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下野地-阳光像冰一样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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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看不出这一天会有什么事。更想不出会有什么事。

    早上一起来,老古抓起床边的衣服要穿,春妮走过来,不让他穿,春妮说,这些衣服该洗了。说着,春妮把前两天洗好的衣服拿过来,让老古全换上了。搞得老古穿得一身新,不像是要去放羊,倒像是去参加一个什么节日的聚会。

    走出门时,习惯地看看天。看不到一片发灰发黑的云,看到一个大太阳像个火球,看不出一点要下雨的样子。春妮走过来,把灌满水了的水壶,给了老古。这样的天,天上落不下水来,人就要自己带上水。春妮没有问老古吃什么,不用问了。老古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已经全知道了。也没有对老古说,中午给他送饭去。这个话也不用说了。这些天,春妮天天送饭去,春妮说,她不会再让老古在野外啃冷馒头了。老古也不再说不让春妮去送中午饭的话了。说了也是白说,这个话春妮不听。再说了,说心里话,老古当然喜欢春妮中午把饭给他送到野外去。

    老古喜欢,换随便一个男人也会喜欢。因为春妮送去的不光是热乎乎的饭菜。

    坐在草地上,不时抬头看太阳。有点嫌太阳走得太慢。这点嫌,不会带给他不快。只会让他多了些想法。而这个时候出现的想法,全像是四周的野草一样,在阳光下在风中,闪着亮,放纵地舞蹈着。

    真是很奇妙的事情。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这样一片天,同样也是这群羊,同样还是这只叫大黑的狗在身边跑来跑去。老古的心情却不一样了。看它们似乎也和过去不一样了。它们好像一下子都长出了一颗心,身份也全变了,变成了老古家里的人。老古一高兴,全跟着老古高兴。

    太阳看出了老古的心思,太阳想让老古高兴,就走快了。让老古再抬头时,看到太阳正好到了头顶上。

    这时老古马上往远处看。往东南方向看。这时老古一定会看到一个蚕豆大的黑点。这个黑点在老古看来,却比天上的那颗太阳还要光亮。

    不用再拍大黑的头。大黑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热热的馒头热热的菜,好吃。可老古真正想吃的却是另一对馒头另一碗菜。春妮有时并不马上给老古吃。春妮说,不能多吃,多吃,会坏了身子骨。老古说,我是一头牛,吃得越多,越壮实,越有力气。老古好像说得是实话,春妮觉得这个老古,在这些日子里,真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一次比一次厉害了。

    可能是老古饿得太久了。饿得过了。一想到这,春妮就觉得老古挺可怜。就觉得老古现在想多吃一点,并不算是错。也就不会对老古那种吃不够的样子太认真。

    一边说让老古歇着。一边并不挡着老古伸进她衣服里的手。老古的手像是在水里一样游动着,不一会就捉到了水里的鱼。这时的春妮就说不出话了。不过,嘴里还有声音,只是那种声音,不好用文字去描写了。

    老古不想做渔夫。老古想做一头牛。老古看躺在地上的春妮,越看越像一块地,一块也长了草的很肥沃的地。守着这样一块地,一头牛不会可惜一身的力气。牛的了不起,是在地里显出来的。

    鲜湿的泥土浪一样翻滚起来。

    老古出汗了。

    春妮用头上的印花头巾给老古擦汗。

    边擦汗,春妮边说,省着一点,日子长着呢。

    老古说,没事。我的劲用不完。

    和往常一样,老古吃好了。春妮就走了。

    春妮要先回到小木屋,做屋里的事。屋里的事,全是杂事,小事。比较起来,只有一件事,要大一点。那就是给老古把晚饭做好。这事不但一定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好。做这件事时,春妮很用心,也很卖力。在这一点上,人和别的牲畜一样,吃是头等重要的一件事。

    和往常一样,老古看到太阳快要挨着西边的雪山上。老古就会让大黑把散乱的羊群集中起来,让一只山羊带着它们向早上来的方向走回去。

    和往常一样,走了一会,翻过一个草坡,老古就看见了远处飘起一道炊烟。和天天看到的炊烟一样,有点白又有点蓝,只是因为一点风也没有,今天的炊烟看起来,就飘得很直,飘得很高。

    看到了炊烟,老古没有让羊群快点走。不用那么着急。春妮说得很对,省着一点,日子长着呢。

    一想到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全是这样的好日子。老古有点像傻子了,自己向着那那一道炊烟笑出了声。

    这时的老古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正走在这很长的好日子的头头上了。

    把羊赶进圈里。老古往小木屋走。老古一看,和往常不一样。门口没有站着春妮。春妮是在屋里,没有出来。每次老古收工回来,春妮都在门口等他。这次没有,老古就觉得怪。就想快点进到屋子里去,看看春妮是怎么了。

    刚走到门口,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却不是春妮,竟是个男人。老古发呆了。换任何一个男人,这个时候也会发呆。

    男人很高大。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老古也有这样的军装。下野地的好多男人都有这样的军装。穿这样军装的男人,大都一块打过仗。在下野地都互相认识。可老古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谁?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怎么会钻进了他的小木屋?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这个男人了。可老古一个问题都不想问,他只想马上看到春妮。看看春妮怎么样了。

    这个男人想跟他说什么。可他还没有开口,老古就把挡在门口的身子往旁边一推,一头钻进了小木屋。

    一眼就看到了春妮。

    春妮还在。

    春妮站在屋子的中间。

    但老古还是用不能相信的目光看着春妮。因为虽然还是那个春妮。但春妮的胳膊和手全用麻绳子捆了起来。

    这时,老古还同时看到,在春妮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穿着制服。这个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

    老古的头一下子大了。觉得浑身的血都一齐涌到了脑袋里。

    老古一把把挂在墙上的步枪扯了下来。

    老古一边拉动着枪栓,一边大吼着让拿枪的男人给春妮把绳子松开。

    门外那个高大的男人,跟在老古后面进了屋。见到老古拿起枪,就从后面抱住了老古。并对老古喊了一声,老古同志。你听我们跟你说。

    老古说,我不听,什么也不听,你们快把她放了。

    高大的男人说,老古同志,你一定是糊涂着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让我们把绳子给她解开了。

    老古说,我当然知道,她全告诉我了。你们想把她抓回去。逼着她和不愿意结婚的人成家过日子。

    高大的男人说,就知道你一定是蒙在鼓里了。被这个女人骗了。告诉你吧。这个女人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老古睁大了眼睛,像牛眼一样。老古大声说,你胡说八道。

    高大的男人拿出一张纸,让老古一看。老古看到了逮捕证三个字。还有上面的一个鲜红的公章。

    高大的男人说,你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就是犯了窝藏罪,我们就要连你也一块抓走了。

    老古端着枪的手垂了下来。可老古嘴里却还在说,不可能,这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老古把目光投向春妮。

    拿枪的男人,用枪指了一下春妮,让春妮给老古说实话。

    春妮说,古大哥,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是杀了人。我把我丈夫杀了。他天天喝酒,喝了酒就打我。打起来像打一条狗一样。我实在受不了了。就用斧头把他砍死了。我没有给你说实话,我知道,我只要一说实话,你就不会救我了。我知道,我要是说了实话,你再救我,我就会把你害了。

    老古手中的步枪掉在了地上。老古的脸不再是古铜一样的颜色,像是涂了一层灰土。倒是春妮的脸上,好像并没有多大变化,麦穗一样的色泽里,透出淡淡的红晕。

    春妮说,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古大哥,我没有给你说实话,骗了你。可我对你所做的事,却是真心真意的。你是多么好啊。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好的男人,和你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是一个女人的福气啊。我是多么想,和你能这么一直过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老古看着春妮。和春妮在一起这么多天,老古还没有真正看清春妮的样子,是这么的好看。老古打仗从北方到南方,又到西北,见过的女人多了。可老古觉得他见过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春妮。

    春妮说,古大哥,我要走了,这一走,不可能再回来了,也不可能再见到你了。可是不管我走到什么地方,哪怕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不会忘了你的。有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这一辈子没有白活,没有白做了一回女人。古大哥,我是多么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惜这只能是个梦了。古大哥,答应我一个事,我走了后,你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吧。不要太挑了,只要心眼好就行了。男人过日子不能没有女人,你不能没有女人。你是个好人,女人会都喜欢你的。还是那句话,你的好日子长着呢。好好过吧,古大哥。

    拿枪的男人把春妮推到了门外。高大的男人没有马上跟着出去。他站在老古跟前,拿出一支烟,给老古抽。老古摆摆手,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烟。

    高大的男人对老古说,我也是随王震将军打过来的,前年才转业到地方上工作。在公安局干警察。你心里不好受,我明白。说真的,见到这个女人,我也不敢相信,她是个杀人犯。我们一来,要带她走,她说她想等你回来,她说她想见你一面再走。她犯的是死罪。我们就答应了她。她说她要给你做最后一顿饭。我们也答应了。这个女人对你可是真好啊。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去杀人,真是让人想不通啊。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这些人,什么事没见过,没经历过。多保重吧,兄弟。

    老古揭开锅盖,看到锅里是他最喜欢吃的酸辣味的揪面片子。它们热腾腾的香味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肺腑。老古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进了锅里。刀砍在老古的脸上,流了多少血,老古没有流泪。多好的兄弟就在身边倒下了,老古也没有掉泪。老古从记事起,好像从没有掉过泪。可这一回老古掉了泪。

    拉开小屋的门,老古冲了出去。

    天边的云,象是染了血一样的红。三匹马在血红的云朵下面走。中间一匹马上,驮着春妮。两边的马上,坐着两个带枪的男人。

    老古朝着天边一下子跪了下来,老古的双手一下子扯碎胸前的衣服,他好象从胸腔子掏出了什么,朝着天空扔出去。于是,在天地间,顿时响起了一个名字。

    ——春妮。

    春妮的名字空旷的大戈壁上,回来荡去,久久不肯停息下来。

    天边的云更红了。因为春妮的名字飞进了云层里。而春妮的名字,这个时候挟着一个男人的一腔热血。

    春妮好象听到了老古的呼喊。春妮转过了脸,朝着坡上面的小木屋望去。

    春妮笑了。

    春妮的笑里,有泪水不停地流。

    2、

    能写信了,也能看报纸了。按说,了妹不用再去白小果那里学认字了。这一点,了妹想到了。再说,一去,白小果还要亲她。了妹就觉得更有理由不去了。

    白天在地里干活,别的人乱开玩笑,胡说八道。了妹就想这些事。想着从今天晚上开始,再不去白小果屋子了。

    这是个什么事,其实用不着多想,腿长在了妹身上。了妹不想去,谁也管不着。谁也没办法。不去就是了。

    想好了,不去了。到了晚上,吃过饭。看天还不黑。看别的人在门口乘凉。了妹不想和那些人坐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说三道四。可了妹也不想这么早躺到床上去睡觉。

    了妹就又想到白小果的那间屋子。

    比较起来,到白小果那里,好像比做别的事,了妹更愿意一点。尽管认了不少字,可到底还有好多字,了妹还不会。不管怎么说,在白小果那里,可以多认几个字。

    再说了,白小果屋子还没有打扫,前几天他换下的衣服还没有洗。这些事,早先说好是她来干的。她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向说话算数。

    还有了,白小果说话也挺有意思的。不像队里别的男人,一出口就带话把子。和白小果在一起,好像从没有听白小果说过一句脏话。

    还有那个事,那个事,说起来好像挺不好的,可真做过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一想,好像还让人有点……

    这样一想,了妹又找不到不去白小果屋子的理由了。

    去就去吧。已经去了那么多次了,也就不在乎再多去几次了。

    去到白小果那里一看,让了妹有点吃惊。了妹没有想到屋子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白小果正蹲在屋子当门搓洗他的脏衣服。

    了妹马上不让白小果洗了。把白小果推到一边,接过白小果手中的脏衣服,在盆子里搓洗起来。

    了妹问白小果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这些她来干的吗,怎么自己干起来了。

    白小果说,你的字也认了不少了,我也不想以后让你再喊我老师了。你也不要再帮我干这些活了。这些活其实我自己能干的。老让你干,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也太不像话了。你在地里干了一天活,挺累的,还要给我干活。我成了什么了。不真成一个地主了。

    了妹说,你是不是不想再教我了?是不是又嫌我碍你事了,要赶我走呀?

    白小果说,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说真的,我是怕你再不来我这里了。

    了妹说,我想过不再来了。

    白小果说,这为什么?

    了妹说,你说为什么,你少装糊涂。

    这一说,白小果有点明白了。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头。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傻,却好像又挺可爱的。

    一会儿,衣服就洗完了。

    了妹说,再教我几个生字吧。白小果说,你说,你有什么字还不认识,我教你认识。了妹想了想,想不出有什么生字。白小果说,你看,你看,你都想不出有什么字不认识了,我还教你什么呀。

    不学字了。说些别的话。白小果看的书多。知道的事也多。听白小果一说,了妹才知道,脚下的这个地方,几百年前,就有人在这里开过荒,种过地。也叫屯垦。白小果说,离下野地不远,有一个县,叫奇台,那里有好多人,他们的先人就是一批屯垦者。

    说了好大一会话。了妹说,我该走了。了妹站起来要走。白小果不让了妹走。也站起来,站到了妹跟前,挡住了了妹的路。

    白小果喘出的气,呼到了了妹脸上,有点热乎乎的。了妹有点心乱。了妹知道白小果想做什么了。白小果每回想做什么时,呼出的气都是这个味道。这时,了妹完全可以把白小果一推,把白小果推到一边,自己走出去。可了妹没有这么做,了妹想,她要是这样做,白小果肯定会不高兴。

    大家在一起,高兴才好,不高兴就没有意思了。了妹这么一想。就站着没有动。了妹不动了。看到了妹光说走,并没有走,白小果就高兴了。

    一高兴,就要做点什么。做什么呢?白小果这个时候,又能做什么呢。说起来,还不是那么一套。

    抱住了妹亲。先在额头上亲。又到嘴上亲。亲了一会,就从嘴唇上,亲到了嘴里边。和上回有了一点不同,先是白小果把舌头伸到了了妹嘴里,过了一会,又让了妹的舌头伸到了白小果嘴里。

    不是了妹故意伸进去的。了妹那时晕乎乎的。了妹发现她的舌头跑到白小果嘴里后,觉得这样不好,就想把舌头收回来。可已经晚上,收不回来了。白小果的嘴,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有劲,把了妹的舌头吸住后,好像要把了妹的舌头吞进去一样。了妹舌头的抗拒作用一点也没有了。

    也怪得很。用来吃饭的嘴和舌头,就这么来了一下。倒像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让人竟有点不愿意把粘在一起的两张嘴分开。就算是分开了,也有一种味道,舒服透了全身。是什么味道偏偏又说不出来。只是让人老想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一种好吃的食物,吃过一回就忘不了了。就老想着要去吃了。

    再往后一些晚上,大家看到了妹拿着一个笔记本出了门,都以为了妹又去学认字了。却不知道,了妹去了白小果那里后,常常并不把这个本子打开。白小果教给了妹的另一些东西,是不用本子来记来写的。

    而这些东西了妹嘴上说,不想学,不要学。可当白小果硬要教给她时,她的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厌烦。

    不过,白小果想教给了妹的东西,还是到了一个阶段后,了妹就坚决不肯学了。

    白小果把了妹的舌头吸到他的嘴里,了妹没有多说什么。白小果把手伸进了了妹衣服里。了妹挡了一阵,没有挡住。让白小果的手,抓住了她雪白的奶子。了妹本来想翻脸的。可白小果的手一用劲,了妹就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只好就让白小果去抓了。

    也就是在这以后,白小果想再往下教了妹,了妹不肯了。

    当时,白小果的一只手在了妹的胸前活动了一阵子后,看到了妹软得不成样子了,以为了妹除了顺从再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就顺着了妹的奶子滑了下去,滑过那平坦光洁的腹部后,还没有停。还往下滑。

    还想往下滑,滑不下去了。让腰带挡着了。知道会被腰带挡着。白小果早想好了,伸出五个手指,就去解那腰带上的扣。那个扣,一点也不难解,轻轻地一动,就解开了。

    腰带的扣解开了,可白小果的手还是没有能滑下去。

    这让白小果有点意外。他没有想到那本来已经软得不成样子的了妹,呼地一下硬挺了起来。一下子就把白小果推到了一米开外。并几乎就在同时,把被白小果解开的腰带又马上系好了。

    没错,了妹还是个大姑娘。可男女间的那点事,了妹可并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长到二十岁,只要她不是生活在月亮上,她就没法子不知道那些事。她知道裤腰带被人解开,意味着什么。如果她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那个事,和亲一亲,摸一摸的事,不一样,有着根本的不一样。了妹再糊涂,到了这一会,她不会糊涂。了妹再软,就是软成了一堆泥。到了这会儿,了妹也不能让别人,想把她捏成个什么样子,就捏成个什么样子。

    了妹不管白小果高兴不高兴了。不管白小果会不会生气。硬把白小果推开了。被推开的白小果却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倒是白小果怕了妹不高兴了生气了。一个劲地给了妹赔不是,说他真的是太喜欢了妹了。就是因为太喜欢了妹了,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

    听白小果说这些话,了妹也只是听听。男人都会说这样的话。男人到了个时候,说的全都是一样的话。好像天下的男人全在一起商量过了,要不男人对女人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总是八九不离十呢。

    可了妹没有想到白小果说到最后,冒出了一句,让她的心忽地一下跳了起来。好像这么些天来,她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白小果说,了妹,你嫁给我吧。

    3、

    嫁人,是个大事,嫁了人,生个孩子,也是个大事。一个女人,一辈子好像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这两样了。两样事,不能一块做,要分开来做。先是想着嫁个人,嫁了人,就想着生个孩子。

    像周青这样的,结了婚,三四年,还生不了孩子,就会觉得日子里,缺了很重要的一块。而她偏偏又喜欢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周青想知道自己咋生不了孩子。可她没法子知道。她就对冯其说,她要去师部医院看病去。冯其说,你得了什么病了。周青说,我没得什么病。冯其说,你没得什么病,去看什么病。周青说,到现在咱们还没孩子,我想我该去看看。冯其一听,冯其说,你去吧。

    找韩队长请假。别人请假,韩队长不会那么容易批。可周青一说,韩队长马上同意。还让老赵骑马把周青送到公路边去。

    下野地有一条公路,一直通到师部奎屯。路上有汽车来回地奔跑。要离开下野地,就到公路边上,向跑过来的汽车招手。司机好心了,就把车停下来。司机不想停了,就加大油门开过去了。

    老赵送周青到公路边。老赵牵了一匹马来,让周青骑。可周青不会骑。周青上到马上后,怕会摔下来,吓得乱叫。老赵说没事,说有他牵着马。马不会调皮的。

    老赵牵着马,走了一阵。真是没有什么事。周青也就不害怕了,也不乱叫了。看到自己骑在马上,老赵在地上走。觉得这样不好。就让老赵也上到马上来。说一块骑着走。

    两个人骑一匹马,是很正常的事。可老赵不上来。周青知道,连队离公路挺远的。就是骑在马上,也要走个把小时。她怎么能够让老赵一直在地上走呢。周青说,赵大哥,你要是再不上来,我也不骑马了,也下来,和你一块走。

    老赵没有办法了,只好上到马上来。老赵坐在前面,扯着马缰绳。周青坐在老赵后面。周青说,等她从奎屯回来,一定要让老赵教会她骑马。这样,下一次,不管到什么地方,她就可以自己骑着马去了。就不用让老赵牵着马陪着她了。

    到了上坡下沟时,老赵就告诉周青小心一点。周青就会从后面抱着老赵的腰。走到平路上时,周青就把手松开了,和老赵说话。

    好像没有走多大一会,就到公路边了。至少老赵有这么个感觉。下了马。正好有一辆油田的汽车开过来,周青就伸出了手,挥了一下。车开过去了一点,真停了下来。周青说,我走了。老赵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周青说,明天吧。

    周青上了汽车。车开走了。老赵看着车开走。老赵很有心。他把这个车的车号记下来了。有些司机也很坏。也听到过搭车的妇人被坏司机糟害的事。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老赵就偏偏这么想了。

    4、

    第二天,一大早,老赵对冯其说,周青要从师部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公路边接她吧。冯其说,我就不去了,我正赶着画水渠的设计图,你就自己去吧。老赵说,还是咱俩一块去好。冯其说,没事,你去吧。我实在脱不开身,只好让你辛苦了。

    老赵到公路边的路口处,一直等着。周青只说今天到。可没说什么时候到。老赵不能离开,只能等。一直等到了下午,一辆汽车才在路口处停下来。从驾驶室里跳下了周青。周青回过身,跟司机打了个招呼,说一句感谢的话。车才开走了。

    听老赵说,在路边等了快一天了。周青有点不好意思。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大前门”牌的香烟。周青说,没什么买的,想着你抽烟,就给你买盒烟了。本来买了两盒,刚才坐车时,看那个师傅挺好的,就给了他一盒。

    老赵不要。说送她接她都是工作。是份内的事。不存在感谢的事。可周青不这么认为。周青说,我们可没有把你当一般的同志,我们两口子早就把你当好朋友。在下野地,我们没有朋友,你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老赵把烟收下了。让周青上马。周青上了马。老赵不等周青说什么,也上了马。还是老赵坐前面,周青坐后面。还是遇到了上坡过沟,老赵会让周青小心一点。周青一样会抱着老赵的腰。走到平路上后,周青就会把手松开。

    晚上,躺到床上,冯其问周青看病的事。周青说,让医生看了,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冯其说,那你没有问问医生,哪咱们是咋回事,咋到现在都没有孩子。

    周青说,我问了,医生说,可能还是没有赶上机会。医生说,还有的人,结婚十几年后,才怀上了孩子。

    冯其一听,笑了起来,说一句俏皮话。冯其说,看来,咱们还得继续垦荒啊。

    冯其说干就干,马上就要垦荒。周青还是块荒地,不能不让冯其继续开垦。只是冯其在开垦时,周青有点和过去不一样。这点不一样,很小,冯其没有感觉出来。

    冯其气喘吁吁了一阵子,累了。翻了个身过去就睡着了。

    周青却没有马上睡着。还在想看病的事。刚才冯其问她,她其实没有把医生的话全部说出来。她做了一个很细的检查。确实是没有查出一点毛病。那个面目很慈善的女医生说,你这个身体情况,不可能怀不上孩子。

    周青说,我真的是从来没有怀上过。

    女医生说,那就是你丈夫有毛病。

    周青说,这不可能。他的身体也很好。

    女医生就问了一些让周青回答起来耳根子要发红的话。不过,周青全回答了。这些话,周青还是头一回对别人说起过。

    女医生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女医生说了好多种男人不能让女人怀上孩子的原因。女医生说,你丈夫到底是哪种原因,最好让他也来做一个检查。

    听得周青傻眼了。在路上时,想到把医生的话说给冯其听。可是一见冯其,她就说不出口了。冯其的自尊心强得很。你要说是他的事,他才不会信呢。不但不会信,还会生她气,很可能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

    想了想,周青就什么也没有说。

    可周青知道,如果这样下去,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一想到,周青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5、

    这天收了工,了妹没有马回屋子。从托儿所路过时,走进去找到娟子。对娟子说,想吃她做的面条了。说是要到娟子家吃面条。娟子说,你还记得我做得面条好吃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多久没去过我家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到了娟子家。和娟子一块做饭。娟子说,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不会只是想面条才跑到我这里来的。了妹说,娟子,我想嫁人了。

    刚说到这,门推开了。韩队长进来了。了妹说,吃过了饭。咱们再说吧。娟子说,老韩也不是外人,说出来,正好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了妹说,还是等会说给你说。韩队长说,什么事呀,还不想让我听。了妹说,没什么事。

    看到韩队长,了妹想起了韩队长让她办的事。了妹说,韩队长,上次你说了老赵的事,我还真想起了一个人。

    韩队长问,谁。

    了妹说,小香。

    韩队长说,就是那个长得有点胖的丫头。

    了妹说,三排二班的那个。

    韩队长说,我想起来了。我看这个人行。要不,你去做个介绍人。

    了妹说,我不行,你知道的,我和老赵有过节,和小香也不大对劲。我去说,不合适。

    韩队长说,你以后得我注意团结同志。当干部,团结群众是很重要的。算了,这个事就不找你办了。我亲自去说。

    了妹说,你去说,肯定成。

    吃过饭。韩队长说他去队部了。让了妹继续坐。了妹说,你快走吧,我和娟子悄悄话要说。

    韩队长刚一出门。娟子就问了了妹,你刚才说想嫁人了,想嫁给谁呀。

    了妹说,白小果。

    娟子有点意外。娟子说,不是上次问你,你还说,你和他一点事也没有,说你根本就看不上他。

    了妹说,那个时候,真是这样的。可什么事都会变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娟子说,你铁了心了。

    了妹说,差不多了吧。

    娟子说,我再问问老韩。

    了妹说,别先给他说,我就是想给你说说,你让帮我想想,你说,这个事成不成。

    娟子说,让我说,倒没有什么。就怕老韩,他……

    了妹说,我嫁谁,还能让他说了算呀。

    6、

    到坡上去找老古,坡下正割麦子,忙得很。好久没上来了。一见老古,把韩队长吓了跳,问老古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瘦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

    老古说,没什么。就是这些天,饭吃得少了。

    春妮离开后,他把春妮给他做过的饭吃掉后,连着三天,他一口饭也没有吃。

    韩队长说,饭吃得少了,就是不舒服了,不舒服了,就一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了。不行的话,去场部看看医生。

    老古说,我知道,没什么事,过一段就会好的。

    老古有点想把春妮的事说给韩队长听听。想了想,没有说。他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把春妮的事说给别人听的。可他会永远把春妮这个名字放在心里头。春妮是他醒着时候的一个梦。

    韩队长不随便上坡上来。韩队长来了,一定有事。老古说,韩队长,是不是又有首长来了。韩队长说,你这个家伙,猜得一点没有错,丁场长明天要来检查夏收的工作。

    老古说,你去羊群里挑吧。除了那头山羊外,剩下的羊,随便你挑。

    韩队长说,我不挑,你去挑。挑出来了,我也不拿走,就放在你这,你把它杀了。清炖上一锅。

    老古说,什么意思,你不是看我瘦了,要让恶补一下吧。

    韩队长说,我说安排到队部,丁场长说让群众看了影响不好。就说不如安排到山上去。我一想。这也好。山上的空气好,风景也不错,也安静。就同意了。

    老古说,我这里除了活羊外,可什么也没有了。

    韩队长说,你就管把羊宰了,别的事你别管了。其它吃的喝的,我们自己带。另外,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带一个人来帮你的忙。

    安排好了,韩队长卷了一根老古的莫合烟,坐在小木屋门口的树根上,想和老古聊一会天。可老古的样子不想多说话。老古不想说,韩队长想说,也说不起来。把烟抽完,韩队长说我走了。说完,骑上马走了。

    看着韩队长上了马,老古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7、

    一大早,丁场长就来了。吉普车停在队部门口。丁场长先进了队部,喝了一杯水。听韩队长他的安排说了一遍。看来,丁场长还是比较满意。只是把韩队长的有一个安排稍稍地变了一下。给老古帮忙做饭的人,韩队长说从食堂抽了一个炊事员去。丁场长说,不要让炊事员去,就让那个叫了妹的去吧。韩队长马上说行。让人把了妹喊来了。

    了妹来了,一眼看到丁场长,马上给丁场长打招呼。丁场长伸出手来,和了妹握了手。了妹问韩队长找她有什么事?韩队长就把她要干的事,给她说了一下。了妹听着,不断点头。韩队长说,全记住了?了妹说,记住了。

    韩队长陪丁场长去地里转。看夏收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妹没有跟着他们转。了妹要去给丁场长准备中午饭。

    开吉普的小王,让了妹上车。了妹头一回坐吉普。上了车后,觉得挺新鲜。小王拉着了妹到食堂,找到司务长。司务长早把东西准务好了。放在了一个大筐里。里面有碗筷还有辣椒西红柿和皮芽子一类青菜,另外还有几瓶子白酒。

    把装了这些东西的大筐装到了吉普车里后,车子就开出了营地,向着远处的坡上驶去。吉普车跑得很快。了妹把先把手伸出窗子,以感觉到卷起的风很大。可了妹好象有点喜欢这样的风,干脆把头也伸出车窗,了妹的头发马上象旗子一样飘起来。

    到了坡上,吉普车停下来。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小王又开着吉普车走了。他要去接丁场长和韩队长。

    老古和了妹见过面,也算是认识。只是平常没有什么来往。看见了妹,老古有点意外,没有想到韩队长会派了妹来。可他没有问了妹怎么会来。这不是他管的事,对他来说,派谁来都一样。他不用去想那么多。

    了妹问老古羊宰了没有。老古说,宰了。了妹说,那就炖上吧。老古说,炖上吧。

    小木屋门口,支了一口大锅。老古把一只剥了皮的羊,放在一个大木墩上,羊肉鲜红,正滴着血。老古用斧头剁羊肉,把一只大羊,剁成拳头大小的一块块肉。

    了妹问老古,我干什么?

    老古说,你就先烧水吧。

    到小溪边,提了一桶水。倒进锅里。又把一些干柴塞进锅底下。了妹对老古说,火柴。老古说,在屋子的锅台上。了妹走进小木屋,拿出一盒火柴,划着了,把锅底下的木柴点着,火苗马上窜起来。

    肉炖到锅里后,老古没有事了。坐到一边,卷起莫合烟。一边抽,一边向远处看。其实老古没有看到什么,只是那么看着。

    看到老古没有事了,抽起了烟,了妹说,老古,韩队长说了,还让咱们拌个凉菜。

    老古说,什么凉菜?

    了妹说,西红柿辣子还有皮芽子,一拌就行了。

    老古说,你去拌吧。我来烧火。

    了妹就离开了那口大锅,去拌韩队长让她拌的凉菜。

    老古坐到大锅前面。往炉子里不断塞着干柴。

    了妹说,没有案板。老古到屋子里把案板拿出来。了妹又说没有菜刀。老古又把菜刀拿出来。老古做这些事时,并不说话,只是去做。

    菜在食堂里已经洗好了,用不着不再洗。只管切就是了。了妹是个女人,可了妹平常不做饭。切菜时,了妹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熟练。好象随时会切到自己手上,了妹也发现辽一点,了妹就慢慢地切。

    菜刀案板上笃笃响。烧着火的老古一抬头,就能看见了妹切菜的样子。很少见到女人切菜。可还是有一个比较。春妮切菜时,他在旁边看过。春妮切菜时,刀象在跳舞在唱歌,切出的菜要多细有多细,全是一样的细。和春妮比起来,说了妹笨得象是猪,一点儿也过分。

    要是春妮在多好。春妮在,根本就不用韩队长派人来帮忙了。也用不着他做什么,春妮一个人就能把所有事情做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时老古的胸口有点痛。

    了妹并不在乎自己的慢。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慢就慢一点吧。只要有时间,再慢也能把一件事情做完。

    锅里羊肉的香味四处弥漫时,了妹把要切的菜切好了。不一会,就把凉菜拌好了。拌好的凉菜装了一盆子。了妹端过来,让老古尝尝,还缺什么味。老古就尝了一口。老古说,还不够酸。

    了妹就又往凉菜里倒了一些醋。再让老古尝。老古又尝了一口。老古说,可以了。

    凉菜拌好了,肉也煮到锅里了。没有什么事了。了妹就坐在刚才老古坐过的树桩上。了妹想和老古说点什么,可看老古的样子,抽着烟,盯着炉子里的火,连看也不往她这边看一眼。了妹就觉得和这个男人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了妹坐在那里想起了白小果。和白小果在一起,好像什么时候都有话说,好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倒好像那只叫大黑的狗,还要比它的主人待了妹热情一些。跑过来,亲热地伸出舌头去舔了妹的手。

    了妹不想让狗舔她的手,就把手高高地抬起来。大黑没出舔到了妹的手,就卧到了了妹的脚边。了妹就用手摸了摸大黑的头。算是对大黑热情的一种回应。

    可老古好像不愿意让大黑卧在了妹脚边。老古喊了一声,大黑马上站了起来,老古又喊了一声。大黑就马上跑开了。跑到了羊圈那边的一个高坡上,卧到了那里。

    了妹对老古说,这个狗,真听你的话。

    老古只是笑了笑。算是回答了。

    了妹说,你是不是不爱说话?

    老古说话了。老古说,和羊,和狗在一起,用不着说那么多的话。

    老古心里还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老古说,要是你看到我和春妮在一起,你就不会说我不爱说话了。

    其实这些天来,老古天天在和一个人说话,只是老古说的这些话,旁边的人是永远也听不见的。

    了妹也听不见。

    大黑叫起来。一会儿,听到马达响。又过了一会,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在了小木屋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丁场长和韩队长,还有开车的小王。丁场长还不认识老古。一下车,韩队长就向丁场长介绍了老古。丁场长就和老古握了手。丁场长说,老古同志,你辛苦了。老古说,不辛苦。

    8、

    没有桌子,一块平坦的绿草地,就成了一张大桌子。也没有凳子,两个腿一盘,就坐到了地上。一大盆子凉拌菜,一大盘子清炖羊肉,往中间一摆。丁场长大声说,好,太好了。韩队长说,丁场长饿了吧,先吃块肉。丁场长也不客气,用手抓起了一块羊腿肉,咬了一口,又说了一声好。丁场长边吃边对韩队长说,老韩呀,以后,我再来,别让我到食堂去吃了。就到这里来,这地方,太好了。

    韩队长让老古把酒打开。老古就把酒瓶子拿过来,一拧就把瓶盖子打开了。没有小酒杯,直接往碗里倒。倒了两碗,先给丁场长一碗,又给韩队长倒了一碗。丁场长说,老韩,我看了,你们的三夏工作搞得不错,可以说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韩队长说,还是场长指挥有方。两个不同级别的干部碰了一下碗边,一口喝掉了。

    看到丁场长和韩队长喝起来了。老古站到了一边。了妹干脆就钻进了小木屋。和韩队长碰了杯后。没有看到了妹。问韩队长了妹怎么不见了。韩队长说不知道。丁场长说,这怎么行,快喊过来一块吃。韩队长大声喊了妹。了妹听到了,从小木屋里走出来。丁场长说,你个同志,怎么回事,快过来,坐下。丁场长说着,朝身边空着的草地上拍了拍。了妹不想坐过去。了妹说,我就不坐过去了。丁场长说,这不行,一定要坐过来。看了妹还有点不想过来,韩队长急了。知道丁场长这个人脾气急。谁要是不听话,会不高兴的。就说,丁场长让你坐过来,你就坐过来。丁场长这个人,没有一点架子,走到什么地方,都和群众打成一片。你要是不坐过来,他也吃不好,喝不好的。韩队长也这样说,了妹再不坐过来,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她算个什么。丁场长这么对待她,是太给她面子了。她可不能给脸不要脸呀。了妹就走过去,坐在了丁场长身边。并且马上端起一碗酒,敬了丁场长一杯。丁场长很高兴。接过去就喝了。看来,真像是韩队长说的,丁场长没有一点架子。

    了妹坐下后,韩队长看到老古还站在那里,就让老古坐到他的身边。老古坐下后,不说话。只是看到碗里没有酒了,就把酒瓶子里的酒倒进去一些。

    大黑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了。它很懂事,没有往前凑。蹲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又吃又喝。没有人注意到它。只有老古看到了它。炖出的羊肉全在骨头上,吃掉骨头上的肉,就把骨头放到盘子四周。人的牙齿不是狼和狗的牙齿,不能把骨头上的肉啃干净。会剩一些在上面。老古就把丢在盘子旁边的骨头拾起来,扔给蹲在不远处的大黑。大黑的牙真厉害,它不但把粘在骨头上的肉吃掉了,还把一些细小的骨头也嚼碎吞掉了。后来,了妹也看到了大黑,就故意在啃骨头时,多留下一些肉。然后悄悄地扔给蹲在一边的大黑。老古看到了,老古多看了了妹几眼。觉得这个女人的心眼挺好的。

    这个场合,手抓肉不一定是丁场长吃得多。可酒一定是丁场长喝得多。同样,话也会是丁场长说得多。丁场长说,前几天,去沙湾县,谈地界划分的事。正赶上县里开大会。什么大会?宣判大会。就判了一个人。什么人,不是反革命分子,不是盗劫犯,是个杀人犯。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个杀人犯是个女的。年轻得很,才二十多岁,我看到人了,长得挺好看。你看她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杀人。说是用斧头砍的。砍了几十斧头,砍的谁?还能是谁,是她丈夫,听说把脑袋砍掉了,多惨。韩队长这时插了一句,为了个啥?丁场长接着说,还能为了个啥,这么个女人杀人能为了啥,说她外边有了相好,被她老公发现了,她就把她老公杀了。就这么个事。都说女人狠起来,比男人狠,看来真是那么回事。

    一直不说话的老古,一下子倒了两碗酒。拿起一碗,送到丁场长面前。说是要敬丁场长一碗酒。丁场长说他已经喝多了,不行了,不能再喝了。老古说,你和别人都喝了,就和我没有喝。丁场长说不是他不想喝,是他确实不行了。老古说,我是个放羊的,是个小人物,要是丁场长觉得这碗酒不值得喝,那也可以不喝。丁场长说,放羊的怎么啦,参加革命前,我就是个羊倌。放羊也是革命事业的一部分,谁也不能看不起,没有放羊的,我们怎么能遍地是牛羊,处处赛江南呀。来,这碗酒,我喝了。说着,丁场长端过老古送上来的酒,去和老古碰,没想到没有碰上老古的碗。老古已经仰着脖子正把那碗酒往肚子里灌。没有碰上碗的丁场长身子晃了一下。也像老古那样仰起脖子喝。只是,老古喝完了,拿着空碗站在那里,只有几滴酒沾在他的络腮胡子上了。而丁场长边喝边有酒顺着下巴往下流。还没有把碗里的酒喝完,丁场长就咕咚一下倒在了草地上。

    丁场长是真不行了,真醉了。

    韩队长说老古,你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丁场长喝多了,还非要他再喝一碗。

    老古也不说话,样子好像很平静。

    站在一边的了妹,看看老古,向着老古竖起了大姆指。老古就朝着了妹笑了一下。了妹也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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