太阳只是虚幻出来的。”

    “是的,我现在才明白,”吉尔的声音很沉重,也很绝望,“肯定是你说的这样。”这些话在她看来还是有用的。

    女巫一字一顿地说道:“太阳是不存在的。”他们都没有说话。随后,女巫的声音变得更慢更轻了:“太阳是不存在的。”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在心里想了一下,松了一口气,认同地说道:“你说的是对的,太阳是不存在的。”

    “太阳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女巫说。

    “是的,太阳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王子、沼泽怪和两个孩子一起说道。

    刚才这段时间里,吉尔觉得一直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现在她想起来了,但是她觉得嘴唇不听使唤了,不过她还是用力地说了出来:“还有阿斯兰。”

    “阿斯兰?”女巫说着加快了节奏,“这个名字很好听,那是什么意思呢?”

    “阿斯兰是伟大的狮王,是它派我们过来的,”尤斯塔斯说,“派我们过来寻找瑞廉王子。”

    “什么是狮子?”女巫问。

    “哎呀,”尤斯塔斯说,“你竟然不知道狮子?那我该怎么形容呢。你见过猫吗?”

    “我当然见过猫了,”女巫说,“而且我特别喜欢猫。”

    “那就好,狮子和猫很像,但是比猫大很多,还有红色的鬃毛,像法官的假发,而且,狮子非常强壮。”

    女巫还是摇头。“我明白了,”她说,“我觉得你们的狮子和你们的太阳是一样的,都是你们想象出来的。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这个年龄应该说的。你们应该发现了,你们的这些想象都是从我这个世界而来的,我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你们两个孩子年纪还太小,不应该这样想象。但是王子殿下,你已经成年了,你就不觉得害羞吗?来吧,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我有事情需要大家帮忙。忘记什么上面的世界,忘记太阳和阿斯兰吧,你们早点儿休息,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王子和两个孩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低着,脸红红的,眼睛是半睁半闭的。他们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女巫的魔法就要成功了。就在这个时候,普德格伦鼓起了勇气,走到火炉边上,用自己带蹼的脚去踩火,把壁炉里大部分的火都踩灭了。虽然它知道这样会被烧伤,但是它还是这么做了,所以接下来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首先是魔法的香味变小了,因为火灭了一大半,而且空气中还有普德格伦的脚被烧伤的焦臭味,所以王子和两个孩子的头脑都清醒了许多,眼睛也睁开了,头也抬了起来。

    第二件事,就是女巫现在再也不温柔了,而是变得非常暴躁,大声地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再动我的火,我就让你的血管都烧起来。”

    第三件事,是这时候的普德格伦完全清醒了,可以说是疼痛的刺激让它完全清醒了。

    “夫人,你接着说,”它说着从火炉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你接着说啊,也许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是我就喜欢凡事先知道最坏的情况,然后再乐观地往好处想。我还要加上一句,假如就像你说的那样,任何一切东西都是我们做梦梦见的,那我还是认为,梦见的东西比真正的东西还要重要。如果你这个黑洞就是唯一的世界,我倒是觉得这真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世界。就算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些孩子,现在只是在玩游戏,那我们的游戏能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能打败你现在的世界。即便这个世界不是阿斯兰领导的,我也会支持阿斯兰的。即使没有纳尼亚,我也会像纳尼亚人一样生活。所以,谢谢你的晚饭和招待,他们也同意的话,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虽然也许我们不会长生不老,但是和你这里的苦闷比起来还是能接受的。”

    “普德格伦,你说得太好了!”尤斯塔斯和吉尔大声叫道。但是王子突然大叫:“大家小心!注意女巫!”

    大家循声望去,顿时觉得恐怖至极。

    只见那把乐器已经从女巫手中掉到了地上,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地贴住身体,两条腿绕在一起,两只脚也一瞬间消失不见了。那长长的绿裙摆变成了实心的,就像两根不停摆动的绿柱子。她的身上好像没有关节一样,一直在不停晃动着,她的头向后仰着,脸上只有眼睛和鼻子还在,其他的器官都不见了。而且鼻子还变得很长很长,眼睛也变成火红色的了。虽然将这一切记录下来的时间很长,但是实际情况发生得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女巫就变成了一条很粗很粗、绿颜色的大毒蛇。此时,这条大毒蛇的身体已经缠到了王子的腿上,足足缠了两三圈。此外,它还想把王子拿剑的胳膊也缠住,但是王子没让它得逞。现在毒蛇已经缠到了王子的胸口,准备把王子的肋骨弄断。

    王子伸出手用力地抓住蛇的颈部,想把它掐晕过去。这下子,那张丑陋恐怖的蛇脸离他只不过五英寸远了。毒蛇嘴里开叉的大舌头非常吓人,不停地在嘴巴里进进出出,但就是够不着王子。王子又举起宝剑,使出全力向毒蛇砍了下去。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见状,也都纷纷拿出武器,冲上去帮王子对付毒蛇。毒蛇一下子就中了三剑。

    尤斯塔斯的剑刺到了蛇身上,但是由于它的蛇鳞太厚了,所以没有刺穿,不过王子和普德格伦都刺中了蛇的颈部。然而,毒蛇却并没有完全死掉。不过这几剑还是有效果的,虽然没有杀死它,但它缠在王子腿部和胸膛的身体已经开始松动了。接着,他们又砍了很多剑,才终于把蛇头砍了下来。毒蛇即便是死后也还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像一团电线一般,把地板弄得非常脏。

    过了一会儿,王子缓过气来,才开口说道:“谢谢大家。”此时,三个刺死毒蛇的英雄站在那里,大口喘着气,互相看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吉尔则坐了下来,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昏过去,也不能哭,不能做什么傻事。”

    “终于报了我母后的大仇,”停了一会儿瑞廉说,“多年前,我在纳尼亚森林的喷泉边追杀的就是这条蛇。但是这么多年,我却成为了她的奴隶,现在我非常高兴,这个女巫终于现出了蛇形,要不然我还真下不了手。你们照料一下这位小姐吧!”这时他指了指吉尔。

    “我没事,谢谢。”吉尔说。

    “小姐,”王子对她鞠了一躬,“你真的很勇敢,所以我相信在你们的世界里,你也一定是很高贵的。对了,朋友们,我们一起喝酒吧,为了大家干杯,等喝完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这个主意不错,殿下,我们刚好休息一会儿。”尤斯塔斯说。

    13﹒没有女王的地下世界

    现在,尤斯塔斯想“休息一会儿”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女巫刚才锁上了门,并且吩咐仆人们不要来打扰她。因此,在这里,大家暂时是安全的。首先,他们先要照顾普德格伦那双被烧伤的脚。他们从瑞廉王子的卧室里取了几件干净的衬衣,并把它们撕成细条。然后,他们给细条涂了些饭桌上的黄油和色拉油,将它们作为敷伤口的良药。将细条缠在普德格伦的脚上后,他们又坐下来,吃了些茶点,然后开始讨论逃出地下世界的计划。

    瑞廉王子告诉大家,这里有很多通道都可以到达地上。以前,女巫领着他走过这些通道,只是他从来没有单独走过。而且,每次他们都要坐船,穿过暗无天日海,才能到达那些出口。假如现在他并不是和女巫,而是和他们几个一起去的话,叫船渡河的时候,可就不知道那些地下人会说什么了。不过,那些人很可能会问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

    另一方面,女巫为了攻打地上世界,新开挖了一条通道,而这条通道不用过海就可以到达,而且距离也不远。说不定女巫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他这件事,她真的要准备发动进攻了呢。即使通道还没有完工,只要他们能到那儿,只要那儿没人看守,那么他们也可以自己接着挖下去,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就可以到达地上了。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方法,都充满了困难。

    “要我说——”普德格伦刚开口,就被尤斯塔斯打断了。

    “听!那是什么声音?”他问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呢。”吉尔说道。

    接着,他们都听到了一种声音。他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但是这声音的确在逐渐变大。有那么一会儿,这种声音中又夹杂着像轻风一样的波动,抑或还夹杂着人来车往的喧闹。随后,这声音又变成了海涛的沙沙声。接着,又传来一阵隆隆声、哗哗声,还有说话声和吼叫声。

    “阿斯兰在上,”瑞廉王子说,“看来这地面要裂开缝隙了!”他起身走到窗户边,然后拉开了窗帘,其他几人便也围在他周围一起向外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光。在距离他们几千英尺的地下世界的顶部,那片红光反射出一片红色,因此,他们看到了顶部是一片岩石天花板。也许这片天花板一直存在,只是隐蔽在黑暗中,无人发现而已。红光来自城市的另一边,映衬着许许多多阴森清冷的大房子,显得十分恐怖。在那里有很多通向城堡的街道,红光照在上面,怪事便随之发生。突然间,摩肩接踵、一声不吭的地下人群全都消失了。他们三三两两地冲过来冲过去,好像很害怕被别人看到一样,然后偷偷地藏在那些墙壁或门的阴影里,之后又很快地穿过空地,向另一个隐蔽处跑去。其实,如果你了解这些小灵精的话,你就会发现最奇怪的应该是那些声音了。此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吵闹的声响,但港口方向传来的,却是一种低沉的隆隆声。这个可怕的声音越来越响,使得整个城市都跟着震动起来。

    “他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们在喊叫吗?”尤斯塔斯问道。

    “应该不是他们,”瑞廉王子说道,“我在这里被囚禁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到谁会大声喊叫。瞧,那是什么魔法?”

    “那红光是什么?着火了吗?”吉尔问道。

    “我看那是从地心喷出的火,然后形成了新的火山,而我们应该就是火山的中间。”

    “看那条船!”尤斯塔斯说道,“船上没有人划桨,可是那船却走得很快!”

    “瞧——”瑞廉王子说,“船开到港口这边了,到街道上了。其他的船也开过来了。哎呀!糟糕,那些船并不是开动的,而是被海水冲过来的。要发生海啸了!幸亏这个城堡的地势比较高,但海水上涨的速度也是非常快的啊!”

    “啊,怎么办?”吉尔叫道,“刚才是火,现在是水,街上的那些人都在逃命呢。”

    “我来告诉你吧,”普德格伦说,“那个女巫一定设下了一连串的魔法咒语,当她被杀死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地下王国毁灭的时刻。无论通过什么办法,她都要让杀死她的人在五分钟后也跟着死掉,这样也就有给她陪葬的了。”

    “你说得没错,普德格伦,”瑞廉王子说道,“我们砍下她脑袋的那一刻,也就结束了她的一切魔咒。现在我们正亲眼见证着幽深王国毁灭的过程呢。”

    “是的,殿下,”普德格伦说,“说不定这也是整个世界的末日呢。”

    “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吉尔气喘吁吁地问。

    “当然不!”瑞廉王子说道,“我们现在要去救两匹马,一匹是我的马,叫黑炭,另一匹是女巫的马,叫雪花。其实雪花是一匹好马,我觉得它应该找到一个更好的主人。现在这两匹马都被拴在院子的马厩里。等救出它们,我们就赶紧骑马到地势高的地方去,希望在那儿我们能找到出口。每匹马上可以坐两个人。我们骑着马,就可以趟过潮水了。”

    “殿下要穿上盔甲吗?”普德格伦问道,“瞧那些烦人的东西——”说着,他指了指街上。大家顺着方向望过去,原来有好多地下人正从港口方向走过来。他们走得很有规律,就好像是准备发动进攻的士兵一样,一边冲锋,一边躲避,尽可能地不让自己被窗户里的人发现。

    “我不想再看到那副盔甲了。”瑞廉王子说,“披上那副盔甲,我就感觉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活动的牢房里,而且,那盔甲里还有一股魔法和囚徒的气息。不过,我要带上那面盾牌。”

    说完,他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当他返回来时,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快看!”瑞廉王子说着,举起盾牌,“一个小时以前它还是黑色的,而且也没有纹章,但是现在,你们瞧——”大伙儿仔细瞧着,发现那面盾牌此刻已经变得银光闪闪了,上面还印着红色的狮王图像。

    “很显然,”瑞廉王子说道,“这一切都只表明,无论阿斯兰让我们生还是死,我们都必须听从于他的命令。其实,这都是差不多的。现在大家都跪下吧,我们亲亲阿斯兰的像,再像好朋友分别那样握握手,然后,我们就要走到城里去迎接那些困难和挑战了。”

    所有人都按照王子的要求做了。然而,尤斯塔斯和吉尔握手的时候却说道:“吉尔,对不起,过去我是个讨厌的胆小鬼,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家。永别了!”

    吉尔则说道:“永别了,尤斯塔斯,我也要和你说对不起,我曾经做了那么多愚蠢的事情。”

    随后,瑞廉王子打开门,他们便向楼下走去。他们中的三个人手里拿着剑,而吉尔的手中则提着一把刀。大房间里空荡荡的,女巫的随从都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那些灰暗阴森的灯还亮着。借助灯光,他们很轻易地便穿过一条条走廊,走下一段段楼梯。城堡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变小。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他们转了个弯,在最底层的大厅里遇到了第一个地下人。那是一个苍白的胖子,它长着一张猪脸,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桌子上的剩饭。看到他们,它猛地尖叫了一声,那声音也像极了猪叫。它冲到一条长凳下面,长尾巴猛然一挥,没让普德格伦抓住。随后,它又迅速从另一扇门冲了出去,速度简直快极了。

    他们穿过门厅,来到了院子里。吉尔以前在放假的时候学过骑马,因此她立刻闻出来一股马厩的味道。说实话,能在地下世界里闻到这种味道,在她看来竟然有非常亲切的感觉呢。这时,尤斯塔斯说道:“老天,快看那边!”说话之间,他们看到在城堡的墙后面,慢慢升起了好看的焰火,接着碎裂成很多绿色的星星。

    “那是焰火吗?”吉尔不解地问道。

    “应该是的。”尤斯塔斯说,“但我觉得那应该不是放着玩的,而是一种信号!”

    “我敢肯定,这对我们会很不利。”普德格伦说道。

    “亲爱的朋友们,”瑞廉王子说,“一个人一旦开始冒险,就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否则连死神都没办法保全他的荣誉。呵,我的美人儿,”说着,他打开了马厩的门,“嗨,亲爱的黑炭,别激动。哦,雪花,别出声,我没有忘记你。”

    马厩外的灯光和吵闹声把两匹马儿吓坏了。虽然吉尔在穿过那些黑洞的时候胆子很小,但是现在,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她走到两匹马儿中间,和王子一起给马装好了鞍子和笼头。两匹马昂首阔步地被牵出马厩,样子看上去神气极了。吉尔骑上雪花,普德格伦坐在她的后面;而尤斯塔斯则跨上黑炭,坐在瑞廉王子的后面。然后,马儿扬起蹄子,阔步前进,向大街上奔去。

    “幸亏烧伤不是太严重。”普德格伦说着,指了指他们的右方。在不到一百码的地方,海水已经拍打到了房屋的墙壁。

    “大家加油!”瑞廉王子说道,“那边的下坡比较陡,海水只升到最高山峰的半山腰。开始我们会距离海水很近,再走上两个小时,我们就会更加接近,到时候我担心——”突然,他用剑指向一个大个子的地下人。那个地下人有七英尺高,长着一口可怕的獠牙,在它的身后还跟着六个形状不同、高低不一的地下人。这会儿,他们刚从一条街道冲了出来,然后很快又躲进屋子的阴影里。瑞廉王子带领大家向红光的左边跑去,他原本打算绕过那片红光的,因为在他看来,那红光也许正是燃烧的火焰。等绕过去之后,他们再次登上高地,在那里寻找通往新坑道的出口。瑞廉王子和其他三人不一样,他看上去不是那么紧张,骑马奔跑时还不忘吹着口哨,唱起了歌颂阿钦兰的霹雳拳击手科林的一首老歌。其实,那正是因为他长期幽禁于此,突然获得了自由之后,心情自然是激动得不得了。相比之下,眼前的危险似乎都不算什么了。然而,对于其他三人来说,这可是一段恐怖可怕的路程啊!

    在他们的身后,不断传来船只碰撞、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地下世界的顶部依旧是一片火红的光。而在他们的前方,正是那神秘的红光,但那光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同一个方向还传来了吵闹声、呼喊声、口哨声、哄笑声、惨叫声、怒吼声等等,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简直吵闹不堪。黑暗中,不断升起各种各样的焰火。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距离他们稍近些的地方,一部分城市被红光照亮,另一部分城市被那些阴森森的小精灵拿着的灯照亮。然而,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任何光亮,始终处在一片漆黑之中。那些地下人的人影不停地冲过来、跑过去,它们的眼睛一直盯在他们四个人身上,但并不与他们直视。那些地下人有的长着大脸,有的长着小脸,有的还长着鱼一般的大眼睛,有的却长着像熊一样的小眼睛,另外,还有一些地下人长着羽毛、鬃毛、犄角、獠牙等。除去这些,还有的地下人的鼻子长得像鞭绳,有的下巴长得像胡子。地下人来回跑动,难免会有一些聚集成一小堆或者冲到他们跟前的,每到这个时候,瑞廉王子就会挥舞宝剑,作势要和它们打架。这样一来,那些家伙们就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然后倏地一下子钻进黑暗中去了。

    他们沿着陡峭的街道不断向上爬去,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离潮水就已经很远了,几乎穿过整座城跑到了内陆的一边。然而,事情却变得更加糟糕了。他们发现自己与那片红光几乎处在同一个高度,而且距离也非常近,可他们却仍旧看不出那红光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不过,借着红光,他们倒是可以把敌人看得一清二楚。如今,正有成百上千个小精灵在向红光的方向走去。那些小精灵们蜂拥而上,来到他们行走的这条路上,于是他们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那些小东西们。

    “我看这些小精灵是想从正面截住我们呢。”普德格伦说道。

    “没错,普德格伦,我也是这么想的,”瑞廉王子说,“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我们没办法杀出一条路来。你们听着,等会儿我们往前靠着房子走。一走到房子那儿,你就溜进阴影里。我想那些小精灵还是会密密麻麻地跟着我们继续往前走的。你的胳膊长,等会儿在你埋伏的地方,抓住一个活的。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那其他的小精灵会不会冲上来救它啊?”吉尔故作镇定地问道,不过她的嗓音听起来却远没有那么镇定。

    “吉尔小姐,”瑞廉王子说,“你将会看到我们的浴血奋战,而你,无论如何也得给狮王留下好印象。普德格伦,来吧!”

    于是,普德格伦像只猫一样,一下子就窜进了阴影里。其余的人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就听到背后传来一连串惊叫声。这时,普德格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好了,别再叫了!要是再乱叫,我就真的要弄伤你了,明白吗?怎么跟杀猪一样!”

    “干得好,普德格伦。”王子说道,他牵动缰绳,调转马头,又回到了屋角处。

    “尤斯塔斯,”他说,“你拉住黑炭的缰绳。”说完他便下了马,普德格伦把手里抓住的东西放在亮处让大家看,大家发现原来是一个可怜的大约只有三英尺高的小精灵,它的头顶上有个很硬的脊,眼睛是粉红色的,嘴和下巴很大很圆,整张脸就像小河马一样。如果不是在这里见到,他们肯定会觉得这个小精灵的样子特别好笑。

    “好了,地下人,”王子说着,然后紧紧地盯着它,并用剑抵住它的脖子,“只要你老实地说出来,我就放了你。要是和我们耍花招,我就立刻杀了你。普德格伦,你不要抓着它的嘴,这样它没办法说话。”

    “好的,也不能让它咬人,”普德格伦说,“如果我的手也和你们的手一样软绵绵的,我早就被它弄得浑身是血了。不过即使这样,沼泽怪也不能老被它咬啊。”

    “小子!”王子对小精灵说,“你要是再咬人的话,你就死定了。普德格伦,把它的嘴放开。”

    “咦——咦——咦,”那个地下人尖叫着大喊,“放开我,让我走!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干!”

    “你什么都没干?”普德格伦问道。

    “各位大人,都是你们说我干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小精灵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瑞廉王子问,“你们今天都在做什么?”

    “各位大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小精灵哭着回答,“你们先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女王我说了些什么,求求你们。”

    “你所说的那个恶毒的女王,已经被我杀死了!”瑞廉王子严厉地说道。

    “你说什么?”小精灵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是说,女巫死掉了?是大人亲手杀死的?”说着,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补充道,“这么说来,大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王子把剑稍稍抽回了一些,普德格伦也让小精灵坐了起来。它那又红又亮的眼睛在大家的脸上瞧过来看过去,然后,它又嘻嘻笑了两声,这才开了口。

    14﹒世界底层

    “我叫戈尔格,”小精灵说道,“各位大人,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给你们。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我们还都在忙着自己的活儿,哦,不,应该说是她的活儿,这么多年来,我们每天都在干着同样的活儿。我们觉得非常伤心,没有一个说话。就在那时,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他们听到这个声音,都自言自语地说已经很久没唱歌跳舞,没有放过爆竹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大家都在想,一定是中了魔法!后来,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总是要搬这些重东西呢?我真的再也不想搬了。’于是,我们扔下了口袋、包裹和工具。接着,我们看到那边有一大片红光。大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还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也许是原来就存在的裂缝或者缺口。那道光很温暖,也许是从几千英尺以下,从真正的地下深层照上来的呢。”

    “哦,老天!”尤斯塔斯惊叫着,“难道还有比这里更低的地方吗?”

    “大人,那地方当然存在啊。”戈尔格说道,“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地方,叫做比斯姆国。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女巫统治的国家,叫做浅地。对我们来说,这里离地面太近了,根本就不适合居住。啊!你们倒是应该住到地面上去。瞧,其实我们都是比斯姆国的小精灵,是女巫用魔法召唤我们来这里,然后让我们为她干活的。但我们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只有在轰隆隆的响声过后,魔法被解除了我们才恢复了记忆。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们的脑子里只有被女巫灌输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想。这些年她给我们灌输的都是阴郁、消极的东西,我都快忘记如何说笑、如何跳舞了。谁知道随着响声和那条裂缝的出现,海水也跟着涨了起来,我们才又恢复了记忆。所以我们大家赶紧从裂缝跳下去,我们要尽快回到我们自己的国家去。而你们看到的烟火,其实是他们在那儿放着玩的。如果你们能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会十分感谢你们的。”

    “我觉得这样好极了,”吉尔说道,“没想到我们杀了女巫,既救了自己,也救了小精灵。小精灵们看上去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和忧郁,就像王子,他其实也不是看上去这样的。”

    “你说得没错,吉尔。”普德格伦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我看那些小精灵并不像是在逃跑,倒是更像一支军队。看着我,戈尔格先生,你们是不是在准备打仗呢?”

    “当然!大人,”戈尔格说道,“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女巫已经死了。我们以为她还在城堡里监视呢。我们正要偷偷溜走,没想到你们四个就出现了,还骑着马、拿着剑,这让大伙儿难免会以为是女巫派来的人。我们并不知道你们不是和女巫一伙儿的,所以我们要誓死战斗到底,再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它的确是个诚实的小精灵。”瑞廉王子说,“普德格伦,放开它吧。戈尔格,其实我也曾经被女巫施过魔法,现在,我也是刚刚恢复了记忆。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女巫准备率领军队去攻打上面的世界,因此挖了一条新的坑道,你知道怎么走到那儿吗?”

    “咦——咦——”戈尔格尖叫道,“我当然知道那条可怕的路在哪儿,而且我也可以指给你们看,不过大人千万不要让我陪你们一起去,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去那儿的。”

    “为什么?真的那么可怕吗?”尤斯塔斯急切地追问道。

    “因为,那条坑道离地面太近了。”戈尔格哆嗦着说道,“这就是女巫最毒的一招,她要把我们带到地面上去。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啊。听说那里只有一片可怕的天空。那条坑道已经挖得很远了,再挖几下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我可不敢靠近那儿。”

    “太好了,这样才对嘛。”尤斯塔斯喊道。

    “其实地面上的世界没有那么恐怖,我们就住在那儿,我们很喜欢那儿的。”吉尔也补充道。

    “我知道你们住在那里,”戈尔格说道,“不过那只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通往地下世界的路怎么走。想想你们要像苍蝇一样在世界的顶上爬来爬去,多没意思啊。”

    “你现在就告诉我们怎么走,好吗?”普德格伦说道。

    “话不多说,咱们现在就出发。”瑞廉王子叫道。于是,大家立刻开始准备。王子骑上马,普德格伦跟在吉尔的后面,而戈尔格则走在最前面。它一边走一边喊,通知所有的小精灵女巫已经死掉了,而且和它在一起的这四个人并不是坏人。听到它声音的,便会把这个消息继续传下去,就这样,没多久,整个地下世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数不清的小精灵开心地跳啊、唱啊,它们翻筋斗、竖蜻蜓、玩游戏、放爆竹,还围着黑炭和雪花手舞足蹈,别提有多兴奋了。无奈之下,瑞廉王子只好又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不下十遍。

    后来,他们终于来到了裂缝的边缘。这条裂缝大约长一千英尺,宽两百英尺。他们跳下马背,站在裂缝边缘向下望去。突然,一股热浪扑面扑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他们从没有闻过的辣味。气味非常刺鼻,让人忍不住要打喷嚏。缺口的地方光线非常亮,这让他们很不适应,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等他们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才看清楚面前是一条火河。在河岸的两边,是田野和小树林。这些小树林虽然也发出一种刺眼的光,但比起那条火河的话就暗多了。在那儿,各种各样的颜色全都混合在一起,就好像把一面彩色玻璃放在十二点的阳光下所折射出的光芒差不多。在那火红的光线下,有数不清的地下人正慢慢沿着裂缝向下爬去。

    “各位大人。”戈尔格开口说了话。

    大家回头望去,才发现他们的眼睛又花了,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这时,只听见戈尔格继续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比斯姆国呢?那儿可比地面上的那个冷冰冰、光秃秃的国家好多了。要不,你们去待一小段时间也可以呀。”

    吉尔觉得大家都不会同意的,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瑞廉王子竟然说道:“亲爱的戈尔格,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是很愿意和你一起下去的,这一定会是一场极其刺激的探险呢。很少有人见过比斯姆国呢,而且估计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而且很多年之后,回想起自己有能力却没有去探险的话,一定会觉得非常遗憾的。不过,人类能在比斯姆国生活吗?你们不会是在那样的火河里游泳吧?”

    “哦,不,大人,只有火蛇才会在那里游泳呢。”

    “火蛇长什么样子?”瑞廉王子又问道。

    “大人,这个很难说清楚的,”戈尔格说道,“因为它们太热了,根本看不得。但大多数的火蛇看上去都像小龙,因为它们会一边说话一边吐火焰。而且它们的口才特别好,能说会道,每次说起话来就会滔滔不绝。”吉尔瞥了尤斯塔斯一眼,她确信对于从裂缝爬下去这个做法,尤斯塔斯肯定比她更不喜欢。然而,当吉尔看到尤斯塔斯的脸时,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尤斯塔斯的脸上透着与王子相同的神色。此刻,他正在回忆那些曾经和凯斯宾王子一起航海的日子呢。

    “王子殿下,”他说道,“如果我的老朋友老鼠雷佩契普现在也在这里的话,它肯定会赞同我们去比斯姆国探险的,否则它就会责备我们不够勇敢呢。”

    “就在下面,”戈尔格说道,“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看到真正的金子、银子和钻石了。”

    “简直是胡扯!”吉尔打断了它,“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比那些最深的矿还要深呢!”

    “没错,”戈尔格说道,“我知道地壳运动的时候会产生一些摩擦,而你们把这些摩擦叫做矿。在那里,你们也许会找到金银珠宝,但那些并不是活的啊。在比斯姆国,我们的金银珠宝都是有生命的,它们会自己生长。我可以给你摘能吃的红宝石,或者给你挤上满满一杯的钻石汁。当你尝过那些有生命的金银珠宝之后,你就再也看不上你们那里的金银珠宝了。”

    “我的父亲已经到世界的尽头去了,”瑞廉说道,“如果我也去世界底层的话,想想也倒是一件好事呢。”

    “要是王子殿下趁老国王还在世的时候能够和他团圆,我肯定老国王一定会更开心的,”普德格伦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坑道了。”

    “反正我是不可能到那个洞里去的。”吉尔说道。

    “啊,要是各位真想回到地上世界去,”戈尔格说,“那你们还会遇到一段比现在还低的路呢,在那儿,说不定还会发洪水呢——”

    “哦,请你们都快点吧,别再浪费时间了。”吉尔恳求道。

    “好吧,我想我们应该出发了,虽然我现在挺想去比斯姆国的。”瑞廉王子叹了口气说道。

    “求你了。”吉尔说。

    “接下来怎么走?”普德格伦问道。

    “那条路上全是灯,在裂缝的尽头,你们就可以看见坑道了。”戈尔格说道。

    “那些灯会亮多久?”普德格伦又问道。

    正在这时,突然,从比斯姆国的最深处传来一阵嘶嘶啦啦的声音。大伙儿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火蛇的声音,因此立刻恐惧了起来。

    “快到悬崖去!快!快!”戈尔格说道,“裂缝要闭合了!快!快!快!”话音还没落,大家就看到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岩石开始慢慢移动。几秒钟后,裂缝就变窄了许多。那些落在后面的小精灵们纷纷从两边向里面冲去。它们来不及爬下去,就只能倒着往下跳。不知道是不是底层冒出来的那股热浪太过强大,那些小精灵们都像树叶一样,缓缓地向下飘去。飘浮的小精灵越来越多,黑压压地把火河和小树林都快要盖住了。

    “大人们,再见了!我要回家了!”戈尔格喊完,便也跳了进去。同时跟着它跳下去的,还有刚才和它在一起的几个小精灵。裂缝逐渐变窄,宽度由小溪变成邮筒的投信口,然后只剩下耀眼的亮线。最终,砰地一声,岩石合住了。接着,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和气味也随之消失了。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四个还站在原地。光线变得更暗了,朦胧中只能看到那苍白、暗淡、阴森森的灯矗立在路的方向。

    “好了,我们耽误的时间太多了。”普德格伦说,“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了,我觉得那些灯看起来很快就会灭掉的。”

    于是,他们四个骑着马一路小跑,马蹄声在黑乎乎的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叩击声。很快,他们便开始下坡,他们看到山谷的另一端也有灯,而且那些灯都是向上而去的,要不是他们提前看到,他们一定会以为戈尔格指错了路呢。然而,到了谷底后,在灯光下就可以看到流水了。

    “大家快些!”瑞廉王子喊道。他们沿着斜坡飞奔而下,情况非常危急,正如戈尔格所说的那样,潮水正汹涌地冲进山谷,要是再晚一些,那就更加糟糕了。可是,要是游过去的话,对于两匹马儿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庆幸的是,现在的潮水还不算太深。马儿踩在水中,腿部被潮水激起了水花,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安全地到达了对岸。

    之后,他们又开始慢慢地爬山。在他们的前方,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灯光,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回头望去,发现潮水越涨越高,很多山头都变成了岛屿,岛屿上还隐隐存有灯光,只不过,那些灯光也随着潮水的增多而一盏一盏地被熄灭。

    过了一会儿,整个地下世界渐渐黑暗下来。唯一有光线的,就是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尽管他们身后的低洼地带还有一些微弱的灯光,但那些灯也只不过是落在水面上的而已。

    虽然他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可马儿却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他们停了下来,沉默地听着水花拍打的声音。

    “我真想知道那个——好像叫时间老人吧,还有那些还在睡觉的动物们,他们现在会不会也被大水冲出来了?”吉尔说道。

    “我觉得我们所处的地势还不算太高。”尤斯塔斯说道,“你忘了我们是如何下山去那个暗无天日海的吗?我觉得这大水还不至于冲到时间老人睡觉的洞口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普德格伦说,“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更关注这些灯,你们瞧,它们是不是变暗了?”

    “它们一直都很暗啊。”吉尔说道。

    “啊,瞧,它们现在已经暗得发绿了呢。”普德格伦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它们快要熄灭了?”尤斯塔斯惊叫道。

    “对,不管它们是怎么点亮的,它们也总会有熄灭的时候。”普德格伦回答道,“尤斯塔斯,别那么沮丧,据我的观察,潮水涨的速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这是个好消息,普德格伦,”瑞廉王子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出路,我希望大家能原谅我。都是因为我的自私和异想天开,才害得大家在比斯姆国的入口耽误了那么久。好了,现在我们快走吧。”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吉尔有时候会觉得普德格伦的观点是正确的,可是有时候也觉得这不过是她的想象罢了。渐渐地,即使光线仍然很昏暗,他们也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他们距离地上世界越来越近了。他们看到地下世界的两大片凹凸不平的岩壁也正在慢慢靠拢。他们没有走错路!沿着这条路,他们已经进入了一条陡峭的坑道。在这条路上,他们看到了铁镐、铁锹和手推车,以及其他的工具,这足以说明挖坑道的活儿是刚刚结束的。这些都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走进了一个洞里,洞很窄,几乎难以转动身体,这不禁让大伙儿觉得有些烦闷起来。

    后来,洞顶也变得越来越低,以至于普德格伦和瑞廉王子都碰到了头顶。于是,他们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洞里的路面高低不平,因此大伙儿走得非常谨慎。这时,吉尔才注意到,事实上,周围已经变得非常黑暗了。绿色的光芒照在其他人的脸上,让他们看上去既古怪又可怕。突然,吉尔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唯一的灯光也熄灭了,这下,他们便完全处于黑暗之中了。

    “大伙儿别紧张。”瑞廉王子说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伟大的阿斯兰永远在我们心中。”

    “殿下,你说得没错,”普德格伦说道,“而且,在这里死去的话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省了不少丧葬费呢。”

    吉尔沉默着不说话,她害怕极了,但是她并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所以就选择不说话。

    “我们还是继续向前走吧。”尤斯塔斯说道。吉尔听到了他发抖的声音,立刻就觉得她不出声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了。

    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走在最前面,他们伸出两只手来摸索着前进,生怕会碰到什么东西。吉尔和瑞廉王子则拉着马走在后面。

    “喂,你们瞧,”尤斯塔斯突然叫道,“是我眼花了吗?那上面有亮光?”

    没等大伙儿回答,普德格伦就喊道:“等等,让我走前面,现在这里全都是泥土了。尤斯塔斯,你刚才说什么?”

    “阿斯兰在上,”瑞廉王子说道,“尤斯塔斯说得没错!瞧——”

    “不管怎么说,有亮光总是好些的。”尤斯塔斯说道,“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上去?”

    “那亮光距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普德格伦说,“不过,就在这堵墙里面呢。吉尔,你个子小,站到我的肩膀上来,看看你能不能爬到那儿去!”

    15﹒吉尔消失了

    光线很弱,他们的面前仍然漆黑一片。这时,吉尔努力地爬到了沼泽怪的背上,他们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到她的人。只听沼泽怪一会儿说:“你把手指戳进我的眼睛里了。”一会儿说:“哎呀,别把脚塞到我嘴里。”一会儿说:“这样就对了。”一会儿又说:“好了,现在我抓住你的腿,你用胳膊撑着泥地,这样就能站稳了。”

    随后,他们向上看去。在昏暗的光线下,吉尔脑袋的轮廓若隐若现。

    “什么情况?”他们急切地问道。

    “原来这里是个洞。”吉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要是再高一点儿,就可以爬出去了。”

    “那你看见什么了吗?”尤斯塔斯问道。

    “什么也没看到。”吉尔说,“哎呀,普德格伦,别抓着我的腿,这样我就只能坐在你肩膀上了。让我站起来,我自己会靠在洞边的。”

    黑暗中,他们听见吉尔在慢慢挪动,接着,在洞口昏暗的光线映衬下,他们看到了吉尔的大半个身子,很显然,她的上半身都露在外面了。

    “啊——”吉尔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她叫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声音。他们感到她好像被人蒙住了嘴巴,或者嘴巴被塞进了某种东西。过了片刻,吉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像是在大声呼喊。他们看到光线被完全挡住,从洞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厮打声,同时,他们又听到沼泽怪气喘吁吁地说道:“有人在拉她!大家快帮忙抓住她的腿!哦!糟糕!”

    话音落下,光又从洞口射了过来,然而,吉尔却不见了。

    “吉尔!吉尔!你在哪儿?”他们大声喊道,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怎么不抓住她的脚呢?”尤斯塔斯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尤斯塔斯。”普德格伦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唉。就像之前我在哈方镇不小心吃的鹿肉一样,其实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

    “由于我们的疏忽,这位勇敢的小姐才被敌人抓住了,可是我们却保住了性命,这真是最大的耻辱和痛苦啊。”王子说道。

    “别这么自责,殿下,”普德格伦说,“而且我们也并没有高枕无忧,瞧,我们现在只能饿死在这个洞里了。”

    “那个洞太小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钻过去呢。”尤斯塔斯说道。

    其实,当时吉尔刚把脑袋伸出洞外,就感觉自己并不像是从活板门里向上看,倒更像是从楼上的窗户向下望一样。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吉尔的眼睛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她只知道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白昼和阳光。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冷,光线也暗得发青。许多白色的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并不时发出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她对普德格伦提议自己想站在它的肩膀上。

    等她站起来之后,她的视野就变得更开阔了,而且也听得更加清楚了。她也分辨出自己听到的原来是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有节奏的跺脚声,一种是由四把小提琴、三支笛子和一只鼓合奏出来的乐曲。她终于弄明白自己在哪里了。这个洞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而她,此时正从这个洞口向外望呢。山坡倾斜向下,她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大约有十四英尺。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多人在不停地走动。她瞧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些人原来都是穿戴整齐的小羊怪,还有一些头上戴着花冠的树精,这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它们看上去好像是在走动,可再看看,才发现其实它们是在跳一种舞蹈,而这种舞非常复杂,必须看上一会儿才能明白。

    吉尔又仔细地瞧了瞧,这一次,她赫然发现原来那暗得发青的光竟然是真正的月光,而地上那些白色的东西实际上就是雪。当然,夜空中还有繁星点点。在那些跳舞的家伙身后的东西其实是又高又黑的树木。他们不仅回到了地面,而且还来到了纳尼亚的中心。吉尔开心得几乎快要昏过去了。她还能听到那些粗犷欢乐的音乐,就像女巫弹奏时发出的噔噔声一样,让她觉得更加有意思起来。

    虽然这一切说起来似乎要花上很久的时间,但其实吉尔只用了一会儿便看明白了。她立刻转身想通知其他人:“啊!太好啦,我们终于出来啦,我们终于回家啦!”但不幸的是,她刚说出了一个“啊!”就没了声音。那是因为在那群跳舞的人中,环绕在外圈的是小矮人。他们大部分穿着猩红色的节日盛装,带着镶皮风帽,以及金色的流苏和高筒靴。他们一边转圈,一边不停地扔雪球,而那些雪球,也正是吉尔刚才看到的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东西。小矮人们不像英国的孩子,对着跳舞的人乱扔,他们扔雪球是为了迎合舞蹈。他们会跟着节拍,对准目标之后,分毫不差地击中。但要是跳舞的那些人都按着拍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就谁都不会被打中了。因此这个舞蹈就叫做大雪舞。在纳尼亚,每年地上有积雪之后的第一个月光之夜,他们都会跳这种舞蹈。

    其实,这种舞蹈也可以称之为一种游戏,因为不可能每个跳舞的人都能准确地踩到自己的位置上,因此,总有那么一两个会出差错,从而被雪球击中,然后引起大家开心的大笑。不过,如果他们和乐师配合好的话,也会很幸运,几个小时都不会被击中。碰到天气较好的时候,寒气消退,鼓声阵阵,猫头鹰在树枝上鸣叫,再加上月光的助兴,就会使他们更加的狂热,甚至会跳个通宵。每个人都希望能有幸看到这种场面的。

    吉尔只说了一个字就闭了嘴,这是因为有个小矮人扔的大雪球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了她。不过,吉尔一点儿也不生气,即使再扔过来二十个雪球她也依旧不会不开心的。然而,无论一个人多么兴奋,当她的嘴里塞满了雪之后,她还是说不出话来的。她连忙吐掉了雪,却激动得忘乎所以,干脆从洞口探出身子,向人群大喊着:“救命!我们被埋在这里了!救我们出去!”

    那些纳尼亚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山坡上有个小洞,因此他们非常惊讶,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于是,他们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吉尔的身影。他们立刻向吉尔跑了过来。所有人尽力而为,抓住吉尔的手想要把她拉出来。就这样,吉尔很快被拉出了洞口,她刚一出来便说道:“快去救救别人吧!山洞里还有两匹马、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瑞廉王子!”

    吉尔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大群人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这时,她才发现原来除了参与跳舞的人之外,还有很多动物是在一旁观看的,现在它们全都跑过来了。小松鼠纷纷从树上下来,猫头鹰也跟着飞了过来,刺猬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熊和獾走得比较慢,因此跟在了后面。最后跑过来的是一头大豹子,兴奋得不停地摇着尾巴。

    等它们听明白之后,便立刻积极响应起来。“快拿工具来!铁镐和铁锹!快点儿,孩子们!”小矮人一边说,一边冲进了树林。

    “快把鼹鼠叫醒,它们挖洞的水平一级棒。”一个声音说道。

    “瑞廉王子出了什么事?”另一个声音问道。

    “嘘——”豹子说,“那可怜的孩子肯定迷了路,变疯了,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熊也说道,“她还说瑞廉王子是一匹马呢!”

    “没有,她没那么说。”一只松鼠说道。

    “她说了。”另一只松鼠也说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要相信我啊。”吉尔被冻得够呛,连说话都在不停地打颤。

    一只树精见状,立刻替她披上斗篷,那件斗篷是一个小矮人跑开时落下来的。另外,还有一只热心的羊怪急忙跑进树林给她弄了些热饮。虽然吉尔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她可以看到在那儿的山洞里有火光闪现。羊怪还没有回来,但小矮人们都已经带着工具返回来了。大家集合完毕,便向山坡上冲去。紧接着,吉尔又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喊叫声。有的喊道:“嗨,把剑放下!”有的喊道:“小伙子,别激动!”还有的喊道:“好啊,原来他这么恶毒啊!”吉尔急忙跑过去,恰好看到尤斯塔斯的脸从洞口冒了出来。他苍白的脸颊上全是污垢,此刻正挥舞着剑,阻止那些试图接近他的人。这真让吉尔觉得哭笑不得。

    原来,尤斯塔斯的遭遇和吉尔简直是天壤之别。当听到吉尔大喊,却又找不到她人的时候,他们三人都以为她被敌人抓走了。尤斯塔斯从下往上看去,根本辨别不出那灰暗发青的光是月光,仅仅以为那是通向另一个洞口的入口,而那光芒则是洞里亮着的鬼火。再看看地上,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正在匆忙跑动。他说服了普德格伦,爬到了它的背上。他抽出剑,慢慢伸出了脑袋。能做出这一切,对尤斯塔斯来说已经非常勇敢了。如果瑞廉王子和普德格伦能爬上去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他冒险的,只是,那个洞口太小了,他们俩根本爬不出去。虽然尤斯塔斯只比吉尔高一点点,但他却显得比她笨拙多了。当他向外张望的时候,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洞口顶部,瞬间,积雪一下子崩落下来,盖在了他的脸上。而此时,恍惚中他又看到有好多人影冲过来,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挥舞起了手中的宝剑。

    “停下,尤斯塔斯,快停下!”吉尔叫道,“他们都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已经安全了!我们终于来到纳尼亚了啊!”

    听吉尔这么一喊,尤斯塔斯这才住了手,随后,他便向小矮人们连连道歉,当然,小矮人们也并不介意他之前的反应。后来,在十几双小手的帮助下,尤斯塔斯终于出了洞口。吉尔再次趴在山坡上,凑近洞口,大声喊叫着,让剩下的两个人不要惊慌。很快,她便听见了普德格伦的声音:“唉,可怜的吉尔,真是难为她了。现在说她活见鬼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又一次见到了尤斯塔斯,吉尔激动极了,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小矮人们也给尤斯塔斯穿了件斗篷,这时,小羊怪把热饮也带回来了。两人喝着饮料的时候,小矮人们已经把洞口周围的积雪和草皮铲掉了很多。他们挥舞着铲子和铁镐,就像刚才跳舞一样,非常欢快。虽然只有十分钟,可是对吉尔和尤斯塔斯来讲,在黑暗中的种种危险、炎热和窒息都似乎只是一个梦而已。外面的天气寒冷,月亮和星星挂在夜空中,吉尔和尤斯塔斯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小脸,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地下世界的存在。

    他们还没喝完热饮,就看到十多只睡眼惺忪的鼹鼠跑了过来。它们在睡眠中被惊醒,自然显得有些不高兴。可是,在它们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也都积极地参与进来。羊怪用小车推走挖出来的土,松鼠们在一旁又蹦又跳,吉尔想来想去也没弄明白它们究竟想干什么。熊和猫头鹰的主意都没有被采纳,可是它们仍旧不停地问两个孩子要不要进那个闪着火光的山洞里去,因为它们觉得那里会比较温暖,而且还可以吃晚饭。瑞廉王子和普德格伦还没有被救上来,因此,吉尔和尤斯塔斯自然不忍心离开。

    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谁在挖洞的功夫上能超过小矮人和鼹鼠。不过,对它们来说,这并不仅仅是在挖洞,因为他们天生就喜欢这样做。很快,他们便在山坡上挖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普德格伦首先伸出了细细的长腿,然后是尖尖的帽子,接着,瑞廉王子拉着两匹马儿也跟了出来。如果不是相熟的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必定会吓一大跳的。

    看到普德格伦的身影,大伙儿全都叫了起来:“哎呀,原来是老普德格伦呀!是东部沼泽地的老普德格伦啊!普德格伦,你跑到哪儿去了?有好几批搜寻队都在找你呢!杜鲁普金爵爷还出过告示和赏金,说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呢!”然而,吵闹的声音很快便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因为他们看到了瑞廉王子。这情形就好像校长推开了一个很吵闹的宿舍的门一般。

    没有人不认识他,在场的好多动物、树精、小矮人和羊怪都记得他以前的模样。有一些年长的动物们还清楚地记得凯斯宾国王年轻时的样子,看得出他们长得相似的地方。然而,无论如何,虽然瑞廉王子被长期囚禁在地下王国里,衣冠不整、灰头土脸,气色也非常不好,可是在他脸上,仍然有着王子该有的神情和风范。那是纳尼亚国王特有的神色。但凡遵循阿斯兰的意愿来统治纳尼亚的国王,当他坐在凯尔帕拉维尔的宝座上,必定是这样的神情!

    见到瑞廉王子,所有人立刻脱下帽子并下跪致敬,过了一会儿,大家就欢呼起来,互相握手、亲吻、拥抱。看着眼前激动人心的场面,吉尔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看来,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艰辛都是值得的。

    “殿下,请吃些东西吧。”年纪最大的小矮人说道,“那边山洞里正在做饭呢,是准备跳完大雪舞吃的——”

    “我当然很愿意,谢谢你,老爹。”瑞廉王子说道,“这时候,无论是谁,都不如我们四个的胃口好!”

    大家开始渐渐散开,随后穿过树林,向山洞走去。在队伍中,吉尔还看到有好多动物围在普德格伦的身边,而沼泽怪也说道:“好吧,好吧,我的事情不算什么,以后再慢慢说吧。快跟我说说新消息吧,最好一口气儿说完。国王的船安全吗?森林有没有发生火灾?卡乐门在边境打仗了吗?有没有出现过两三条龙?这些都不奇怪。”所有的动物都被它的样子逗乐了,大家都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沼泽怪啊!”

    吉尔和尤斯塔斯此时又累又饿,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不过山洞里暖烘烘的,火光在墙上、餐具上、柜子上、石头上簇簇地跳跃,就好像进入了农家厨房里一样,吉尔和尤斯塔斯的心情也变得激动起来。然而,他们实在是太累了,晚饭准备好的时候,他们还是睡着了。同时,瑞廉王子则对其他的动物们讲述着自己的全部经历。现在它们终于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恶毒的女巫搞的鬼。她先杀了瑞廉的母亲,然后又设局抓住了瑞廉,另外,她还在纳尼亚的地下挖洞,时刻准备出击,然后借用瑞廉的名义来统治纳尼亚。瑞廉完全没有想到,她名义上是要他做国王,实际上他却只是个傀儡,而且,他更没有料到,女巫的目的竟然是统治他的纳尼亚。吉尔和尤斯塔斯也明白了,女巫和哈方镇的那些巨人实际上是相互勾结在一起的。

    “殿下,这事得出的结论就是,”年纪最大的小矮人说道,“那些北方的女巫会在不同的时期来纳尼亚,而且她们都有着自己恶毒的计划和阴谋。”

    16﹒皆大欢喜

    第二天,吉尔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山洞里,这可吓坏了她。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地下世界里去了呢。不过,很快地,她便看到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石楠大床上,还盖着一件斗篷,而这时,壁炉里刚生好的火苗还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另一边,清晨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也让吉尔想起了昨晚的一切。虽然昨晚的晚餐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累得睡着了,可不管怎样,他们还是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那时,山洞里挤了好多人和动物。她还迷迷糊糊地记得小矮人们围在炉火边,用比他们大好多倍的煎锅煎香肠。香肠很多,并不是那种用面包和黄豆充数的劣质香肠,而是那种肉多味辣,略微焦黄的真正美味。放进锅里后,香肠就会发出嘶嘶的声音,不一会儿,香味就飘散开来。另外,还有大块大块的巧克力、烤土豆、烤栗子、塞满葡萄干的烘苹果。最后还有雪糕,让人顿时精神百倍。

    吉尔坐起来,向四周瞧了瞧,发现普德格伦和尤斯塔斯就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们还没有醒来。

    “喂,你们俩还不起来吗?”吉尔大声叫道。

    “嘘——”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别吵,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要好好睡觉——睡觉——别吵。”

    “咦?”吉尔说着,眼角瞥见山洞角落的那座落地大钟,上面覆盖着一团雪白蓬松的羽毛,“我就知道是你,格里姆费瑟!”

    “没错,是我。”猫头鹰呼噜噜地从翅膀下伸出了脑袋,睁开一只眼睛说道,“我在半夜给王子送了封信,是松鼠捎来的好消息。然后,王子就走了,你们也要跟着去。哦,再见——”说着,它又把脑袋缩回了翅膀里。

    吉尔一看,得知从猫头鹰那里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于是她下了床,开始寻找洗漱的地方,再吃些早饭。就在这时,一只小羊怪窜进了山洞,蹄子在石板上踩出哒哒哒的清脆响声。

    “哎呀,你醒来了,人类的孩子,”它说,“你最好叫醒你的伙伴,因为过一会儿你们就要走了,两匹人头马会带你们去卡尔帕拉维尔。”接着,它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要知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骑人头马的。反正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谁有这样的待遇。快点儿吧,别让它们等太久了。”

    吉尔叫醒了尤斯塔斯和普德格伦,他们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瑞廉王子去哪儿了?”

    “他去凯尔帕拉维尔见他父王了,”名叫沃伦斯的羊怪回答道,“陛下的船随时都会回来,看样子陛下应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阿斯兰,没人知道他是在梦里见到的,还是亲自见到的,然后阿斯兰就叫他回来了,并且告诉他,等他到了纳尼亚,就能看到瑞廉王子了。”

    尤斯塔斯起床后便和吉尔一起给沃伦斯打下手,忙着张罗早餐。而普德格伦则按照吩咐,必须躺在床上,等会儿克劳德伯斯要来给它治疗脚伤。克劳德伯斯是一匹人头马,也是很有名的郎中,但沃伦斯却称他为医师。

    “啊!”普德格伦心满意足地说道,“我不奇怪它会把我的腿截掉,哈,要是不截掉那才奇怪呢。”普德格伦虽然这样说着,但它还是十分开心地躺在床上。

    早餐准备的是炒蛋和烤面包片,尤斯塔斯吃得很快,就好像他昨晚没有吃过晚餐一样。

    “嗨,人类的孩子,”羊怪说道,它看着尤斯塔斯的吃相,有些担心起来,“别着急,慢点儿吃,我觉得人头马这会儿也正在吃早餐呢。”

    “那它们也一定起得晚。”尤斯塔斯说道,“现在应该有十点多了吧。”

    “哦,不,天还没亮它们就起来了。”沃伦斯说道。

    “那它们是在等早饭做好吗?”尤斯塔斯又问道。

    “不,它们并没有等早饭做好,”沃伦斯回答道,“事实上它们一起来就开始吃早饭了。”

    “啊?老天!”尤斯塔斯说道,“那它们要吃多少啊?现在还没有吃完?”

    “人类的孩子,你不明白吗?一匹人头马会长两个胃,一个是人的胃,一个是马的胃。所以,它们吃早餐的时候也要吃两份。它们会先喝点儿粥,吃点儿帕文德鱼、腰子、熏肉、煎蛋卷、冷火腿、烤面包片、果酱、咖啡和啤酒,这些都是给人的胃准备的。随后,它们还得再吃上一个小时的青草,喝点儿热面糊,再加点儿燕麦和糖,而这些,又是给马的胃准备的。所以说,邀请人头马来度周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呢,确实很繁琐。”

    在沃伦斯说话的时候,山洞口响起了马蹄叩击石头的声音。吉尔和尤斯塔斯抬头望去,看到了两匹人头马。一匹长着黑色的胡子,另一匹长着金黄色的胡子。胡子缓缓地飘在它们赤裸的胸脯上,此刻,它们正在洞口等着他们,还不时地向里面张望。两个孩子都很有礼貌,于是赶紧吃完了早餐。任何人看到人头马都不会觉得它可笑,因为人头马是十分庄重威严的,而且会占星相。平日里从它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如果它们真的发火的话,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呢。

    “再见,亲爱的普德格伦,对不起,我们要离你而去了。”吉尔走到普德格伦的床边,说道。

    “我也是,”尤斯塔斯说道,“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吉尔又补充道。

    “事实上,我们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普德格伦说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旧棚屋了呢。哦,对了,还有瑞廉王子,他的确是个好人。可是,你们真的觉得他很健康吗?他在地下世界生活了那么久,我觉得那肯定对他的身体有伤害,我甚至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呢。”

    “普德格伦!”吉尔说道,“你还是那么爱搞恶作剧!你的语气听上去很悲伤,可我知道,这会儿你的心里高兴着呢。你说起话来感觉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可是我也知道,真正的你其实勇敢得就像一头狮子!”

    “好了,说起悲伤——”普德格伦慢慢地说了起来。吉尔听到人头马不停地在洞口顿蹄子,于是她连忙抱住了普德格伦的脖子,然后亲了亲它的脸,尤斯塔斯也和它握了握手,然后,他们俩便一起向人头马跑了过去。

    普德格伦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啊,我知道我长得很漂亮,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

    除了吉尔和尤斯塔斯以外,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够有机会骑在人头马的背上了。虽然这的确是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誉,可是真正骑上之后,才会发现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舒服呢。因为在人头马的背上,是不会配马鞍子的,所以只能骑在它们光光的马背上。但是对于尤斯塔斯这样根本不会骑马的人来说,这绝对是非常危险的。人头马很有礼貌,它们既庄重又高雅,完全是成年人的风度。它们在跑过纳尼亚的树林时,便自顾自地给孩子们介绍起草药和根茎的性质、行星的影响以及阿斯兰的九个名字的意思等等。它们说得滔滔不绝,完全没有顾忌到孩子们坐得有多不舒服。然而,不管两个孩子一路上有多么辛苦,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还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地再走一趟,因为这样能看到林间空地和山坡在雪中闪闪发光,接受兔子、松鼠和鸟儿们早安的问候,然后再大口地呼吸纳尼亚的清新空气,倾听纳尼亚树木生长的声音。

    他们顺着河流来到了下游。在冬日的阳光下,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晶莹透亮。在柏卢纳小镇的最后一座桥下面,他们又换乘了一艘大船。在纳尼亚,凡是沾有鱼腥味的活儿都是由沼泽怪来做的,因此,一只渡船怪负责掌舵,将他们送到了河的对岸。

    上岸后,他们就沿着南岸开始飞奔前行,很快便到达了凯尔帕拉维尔。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刚来纳尼亚时见到的那艘色彩鲜艳的船,此刻正如同一只大鸟般缓缓驶来。而且,所有的朝臣再一次聚集在了草坪上,所有人都在欢迎凯斯宾国王返航。瑞廉王子已经脱下了黑色的衣服,如今,他在银色的铠甲外披了一件深红色的斗篷。他没有带帽子,站在河边迎接他的父亲。小矮人杜鲁普金仍然坐在那辆小驴车上,此刻就待在王子的身边。吉尔和尤斯塔斯看到如此庞大的人群,觉得自己没什么机会走到王子身边去了。实际上,他们也有点儿不敢过去。于是,两个孩子恳求人头马让他们在它们的背上多坐一会儿,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被别人挡住视线了。人头马听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一阵响亮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大船慢慢地靠近了岸边。接着,水手们扔下缆绳,纳尼亚的老鼠们和沼泽怪一起把船紧紧地拴了起来。于是,大船最终靠了岸。同时,人群中的乐师开始演奏起庄严的凯旋乐曲。老鼠们看到大船靠岸,便立刻把跳板架好。

    吉尔原本以为她会看到凯斯宾国王走下跳板,然而,凯斯宾国王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会儿。爵爷的脸色十分苍白,他走到岸边,跪在了瑞廉王子和杜鲁普金面前。然后三人便凑在一起开始了讨论,不过,没人听见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音乐还在继续,但大家的脸色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之后,四位骑士抬着一个东西缓缓走上了甲板。当他们准备走下跳板的时候,大家才看到他们抬着的竟然是凯斯宾国王。年老的国王躺在床上,脸色灰白,一动也不动。骑士们将老国王轻轻放下,瑞廉王子立刻走上前去抱住了他,随后,凯斯宾国王慢慢举起了手,给予瑞廉王子最真挚的祝福。所有人立刻欢呼起来,然而,这种欢呼中却透着莫名的伤感,因为大家都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果然,凯斯宾国王的头突然垂到了一边,乐师们也停止了奏乐,四周霎时沉寂下来。瑞廉王子跪在父王的跟前,把头埋在床边,失声痛哭。

    四周渐渐响起悄悄说话的声音,人们也在不停地走动。吉尔看到,无论是戴着软帽、头盔还是风帽的人,全都将帽子脱了下来,这其中也包括尤斯塔斯。后来,她又听到城堡的上方传来一阵啪啦啪啦的声音。吉尔抬头望去,原来是城堡在降半旗,紧接着,悲伤忧郁的曲子奏响起来。弦乐器在哭泣、号角在忧伤,这一次乐师们演奏的,是一首令人心碎的乐曲。伴随着这首悲伤的曲子,那面金色狮王的大旗也在缓缓下降。

    吉尔和尤斯塔斯在人头马不注意的时候溜了下来。

    “要是现在在家里就好了。”吉尔说道。

    尤斯塔斯点点头,他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我来了。”突然,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连忙转身,见到阿斯兰正在他们背后站着。狮王浑身闪着金光,看上去威武雄壮,真真切切。和它的光芒相比,周围的一切顿时黯然失色。

    几乎是在一瞬间,吉尔便忘记凯斯宾国王的死讯了,她只记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使得尤斯塔斯摔下了悬崖,而且自己还错过了所有的指示。此外,她还记起了她与尤斯塔斯的吵架和别扭。她很想说句“对不起”,但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是说不出口。

    接着,阿斯兰看了看他们,将他们叫到自己跟前,低下头舔舔他们的脸,说道:“别再想以前那些事情了。我也不会再责怪你们了。现在,你们已经完成了你们所有的任务。”

    “阿斯兰,”吉尔说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阿斯兰说,“我这次来,就是带你们回家的。”说完,他长大了嘴巴,吹啊吹啊。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在空中翻转飞翔,相反,他们就一直站在原地,压根儿就没有挪动过。阿斯兰的气息吹走了大船、吹走了凯斯宾国王、吹走了城堡、大雪以及冬日的天空。一切都化作了烟圈,缓缓地飘走了。突然间,孩子们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草地上,头顶艳阳高照,脚下绿草绵绵,四周绿树成荫,树旁溪水潺潺,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阿斯兰的大山上,而这里,正是耸立在纳尼亚王国遥远的天界之外的。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祭奠凯斯宾国王的哀乐仍然不绝于耳,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那音乐究竟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他们沿着小溪,跟在狮王的身后向前走。阿斯兰是那样的完美,但音乐却是那样的悲哀,这让吉尔竟然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

    后来,阿斯兰停下了脚步,吉尔和尤斯塔斯瞧了瞧身旁的小溪。此时,死去的凯斯宾国王正安静地躺在小溪中金色的碎石上。溪水是那样的透明,缓缓地从老国王的身旁流过。他的白胡子很长,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来回摇摆。他们三个站在小溪旁,都忍不住地流下了泪水。就连伟大的阿斯兰也哭了,它的泪珠如同纯净的钻石,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吉尔看到尤斯塔斯也哭了,只不过他哭起来既不像个小孩子,也不像个正在长大的男子汉,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成年人。虽然这样的想法不一定准确,可这也是吉尔所能想到的最准确的描述了。然而事实上,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在那里生活的人们似乎真的没有年龄之分。

    “人类的孩子啊,”阿斯兰说,“你去那边的灌木丛给我拔一根刺吧。”

    尤斯塔斯随即走到灌木丛旁,果然,那里有一根一英尺长的刺,而且锋利如利剑一般。

    “孩子,现在,把刺扎进我的爪子里来。”阿斯兰说着伸出了右前爪,露出了一大块肉趾。

    “必须要这样做吗?”尤斯塔斯问道。

    “是的,必须要这么做。”阿斯兰说。

    于是,尤斯塔斯咬着牙,把那根刺扎了进去。瞬间,阿斯兰的脚趾上就流出了一大滴血,那颜色比你见过的或想象中的所有红色都要鲜艳。

    血滴进了小溪里,落在了老国王的尸体上。与此同时,那悲伤的哀乐也停止了。这时,老国王的尸体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他的白胡子渐渐变成了灰色,接着又变成了黄色,胡子越变越短,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了。他原本凹陷的脸变胖了,脸色也变得生动了许多,同时皱纹也没有了,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而且带着笑容站到了大家的面前。最神奇的是,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不过,吉尔说不出来他大概有多大年纪,因为在这里,即使能看出孩子有孩子气,成人有成人的样貌,但所有人都没有具体的年龄。这个年轻男人跑向阿斯兰,用力地抱住阿斯兰那粗壮的脖子,吻了一下狮王,而狮王也吻了吻他。

    随后,凯斯宾转过身子,看着两个孩子,惊喜地大笑起来。

    “哎呀,尤斯塔斯!”他说,“你又到世界的尽头来了!很高兴又见到你。我那第二把好剑在你砍海蛇时断掉了,现在怎么样了?”

    尤斯塔斯伸出手走上前去,但又紧张地缩了回来。“你看,嘿,”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好是比较好,但你不是已经——我的意思是你没有——”

    “哦,不要犯傻了。”凯斯宾说。

    “可是,”尤斯塔斯看着阿斯兰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错,”狮王的口气十分平静,但是吉尔却觉得它在笑,“他已经死了,你们都看见了,其实大多数人都这样死过,我自己也死过。几乎每个人都是要经历死亡的。”

    “嗯,我知道了,”凯斯宾说道,“你一定觉得我是鬼,或者是妖怪,对吗?不过你应该明白,要是我现在出现在纳尼亚,我才是鬼呢。我再也不属于那个世界了,而且一个人不可能在自己的国家里做鬼啊。要是我到了你们的世界,我就可以做鬼了。但是我觉得现在那边也不是你们的世界了,因为你们现在在这里。”

    两个孩子心里都希望这样,可是阿斯兰却摇了摇头。“不,亲爱的孩子,”它说,“如果下次你们再来这里见我,我肯定希望你们能住下来,可是现在不可以,你们还得回你们的世界去。”

    “阿斯兰,”凯斯宾说,“我想看一下他们的世界,我这个要求没什么错吧?”

    “我的儿子,你已经死了,所以你的要求没什么错。”阿斯兰说,“所以你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去他们的世界看一看。这些时间足够你去改变那些事情了。”然后阿斯兰就告诉凯斯宾,吉尔和尤斯塔斯是回到什么地方去,以及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它似乎很了解他们俩的生活。

    “亲爱的孩子,”阿斯兰对吉尔说,“去那边摘一根灌木枝来。”吉尔刚摘下来,树枝就变成了一根新的马鞭。

    “好了,勇敢的孩子,举起你们手中的剑。”阿斯兰说,“但是你们只能用剑的平面去打仗。因为我们要去打的不是武士,而是些胆小却调皮捣乱的孩子。”

    “阿斯兰,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吉尔说。

    “当然,但他们只能看到我的背部。”阿斯兰说道。

    说完,阿斯兰便带着他们迅速穿过了树林。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实验学校的围墙。阿斯兰怒吼了一声,那声音震得太阳都跟着抖动起来。紧接着,围墙几乎倒塌了三十英尺。从大豁口往里瞧去,他们看到了学校的灌木丛,看到了体育馆的屋顶,这一切,都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安静地待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阿斯兰转过身,对他们轻轻吹了口气,又舔了舔他们的前额,然后便躺在了那个大豁口上。他的背后是英格兰的国土,而面前则是属于它自己的世界。

    这时,吉尔看到有几个身影正穿过月桂树朝他们跑过来。那些身影十分熟悉,吉尔仔细瞧了瞧,原来那些人是阿黛拉·潘尼法瑟,乔蒙德利·梅杰,伊迪丝·温特布洛特,“雀斑”索纳,“大个子”班尼斯特,还有加勒特家的两个双胞胎。谁知,他们几个正跑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惊恐,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卑鄙、自负、残忍和狡诈的神情。很显然,他们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那就是在大豁口上,躺着一头跟小象差不多大的金色狮子,另外还有三个穿着华丽的人正拿着武器向他们冲来。

    由于有了阿斯兰的庇佑,他们三个的胆子大了起来,吉尔朝女孩子们甩着马鞭,而凯斯宾和尤斯塔斯也用力地挥舞着长剑,作势要去对付那些男孩子,不一会儿,那些小恶霸就被打跑了,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叫着:“杀人了!法西斯和狮子杀人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女校长听到了,就跑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她并没有认出吉尔和尤斯塔斯,因此当她看到狮子、凯斯宾还有两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大发脾气,马上跑回屋子里打电话报警了,告诉警察狮子从马戏团跑了出来,逃犯把墙砸倒了,还有人拿着剑到处杀人。

    在一片混乱中,吉尔和尤斯塔斯悄悄地跑进了屋子里,换上了平时穿的普通衣服,而凯斯宾也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了。阿斯兰也让那堵墙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于是,等警察到达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狮子、断墙和罪犯,倒是校长的样子引起了他们的怀疑。因此,他们就开始对整个学校进行调查。学校中很多不好的事情被查了出来,导致十几个人被开除。

    后来,负责人看出这个校长没有能力管理学校,于是就让她当了督学,去监督其他的校长。可是后来她连这个工作也做不好,于是就被调进了议会里,之后她就一直在议会里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

    一天晚上,尤斯塔斯把他在纳尼亚穿过的衣服都偷偷地埋在了学校里,可吉尔却把那些好看的衣服带回了家,留着在以后的舞会上穿。从那天开始,学校的情况就大大转变了,最后成了一所很好的学校。而吉尔和尤斯塔斯也成为了好朋友。

    在遥远的纳尼亚王国里,瑞廉国王埋葬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航海家凯斯宾十世,并且为他举行了哀悼仪式。在瑞廉国王的统治下,纳尼亚王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普德格伦的脚伤在三个星期后就痊愈了,它还是会经常说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之类的话,提醒人们要“居安思危”。山坡上的裂口永远敞开着,在炎热的夏天,纳尼亚人就会带着船和灯笼到里面去,在阴凉的地下世界划船、唱歌,互相讲述着那些地下世界曾经发生过的英雄事迹。如果你有机会亲自去纳尼亚,一定要去那山洞看看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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