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唐绍仪
袁世凯做总统,唐绍仪当总理,应该算是最佳拍档了。
唐绍仪是广东人,从小在美国留学,在朝鲜时,一直担任袁世凯的副手,外交和财政的经验也比较丰富。
唐绍仪出任总理,参议院没有意见。不过,袁世凯拟定出的总长名单引起了巨大的分歧。总长类似于现在的部长,职务非常重要。参议院看到名单中的人全是袁世凯的亲信,要求再定一份。
同盟会的人提议由黄兴出任陆军总长,袁世凯是个视军权如生命的人,不用说,没得谈。唐绍仪以中介人的身份对孙中山和黄兴说:“在这点上,大总统绝对是不会让步的,你们再坚持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双方都作个妥协吧!我提议让黄兴先生担任南京留守,这样,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你们觉得怎么样?”
孙中山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在这点上,黄兴和孙中山产生了分歧,黄兴的意思是民国已经成立了,自己再留守南京,掌握革命军的军权,实在不利于国家的统一。
尽管很不情愿,但孙中山点头了,黄兴也不好推辞。
临别时,孙中山握着唐绍仪的手说:“袁慰亭这人思想比较守旧,北方基本上是旧的势力,对民国不利,应该多用一些新人。”
唐绍仪呵呵道:“一定,一定。”
各部总长确定以后,孙中山和蔡元培等人在总统府宴请唐绍仪。
酒酣脸热的时候,蔡元培先提议为唐绍仪干杯,然后又提出:“兄弟我有一个好提议,想请唐先生加入同盟会,一起为国家出谋划策。”
听到这里,唐绍仪心想,这肯定是孙中山的主意,他不是想收买我吧?
看唐绍仪不说话,黄兴又劝道:“想必唐先生比谁都了解,我党多年来一直为国家命运奋斗,现在已是全国第一大政党,唐先生的加入一定对我党对国家都是有利无害的。我欢迎唐先生加入我党。”
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孙中山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唐绍仪,唐绍仪实在尴尬。他是袁世凯的心腹,现在人们要他加入同盟会,这真是让人为难。加入同盟会,袁世凯会怎么想?
唐绍仪脑子飞快地转着:同盟会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政党,我身为一国总理,必须得和他们合作;如果不加入的话,他们不信任我,到时候很多事情就难办了。再说了,总统跟同盟会的矛盾本来就很多,我加入的话,也好在中间做个调解人。我到时把事情原委跟总统说个明白,相信他不会介意的。
唐绍仪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好,我加入。”
果然不出唐绍仪所料,袁世凯不但不反对他加入同盟会,反而感到高兴,这样一来,就等于在同盟会中安插了一个眼线,何乐而不为。
同盟会笼络唐绍仪这招是有效果的,唐绍仪当上总理后,维护《临时约法》的权威,坚持责任内阁的权力,这些都是袁世凯不情愿看到的,但他选择了忍耐。
唐绍仪以前确实是袁世凯的心腹,但跟同盟会接触时间长了,近朱者赤,他的思想也越来越倾向于共和。根据《临时约法》,总理的实际权力比总统还大。
共和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坚持美好的东西并不是错误,虽然有时候有一点点脱离实际。
正因为坚持美好,所以唐绍仪感觉这总理当得很憋屈,甚至动过辞职的念头。
有一天总理秘书长魏宸组问他:“很多参议员不信任总理,甚至还准备弹劾你。外界纷纷流传说总理想辞职,是不是真的?”
唐绍仪叹气说:“我管别人怎么说,我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了,一心只想为国家好。可是每次开会,赵秉钧和段祺瑞这两个家伙老是反对划清总统府和国务院的权限,还说事事都应该听命于大总统。这么一搞的话,不就是独裁吗?责任内阁不就变成了一个摆设?他们还说重要部门的首长必须从北洋集团里挑选,这简直无法无天了,哪里把我们内阁放在眼里?”
《临时约法》对袁世凯来说,就像一套紧身衣,同盟会在制约袁世凯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正所谓万事万物都有正反两面,这套紧身衣显然不利于政府运作。最开始袁世凯也是想努力适应,但时间长了他发现,根据《临时约法》,总统和总理的权力碰撞在所难免。
没钱引起的纠纷
由于总统和总理之间的权力发生冲突,袁世凯和唐绍仪虽然私交很好,但在工作过程中还是酝酿了许多矛盾。
最终引爆他们矛盾的导火索是我们熟悉的东西:钱。当然,不是因为袁世凯和唐绍仪争钱,而是由于向“六国银行”借款的事。
当时,中央政府的财政非常困难,国民经济陷入崩溃的边缘,中央政府的运转主要靠借外债。
解决财政困难,除了借钱,裁军也是一个很有效的措施。不过,裁军的第一步就是散钱,让当兵的回家先得发遣散费,光南京周边裁掉的几万军队就花掉了250万两银子。在这种局面下,身为总理的唐绍仪只好亲自出面向英、法、德、日、俄、美六国银行借款,但六国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甚至提出中国政府的各项开支必须先经过他们批准。
这种要求谁受得了,等于是让外国佬管自己的家务事,唐绍仪一气之下,准备拒绝借款。
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借款才能解决燃眉之急。袁世凯见唐绍仪和洋人翻脸了,便让财政总长熊希龄出面和六国交涉。
同盟会会员们看到唐绍仪被排挤,顿时沸腾了起来,发挥他们人多势众的优势,打着维护国家主权的旗号,反对借款,并对熊希龄进行舆论攻击。熊希龄是共和党成员,共和党人看到自己党派的精英被骂,也不甘示弱,对唐绍仪口诛笔伐。
一时之间,两党吵翻了天。
还没开始做事,就吵得不可开交,这是中国的一大特色。六国银行见借款的事还没谈,就已经搞得满城风雨,打了退堂鼓,对中国宣布贷款谈判无限期推迟。
这一来,可急坏了袁世凯。
那头一乱,这头也乱。唐绍仪看借款的事搞砸了,向袁世凯引咎辞职。
袁世凯听唐绍仪说辞职,方寸大乱,好言劝慰道:“老弟,你和我一手打造了共和制度,怎么现在说辞职就辞职呢?你总理的位子还没有坐热,老百姓正仰首盼望过好日子的,你这么一辞职,天下人心里会怎么想?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能忍心把这一切都交给我一个人呢?”
唐绍仪惭愧地说:“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只是我上任以来,庸碌无为,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怎么可能担当起这个重任?有人还说我跟同盟会勾结,大权独揽,想对你不利。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跟你是三十年的交情,跟孙中山、黄兴不过刚刚认识。我加入同盟会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帮助你啊!”
袁世凯点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流言,老弟,如果你舍我而去,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你这样辅佐我。老弟如果离开了,国家就会陷入危险,国家危险了,我这个大哥也危险了。难道你想让大哥陷入危险中吗?”
听袁世凯诚心想留自己,唐绍仪感动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看得起我,那我就继续勉为其难了。”
正如唐绍仪自己说的,他夹在袁世凯和同盟会之间,就像一个媳妇伺候两个婆婆,左右为难。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逼走总理
中央财政陷入困难,袁世凯给各地方下了一道命令,你们不是要扩军吗?所有军费自己解决。
黄兴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积极响应上面的号召,自动请求解除南京留守的职位,解散南京城三分之一的军队,将三分之一的军队遣回各省,另外三分之一交给江苏财政负担。
黄兴利国利民的措施引起了同盟会内部激烈的反对,是啊,你黄兴要做圣人,别连累革命党啊!革命党靠的是多少,不就是军队吗?
同盟会会员不光是指责黄兴,连唐绍仪也骂了,你唐绍仪身为一国总理,搞什么裁军,这不是明显对革命党不利吗?
这下唐绍仪不高兴了:他娘的,财政空虚,你们各省又不交税,不解散怎么办?关我什么屁事。
大家可不管唐绍仪怎么辩解,也不理解他处境的为难,骂声越来越多,唐绍仪很清楚,很多骂自己的说不定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
可能是出于对同盟会的愧疚,当革命党人纷纷责问唐绍仪为何没有举荐王芝祥为直隶都督时,唐绍仪决定再跟袁世凯争一回。这个王芝祥是谁呢?王芝祥在辛亥革命之时,担任广西副都督,不用说是革命党人。
唐绍仪在南京组阁的时候,曾经答应过革命党人,保证让王芝祥当上直隶都督。
这个保证到了袁世凯那里就变成了无法保证,唐绍仪很失望,他心想我和袁世凯这么多年的交情……
唐绍仪搓着手,为难地说:“王芝祥的事还没有办妥,直隶人士很是不满,大总统,我看还是赶快办了,堵住悠悠众口。”
袁世凯没有半点含糊地答道:“不可以。除了这事,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
唐绍仪有点天真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袁世凯板着脸,声色俱厉地说:“少川(唐绍仪字少川),你应该知道,王芝祥是革命党人,直隶是我以前的老巢,让他进入直隶,不是引狼入室吗?万一哪天革命党人南北联合,对我们是一种很大的威胁啊!”
唐绍仪抑郁难平地说:“慰廷,失信于人对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我唐绍仪实在抹不开这个脸面,现在外界很多人骂我,我都不敢出门了。”
袁世凯岔开话题说:“黄兴来电说要辞去留守的职务,我打算让王芝祥接替,让他去南京接管军队,这么做也不算是亏待他吧!”
唐绍仪这才明白,原来袁世凯答应让王芝祥做直隶都督只是敷衍自己,顿时感觉又气又愤,气的是自己跟随袁世凯三十多年,他居然耍自己,愤的是袁世凯说话不算数,以后自己做人两边不讨好,两边被骂。
唐绍仪豁出去,说道:“慰廷,你这么做的话,我很失望。内阁有权力委任都督,我要公布任命王芝祥为直隶都督的声明。”
袁世凯也火了,但还是冷笑:“我不盖印的话,你的任命有效吗?”
唐绍仪反唇相讥:“你不盖印,内阁命令确实无法生效;但是我不签字,你的命令同样无法生效。”
袁世凯气得上火,嘿嘿笑道:“少川,我老了,这个总统应该你来当。”
唐绍仪跟随袁世凯这么久,很了解他的脾气,也说:“我不但干不了大总统,连国务总理都干不好。现在我就辞职!你要任命谁跟我无关。”
袁世凯一见,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了,马上堆起笑脸说:“少川,刚才我说话太冲动了,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辞职的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唐绍仪没说什么,他很清楚与袁世凯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了。
袁世凯最后任命冯国璋为直隶都督,但唐绍仪此时跟袁世凯拧上了,坚决不肯在任命书上签字。
袁世凯一看,你牛,跟我对着干了,我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牛人。袁世凯懒得要唐绍仪签字,将没有唐绍仪署名的委任状交给王芝祥,让他去南京就任。
袁世凯可能私下里给了王芝祥一笔重金,因为王芝祥二话不说,腿脚很快地就到了南京。这一来,唐绍仪真是颜面扫地了。他这个总理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内阁也变成了空中楼阁。
唐绍仪啊唐绍仪,这袁世凯哪里把你这个总理放在眼里,内阁在他眼里不过一栋烂尾楼,迟早要拆迁,至于共和,就是一张虎皮大旗而已。唐绍仪,你要是再不走的话,就是障碍物了。
主意拿定以后,唐绍仪不辞而别去了天津,称病不出。
民国总理失踪,这可是相当大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顿时舆论吵翻了天。可见当时舆论监管实在不力。更好笑的是居然有人窜改崔颢的《黄鹤楼》,嘲弄政府,还把这些东西写在北京的东车站墙壁上,我们佩服民国的言论自由同时,更加佩服时人的恶搞精神。
诗如下:
总理已乘火车去,此地空余火车头。
总理一去不复返,比款千载空悠悠。
总统逼走总理,自然会引起舆论的猜测,袁世凯派人到天津请求唐绍仪复出。唐绍仪这次是铁了心要养生,袁世凯半惋惜半高兴地同意了。
乱套了
国民政府成立不久,总统和总理就翻脸,导致总理辞职,这事很糗。中国人做事讲究彩头,这共和政府一开始就不吉利,后面的坎坷也就可想而知了。
唐绍仪走了,谁来出任总理呢?袁世凯想到宋教仁,宋教仁虽然是革命党人,但对袁世凯也相当支持,而且跟孙中山的矛盾不小,让宋教仁做这个总理,中。
袁世凯有心,宋教仁却无意,宋教仁的理想是自己组织政党内阁。
唐绍仪辞职不久,同盟会要求所有盟员退出内阁,接着,宋教仁辞去农林总长的职务,蔡元培辞去教育总长的职务,工商部部长陈其美从未到北京就职,所以谈不上辞职。这些人都是政坛上的名流,袁世凯想留住他们装点门面。可惜,没能留住。
后来,袁世凯又试图拉拢宋教仁,还是老方法,送钱。送了五十五万,这笔数目够大了,宋教仁很满意,给袁世凯回信说自己一定会把这笔前用在国家上面。袁世凯气得七窍生烟,偷鸡不成蚀把米,做了一回亏本生意。
当时的情况是,同盟会主张建立一党内阁或无党派内阁,袁世凯主张混合式内阁。双方各有各的算盘,袁世凯主张大家消除党派的偏见,要以国家大局为重,不要拘泥于党派之间的利益。
在袁世凯的提议下,陆徵祥坐上总理的交椅。陆徵祥出生于基督教家庭,精通外文,曾经担任过外交公使,从派别上来讲,陆徵祥不属于同盟会,跟袁世凯的私交也一般,是个中坚派,他出任总理各方面都还满意。
之后呢,是国会议员的选举,袁世凯把这事交给了陆徵祥,自己则忙于制定《中华民国国会组织法》。《组织法》制定以后,就是全国大选了,正式选举国家总统,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那个热闹劲可想而知,仿佛一场全民大狂欢。
在锅盖里生活了几千年的人们,一下子锅盖被揭开,人人都有沸腾的感觉,各种政党和派别雨后春笋一样生长,大多数是凑热闹。五千年,我们看惯了帝王将相的表演,现在好像人人都有机会,理论上是这样的。
袁世凯看到“全国大联欢”的场面,不要指望他众乐乐,他很郁闷,而且失去了对共和的信心。
正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袁世凯站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争,不要吵,党派事小,国家事大,为国家不为党派,为民族不为个人,只有团结国家才有力量,只有合作国家才有希望……
这些大道理谁都懂,真正要做起来,很难,连袁世凯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有人说:袁世凯,你不是讲共和和民主吗?民主民主人民做主,大家的意见才是好的意见,哪能只有你一个人说话,别人无权发表意见?
这时候,陆徵祥也坏事了,大家知道西方人很注重幽默和风趣,陆徵祥长久被西方文化熏陶,当上总理后,在组阁演说中极尽幽默风趣之能事,似乎只有幽默才能证明他是一个优秀的总理。当时,国家的形势怎么样,大家都清楚,百废待兴,千疮百孔,这时候幽默不仅容易造成冷场,还让人看不惯。
议员们认为陆徵祥态度很不庄重,有失总理的体面。这么一来,大家不跟你合作了,你这内阁没法组织了,政府无法运转啊!幽默啊,有时也坏事。估计陆徵祥心里也挺冤的。
袁世凯赶紧给议员做思想工作,但议员们可牛了,不甩你。当时民主制度变成一团乱麻,政见不同的人互相辱骂是家常便饭,有时一言不合甚至还大打出手。
很多人怀疑这种从西方引进的东西水土不服。越来越多的人要求废除共和这种“憋足”的制度。像章太炎、张绍曾等人甚至致电袁世凯,请他简化程序,不必拘泥于法律,根据实际情况处理。
在袁世凯千方百计的周旋下,终于帮陆徵祥组织了内阁。可惜,参议院已经看陆徵祥很不顺眼,又弹劾他失职。
陆徵祥总理位子还没坐暖,就连番遭到打击,估计也是气饱了,学着前任唐绍仪,撒手不干。
不是华盛顿
面对这种复杂多变的形势,一向游刃有余的袁世凯也感到迷茫了,他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碰到挫折,人会反思自己,甚至怀疑自己,袁世凯也没能例外,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
国事艰难,家事凑热闹似的,仿佛要证明:袁世凯,你的霉运来了。
长子袁克定在骑马的途中,马莫名其妙受惊狂奔,将袁克定狠狠地摔了下来。这下摔得很严重,袁克定当即不省人事。
袁世凯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好消息是长子没有被摔死,坏消息是克定腿骨断裂,大脑出现重度脑震荡——这会不会跟他后来犯糊涂撺掇老爹当皇帝有关系,有待考证。
袁世凯很惊恐,克定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寄予希望最大的,想立为接班人的人选。现在脑子被摔,袁世凯心急如焚,再三询问病情,并聘请国外名医为他治疗。
这次意外让袁克定变成一个瘸子,大脑也没有以前那么灵便。袁世凯感到惊慌,他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他觉得这次意外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当上大总统后,袁世凯才感觉到自己仿佛陷进了沼泽地,以前把总统想得过于简单,以为就是好好治国,让国家变得强大。但现在,他甚至怀疑民主共和会给国家带来灾难,此时,他忘记了自己给孙中山的信中说:共和是世界上最好的政体。
袁世凯不再像以前那样犀利果敢,有时候看起来反而有些呆滞和笨拙。曾经雄心勃勃、精力充沛的袁世凯,此时仿佛变成一个不堪重负的骆驼。
袁世凯忽然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条前无古人的路,民主共和这棵树绝不是从西方搬过来就能长好的。
如何收拾这个残破的局面?还得拿出老本行,袁世凯最擅长的就是权谋和军事。
如果把中国比作一个人的话,当时的情况是,这个人得了奇怪的病,手脚都不听大脑控制。虽然四肢健全,但是已经互相抵触,五脏六腑都患上了重病。地方的都督不把中央当回事,各省实行自治,但又治理不好。不但截留税收,而且自行任命官员。
除此之外,道德沦丧和伦常崩溃也将国家带入一个危险的方向,判断一个社会是否稳定贫富差距是个有效的标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也不断扩大。
纲常崩溃后,年轻人更是无法无天,加入同盟会的有许多古惑仔式的人物,各个政党和社团纷纷开起炉灶,报纸数量狂增,但是农村的荒地越来越多。
知识分子失去了科举这个铁饭碗,变成一群愤世嫉俗的炸弹,人人都寄希望于社会迅速改变,大家都失去了耐心,以为只要口号就能救中国。
袁世凯的英国顾问莫理循这样描写当时的中国:“至于中国,事情并未好转,很少或全无成就。这里看不见有作为的政治家气魄,没有始终一贯的目标。要做的事很多,而一切精力都用在草拟那无尽无休的规章法令上,改革只是口头上说说。”
看来这个莫理循是个直率的人,一句看不到有作为的政治家,连袁世凯也一棍子打死。
袁世凯忍不住感叹:这条路太难了,太难了!
从袁世凯各个时期的照片可以看出,就任大总统后,他苍老了许多。此时,袁世凯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干好就能干好的,做一件事情并不难,难的是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各种不同势力之间的利益冲突。
当时有人把袁世凯和华盛顿相提并论,不过袁世凯最终没有做成华盛顿,这确实是一种悲哀,但也是一种必然。
华盛顿相信基督教,相信法律,相信制度。袁世凯相信什么?他相信权谋,特别是引进共和制度这个舶来品的时候,全国上下搞得乌烟瘴气,从那时起,袁世凯对很多东西产生了怀疑。
华盛顿曾经提出一个看似简单的管理理念,但这个理念却奠定了宪法的基本精神。华盛顿说:“国家绝不允许用武力来管理。”
如果不用武力管理,那么靠什么来管理呢?制度。华盛顿相信,在一个好的制度下,国家的命运并不是取决于最高领导人,而是取决于民众和法律。所以,谁做领导人并不会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存亡。
袁世凯是从中国传统的官场背景和权谋文化中诞生出来的,他既缺乏无私的人格,也缺乏对宪法的尊重。在实际行动方面,袁世凯有非常务实的一面,但是思想上他是非常封建的。他追求的不是一种合理的制度,而是无限的权力。
当然,我们也不能苛求袁世凯,换做是我们,估计也做不了华盛顿。
黎元洪借刀杀张振武
革命阵营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比官场逊色。当上大总统后,袁世凯就是各种势力的最高“调解人”。
张振武和黎元洪的矛盾就是从辛亥革命开始的,两人都是湖北人。张振武浓眉小眼,看上去人很精瘦,是个坚定的革命者,为了革命,不惜变卖祖产。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跟黎元洪半推半就闹革命完全不同。
武昌起义后,湖北军政府成立,张振武劳苦功劳,想当湖北军政府的都督。这个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偏偏当时人们要推举一个相对有些威望的人,后来选定为泥菩萨黎元洪。黎元洪是个忠厚懦弱的人,革命党人造反,要他做都督,这不是拉人下水吗?黎元洪说什么也不干,后来革命党人拿枪逼着他当上都督。
当上都督后,他发现造反很吃香,这时候,他摇身一变,也成了坚定的革命党人,直到最后当上副总统。自从享受到权力的好处后,黎元洪不再是个忠厚的泥菩萨,处处维护自己的地位。张振武可以说是他眼中的一颗大钉子。
张振武从一开始就不赞同黎元洪任都督,这是两人矛盾的开始。后来,张振武还主张把黎元洪这个老式官僚杀掉,这是他们矛盾的升级。清军围剿的时候,黎元洪私下里收拾行李,准备逃跑,被张振武发现,不用说,脾气火爆的张振武严厉地斥责了他,并当着众人的面说:“黎元洪这么懦弱,怎么做都督?不如另外推举一个贤能的人。”
张振武的言下之意,就是推举我吧!根据历史的惯例,人们更欢迎一个懦弱的领导人的,而不是一个强势的领导人,前提是大家都有私心的时候。
黎元洪很早就想杀掉张振武,苦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黎元洪动了杀心,但还没有胆子,张振武是辛亥革命的元勋,说什么他也不敢自己动手。于是,密谋和袁世凯勾结。
中秋节的那天晚上,袁世凯邀请辛亥革命的一些要人到北京参加宴会,张振武就在邀请之列。
宴会的地点在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里。六国饭店在北京城内也算是非常豪华的,里面既有中国的一些名流,也有许多金发碧眼的洋人。
一间金碧辉煌的雅间里,辛亥革命的这些元老们正谈笑风生,逸兴遄飞。张振武说话的声音很大,冯嗣鸿跟张振武的关系不错。当晚,参加宴席的还有北方的军政要人赵秉钧、段芝贵、胡惟德等人。
张振武丝毫没有感觉到宴会中的“鸿门”气息,频频举杯敬酒,豪兴十足。
酒过三巡之后,段芝贵说有事,先行一步。
宴会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结束,张振武坐上马车的时候还感叹夜空爽朗、皓月当空,想起今天结交了这么多军政要人,不觉感到一种满足。他和冯嗣鸿等人坐上马车,准备回旅馆,冯嗣鸿的马车在前面。
马车来到大清门栅栏里面的时候,忽然跳出几十名持枪的士兵。这些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马车的门,把冯嗣鸿抓了起来。
冯嗣鸿愤怒地问:“你们想干嘛?”
其中,一个带头的,应该是军官,说道:“你是不是姓张?”
冯嗣鸿回道:“我姓冯。”
那军官说声“放了他”,立即带人查第二辆马车。
张振武今晚喝了不少酒,现在头还有些晕晕的,听到外面在吵,也没在意。正准备合上眼睛,小睡一觉,忽然马车的玻璃门被人砸门。顿时,张振武的酒意全醒了。他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一帮士兵正端着枪对着自己。
带头的军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振武昂起头说道:“老子叫张振武,怎么了?没听说过爷的话,你就好好打听打听。”
军官冷硬地说:“找的就是你,我们是军政执法处的,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张振武一听,心里暗叫不妙,问道:“我到底犯了什么军法?你们干嘛找我?”
军官回答:“我只是奉命行事,废话少说,跟我们走一趟。”
军政执法处的处长陆建章是袁世凯的心腹,很早就跟着袁世凯练兵,陆建章被人称为屠夫,军政执法处与其说向执法部门,不如说更像是屠宰场。
人命在陆建章眼里如同草芥,陆建章断案、审讯是不讲章法的,如果什么都按程序办事,效率就相当低。陆建章办案效率却非常高,往往几分钟就搞定一个案子,问几句以后,直接拉出去枪毙。正因为这种高效率,所以陆建章才受到袁世凯的器重。
张振武在酒场中见过陆建章,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种地方。
陆建章露出魔鬼笑容,说道:“振武兄,委屈你了,待查明了之后兄弟我马上向你赔不是。”
张振武惊惧地盯着对方:“我到底犯了什么法?”
陆建章冷笑一声:“我也是奉命行事啊,我跟兄弟无冤无仇,上头让我这样做,我也没办法啊!”
张振武心里更没底了,问道:“哪个上头?”
陆建章心想,反正你也是个死人了,告诉你也无妨:“黎副总统给袁大总统打了一个小报告,说你结党营私,还借着买枪贪污了一笔巨款,此外,你还煽动将校团叛乱;最近又蛊惑士兵,和土匪勾结,破坏共和。副总统请求大总统将你立即正法。”
张振武目瞪口呆,陆建章递给他一张命令书。张振武颤抖地看着这张纸,心里感觉一片空白,原来真是袁世凯下的命令。袁世凯的意思很明白,黎副总统讲的很有道理,如果不除掉这个危害革命的人,何以面对烈士的英魂。听口气,连袁世凯都是革命党人。
黎元洪要杀张振武好理解,袁世凯为什么要杀他呢?其实,袁世凯从心理上不相信共和,杀掉张振武正好把责任推到黎元洪头上,这样一来黎元洪就不得不站在自己这边。
张振武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对陆建章说:“我的家人和随来的人都是无罪的,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陆建章点点头,张振武又说:“另外,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希望袁大总统能够照顾他们。”
陆建章说:“你毕竟是革命的功臣,袁大总统宅心仁厚,一定会厚待你的家人,让他们不愁吃不愁穿,这些你可以放心。还有什么要求吗?”
张振武说:“给我一个好棺材。”
陆建章笑道:“这个也不是问题,你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否则不是让天下革命的人心寒吗?”
临刑的犯人都有一顿好酒好菜,吃饱喝足之后。张振武从容地走向刑场,一排枪声,张振武倒地。与张振武一起被杀害的还有方维,方维是张振武手下的将校团长。
这事情后来闹得满城风雨,袁世凯自然是把一切责任推到黎元洪身上,他在各种场合都表示自己不仅钦佩张振武的为人,也钦佩他的能力,并夸张振武是个伟人。袁世凯解释说,如果不是接到黎元洪的电报,自己不会做出蠢事的,黎元洪的意思是如果不立刻杀死张振武,湖北马山就会产生乱子。
又一起权力斗争的案例,大家当成故事看就行了。这样的故事虽然老套,但也属于百看不厌的类型。
袁世凯与孙中山
1912年8月,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促进会正式合并成立国民党,孙中山担任理事长,黄兴、宋教仁等为理事。
国民党的成立,袁世凯是没有丝毫意见的,至少表面上他非常拥护和支持孙中山。他通过宋教仁,提出希望和孙中山会谈。
迎接孙中山的礼仪非常隆重,袁世凯说革命的伟人是怠慢不得的,他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8月24日下午,孙中山到达时,北京车站内礼炮齐鸣,鼓声震天,还有许多儿童举着花环在唱歌,总统府秘书长、国务院代总理及各部总长、参议院议长、议员、各党派、各界人士到车站列队迎接孙中山。
孙中山还是一副老行装,一身黑色礼服,面带微笑,缓慢下车。孙中山望着眼前这个盛大的场面,油然对袁世凯产生了一些好感:袁世凯至少会做人。接着,孙中山便坐进金漆朱轮马车,在赵秉钧、梁士诒等人的陪同下,缓缓驶向迎宾馆。一路上受到群众的热烈欢迎。
到达宾馆后,论规矩,孙中山应该先去拜会袁世凯,但他感到有些疲乏,提出明天再去拜会。孙中山是个性情中人。梁士诒就说了:“大总统对先生仰慕已久,很想早点见到先生。”
孙中山爽快地说:“那好,现在就去吧!”
袁世凯见到孙中山的时候,立即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先生,您好!”那情景仿佛是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接下来的情况我们都很熟悉,宴会上,袁世凯致辞,孙中山致辞,互相说客气话,敬酒之类。宴会之后,袁世凯、孙中山、梁士诒三人进入一间会客室。终于说到了正经话。
孙中山直截了当地问:“大总统为何要置张振武于死地?”
袁世凯不慌不忙地说:“是黎副总统要置他死地,我只是照办,先生如果不相信的话,这里有黎副总统的电报。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为真像黎副总统说的那样,不办了张振武,湖北马上就要造反。”
孙中山想想也是,袁世凯也有难处,这事的主要责任还在黎元洪。
孙中山在京的这段时间,和袁世凯举行了十三次会谈,最有名的一次会谈是关于选举正式总统的事。
袁世凯笑对孙中山说:“几个月后,就是国会选举了。我自从当上了这个临时大总统,真是苦不堪言,若不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真是一天也不想干了。哎,这次选举说什么我也不当了,到时和各位一起为国家办实业也是好事一桩啊!”
孙中山很认真地说:“现在大家都希望你当正式总统,你是绝对不可以退下来的。我本人这次也绝不参加竞选,而且我保证国民党全党支持你。”
袁世凯一听,孙中山说的确实很认真,便站起来,动情地说:“我老了,不中用了,正式总统非你莫属啊,只有像你这样年富力强、才高志大的人,才能胜任这个职位。我真的老了哦!”
孙中山重复道:“我不但支持你当正式大总统,还希望你连任下去,这十年之内,你就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
袁世凯听了,心里颇为高兴,但还是做作地说:“先生这话说的……像我这样的老朽,别说十年,只怕……”
孙中山正色说:“一个新国家建立,确实很困难。请阁下不要辜负了万千国民的希望!”
袁世凯不再作秀,说:“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先生的信任。”
袁世凯忽又问:“依先生的看法,要治理好中国,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孙中山答道:“我看两件事非常重要,第一是练兵强国,第二是发展经济。我有一个计划,就是在十年之内,你负责训练精兵五百万,我适合办实业,负责修二十万里的铁路。你觉得怎么样?”
袁世凯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强自镇定地说:“练五百万的精兵,我是万万办不到的。”
孙中山说:“这有何难办的。我说的五百万,是常备兵。根据征兵制,练兵一百万,两年退伍,十年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五百万的常备兵。”
袁世凯心想,难怪别人叫你孙大炮,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袁世凯笑道:“就是一百万,也是不太可能的,现在国家穷得叮当响,哪有钱练这么多兵。”
孙中山认真地说:“所以要发展经济。如果我在十年之内修成了二十万里的铁路,一年至少可以赚八亿,那时,不但练兵的钱解决了,中央的各种经费也不成问题。”
袁世凯不想否定,以免得罪了革命伟人,只是圆通地说:“如果能够做到的话,那自然是天下的大幸了。但不知先生对修铁路有何具体的考虑?”
孙中山讲了一大通,袁世凯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夸好。当问到借款的问题时,孙中山提议以国民身份向国外的银行借款。
听着孙中山长篇大论,袁世凯心想:你就使劲吹吧,反正吹牛不用花钱;你要是能借到钱,我又何乐而不为,反正政府是不会掏钱的。
最后,袁世凯说:“其实呢,这点我跟先生是共同的,虽然我历来是做官,但在办实业这块也一直抓得很紧。”
孙中山轻轻地笑道:“不客气地说,你办实业不如我在行。”
袁世凯嘿嘿笑道:“这个当然……”
两人继续就党派的问题交流意见,聊着聊着,孙中山忽然提议袁世凯加入国民党,甚至让袁世凯做国民党的领袖。
这个突然的提议让袁世凯有些不知所措,他飞快地吸烟雪茄,笑道:“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从没想过要加入什么党派,这事还得让我慢慢考虑。”
其实,袁世凯对党派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加入甲党,便是与乙党为敌。身为大总统,最好是保持中立姿态。但为了给孙中山面子,他让手下的赵秉钧等人加入了国民党。
后来,袁世凯全权授予孙中山修建全国的铁路,每月有三万元的高薪,同时袁世凯还把当年护送慈禧北上的列车拨给孙中山专用。
表面上,袁世凯对孙中山礼敬有加,其实心里不以为然。事后,一直到死,孙中山一里铁路都没修,所以,孙大炮的绰号就传开了。
这段时期是孙中山和袁世凯之间的蜜月期。孙中山认为袁世凯精明能干、为人谦和、思路敏捷,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袁世凯认为孙中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者,富于幻想和热情,但过于理想主义,有些不切实际。
之后,孙中山为袁世凯作了一些免费的宣传,他说在当前的社会中,要想治理好国家,非得要具有新思想、旧经验、旧手段的人不可,袁世凯是最适合治理国家的人。
宋教仁之死
赵秉钧以前是袁世凯的特务头子,当上国民党后,袁世凯提议他做总理,得到了国民党人的支持。这么一来,内阁事实上成为袁世凯的家臣。
这里要说说宋教仁,即使在国民党中,宋教仁也是一个异类,他对暴力革命持一种怀疑态度,希望通过选举的方式确立宪政。宋教仁跟孙中山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两人的演讲能力都非常强。孙中山忙于铁路建设的时候,宋教仁事实上成为国民党的实际领导人。
当时宋教仁非常年轻,只有31岁,英气勃勃,踌躇满志,想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像西方那样的民主国家。所以他充分发挥自己演讲的优势,成立政党内阁。在宋教仁的领导下,国民党凭借强大的组织力量和宣传力度,在国会议员选举中击败共和、民主、统一三个大党,形成一党独大的局面,在众议院和参议院中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席位,成为了国会第一大党。
根据《临时约法》的规定,国会第一大党应当组阁,党魁宋教仁理所当然出任内阁总理。
其时,宋教仁奔走南方各省,发表巡回演说,抨击时弊,批评政府,俨然就像中国的林肯。宋教仁的理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在选举正式大总统前,袁世凯表达了自己的担心,他不怕国民党人跟他动武,但害怕他们采取合法的方式夺得政权,所谓合法的方式就是选举的方式。
在西方的民主共和涌进中国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忘了古训:枪打出头鸟。宋教仁确实太优秀了,至少在政治和演说方面绝对是一流的高手,所以他被刺杀也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究竟是谁刺杀了他。
虽然袁世凯有嫌疑,但我们也不能贸然地断定这事就是袁世凯干的,想杀宋教仁的大有人在。
宋教仁一生光明磊落,跟人没有私仇,在被行刺之前就有人提醒他。可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他说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参加竞选,没做任何亏心事,绝对不会有人采取卑鄙手段暗杀自己的。宋教仁想的有些过于天真,理想主义者的悲哀。
当时,袁世凯几次催促宋教仁上京会谈,宋教仁准备在上海火车站上车。于右任建议他坐轮船比较稳妥,宋教仁被成功鼓得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把于右任的意见当成耳边风。在上车之前,《民立报》的记者徐血儿还恳切地提醒他要以自身的安危为重。
宋教仁却说:“我这次北上,旨在统一全局,调和南北之间的矛盾。堂堂正正,有何畏惧。”
宋教仁刚刚走近火车站的铁栅栏前,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接连开了三枪。这人显然是个用枪的老手,三枪都打中宋教仁。宋教仁靠在铁栅栏上,只说了四个字:“我中枪了。”
事实胜于雄辩。宋教仁虽然雄辩,但那时他应该后悔没有听从友人的意见。
宋教仁被及时送往医院,但是抢救无效,临死前,宋教仁还挣扎地口述一封电报给袁世凯:北京袁大总统鉴:仁本夜乘沪宁车赴京,敬谒钧座。10时45分在车站突被奸人自背后施枪弹,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势必至死。穷思仁自受教以来,即束身自爱,虽寡过之未获,从未结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毫权之见存。今国基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家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见纳。
宋教仁之死是民国的一桩悬案,肯定涉及政治阴谋,但凶手究竟是谁,至少仍然众说纷纭。
大多数人认为是袁世凯授意赵秉钧干的,但也缺乏铁证。袁世凯有杀宋教仁的动机吗?有,宋教仁组织的政党内阁必然会危及袁世凯的权力,即使袁世凯让他出任总理,也不好控制他。之前,袁世凯就重金收买他,但是没有成功。如果宋教仁当上总理,袁世凯就没那么自由了。
但是国民党内部也有刺杀宋教仁的动机。国民党内部一直有一些激进派对袁世凯很不放心,这次宋教仁要去北京和袁世凯密会,也会引起他们的忧虑。甚至连革命伟人也有刺杀宋教仁的动机,理由很传统,争权。
宋教仁被杀,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在大家纷纷怀疑袁世凯的时候,袁世凯也显得非常着急,非常气愤,接连发电慰问,他下了重赏责令尽快破案。
没多久,有两个学生提供了一个线索,在他们隔壁有一个叫武士英的人,昨天还向他们借钱,今天回来突然就有钱了,全身西装革履。据这两个学生说,宋教仁被刺的那天,武士英一夜未归。陈其美负责追查这个案件,他在武士英的住所发现一张应桂馨的名片。
应桂馨是个什么人呢?这个人是上海黑社会的一个头头,后来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担任上海督政府的谍报科科长。之后跟着孙中山混,担任总统府庶务科长。
应桂馨和武士英被抓获后,供出幕后主谋是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洪述祖又是哪号人物呢?洪述祖也是一个有来历的人,曾经做过台湾巡抚刘铭传的幕僚,在采购军火时收了2000两银子的回扣,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洪述祖是个厉害角色,进了监狱后,居然买通狱卒,越狱成功。
辛亥革命爆发后,洪述祖由于做事干练得到袁世凯的赏识,成为内务总长赵秉钧的秘书。案子查到洪述祖头上,等于是查到代总理赵秉钧的头上,赵秉钧是袁世凯的走狗。如果赵秉钧是幕后主使者,袁世凯也很难逃脱干系。
孙中山当时正在日本,为修建铁路的事筹款,听到宋教仁被刺的消息,立刻赶回上海,和黄兴等人召开了紧急会议。孙中山当时的情绪很激愤,提议抛开法律程序,向日本借兵,一起举兵讨袁。陈其美和戴季陶都拍手赞同,黄兴同样很愤怒痛苦,但还是认为现在民国刚刚建立,应该采取法律途径解决,不宜把事情往恶化的方向推。
陈其美、戴季陶还要坚持,黄兴又说,就算要打,我们军队的势力也不是袁世凯的对手,而且这样一来全国大乱,再说,袁世凯和赵秉钧已经表态,一定用法庭解决这个案子,给大家一个公正的说法。黄兴说的有理有据,孙中山只好作出让步。
案件随后的调查过程变得更加离奇曲折,只怕福尔摩斯也会望而却步。
首先,宋教仁身为国民党的党魁,在北上组阁的过程中,身边没有一个卫士,案发现场也没有看到任何警察的身影,凶手杀人后轻松地逃离了现场。这种事发生在上海非常不可思议,因为上海是国民党人的地盘,国民党居然连自己的领导人都保护不了。
其次,开枪的凶手武士英被捕后,在狱中暴毙。至于应桂馨,在狱中呆了几个月,竟然成功地越狱。我们不知道陈其美是怎么看管犯人的,但陈其美一向以暗杀著称这是大家都了解的,陈其美这人不仅是革命党元老,也是上海青帮的老大。看他的照片,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很难想象居然是这号角色。
最大的疑点是洪述祖,洪述祖不仅没有否认,反而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越是这样做,大家自然越不相信,但苦于没有证据,案子只能到洪述祖这里为止。洪述祖还解释了他要杀宋教仁的原因,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报国,让人们看清宋教仁这个革命领袖的真面目。
洪述祖的理由非常荒唐,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时舆论对袁世凯和赵秉钧非常不利,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事实上很多人怀疑他们才是幕后主谋。
这个案子至今还是一个谜,杀害宋教仁的究竟是谁,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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