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脚下，我们便准备爬山。青城山不算高，但是上山的路却很远，也很难走，还好一路风景不错，时不时还能在凉亭处歇歇脚买些粗糙的吃食，也不免互相帮对方拍了一些照片。等在爬一条狭窄又湿滑的小路时，我在前上去后伸出手拉她一把，拉过之后两只合起来的手就再也没放开过，哪怕出了汗，黏腻的感觉不太好也没放开过。
从山上下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最后一班回去的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但两人都没有了回去的意思，心照不宣地按着老板娘留下的名片去找客栈。客栈门前有一丛花，要开不开的，老板娘带我们进了房间，二楼的木头房。疲惫的我们稍微休整了一下便到楼下吃饭，先是喝了些清茶，接着吃了些农家菜，最后喝了一堆苦瓜酒，身体也都不觉得那么累了，就一直在聊天说说笑笑，却又都不触及各自的隐私，恰到好处的侃侃而谈。那时有一轮月亮在山顶升起，我们同时去看它，不知她当时感觉如何，我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超乎预期的美好。
隔天清晨，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刷牙，看到对面的山间萦绕着一层薄雾，听到些许的声音，回过头去就看到她靠在门边看着我，也不说话。
回到成都已经是下午，她说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吧，我想了想道：“要不去你家我做给你吃吧。”她点着头说好，两人就去了市场，买了些想吃的菜，就去了她家。
我在厨房里做菜，她靠在门边看我，抽油烟机呼呼地响着。
“这抽油烟机买回来还没用过几次。”
“你平时在家都不自己做菜吗？”
“偶尔吧，煮个面什么的。”
菜要煮一会儿，我从兜里掏出烟来吸，问她要不要。
她摆了摆手，“你觉得抽烟是真有瘾还是依赖？”
“都有吧，没细想过。”我把烟灰弹到水槽里，“有喝的吗？”
她在冰箱里拿了罐啤酒递给我，我喝了几口，剩下的都倒进了菜里，她看着就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我又拿了一罐啤酒，打开的时候拉环把手给割伤了，出了点血，她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边找创可贴。
“这世界上百分之五十的人都被拉环割伤过。”我信口报出一个数据。
她不接话，拿出创可贴给我贴，就在她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我连自己都毫无防备地道：“跟我走吧。”
她听了并不急着回话，而是把创可贴贴好，扔掉剩下没用的东西，道：“还是你留下吧。”
这个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几天后我离开成都，我对她说：“你就别来送我了。”
从此就断了联络。
朋友去车站送我，进站时我还觉得路面有些晃，朋友说你这回肯定是幻觉，我就笑了笑，说这些天都像是幻觉。
2014年 漠河 春
十一度，北方的傍晚有着深蓝的天空，把外套裹得更紧一些，就觉得这边陲的小城如同从梦境中坠落下一块，不太真实却也触手可及。
“冷吗？”我走在她身旁轻声地问道。
“是有点儿凉。”她脖子往领口里缩了缩。
我伸手去握她的手，她躲了一下，还是被我牵到了，冰凉的。要走的那条街并不长，在天黑下来之前就到了尽头，打了个弯又往回走，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她像是想了很久似的终于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分的手？”
“两个月前吧，差不多刚过完春节。”
“天还那么冷怎么能分开啊？”她算是在讲一个段子。
“可能春节发现亲情更重要吧。”我胡乱接话，她附和着笑了两声，沉默下来的气氛在催着我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也找不到太具体的原因，可能就是累积的细节冲突和长期相处造成的审美疲劳吧，然后遇到一点小事，砰的一声就爆了。”
“就像马铃薯在地窖里待久了一样。”她看来认同这种分手原因，却仍旧有些疑问，“那干吗来这啊？”
“在北京实在待烦了，生活中也总遇到不如意的事情，想着不如就出来走走。”我说过这段能解释一半疑问的话后，侧过头去看她。她没有看我，但握在我掌心里的手有了一丝不安，气氛中感觉是她要也应该说些什么，可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走回到小城中央，广场那边飘来一阵硝烟的味道，好像刚放过一场烟火。
“我们好像错过了些什么。”我说道。
“不重要了。”她缓缓地像是不想让我察觉似的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出去，轻轻咳嗽了两声。
“还是着凉了，要不我们回宾馆吧？”我提议道。
“再走走吧。”她说着便往另一条路上走去，我脱下外套快走两步披在她身上。
“你看这夜空中的星星，明亮得都有点假了。”我有些没话找话。
“就像这路一样，以为还有很长，可是走着走着就走完了。”她忽地有些伤感，身子不经意间往我这边靠了靠。我就把想要说的话说出了口，“我和你一起回成都吧。”
不是问句，得到的却是否定：“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吧。”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有些不解。
“想着再看看你呗。”她故意说得轻松。
“我把烟都戒了，北京的房子也退了。”我似乎把自己说进了死胡同。
“新的开始，是好事。”她仍旧淡淡地说着。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路灯把她的脸打上一半的阴影，我突然就觉得再也不用说什么了。
隔天，我们租了辆车出城，沿着公路一直往北面开，直到被江水拦住。江水刚融化不久，水中还翻滚着冰块，一整片望不到边的草地，一半嫩绿一半枯黄，杂糅在一起，也就有些分不清是春天还是秋季。
车子停下来，我们就沿着江边随意地走着，呼呼的大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
“你敢跳下去吗？”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敢我就敢。”我也随意地回答。
她摇了摇头，笑了：“我不敢，没勇气了，去北京找你时，把最后一点勇气用光了。”
“那次，对不起，你应该提前打招呼的。”
“打招呼就能改变什么吗？”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那现在还能改变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我这次来其实是了却心愿的，我一直都想两个人来一次边境上的流浪，你懂吗？就是那种逃避掉整个世界的疏离感。”
我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要不这样做，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结束。我说的是结束，我们两个人，有仪式感地结束，而不是像在成都时我偷偷地跑去车站送你，默默地看着你离去；也不是在北京的时候，你给我个潦草的拥抱，我却在出租车上大哭一场。”
“在成都时你去送我啦？”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不懂，为什么要结束，而不是重新开始？”
“变了，来不及了，我想要生活走向正轨了。”
“什么是正轨？我觉得人生没有所谓的正轨，只有心甘情愿。”
“我要的你给不了。”
“看来你是找到能给你的人了。”
“他比你晚到，却停得长久。”她弄了弄头发，蹲下身子去看一朵早开的小花，“你觉得往事重要吗？”
“什么往事？”
“我和你的。”
“我们那不是往事，是现在时。”
“在我心里都是往事了，像这花一样，过两天就败了。”
我默默地看着风拂过草地，说过的话和这边境一样都不真实，明明是同样的风景却更显悠远，明明是平实的生活却硬要深度，不过是一场简单的物是人非，却非要有缱绻的浓意，是爱情让人活在诗意里，还是人们把爱情美化成故事？
“就这样吧。”她像是总结般最后说道，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隔天清晨，她不打招呼地离去。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空荡的房间，起身把窗帘的缝隙拉上，于是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隔绝了。我盖上被子想着再睡一会儿，这边境的清晨还是有些凉。
2014年 北京 夏
夜晚，天气都没有凉下来，吹来的风也是热的，我在路边摊喝了一大口啤酒，又点了一根烟。
身边的人说：“还是少抽点烟吧。”
我不理，心里闷得慌，道：“我刚听说了件事，我成都有个朋友得了很严重的病。”
“谁啊？”
我翻出手机，里面有照片，在天桥上我们两人的合影，背后是北京拥堵的街道，她当时看着照片说，真好，一点没变。
“真希望她一点没变。”我嘀咕了一句。
“哦，这样啊，很好的朋友吗？”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陷入了沉默。
“去看看呗，我陪你去。”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估计不想见我。”我像是对别人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我又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的时候，想着千万别割伤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