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下野地-好大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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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晚上,了妹去白小果屋子。了妹说,白小果,我想好了,你说的那个事,我可以答应你。白小果问了妹,什么事?了妹说,你不是说让我嫁给你吗?白小果说,我想你肯定不愿意,就让自己把那句话忘了。了妹说,你忘了,我可没有忘。白小果说,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了妹说,我还会给我开这个玩笑?白小果说,太好了,我有老婆了。

    了妹说,别不要脸,谁是你老婆?

    白小果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吗?

    了妹说,愿意嫁不等于就嫁了啊。

    白小果说,只要愿意嫁,你就肯定是我老婆了。

    了妹说,我要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对我好。

    白小果说,你放心,永远也不会骂你一句打你一下。

    了妹说,光这样就行了?

    白小果说,还会一辈子心疼你。

    了妹说,别光说好听的。

    白小果说,不说好听的了,现在我就做给你看。

    说着白小果抱住了了妹,又是亲,又是摸的。动作温柔得不得了。让了妹想不让他这么做,都没有法子做到。再说了,也没道理不让白小果这么做了,都答应要嫁给人家了。还能不让人家对你亲热一点啊。

    了妹并不是个不懂事情的女人。

    白小果又重复那一天做过的动作。又去解了妹的裤腰带。白小果想,那一天,了妹不让解,是因为他没有说让她嫁给他,而了妹也没有说要嫁给他。今天不一样了。全说明白了,白小果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这件事了。

    白小果没有想到了妹还是和那天一样。只是没有很用力很生硬地把白小果推到一米开外,但却是很坚决地把白小果的手拿到了一边。白小果想到了妹可能是害羞。

    白小果说,你都答应了要嫁给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了妹说,不是我不好意思。有些地方,不到结婚那一天,你是不能动的。

    白小果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早几天有什么关系呀。

    了妹说,那可不一样,关系大着呢。

    白小果说,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办事?

    了妹说,这个事,咱俩都愿意,办起来还不快呀。下个休息日怎么样?

    白小果说,你说再过十天半月,你就是我老婆了。

    了妹说,怎么,你不愿意这么快吗?

    白小果说,我是不敢相信,我有这个福气。

    了妹说,明天,我就去队部打个介绍信,后天,请个假,到场部去把结婚证领了。

    在白小果的屋子里,了妹和白小果在说着他们的婚事。就在同一个时间里,在另一间房子,也有两个人在说着了妹和白小果的婚事。

    韩队长说,你胡说,这不可能。

    娟子说,了妹亲口给我说的,还能假得了。

    韩队长说,我原先问过她,她说没有这回事。

    娟子说,以前给我也是这么说的。

    韩队长说,她什么时候给你说的这个事。

    娟子说,就是前天。

    韩队长说,真是她亲口说的?

    娟子说,了妹说了,一开始,她也没有看上白小果,可接触了一段日子,就喜欢上了。

    韩队长说,看来真是这样了。

    娟子说,听了妹的口气,她还坚决得很呢。

    韩队长说,光他坚决有什么用。没有我给她出介绍信,她再坚决,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娟子说,人家和谁结婚,你还能管得了呀?

    韩队长说,别人我可以不管,了妹,我不能不管。

    2、

    早上一到队部,给各排的排长开了个会,把这几天的生产任务布置下去了。了妹是班长,没有来开会。开完排长会时,韩队长把三排排长喊住了。三排长问他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让了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韩队长的话音还没有落,门口就响起了了妹的声音。了妹说,不用喊了,我来了。一看,果然是了妹站在门口,让三排长和韩队长都愣了一下。

    三排长走了。出门时,了妹对三排长说,她有个事,要找韩队长办一下。办完了,她就回班里。现在班里有什么事,让三排长给先管着点。三排长说,好吧。

    都走了,队部里只剩了妹了。了妹说,韩队长,我找你有个事。韩队长说,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找你有事。

    了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韩队长说,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了妹说,我找你,是让你给开个介绍信,再向你请个假,明天我和白小果去场部,领结婚证。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队长说,真是太巧了,我找你,也是这个事。

    了妹说,那太好了,那你就快开介绍信吧。

    韩队长说,这个介绍信不能随便开。我先问问你,这个事,你怎么不先和组织谈一谈,征求一下组织的意见。

    了妹说,这是自己的事,怎么好麻烦组织呀。

    韩队长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白小果这个人你不能找,他的出身不好。

    了妹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家不是地主,是小业主。

    韩队长说,一回事,小业主就是城里的小地主,一样靠剥削劳动人民过日子的。

    了妹说,那是他爹的事,和他没有啥关系,他一直在上学读书。

    韩队长说,咋能没关系,他和谁亲,和他爹亲,他爹的思想能不影响他吗?他爹影响他,你要是和结了婚,他能不影响你吗。

    了妹说,我和他在一起,没有发现他思想不好。

    韩队长说,你不要再说了,这个事,一句话,不行。

    了妹说,那我就不嫁人了?

    韩队长说,嫁呀。下野地有那么多男人,有多少苦出身的,有多少打过仗的英雄,你都可以嫁呀。像老古呀,老赵呀,还有好多,你随便嫁给他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会给你开介绍信,我还会给你们主持婚礼。

    了妹不说话了。

    韩队长说,你可能一下子想不通,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了妹说,我再想想。

    3、

    回到家,娟子一见韩队长就问了妹的事。韩队长把早上和了妹的谈话对娟子说了。韩队长说,了妹回去把我的话好好想想,肯定会想明白的。

    娟子却不这么认为,娟子说,我和了妹一个房子里住过好久,我了解她,她一般认准的事,别的人很难改变她。

    韩队长说,你说的是别人,不是我。在下野地,我说话和别人说话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娟子说,要是了妹真的不愿放弃白小果,你干脆就成全了他们得了。

    娟子总觉得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不容易。而了妹喜欢上一个男人更不容易。她打心眼里想帮了妹一把。

    韩队长听娟子这么说,就瞪了娟子一眼,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屁呀。

    真让娟子说着了。

    过了二天,了妹来了。不是早上来的,是晚上来的。刚吃过晚饭。韩队长正在看冯其设计出的水渠草图。了妹进来了。一看到了妹进来了,知道了妹是为什么事来的。就先放下了手中的草图。和了妹说话。

    看着了妹,韩队长笑着问了妹,是不是想好了。了妹说,想好了。韩队长说,那就说说吧,怎么想的?

    了妹说,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嫁给白小果。

    一听了妹这么说,韩队长不笑了。他笑不出来了。

    了妹说,我想了两天两夜,想了你说的话。我把下野地的男人全想了一遍。我比来比去,我找不出有比白小果更强的。也找不出让我喜欢胜过白小果的。没有办法,嫁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我不能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想来想去,我只能嫁给白小果。你说的他的那个出身问题,我也想过。你说,他的思想会影响我,你就没有想想,我和他结了婚,我的思想也会影响他呀。再说了,咱共产党把三座大山都推翻了,听说好多国民党的战犯都没有枪毙,说是要改造他们的思想让他们重新做人。和这些人比起来,白小果算个什么,我和他处了一段,多少对他也了解了,他还是挺听我的话的。我觉得我就能改造他,他有知识有文化,把他改造好了。他也能为建设边疆保卫边疆出不少力。我这也算是为党的事业做贡献吧。我是越想越觉得我嫁给白小果都没有错。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你就放心吧,我嫁给白小果,不会影响工作也不会影响进步,只会工作得更好进步得更快。你还是把介绍信给我们开了吧,让我们早点把事办了,也好全心全意去干工作。

    没想到了妹会这么想。还会想得那么有道理。那就是说,韩队长那天跟她说的话白说了。这让韩队长很有些不舒服。在下野地,韩队长是说了一,就没有人敢再说二的。可这个了妹偏偏就说二了。韩队长有点想发脾气,韩队长一看到别人不听他的话,就想发脾气。没办法,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要是在战场上,谁要是不听话,他敢用枪崩了谁。知道年代不同了。不能再用打仗那个方法,可至少,下级服从上级,这个规矩不能坏吧。了妹没有打过仗,没当过兵,不懂这个。不懂这个可不行。她要想进步,要当干部,不能不懂这个。这么一想,韩队长就觉得,眼前这个事,更得认真了。要通过这个事,教育一下了妹,把她从农村带来的一些坏毛病治掉。

    韩队长想到了一个法子。韩队长没有发火。有了法子,就不用发火了。韩队长的法子是把这个事,交给党支部。了妹是党员,党员可以不听哪一个人的话,可党员要听支部的话。支部就是党组织。党组织的决定,党员不能不听。了妹是党员。只要是党员,就有办法管。韩队长把他的想法给了妹说了。韩队长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让支部说。咱们都是党员,咱们听支部的,听组织的。

    了妹没有想到韩队长会用这一招。有点犯愣。又想,支部有好多人,那些人,不一定会全像韩队长那么想的。没准支部里的人,会和她的想法一样,觉得她嫁给白小果,是个对革命事业有好处的事呢。这么一想。了妹不发愣了。就同意了韩队长的这个安排。

    支部开会。了妹不是支部委员,按说是不能参加的。可因为讨论的事,是了妹的事。韩队长提议让了妹参加。大家都同意让了妹参加。

    会上,韩队长先把要讨论的事说了。韩队长说完了,又让了妹说,了妹就把她的想法说了。

    了妹说完了,让大家讨论,发表意见。参加会的一共十个人,除了了妹以外,九个人发言,全支持韩队长,说韩队长做得对,说了妹思想糊涂,还说了妹立场有问题。说了妹没有阶级感情。

    有的委员干脆站起来,质问了妹,问了妹说白小果是下野地最好的男人有什么根据?他是什么东西,不就是脸白一点,多认识几个字吗?他为革命流过血吗?他为打江山立过功吗?在这些男人面前,白小果就是一只虫子。女人想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鬼迷心窃,脑子有毛病了。

    还有的委员说,把了妹这些妹子从山东接来。花那么多路费干什么。就是要解决这些老兵的老婆问题。现在倒让一个小白脸捡了便宜,把了妹娶了去。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太气人了。要是了妹嫁给白小果,下野地不知有多少老兵能气死过去。怎么也不能让那个小白脸称了心,而伤了一大批老兵的心。

    了妹还想为自己辩解,了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我喜欢谁,我就嫁给谁,什么脸白脸黑的,什么老兵新兵的,她都不在乎。我要嫁给白小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

    马上有一个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好不好,女人都一个样子,不管啥样的男人,睡上一觉,就会马上喜欢了,就会说好了。

    这话说得大家全笑。只有了妹不笑。了妹很生气。了妹就对着说这话的人,喊了一句,说,你放狗屁。

    了妹一骂。大家全愣了。不等大家再说什么,了妹跑了出去。

    4、

    了妹跑到白小果那里,对白小果说,算了,咱俩的事算了。白小果让了妹说出为什么。了妹心里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开会时,又憋了一肚子气,白小果一问,就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全放了出来。了妹全说了,韩队长说的话,支部会上,那些人说的话,了妹全说了出来。

    了妹说完,了妹一下子痛快了不少。可白小果不痛快了。不是一般的不痛快。白小果说,我就知道,我怎么做,他们都会另眼看我。白小果说,在学校,我多积极啊,就想入个党,说我出身不好,不让我入。毕业了,城里有工作,我不干,自己把自己流放到了边疆,想在这里好好干一番。没想到,这里也一样,还是另眼看我。连我找个老婆,都不让。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真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白小果真的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子,要往脖子上割。了妹的手也快,上去一把夺下了刀子,扔到了一边。了妹说,你怎么这么不经事,就这么个事,就要死啊。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白小果看着了妹说,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了,真的不和我好了,真的不嫁给我了?说着,一串泪水从白小果的眼窝子里滚了出来。

    只是见到女人哭,还没有见到男人哭。白小果一哭,真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了妹心里搅。了妹一下子抱住了白小果。了妹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和你好的,我一定会嫁给你。

    白小果的头一下子埋进了了妹的怀里。放出了声音大哭。了妹用手抚摸着白小果的脊背,让白小果放心吧,让白小果不要这样。

    了妹这时的感觉,有点怪。好像趴在她怀里的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现在好伤心啊,她要像一个母亲一样把这个孩子哄高兴了。

    要结婚,一定要有队上的介绍信,场部才给开结婚证。没有结婚证,谁也结不了婚。

    了妹没有马上去找韩队长,她去找娟子。想让娟子好好给韩队长说说。

    韩队长回到了家,娟子没有马上说。娟子等睡到了床上。娟子主动地往韩队长身上缠。三缠二缠,韩队长就兴奋起来了。就弄得床铺有点带节奏地响。

    韩队长正在高兴,娟子说了了妹的事。可韩队长高兴时,也没有忘记原则。韩队长说,这个事,我已经说了不算了。支部开会已经定了,只要了妹和白小果结婚,坚决不开介绍信。我也没有办法,个人服从组织,我也得按支部的决定办事。

    娟子的话白说了。

    了妹还不死心。又去找韩队长。还是同样的话,床上对娟子说的话,又对了妹说了一遍。了妹问韩队长没有别的办法了。韩队长说没有了,只能这样了。

    不给了妹开介绍信,了妹拿不到结婚证,拿不到结婚证,了妹和白小果就结不了婚。看起来,韩队长是把了妹给治住了。可韩队长知道这个事,这样子还不能算完。

    了妹身上有腿,韩队长管不了她的腿,什么证也没有,她也可以往白小果那里跑。在白小果那里,她说什么,做什么,同样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一男一女,天天往一起泡,会发生什么,谁都能想得出来。

    韩队长很担心。担心不给了妹开介绍信,会让了妹犯更大的错误。就把了妹叫到办公室,很不客气地对了妹敲了一阵警钟。

    问了妹到了哪一步了?

    了妹说也就是谈的那一步。

    韩队长说,光是谈,没有干别的事吧?

    了妹说,韩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队长说,我是为你好,告诉你吧。有个错误你不能犯,你只要一犯,你就完了。我说的是什么错误,我不说,你也会明白吧?

    了妹说,我明白。

    韩队长说,明白就好。

    看着了妹走了,韩队长还在想这个事。了妹说是明白了。可这个事,不是别的事,再明白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也会糊涂的。看来,还得采取个什么措施,让了妹想犯这样的错误都没有机会。

    5、

    老赵来找韩队长,让韩队长批个条子,他要去养鸡场拿些鸡蛋。他不是给自己拿的。他是给冯其技术员拿的。他说冯其一下子瘦了好多,太辛苦了,应该补一补。这没有什么说的,韩队长马上写了个条子,让老赵去养鸡场拿鸡蛋。

    看到了老赵,韩队长想起了了妹说的那个小香。韩队长马上去找小香。小香正在地里干活。把小香喊到了地边。把老赵这个人给小香说了一下。韩队长做媒,小香不能不说好。老赵这个人,小香听说过,知道他把花子喊进玉米地的事。要是别人来提这个事,小香可能不会一口答应。韩队长亲自来给她说,说明韩队长挺把她当回事,她不能不给韩队长这个面子。

    小香那边说定了。老赵这边就好说了。让老赵吃过晚饭去找小香。老赵就去找小香了。小香一见老赵来了,知道为什么来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让老赵在小板凳上坐下。小香坐床边,也没有什么话说,看到老赵拿眼睛一个劲瞅他,就低下了头。

    以前也见过小香,没仔细看过。样子想不起来,走在路上,就不停地猜想小香的样子。想出的样子,总是会比看到的样子差一点。刚一进门时,心里还有点挺激动,坐下看了一会,看的时候不免会把小香的样子,和自己见过的女人样子比较,一比就觉得小香实在太平常了。平常的让老赵一点儿也不激动了。

    坐了一会。老赵说,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小香说,好吧。没有站起来送老赵出门。她看到老赵也不激动。

    都不激动,可他们都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还会在哪一天说到婚嫁的事。韩队长做媒,一般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都会成。

    看到老赵提着一篮子鸡蛋走进来,冯其和周青不知怎么感谢才好。一定让老赵坐下来,和他们一块吃饭。老赵说吃过了,不吃了。冯其说不行,一定要吃,多少要吃一点。冯其这边说着,周青已经把盛了饭的碗和筷子递给了老赵。

    周青做的饭。很好吃。老在食堂吃。冯其吃不惯,周青就常给冯其做一点冯其喜欢吃的。前几天,周青见了老赵,问老赵到什么地方可以买到鸡蛋。说是冯其身子弱她想给补补。没想到老赵当时没说什么,却一下子把那么多鸡蛋给送来了。

    吃过了饭,周青又给老赵泡茶喝。茶是从南方带来的好茶。老赵喝了一口,觉得一种舒服透进了身子骨。冯其说过两天要和韩队长去场部参加一个会。在那个会上,要讨论他设计的水渠方案。他让周青陪着老赵坐一会,他说他和韩队长约好了,要到队部去商量有关的一些事。

    老赵说和要冯其一块走。冯其不让,周青也不让。老赵抬起的屁股又坐下来。冯其出了门,周青就坐到了老赵的对面,和老赵说着话。

    周青说话时,离老赵不远。周青的话,从嘴里出来时,像是有好多蝴蝶在飞。这些蝴蝶的翅膀上,沾着好多花的花粉。

    看着周青,老赵想起了小香。他想要是小香能像眼前这个女人多好啊。不要说全像了,能像一半也是他的福分了。

    说了好多话。要是想说话时,总是会找到一些话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全是些可说可不说的话。

    说到冯其从队部回来,老赵和周青还在说。看到冯其回来了。老赵说他真该走了。这一回周青和冯其就没有再让他多坐一会,老赵就走了。

    走出门的老赵,看到外面真黑。没有月亮,光有星星。再多的星星也没一个月亮亮。没有月亮的夜,就黑得厉害。摸着黑,走了几步。回过头一看,看到一个窗子好亮。亮得让老赵有点头晕。老赵站下了。看着那个亮的窗子。不一会,窗子黑了下来。可老赵还是没有走。不但没有走,反而向着那黑了的窗子走过去。走得很慢,走得很轻,在很静的夜里也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时的老赵,看起来像个贼,要去偷个什么东西。

    老赵并不想偷什么。老赵站在窗子下面,一动不动。窗子里是很黑,比外面的夜还黑。可屋子里并不像外面的夜那么悄无声息。里边有声音,先是说话声,后又是别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很小,老赵听不出说的什么。别的声音挺大,比说话的声音还大,老赵还是听不出说的什么。可这种声音,让老赵的血,像着了火一样在身子里乱窜。

    老赵没有想着要这么做,像是有个鬼支使了他,让他这么做了。

    6、

    再见到小香,有点激动。不是小香的样子让他激动,是想到了一种声音,一种从黑了的窗子里传出的声音。

    老赵抱住了小香。小香不动,让老赵抱。小香想好了,老赵做什么,她都不动。她相信老赵,因为她相信韩队长。有这样的想法,小香就显得比较平静。

    可老赵没有做什么。不是不想做什么,也不是不知道做什么。是老赵正要做什么的时候,小香打了一个饱嗝。不巧的是,小香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一根大葱。

    这时的小香,就一点儿也不香了。

    这时的老赵只好就把抱着的小香松开了。

    冯其要去场部开会。老赵从马号把马给冯其牵来。老赵想跟冯其一块去场部。老赵不开会,只是想去转转。可老赵去不了。韩队长不让老赵去。韩队长说他和冯其一起去。

    看出老赵想去,也想让老赵去,和老赵熟,可以在路上说说话。可韩队长不让老赵去。冯其也没有办法。冯其就问老赵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他可以帮他买回来。老赵摇摇头,说没什么买的。

    冯其上了马,韩队长也上马。老赵牵着自己的一匹马,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顺着一条土路向前走。越走越远。太阳刚出来,又红又大,好像离得也很近。冯其和韩队长朝东边走着,走着,走着,就好像走到太阳里了。

    老赵的工作,就是陪冯其,冯其不在了。老赵就没事了,等于放假了。不想回到屋子里,躺到床上睡觉。就骑上马,在队上转,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转转,东看看,西瞧瞧。并没有想着一定要看到什么。

    走到了托儿所的门前,一群孩子正在门口玩。领着孩子正在玩的是周青。走到离孩子们还有十几米时,老赵下了马。看那群孩子在玩,看着周青和孩子们一块又跳又唱。这里边没有老赵的孩子,老赵在想,要是里边有一个我的孩子,该有多好啊。

    看一会,周青才看到了老赵。马上让一群孩子喊老赵叔叔好。孩子齐声喊道,叔叔好。声音又大又亮。把老赵身边的马,吓得跳了一下。周青让孩子们自己玩,走过来,问老赵有什么事?老赵说没什么事。说冯其和韩队长去场部开会了,他没有事了,就到处转转。一个孩子在那边大声喊着周阿姨。周青对老赵说,那我就去忙了。这些孩子离不开人,离开一会,就乱喊乱叫。说着,周青转身回到了孩子们中间。

    老赵也不能老站在旁边看,看一会,老赵也就走了。往自己的屋子走时,骑在马上的老赵看到了西边的天上,有一块云,很小的一块云,好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要是不注意看,就会看不见。就是看到了,也不一定会去注意它。老赵看到了它,也只是看到了,也没有多想什么。

    别说老赵了,谁看到了这一小块云,也不会多想什么。

    这一小块云,很小,却很黑。黑得像锅底的灰。要是能盯着看,会看到这一块黑,并不是死的,不动的。原来它正在生长着。往大里长,长得很快,到了中午,它就长得和一个天一样大了。连那么骄横的太阳,也被它吞没了。这时,不管先前是不是看到了这一小块黑云,都不能不被它吸引了目光。

    大家全会往天上看。看到一天的阴沉,大家的脸上有了笑。要下雨了。这个地方,和南方不同,一年下不了几回雨。一看到要下雨,大家就有些喜欢。像荒野上的树和草,像地里的玉米和麦子,活在荒野上的人,把雨水看得和油一样贵。

    正看着,雨就下来了。先下来的雨,不多。一颗颗,有些稀落。可不大一会,雨点大了,就多了,就稠密了起来。

    不用谁说,只要下雨了,就不用干活了。大家全从地里往家里跑。雨下得很大,还没有跑到家,就淋湿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淋湿的。老赵没在地里干活。下雨时,老赵就在队上,一看到下雨,老赵就钻进屋子。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的雨。雨像是帘子一样挂在窗子上。老赵没有想什么,只是看着。

    真让老赵想到了什么时,是雨下得很大了,下了好大一会了。这时的老赵已经没有站在窗子前面看雨了,他已经躺到了床上,打算抽完了手中的一支烟就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时,有一滴雨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在屋子里面,怎么可能会有雨落到脸上呢。向上看去,看到了屋顶的一处正在漏雨。

    看着头顶上这片房顶,老赵马上想到了另一个房顶。那个房子是个新房子,刚盖起来不久。还头一回被大雨浇淋。它的房顶上还没有铺上防雨的塑料布。如果这座房子都漏雨了,那一座房子一定会漏得不像样子了。

    老赵没有再多想,看到屋子里的角落堆着一捆塑料布。抱起来就冲到了门外。

    7、

    没有风,只有雨,雨太大了,大得把风压住了,让风刮不起来了。雨不是连成了线落下来的,这雨是有无数只手拿了无数只水瓢,从天下泼下来的。跑到了老赵想着的一间房子前时,老赵已经被完全浇透了。

    推开门一看,和老赵想的一样,外面下着大雨,屋子里下着小雨。而周青像个可怜的小女孩,站在小雨中,一点办法没有望着垂吊着苇穗的屋顶。看到老赵站在门口,周青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一脸的激动,好像要哭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

    老赵并没有等周青说什么,马上转身又钻进了雨里。门口有一大堆柴禾,老赵踩着这堆柴禾,上到了房顶上。把怀抱里的塑料布在屋顶上一点点铺开。屋顶上全是泥,踩在上面很滑。老赵只得小心地挪动每一下,才能不让自己从屋顶上滑下来。

    周青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站在雨中看着老赵。老赵在帮她不让房顶漏雨,她却没有办法帮助老赵,只能站在雨中大声地喊着,让老赵小心一点。

    看到周青站在雨中,被大雨浇淋着。老赵让周青回到屋子里去。周青不回。周青不可能把老赵丢在屋顶的大雨中,自己跑回屋子里。周青可不是个这么不懂事的女人。周青要看着老赵从屋顶上安全地下来。

    老赵下来了。成了个水人,成了个泥人。周青让老赵快进到屋子里。

    进到屋子里,屋子里没有地方漏水了。周青高兴地喊起来,说,不漏了,一点儿也不漏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周青的样子,是那么的欢喜。

    看老赵的脸上,手上全是泥。周青不知说什么好,赶紧从暖瓶里倒出热水,让老赵快洗脸洗手。水盆端到老赵面前,老赵只好洗。

    老赵洗时,周青又把炉子的火点着了。她要给老赵烧热汤喝。老赵洗掉了脸上和手上的泥,要走。一看老赵要走。周青挡住了路,不让老赵走。周青说,外边还在下雨,怎么也得等雨停了再走。老赵往门口看了看,雨不但没有停,好像下得更大了。老赵想,要不等雨小一点再走。周青一看老赵不走了,挺高兴的,让老赵把身上沾了泥的湿衣服脱下来,她要给老赵洗。老赵就穿了一件褂子,一脱就是光脊背了。老赵就说算了,不洗了。周青一定要给老赵洗衣服。周青拿出了两件衣裤,说是冯其的,让老赵先换上。老赵还有点不好意思。周青就把老赵推进了里边一间房子。过了一会,老赵从里边出来了。冯其的衣服,他穿着有点小。倒显得他更高大了。周青看着老赵说,挺合适,挺合适。

    老赵也看着周青,周青只顾让老赵洗脸洗手,换衣服,却忘了自己也让雨水淋透了。周青也只穿了个衬衣,一湿。衣服全贴在了身子上。看到老赵看她,周青也看了自己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胸前挺起的那一块,好像什么遮的都没有了。周青的脸有点红,赶紧说,看看,我也湿透了,我也得换换衣服。说着,周青走进了里边一间屋子。

    里间和外间房子,没有门,只挂了一个布帘子。周青进去后,老赵站在外屋。人没有跟着周青,可心却不听老赵的话了,跟着周青进去了。周青解开了湿衣服的扣子,周青伸开了两条胳膊,把身子从湿衣服里钻出来。周青转过身去床头拿洗好的干净衣服时,看到老赵掀开了门帘子。

    周青呆住了。她有点不相信这个人会是老赵。

    别说周青不相信这个人是老赵,连老赵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人是他自己了。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怎么会变得这么野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喘着粗气,像一头疯了的公牛,一步就蹿到了周青跟前。把周青捂在胸前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的衣服抢了下来,扔到了一边。把本来站在床边的周青,一下子推倒在床上。看到周青还穿着雨水淋湿的裤子,就三下二下给她扯了下来。直到周青身上没有一缕布了,他的手还不肯停下来,还在周青身上乱抓着。他的手很粗很大,每一下都好像要把周青的骨头弄碎。

    周青没有叫,一直没有叫,她像个哑巴。外边下着大雨,可没有风。没有风的雨下得再大,声音也不会大。队里的房子,一间和另一间隔得不远。她只要叫,别的房子里的人肯定都可以听见。下雨天没有人在外面,全在屋子里。周青只要叫,马上就会有人来让老赵无处可逃。不知周青想到这一点没有,反正周青没有叫。但周青一直在挣扎。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可老赵这个家伙真是太壮实了,像个石磙子,在周青的身上一个劲地碾压着……

    到了最后,好像是老赵一下子不行了。死了一样从周青身子上滚了下来,一动不动瘫在了那里。周青也没有动静,也像死了一样。老赵不敢看周青,他想周青可能是真的死了。是他把周青害死了。他后悔死了,后悔刚才周青挣扎时,没有把周青放开。他在想周青死了他怎么办。

    过了一会,听到身边有喘气声,一听就是周青的。周青还在喘气,周青没有死还活着。可老赵并没有轻松起来。这会儿的老赵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件什么事。这件事性质有多么严重他也知道。周青没有死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事了。其实他的命还捏在周青手里。周青要是想让他死,他一样也活不了。这么一想,知道周青还活着,就躺在自己身边,他还是不敢转过脸看她一眼。

    没有转过脸,老赵还是能听出来周青在干什么。周青坐了起来,周青下了床。周青走到外边一间房子。她去干什么?什么响。是铁器的声音。她一定是去拿菜刀了。老赵明白了,周青一定恨死他了,要用菜刀砍了他,剁了他,杀了他。老赵想好了,周青要是真的向他举起了菜刀,他不会动的,不会有一点反抗,会让周青随便对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把他剁成比泥还要碎的肉馅子,他也认了。

    听到周青的脚步声,从外屋响到了里屋。一直响到了床边。响到了他的身边。老赵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脊背上的汗珠子还在闪动,却掠过一阵阵寒意,他已经感到了刀光冷嗖嗖地逼近。

    什么东西触到了脊背,老赵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好像不是刀,不硬也不冷,倒有点暖有点软。是手指。是五个手指划过老赵的脊背。同时,听到了一个很轻柔的声音在说,出了多少汗啊,起来,喝点开水吧。

    老赵睁开眼,看到周青端着一个搪瓷缸子,正带着一点笑朝他递过来。周青身上套了个褂子,褂子的扣子没有扣。从敞开的衣襟里,可以看到她那活蹦乱跳的一对大白兔子。老赵真觉得口渴了,真想喝水了。老赵的手碰到那搪瓷缸子时,一股湿热才让老赵的骨子里感到了畅快。那本是在周青身上撒野时就该得到的畅快,真到这个时候才让老赵完全地得到了。

    老赵真想跪到周青面前,向周青磕上三个响头。

    雨一直下个不停。下野地很少这样下过雨。从中午下到了夜里还没有停。周青说了,雨不停不让老赵走。老赵的泥衣服洗干净了,也烘干了。老赵也不说想走的话了。这场雨下得真是太好了,不但树和草还有河,会喜欢这场大雨,会有很多人喜欢这场大雨。至少周青十分喜欢。真应了一句老话,旱天下了一场及时雨,秧苗苗见到了露水珠。

    老赵是多么想让这场大雨永远地下下去,再也不要停。可他还是听到周青说出了一句话,周青说,外面的雨好像不下了,你回去吧。老赵却抱住周青不肯松手。老赵又把周青放倒在床上,压在了身子底下,这一回周青一点也不挣扎了。像一只小猫一样温顺。周青说,老赵,你是个好男人,女人嫁给你,是女人的福分。老赵听了这话,就更来了劲,那畅快又多了好几倍。

    送老赵出门时,外面已经完全放晴了。看着一天的星星。周青说,老赵,你看,没有雨,这雨就像是一个梦,过去了。我们都做了一个梦,等到天亮了,梦就没有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再去想那个梦了。

    这话老赵不能说没听懂。老赵也常常做梦,知道梦是怎么回事。

    8、

    天快亮时,雨才停了。早上,太阳按时出来,太阳像是让大雨给洗过了,看起来,格外的鲜亮。直到中午时,韩队长才和冯其骑着马出现在连着场部的那条道路上。

    看到韩队长回来了,好多人站到了门外,向他打招呼。更有好多人在队部门口,边晒着太阳,边看着韩队长和冯其骑马走过来。

    韩队长和冯其从马上下来。队部站着的一些人就主动迎了上去。

    大家全去和韩队长握手。只有周青扑向了冯其,两条胳膊整个地你绳子缠在了冯其的脖子上,嘴一个劲地在冯其的脸上亲。还絮絮叨叨地问冯其怎么现在才回来。冯其说本来昨天晚上就可以回来了,因为下大雨了,就在场部住了一个晚上。

    没有谁注意到周青和冯其亲热的举动,只有老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冯其看到了老赵,就把扑在怀里的周青推开了。走到老赵跟前,主动伸出手去和老赵握手。这时周青也跟着过来了,靠在冯其的肩头上,看着老赵。冯其说,场部也没有什么买的,给你带了条烟。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条“哈德门”牌的香烟。老赵有点不自在,说什么都不要。周青说,老赵,你就不要客气了,这些日子,你对我们的帮助可真不少。对了,冯其,昨天下大雨,房子漏得不行,又是老赵过来到屋顶上铺了塑料布,才不漏的。这条烟,你怎么也得收下。周青说着,从冯其手里把香烟拿过去,硬塞到了老赵手里。

    老赵把烟收下后,周青对冯其说,咱们回家吧。

    周青挽着冯其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家走。老赵和好多人从后面看他们往家走。尽管见得少,大家也不觉得怪。下野地的人说起来是农民,可走南闯北都见过识面。知道读了书的人,就这毛病,走路就爱勾个肩搭个背,也算不了个什么。

    看到老赵站在人群里。韩队长走过来,把老赵叫到一边。问老赵和小香的事。老赵说正谈着呢。韩队长说怎么样?老赵说谈着看吧。看老赵的态度有点不积极。韩队长批评老赵,就老赵你自己这个熊样子,还挑什么挑呀。让老赵快点定下个日子,把事办了。老赵嘴里说着好好好。心里却没有把韩队长话放到位置上。

    9、

    开大会。韩队长讲话。韩队长说,冯技术员设计的水渠方案场部已经批准了。过了秋天就开工。韩队长说这是个大事,说这个大渠要是修好了,下野地就会完全换个新面貌。韩队长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准备着大干苦干一个冬天。

    会要开完时,韩队长说,还有个事,大渠上面要修一座桥。修桥要用木头。所以要组织一个伐木队。每个队抽两个人参加伐木队。经过研究,咱们队也派了两个人去。这是个很光荣的任务。派到谁,谁都要去。不但要去,还要好好好干,完成场党委交给的任务。明天这两个人就去场部报到。

    韩队长先说一个人的名字,后又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后边这个人的名字叫白小果。

    说到白小果的名字时,大家不看白小果,全看了妹。

    了妹不想让白小果去。一去就是一年,至少是一年,见不着面。喜欢的人,一天不见,如隔三秋。别说一年不见了。了妹想想就觉得受不了。再说了,白小果是个男人,这不错。可白小果可算不上身强力壮,地里的活,干起来都吃力。别说上到那么高的山上,拿着斧头砍大树了。真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了。这会儿,在这个地方,谁会心疼白小果?除了了妹没有别的人了。

    这个事,别人不当个事。了妹不能不当个事。去是韩队长让去的。不去也得韩队长说不去,白小果才能不去。

    还得去找韩队长。韩队长又说是定下来的事。还说这个事,不是他一个人定下来的,是他和丁场长商量了以后,才定下来的。

    韩队长说到场部开会,见了丁场长,丁场长问起了她。说丁场长很关心了妹。韩队长说,我把你的事,全给丁场长说了。

    了妹问韩队长,丁场长怎么说?

    韩队长说,丁场长也说你糊涂,让我给你捎个活。让你一定要听组织的话。还说,出门在外,要把组织当父母一样看。父母的话,不能不听。

    了妹问韩队长,是不是因为我,你们才要让白小果去伐木队?

    韩队长笑了笑。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也就是回答了。了妹看着韩队长,脸上有了真正愤恨的表情。了妹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坏的人。

    韩队长的脸发青了。想发火,却没办法发。了妹说了那句话,转身就走了。像是打了韩队长一个耳光,就跑了。让韩队长想还手,却找不到了人。只能干生气。说真的,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没想到了妹会这么固执。一开始,想着,只要他一说,了妹就会不再和白小果来往了。偏偏这个了妹,别的方面都听话,就这个方面,不肯听他安排了。其实也不是一定了妹不能嫁给白小果。真要嫁了,也就嫁了。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说过了,了妹不能嫁,大家也都知道,他说过了了妹不能嫁。大丈夫说话,像泼出的水,不能收回来,也不能改口。到了这会儿,了妹和白小果的事,就不再是个能嫁不能嫁的事了。它多了一层意思。这层意思,对别人没什么,可对韩队长,实在太重要。下野地的好多事,都要他来说话,他的话,在下野地,和别人的话不一样。一句是要顶一句的。是和不是,都要像一块石头,砸到地上,就要砸出一个坑,发出一阵响。而这其中有句话,就是了妹不能嫁给白小果。他只能让这句话,和别的话一样。让大家透过这句话的结果,能明白,在下野地,要想有好日子过,韩队长的话,每一句都要听。

    10、

    天是黑的。

    朝白小果的屋子走去。脚下的一条小路,是她一个人踩出来的。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会在上面走。

    了妹走着,步子和往日一样。可心情却完全不同。不但心情不同,想法也有了不同。因此她走得很慢。她不能不慢一点。她要让她的一个新的想法坚定起来,这要多用一点时间。

    推开门,看到白小果正在收拾东西。正把衣物往一个袋子里装。看到了妹进来,白小果指了指一个小木箱子。白小果说,这些书,我就不带了,放到你那里吧。

    了妹走到白小果跟前,抓住了白小果的手。了妹说,我们结婚吧。

    了妹说,我们现在就结婚。

    了妹说,我们现在就入洞房。

    了妹说,我现在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了妹抓着白小果的手,把它拉向自己的身体,让它贴到了她的腰带上。以前,白小果的手一碰到这里,就被她推开了。可现在,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让他的手把她的腰带解开。一个要做别人的新娘子的女人,会很高兴让别人解开她的腰带的。

    了妹吹灭了放在木箱子上的油灯。可屋子并不黑。从窗子看出去,能看到一个大大的白白的月亮。月亮让黑夜不那么黑了。

    他们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他们想记住这个月亮的样子。

    了妹说,我是头一次。

    白小果说,我也是头一次。

    了妹说,听说很疼。

    白小果说,我会轻轻的。

    白小果是头一次,可白小果看过好多书。好多书上都写到这个事。白小果按书上说的去做。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一点点去做。他不想让了妹疼,不但不让了妹疼,还要让了妹快乐。让了妹和他有了这第一次,不会后悔,不但不后悔,还要让了妹一辈子都想着这一次。

    白小果不让了妹自己解衣服,他给了妹解衣服,没有了衣服的了妹躺在床上,像一堆雪。白小果伸出了他的手和嘴去抚摸这一堆雪,一会儿,这堆雪就化成了一滩水。又过了一会,水热了起来,活了起来,翻动了起来。

    白小果钻进了这片鲜活的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上下欢腾……

    了妹抱着白小果的腰不肯松手。了妹说,我的天啊,我真傻。白小果不明白了妹为什么这么说,看了妹。了妹说,你也傻。白小果问了妹为什么这么说。了妹说,早知道是这样,我不会等到这会儿,我为什么要等到这会儿,我真傻。你也傻。你为什么不早这样。你要是早这样,我就会早早是你的人了。白小果说,现在也不晚。了妹说,可明天你就要走了。白小果说,一个冬天不长,马上会过去。到了春天我们还会在一起。我们才二十多岁,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了妹说,可我一会儿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11、

    响起了敲门声。白小果有点慌,了妹让白小果躺着不用慌。了妹好像早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一样。他一点儿也不忙乱。她坐起来,用火柴把油灯点亮。她穿着睡觉时才穿的汗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群人。全是了妹认识的人。全是干部,站在中间的一个人是韩队长。韩队长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看。像是一块烂了的猪肝。

    了妹一脸春风。了妹说,不好意思,我和白小果刚举行了婚礼,没有请你们参加。我们想等他从山上下来后,再请你们到家里来喝酒,我会做几道好菜招待你们的。

    一群人看着了妹,全是呆呆的。

    这天早上,大家走出家门去地里干活,正好看到了马车送白小果和另一个人到伐木队。也正好看到了妹送白小果上马车。白小果已经坐到马车上了,了妹又跑到马车跟前,伸出了双臂抱住白小果,了妹不停地在白小果脸上亲着,流出的泪水把白小果的脸淋湿了。

    白小果把自己房子的钥匙拿出来给了了妹。

    了妹把钥匙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好像怕谁会来给她抢走似的。

    了妹说,我等你回来。

    白小果说,我会回来的。

    这一天,地里干活的人,只说一件事。了妹和白小果的名字不知被提到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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