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亭中返回的阳成穆，正独自在诺大的池中沐浴，他闭眸昂首，长发如流水般散在水上，他单手若有似无地搭在边上，安静，又透着一丝孤寂。
偶尔会拿起边上的酒杯，小饮一口，幽静的眼中，似乎在看着眼前什么不存在的光景。
忽的轻叹口气，难掩心底的焦躁，他从水上站起，轻披了袍子，而方才被撩拨的渴望，竟到现在也没有褪去。
他一向是最冷静，最可以把控自己的，为何今日，竟险些失了理智。
“是因为她们很像吗……”阳成穆喃喃自语，似想起什么，冷漠的唇角勾动着一丝不深不浅的弧度，他继续将衣服穿好，径自往自己房中走去。
然而才刚一踏出门，他就看到了子义正徐徐往自己这方走来。
阳成穆定住脚，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成王，这么晚了还来见您，实在是想要提一下有关今日归云堂所说之事。”
“哦？”阳成穆轻道一字，便回了身再度向自己的房间迈开步伐，“要反对吗？”
子义也紧忙跟去，边跟着边说：“不不，微臣认为，这是成国可以再向前迈进一大步的大好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
阳成穆再度站住了脚，他斜过眸子静静望着子义，毫无生气又无比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子义只小心抬眼看了阳成穆一眼，随即便将头垂下扮作恭谨。
过了好一会儿，阳成穆浅笑了声，他扬袍离去，留下了一句“就这么办吧”。
子义心头大喜，站直身子远送阳成穆，那黑漆漆，又不见底的回廊，只那一单薄的身影缓缓走向深处，愈走愈远。
子义冷笑了几声，回身离开了。
然却不知，在他离开寝宫的那一时，在宫殿的最高处，正有一只巨大的黑鸟立在顶端，它忽闪着翅膀，双眼透着血红。
凌霜负手站在高处望着下面渐渐走远的子义，她轻挪面具，迎风噙了一丝浅笑。
“阳成穆，至今，你仍是孤身一人……无人可信，无人能信。”
凌霜缓缓将面具掩上，轻抚大鸟的黑羽，大鸟嘶喊一声，便扇着翅膀离开，亦是消失在这无声无息地夜空之中。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成国众臣便已经在大殿汇集一堂。
凌霜仍旧带着面具，一袭黑衣站在大殿中央。
大臣们时而会将视线投向她，她却旁若无人地凝视着正缓缓向王座走去的阳成穆。
今日的答案，几乎不会再有悬念。
阳成穆双手轻搭在扶手上，毫无血色的脸上，今日仍旧没有写着半点情绪。他也同越凌霜一样，将全部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旁若无人。
半晌，他浅笑了一声，一动指尖，便差了下面的人将一张写好的约书双手奉上。
“关于归云堂昨日替的联合之事，孤王已有所决定。”
凌霜稍松口气，准备接过那约书，可指尖才刚一碰到，阳成穆却再度开口。
“可是，孤王也有一个条件。”
凌霜忽的停止了一切动作，她抬眸看向阳成穆，对于这样的话语，其实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她也不完全能够掌控阳成穆的想法，正如她不曾料到，他会一招毁掉她的全族，如今竟还说对被埋在万尺之下的越凌霜有什么夫妻之情。
“成王请说，如果，归云堂可以做到的话。”凌霜收回指尖，冷冷回身看向阳成穆。
阳成穆对于她的提防，也一样毫不意外，难得又笑笑，“二少主不用如此戒备，只是孤王的一些小请求……”他轻吸了半口气，俯视凌霜一字一句道，“与成国交接之事，还请归云堂二少主亲自负责，否则，成国随时会毁约。”
最后的这句话，阳成穆说得十分肯定，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分玩笑与商量。他拿出了王者的号令与威慑，似在告诉下面的人儿，成国并不是好欺负的。
只要成国愿意，再是江湖传奇的归云堂，也会在顷刻间消失。
凌霜暗自咬了下齿，看向那冷漠无光的双眸。
“正合我意。”凌霜突然开口，一字一句，而后一把拿过约书，以归云堂的大印在上面扣了个红章，然后将它紧攥于手，转身便离开了大殿，将那阵凛冽的寒风带出了宫殿。
大臣们各个错愕不已，事后纷纷开始碎念。
“这归云堂可真是够无礼的，竟然不跪拜！”
“竟然敢如此蔑视成国！”
一群人纷纷说开，像是要替成王出这口恶气，倒是子义冷笑了一声，似在嘲笑这些马后炮的人。方才归云堂的人在此，他们可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然而对于阳成穆会出这一个条件，子义却一点也不轻松，他攥攥拳，看向座上。
坐在上座之人却意外的心情不错。他轻靠在一侧，下颌倚着自己的右手。似乎是期待接下来的日子。
可是他的神情又是复杂的，有些担忧，有些挣扎，最终，他起身离去，一如他来时那样，没带来半分生气。
归云堂去找成国的消息一经传出，第一个知道的，必是一向都在打探归云堂的祁国。
当宗政平将密探得来的这一消息告之了已经三日都在忙碌不曾合眼的秦啸，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然而他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静静的半垂了眼睫。
“嗯。”他只道了一个字，便继续埋头看奏折。
宗政平欲言又止，攥着飞鸽来的字条，几乎不知道要再如何面对秦啸。
他知道，真正促成越凌霜离开的，是他……明明越凌霜已经快要放下一切，只愿陪在秦啸身边，是他明明看到了，却一定要让旧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让他看不到越凌霜为了祁国做的一切，并认定越凌霜来祁国是另有所图。
然而，当老祁王斥责他，并告诉他越凌霜一直在帮助秦啸，甚至救了秦啸这些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于是他去找秦啸负荆请罪，即便是秦啸将他斩立决，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可是，秦啸却也同现在这样，只说了一个“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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