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芳华-兴亡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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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贪污案牵连甚广,自京城到地方,涉案官员近千名,查抄赃银过三千万两。

    听起来数目惊人,但用来救济各个民不聊生的地方,就算加上蒋晨东全部财产,也只能解一时之忧。所以,朝廷因地制宜,酌情减免了多个地方百姓的赋税徭役。

    只是,一些偏远地带因着土地贫瘠,不宜种植粮食,往长远看,就算是百姓没有反心,贫穷的现状还是不易改变。

    章嫣过来探病时,和顾云筝说了这些,有些狐疑地道:“郁江南和我细细说了这些,要我讲给你听。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有法子?”

    顾云筝思忖片刻,笑,“兴许有,我试试。”说着话,看了看窗外花树,缓缓下地。

    “你别乱动啊。”章嫣起身去拦,“受了那么重的伤,好生歇息才是。”

    顾云筝就笑,“已经躺了半个月了,总这样,迟早又躺出别的病来。”

    “乌鸦嘴!”章嫣没辙地嗔怪着,还是帮她穿好了鞋子。

    “就去花厅坐坐,不走远。”顾云筝解释道,“花厅前面新植了不少花树,景致尚可,你也去看看。”

    “好吧,我总是拗不过你。”章嫣虚扶着顾云筝,转去花厅时,低声询问,“表哥这些日子怎样?待你可还好?”

    “一如既往,放心。”顾云筝笑了笑,“你与郁三爷怎样?”

    “也还好。”章嫣扯扯嘴角,“总是指挥着我见这个见那个,说我总在家闷着迟早闷成傻子。”

    顾云筝轻笑,“那多好。”

    章嫣盘桓一阵子,便回府去了。

    顾云筝倚在花厅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繁花似锦。

    肥肥和霍天北一前一后进门来。肥肥一溜烟地跳上美人榻,和她起腻。

    霍天北进门来,瞪了肥肥一眼。

    肥肥不理他,趴在顾云筝身侧。

    霍天北无奈地笑了笑,问顾云筝:“好些没有?”

    “嗯。”顾云筝点点头。

    “我已让贺冲回府,帮我料理大事小情。至于萧让,他想立下战功之后,再谈恢复爵位的事。”

    顾云筝听出弦外之音:“那两位藩王立意造反了?”

    “嗯。你怎么看?”

    “这是你的事。”

    “那好。若他能立下战功,恢复他济宁侯的爵位,随后赴西域,治理那一方天地。”

    顾云筝看着他,眼中笑意渐浓。

    他也笑,刮了刮她鼻尖,“笑什么呢?”

    “笑你果然是个狐狸。”西域,那是他霍天北的地盘,在那一方天地,百姓爱戴他,将士拥戴他,百年之内,没人能取代他在那里的位置。他把萧让放到那里,也是再妥当不过的安排,彼此都能心安。

    霍天北又说起云笛:“他得回京,重振云家门楣,抚养熠航。回京之前,他得戴罪立功,袭成国公爵,得让人觉得实至名归。”

    “行啊。只要你将他们当成官员而非眼中钉就好,日后他们的路,还是要他们自己走。”顾云筝现在更关心的是别的事,“程艳芸和蓝佩仪,你是要让我处置她们么?”

    “嗯。”

    “那就叫人将她们带来见见我,还有燕袭,我也要见见,和他商量一些事。”

    “行。我还要出去一趟,你早些回房。”

    “嗯。”

    肥肥见他要走,竟立刻跳下美人榻,要跟着他离开的样子。

    顾云筝奇道:“这小东西,现在好像是最喜欢你。”

    霍天北笑着把肥肥捞起来,放到她身边,对肥肥道:“给我老实呆着。”

    肥肥在那儿哼哼唧唧,脑袋上吃了一记轻轻的凿栗,这才没好气地趴下了。

    顾云筝失笑不已。

    “走了。”霍天北抚了抚她鬓角。

    他要转身的时候,顾云筝唤住他,“天北,你——”从她醒来之后,他什么都没说过,对她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她只是病了一场,只是照着她的心思做出了很多安排。

    “我都知道了,也都过去了。”

    “哦。”顾云筝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明白定是熠航的功劳。那个善良的孩子。

    “快些好起来。”霍天北拍拍她的脸颊,出门后去了醉仙楼。

    是祁连城邀他过来的。

    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很多百姓到了夜间都是绕着这条街走,怕那些斩首的官员阴魂不散化为厉鬼。由此,醉仙楼这阵子到了晚间就是生意奇差。

    祁连城倒是不在意这些,关乎钱财的事,已不是他会在意的了。

    他房间里陈列着几口大箱子、几口小箱子,霍天北进门之后,他说:“这些是满朝文武的诸多隐秘之事,还有邻国敌国的不少消息。我留着没用,都送你了。”

    “多谢。”霍天北问道,“你呢?日后有何打算?”

    “我手里的人,也会陆陆续续交到你手里。”祁连城交代完这些,才回答霍天北的问题,“我的打算,还在想。你说我是出家做和尚,还是开个书院教书玩儿?”

    霍天北忍了忍,还是笑了起来,“都不大适合你的性情,非要选的话,你还是教书为好。出家就算了,出家还得还俗——谁受得了门下有个酒鬼和尚。”

    祁连城随之笑起来,“不瞒你说,这两件事,我这两年真是颇有兴致。都不赞成我出家,那我就开个书院。我在城西有一块地,日后还能用吧?”

    霍天北沉吟片刻,“真不打算做官了?”

    “没意思。”祁连城兴致缺缺,“谁想让我再做官,我就真去当和尚。”

    霍天北忍俊不禁,“那就在城西教书。我得了空,能去找你喝两杯吧?”

    “自然。开书院也不是那么简单,你到时候得给我行一些方便。”

    “成。”

    程燕袭先一步来见顾云筝。她脸色很是苍白,失血过多所致,眼眸少了些迫人的光华,多了一份沉静幽深。

    “还好么?”落座后,他温声询问。

    “还好。”顾云筝笑睨他一眼,“你怎么回事?自己的妹妹也混到了大周,你居然不知道?”

    程燕袭按了按眉心,“我是真不知道。父皇一向过于纵容她,给了她一些人手,我也不能及时获知她行踪。”

    “也在情理之中。”顾云筝看着他微笑,“不论怎样,她给了我一剑,我险些毙命,你越国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吧?”

    程燕袭预感不妙,委婉地为程艳芸辩解:“她要杀的是萧让。”

    顾云筝微微挑眉,“当时你在场?你看到了?你能确定她要杀的不是我?”

    “……”程燕袭只能摇头。

    “那不就结了。你在怕什么?”顾云筝意味深长地笑,“为了她不会死在我手里,你最好还是拿出一些诚意来与我商量此事。”

    “她也是你的妹妹。”程燕袭预感更糟了,又提醒她一句。

    “我充其量能认下你这个哥哥。”顾云筝笑意凉薄,“什么父皇母后盼着与我相见,你相信么?你也不能相信。思念是有,但是让你前来寻找我,总是存着功利心的。真想见我,在暗卫找到我之后,不论我愿意与否,大可派使臣前来说明此事。但他们没有,却派了你过来,接近我——自然,我也明白,你与他们不是一种人,你是慢慢的认下了我这个妹妹,所以才两相周旋——你并没按照他们的意思利用我或是王爷。”

    程燕袭笑了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们想要的,是看看能否与王爷暗中勾结,从而得利。野心不小啊,也的确是天家做派——用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换取数不尽的益处,这样做没错。所以我现在想效法他们的做派,用他们那样宠爱的女儿,为大周子民谋取一些好处。”

    程燕袭笑了笑,“你说来听听。”

    顾云筝缓声道:“越国的民情,我听说过一些。早些年,越国大片土地贫瘠,百姓种田收益甚微。后来越国想法设法,寻到了不少适合在贫瘠土地上种植的粮食蔬菜。如今大周境内也有一些土地贫瘠之处,西域、漠北都有大片土地荒废。我什么意思你明白了吧?”

    “嗯,明白了。”

    顾云筝笑道:“其实程艳芸闹了这么一出,好处颇多啊。只你在京城的话,我或是王爷想拿捏越国,很不容易,甚而随时会有起战事的危险,但是一个皇子加上一个公主,这筹码就完全够用了。”

    “一个皇子,和两个公主。”程燕袭很有些无奈地纠正她的说法,“我是真把你当成妹妹来帮你来照顾你的。”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

    顾云筝又想了想,“将我加上也行,我看看能不能将这消息在越国散播出去。为着三个儿女的安危,将大批粮食蔬菜的种子送给大周,也是合情合理的,对吧?”

    “你这也太狠了。”程燕袭真是服了她。

    “我把你当哥哥,才先跟你交个底。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别取艳芸的性命。”

    “嗯,留她一段日子而已。”顾云筝笑笑地告诉他一个消息,“程艳芸写给越国皇帝的信件,王爷的人已经截获——下次帮她往外送信的时候,跟王爷说一声。”

    程燕袭笑着叹息,“行啊。我一个人质,还能说什么?唯有唯命是从。”

    他走后,顾云筝命人将程艳芸、蓝佩仪带到面前。

    两个人双手反剪,用绳索束缚着,各由两名女子钳制着走进门来。

    这两名女子是何时勾结到了一起,何时与蒋晨东狼狈为奸,她都不知情,只知道这两个人为了霍天北,也真够拼命的。

    问题是,她与霍天北就算出现不可挽回的争端,他就会从她们之间选择一个将她取而代之么?不可能的,可她们还是义无返顾。可见一个情字,是能让任何人头脑发昏的。

    她指节轻叩着座椅扶手,眯了眸子打量着面前两个人。

    程艳芸是她要充分利用起来解决民情的,过段日子必然要送回越国。要处置的,就只有蓝佩仪了。

    “七姐……”程艳芸眼泪汪汪地看着顾云筝,竭力向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七姐,你原谅我,我并没想伤害你,不知道你会舍身救那个人……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你的妹妹的,怎么可能想伤害你呢?父皇母后都特别想你……”

    顾云筝大为钦佩。如果她没听说程艳芸在醉仙楼对霍天北说过的一番想将她取而代之的话,此刻就算不能深信不疑,也会被稍稍打动。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唤堇竹:“我看着她,总像是在照镜子,这感觉不大好。你帮我给她做个记号。”担心堇竹会把程艳芸弄个满脸花,又叮嘱一句,“只是弄个记号,别把她的脸毁掉。”

    “奴婢晓得!”堇竹笑着称是,走到程艳芸面前,端详一番,对程艳芸身边两人道,“扶住她。”

    “你要做什么?!我是越国的公主……”

    堇竹听得不耐烦,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嘴,又取下头上的银簪,在她靠近左耳的脸颊上划了一下。

    伤口不大,但是很深。

    程艳芸痛苦地申荶一声。

    顾云筝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你也别怪我心狠,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什么时候你又冒充我为非作歹,我岂不是又要被误会?而我若是得了闲,跑去越国冒充你为非作歹,你也会不得安生。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最妥当。”

    程艳芸说不出话,只是目光怨毒地看着顾云筝。

    顾云筝简略地说了自己的打算,对程艳芸道:“你自己掂量轻重,最好是配合一些,给你父皇母后写信促成此事,能尽快成事,你也能尽快回去。惹得我心急了,我可说不准还会做出什么事,把你剁了也未可知。”随后摆一摆手,“把她带下去。”

    随后,她凝视着蓝佩仪,看到对方那双似是笼罩着氤氲的眸子此刻满含讥诮。她不以为忤,“看起来,你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蓝佩仪冷笑,“自然不悔。在我看来,你实在是配不上四哥。若在这府中有机会,我早将你和那两个孩子除掉了。”

    顾云筝笑着对她做个噤声的动作,“这话可别再说了。你四哥没让人苛待你,是要把你留给我处置。我没让人对你用刑,是不觉得你为情所困莽撞行事是错。给你体面,不代表你就不是阶下囚。你也不想不成人形地跪在地上面对我吧?”

    蓝佩仪扯扯嘴角,看向别处,却没反驳。

    “那么,你现在就与我说说你有何过人之处,以至于你想成为王爷的人。”

    蓝佩仪难掩惊讶。

    顾云筝挑眉,“说吧。”

    蓝佩仪答得倒也爽快:“我能成为四哥的贤内助,不论他是定远侯、摄政王,还是身份更尊贵的人,我都能用生平所学帮他。”

    “谁告诉你他需要一个贤内助了?”说起这些,顾云筝心生笑意。霍天北可从来都不希望她帮他什么,到如今告诉她的事,也都是与她有关的,与她无关的,只字不提。她唇角勾起,“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蓝佩仪目光森冷,“我是不了解他,可我最起码不会朝秦暮楚,不会记挂着除了他之外的人。”

    顾云筝遗憾地叹息一声,“陆先生门下的人,都有真才实学。你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囚禁起来委实可惜,可若将你放到民间,势必要将我诋毁的一文不值。如此,只能给你一个侧妃的名分了——”她语声顿了顿,看住蓝佩仪。

    蓝佩仪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

    顾云筝讽刺一笑,“成为王爷的侧妃之后,你就去与陆先生、蒋晨东做伴。本就是一丘之貉,不妨聚在一起,也不愁日子太闷。”

    蓝佩仪亮起来的双眼瞬时黯淡下去。

    当晚,歇下之后,顾云筝将这些事告诉了霍天北,问他行不行。

    听了蓝佩仪的事,霍天北不无赞许地笑起来,“这样也好。外人都知道府里只有你与安氏,而安氏来日是要离开的。”

    顾云筝双眼亮了起来,“你是说,想成全她?”

    “废话。”霍天北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早就说过了,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不能计较你种种行径,又如何与她计较?也算是个痴心人,给她个好归宿才是。只是要先问过萧让——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嗯!”顾云筝环住他身形,“你怎么这么好啊。”

    “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他有些没好气。其实一直都没好气,气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都太好打发了,不忍心责问,更不忍心责怪。

    “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她语声柔软,神色郑重。

    霍天北心里好过了不少,笑着将她轻轻揽到怀里,“也不需做太多。将养好了,多给我生两个孩子。”语声微顿,又加一句,“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顾云筝笑道,“多两个孩子也好啊,小孩子的伴儿越多越好。”生孩子这回事,在当时是只觉煎熬,恨不得一辈子只生一次,可事情过去之后,每日里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霍天北指腹摩挲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先将养好再说。”她这次真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的,是不能恢复如初的。

    “我会的,现在每天都吃好多补血益气的膳食。”说着话,她很歉意地凑近他,吻了吻他的唇角,“娶了我,你真是太不划算了。”看得到碰不得的日子已有很久了。

    霍天北笑,“没事。早晚找补回来。”

    “……”顾云筝没辙地笑了笑,又说起安姨娘,“她离开府中,总要有个说法。对外就说病重去世吧,之后再让她的哥哥认下一个与她容颜酷似的妹妹,风风光光再出嫁,怎样?”

    霍天北无所谓,“你不嫌麻烦的话,就这么办吧。”

    五月下旬,蓝侧妃进府。进府一段日子后,就身子不妥,搬到了王府别院静养。

    六月初,安姨娘——也就是如今的安侧妃病故,顾云筝命管家像模像样地给她操办了丧事。

    七月,两位藩王先后兴兵造反。霍天北与内阁商定分别命萧让、云笛率兵平乱。其实内阁起初并不同意用这两人,后来见霍天北安排在两人身边的皆是他以前得力的将领,这才点头同意。

    萧让离京之前,顾云筝先去了一趟宫里,自然是去见清君。

    清君进宫的时日已久,却无丝毫改变。见礼之后,先命内侍将一摞供词拿给顾云筝,随后才遣了身边服侍的,问道:“进宫是不是有话要吩咐我?”

    “没有。”顾云筝语声柔和,“萧让要离京了,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他。”

    清君眼中闪过不容错失的痛楚,随即却是淡然浅笑,“不必了。我已另有意中人。”

    “……”顾云筝才不相信。

    清君却道:“您一定要跟他这么说,自然,最好是不与他提起我。他若问了,您就这么跟他说。等皇上驾崩了,我自有我的去处。”

    顾云筝说不出话来,眼中尽是疼惜。

    清君的笑透着清绝洒脱,“我是风尘女子的时候,倒不觉得配不起他。如今这身份,反而是如何也配不起他了。我们都是女子,您也不难明白我的感触。只是自始至终都不悔进宫,不是我也是别人来做这些事。只盼着您能成全我,等到新帝登基时,告诉他,我已不在宫中,随意中人远走他乡了。”

    顾云筝沉默良久,“你决定了?”

    “嗯。”清君微笑,“对谁情深意重都是一样,不见得要始终留在他身边。让他知道我过得好,让他快些忘掉我们这种不相干的人,过一段意气风发或是清宁悠然的日子,也就足够了。”随即满含期许地问道,“您能答应我么?”

    “我答应。”顾云筝握住了她的手,“有何难处,一定要与我说。要活着,好么?”

    清君点一点头,“好。我离开宫廷那一日,还需要您帮我呢。”随后又道,“现在这情形,皇上活一年半载也行,活一两个月也行。我会斟酌着行事。”

    “你有什么需要我在外面帮忙的事情么?”

    “还真有。”清君坦率地道,“我落魄时,有几个热心肠的人帮过我,您看能不能给他们一些好处。那些人不过是平头百姓,能给他们个小生意经营着就好了。我帮他们也不难,可我这身份……担心他们日后被我连累。”

    “这容易。”顾云筝细细询问了几个人的名字、住处等等,回到府里,就找来徐默,说了事情的原委,让他去办。

    徐默称是而去。

    顾云筝看了看云文渊那些供词。看来看去,根本不知道哪种说法是真哪种是假,很明显,是因受刑不过才顺着刑讯之人的话招供的。一场残酷的杀戮,一个家族的覆灭,在如今看来,竟似一场闹剧。

    她将供词销毁。是怎样都不重要了。已失去的,再也无从寻回。

    随后,顾云筝请萧让到了府中。

    萧让一直想跟她当面道谢,相见之后,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云筝半是打趣地道:“你把心放下,我请你过来,不是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是有事跟你商量。”

    萧让不由笑了起来,“我也知道,千恩万谢都是虚的,好好儿活着才是报答你。”

    “知道就行。”顾云筝开门见山,说起安姨娘的事,“你总要给我、给她一个交待。”

    “行啊,我娶她就是。”

    “……”她瞪着他。这个人!这语气一如以前他要包哪个戏子一样的随意。

    萧让不明所以,“不能娶?”

    顾云筝啼笑皆非,“你娶了她就得和她好好儿过日子,若是做不到,还真不如不娶。”

    “怎么叫好好儿过日子?我也没以前的闲情了,娶个人跟别人一样的过,不就行了么?”萧让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清君,“清君有何打算?她那性情,是不可能再与我相见了,我只是想问问,能帮她一把再好不过。”

    “她哪里需要我们帮忙,你不需记挂。”顾云筝犹豫片刻,没说清君要她说的谎话。说了萧让也不相信。

    “她要是有何难处,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一定的。”顾云筝把话题扯回到原点,“你要是真有心,就给我句准话,我也能告诉安姨娘,让她安心等着。”

    萧让答得干脆:“我娶她,一定娶。”

    顾云筝白了他一眼。说这种事的时候,他的语气怕是改不了了,好在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她也就不计较这些小节了。随后,她以茶代酒,“祝你早日战捷回京。保重。”

    萧让笑着点头,“不可能打败仗,随我出征的都是王爷麾下的战将,想输都难。”

    “你别总是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行不行?”

    “这不是还没到沙场么?”萧让喝了口茶,起身道辞之前,取出两块玉佩,放到茶几上,“给你两个孩子的。”

    “多谢。”

    接下来的大半年,萧让与云笛各自率兵与两位藩王屡次交战。霍天北除了时时给两人去信,给出最佳的作战建议,便是忙着安抚民心,与郁江南齐心协力地从制度上的些微改变,让百姓的处境得到改善。

    顾云筝除了好生调理身体,便是忙着与越国皇帝皇后通信。程艳芸亲笔写给她双亲的信件,自然是没什么好话,顾云筝将这种信件扣下,让安姨娘代替那位倔强的公主照着自己的意思写信。

    程燕袭好人做到底,告诉顾云筝一些在贫瘠之处种植产量也能很好的粮食蔬菜作物。顾云筝一一记下,拟了个单子,态度强硬地和越国皇帝讨要。

    越国皇帝在信件中百般周旋拖延时间。这是正常的,他需要时间来确认一双儿女有没有被欺辱,更需要时间观摩大周境内的战事。若是战事吃紧,朝廷有招架不住的势头,他就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将粮食蔬菜的种子拱手送给邻国——开什么玩笑?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肯做这种帮助邻国日益强盛的事呢。

    顾云筝怎么会猜不出越国皇帝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这件事是越国自找倒霉的——谁让你把女儿弄丢了?谁让你把一双儿女派到大周的?你不安好心,还想别人宽和以对?

    她在信中放了狠话:三个月内,若是越国还是一点求和的意思都没有,那么她不会再去信,再送去越国的,只有八公主身上的零件儿,从双手开始。

    越国皇帝收到信件后,很快写信给程燕袭,斥责他无能,还在信中大骂顾云筝真是比霍天北还要冷血的孽障——哪儿像是他的女儿,分明就是煞星!

    程燕袭苦着脸把信件拿给顾云筝看。

    顾云筝看了哈哈地笑。几日后,她收到了越国皇帝的亲笔回信,说三千斤粮食种子就在途中,让她稍安勿躁,先试着种种看。

    有了开头就行了,日后这就是霍天北的事情了。

    这一番信件来往中,秋去冬来。朝廷与两位藩王的战事平息,萧让、云笛俱是大获全胜,凯旋回京。

    霍天北就在这时候选出使臣去往越国——越国派出一名皇子、一名公主潜入大周的账,也该好好儿算一算了,说轻了是一时头脑发热,说重了可就是完全没将大周放在眼里。他的态度明确:要么就拿出求和的诚意,要么就对决沙场,届时他会亲自率兵应战,若是含糊其辞,别怪大周将士的脚步踏遍越国每一寸疆土。

    比之屡次入侵西域的西夏国,越国的兵力、将领都差得很远。西夏当初被霍天北打得服服帖帖拱手称臣。只要越国皇帝没疯,就会遂了霍天北与顾云筝的心愿。

    这件事的结果,自然是夫妻两个喜闻乐见的。越国皇帝迅速派出使臣前来大周,送上的礼物全是作物的种子,还派来了知晓作物种植时间、技巧的人员,只求霍天北迅速将他的一子一女放回越国。此外的一个条件,是询问顾云筝能否去越国一趟,以慰双亲多年思念之情。

    霍天北和顾云筝才不上当——她先前都把越国皇帝气得炸毛了,到了他的地盘,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闹不好就会变成人质。

    所以,霍天北给出的答复是,再议。

    至时年腊月,朝臣京官再无腐朽之风,如云家获罪覆灭的一众官员昭雪,犯上作乱的两位藩王关押至天牢,卧病在床的皇上下旨:斩。

    腊月二十九,皇上亲笔书写禅位于摄政王的遗诏,当夜驾崩。

    三日后,内阁率领百官拥立新帝登基。

    新帝改国号为大历,改年号为靖嘉,册封发妻顾氏为皇后,降恩于百官,各加官进爵。

    顾云筝母仪天下的时候,因着一件事,心绪并无常人想象的那么愉悦——昏君驾崩当日,清君服毒自尽。

    清君要她帮忙离开宫廷,其实是要她将她的尸身悄无声息地送出宫外。

    顾云筝亲自选了一个景致优美的地方,安葬了清君。推翻腐朽的王朝过程中,这女子所做的一切,不输于很多文臣武将,是她加速了让官员、百姓憎恶昏君的过程,是她亲手送昏君上了黄泉路。而所做的这一切,她不想让人们知道,只想消失在这红尘,只留下了一个昏君宠妃的名声。

    随后,顾云筝去了一趟护国寺,为清君点了一盏长明灯。曾经她是无法认同这样的事,如今才能理解章嫣的心绪——在对一个消亡的人无能为力的时候,能做的也只有寄望于神佛,求神佛保佑那女子在另一方天地得到平宁喜乐。

    靖嘉元年的元宵节,其实国丧还未过,但是没有人愿意为昏君服丧,是以这夜晚间,京城各处燃放烟花,处处洋溢着祥和喜乐。

    霍天北与顾云筝携手站在宫墙之上,看着人间繁华喧嚣。

    他曾许她一世荣华,日后还会给她一世安稳。

    她看着空中烟火,在心中默念:时光静好,与君语;似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她侧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会心一笑。

    至真至久的诺言,不需说出,余生,我做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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