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的时候葛久章赶着毛驴车走到了黄花岗,黄花岗是一个很大的大草岗,以前岗上长着茂密的青草,草稞子里长着茂密的黄花菜,人们都把这里叫黄花岗。从霍地房子去林甸县城的这条官道就从大岗上穿过。他从霍地房子过来,是从岗西上坡,路两侧零零星星侧长着一些疙疙瘩瘩的老榆树和杨树,岗东有一个大院,四周高墙,有四个炮台,他知道这是有名的任家老二的宅院。院外零零散散住着十几家,都是矮趴趴的土坯房,不用说这些人家都是老任家的长工或租地户。他怕累着这两头驴,就把驴拴在树上,放上草料,坐在树下抽烟。到了屯子他为啥不摇动拨浪鼓叫卖呢?因为他这趟带出来的货已经卖得只剩给城南栾家窑栾掌柜捎的一双皮鞋和水獭大衣。他刚坐下没一会儿,一个骑马的人从他来的路走上来,也把马拴在一棵小榆树上,这个人走过来站在葛久章面前直盯盯地看着他。葛九章不解地问:你要干啥?
你拿我的东西给我!说话人眼里闪着冷冷的光。
葛九章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说:我拿你的什么东西啦?
在霍地房子那阵大风刮到你车前一打纸,你捡起来了。这个人说得很准确。
葛九章一愣,笑着说:刮到我车跟前,我没在意就刮走了。
你说谎,还给我。这个健壮的中年人态度很强硬。他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人。
这时候,和陆青山在李大牙屯分手的华云龙,奉陆青山的安排,护送老东家郑万荣的小姨子去泰康,郑万荣的小姨子婆家是泰康以北有名的白地房子白景泰的儿媳妇。她回来想在林甸买一块地,她在这儿转了有一个多月,没选中一块,就决定先回去再作打算。这条路走一次,赶着马车也得走三四天,因为泥土路,被车轧马踏得高低不平,坑坑洼洼,马车跑不起来,和人走的速度快点不多。老白家只有一个炮手跟车保护,陆青山听说以后就安排了华云龙,很顺利地把郑万荣的小姨子送回白地房子,他又到泰康镇上买了几服药就赶紧往回走,正巧走到这儿也想歇一歇,喂喂马,他就把马拴在树上,把鞍子后带着的草料,放在马的跟前,便坐下抽烟。那边两个人的争执他都听见了,他没当回事。
葛九章不想理这个要东西的人,他起身把喂驴的草料收起来准备上路。可是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阴沉着脸猛然抓住葛九章的胳膊狠狠地一拧,葛九章顺势来了个鹞子翻身,抬脚踹向他的胸口,对方转身一推,把葛九章推出十几步远,险些摔倒。然后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个回合,突然他一个大回身使出的连环腿踢得葛九章摔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对方呵呵大笑,就你这两下子还敢和我过招,你赶快把那东西拿出来,饶你不死。他的话音没落,只听像刮过来一阵风,嗖的一声,有一段树枝箭一般扎在他身边的一棵榆树上,这个中年人一愣,看着那么一段树枝能扎进树身,可见这个人的功力可不一般,这要是冲人打过来,肯定会穿身而过,这太可怕了,他大声问:谁?
华云龙笑着走过来说:他欠你什么,你下这样的毒手?
这个人说:我的一张纸。
花云龙看着葛九章说:你还给他不就结啦。
葛九章说:我没拿他的什么纸。
真的?华云龙看着他问。
真的。葛九章嘴角流着血说。
不知不怪,人家没拿,怎么能诬赖呢?都在外面混,兄弟你怎么能因为一张纸把人家打得这么惨呢?
哼,关你什么事?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华云龙。
华云龙笑着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那人上下地打量着华云龙,哼了一声过去解开马缰,上马而去。
华云龙扶起葛九章,问:你觉得怎样?
不要紧。葛九章弓着身子,显出难受的样子。
华云龙看他的脸色不太好,是内伤,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丸红药说:你吃了它。葛九章看了看,吃了这药丸,华云龙牵着马,他赶着驴车,两人往县城方向走。路上华云龙问:怎么样的一张纸让他对你下这样的狠招?
葛九章一笑说:不是一般的纸。
什么纸?华云龙惊疑地问。
写着字,画着图,标着距离的纸。说着他把驴车叫住,从一个箱子里翻出来,递给花云龙看。华云龙学武术时曾在他表哥家见过地图。表哥是在直系军队里当团长,告诉他当兵要会看地图才能会指挥打仗。这张图上把林甸的村屯都画上了,哪里有路,那里有水泡子,驻防军的位置,驻防军的人数,都记在了这张图上。他是什么人?他要干什么?两个人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华云龙说:你收起来吧,可要放好,看来这东西对他很重要。他要是好人,这东西有好用,要是坏人这东西就死活不能给他。两人说着又走出好几里路。刚走上一个荒草岗上,看见有八个骑马人横在了前面的道上。到了跟前,一个粗壮的黑小子从怀里抽出匣枪对葛九章说:站住。
葛九章说:兄弟什么腕儿?
少他妈啰唆,把那张纸交出来!
葛九章一愣说:是一个朋友让你来要的?我已经告诉他,我没捡到。
少废话,拿出来免你一死!
葛九章说:不信你搜哇。
有几个人下马。华云龙始终没吱声,他发现在前面草岗上打过葛九章那个人也在这伙人里,那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四个人一人翻一个箱子,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扔出来,根本没有那张图的影子。黑小子翻了脸,抬手把枪口对准葛九章的脑袋大喊:拿出来,不拿就要你的命!
他的话音刚落,有什么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手里的枪啪地就落在了地上,他们正惊愕间,又有一包什么辣辣的东西分别朝他们的脸打去,接着华云龙拉上葛九章就地一滚躲在几棵树的后面,而此时的对方有几个眼睛迷得睁不开,有几个迅速拨开华云龙打过去的纸包,朝他们俩开枪,由于那股辣味,呛得他们咳嗽,也让他们睁不开眼,更让他们很惊悸,由于惊慌,枪自然打得不准。华云龙迅速掏出匣枪“砰砰”朝那几人扣动了扳机,有五个人不敢恋战飞身上马飞驰而去。面前还有三个人又咳嗽,又揉眼睛。华云龙对葛九章喊,把他们的枪拿下来。葛九章毫不怠慢,和华云龙一起把三个人的枪全都拿下。那个黑子大喊:用他妈什么邪招。华云龙哈哈大笑起来说:没什么邪招,只是几包中药。原来华云龙看葛九章又要吃亏,就把在泰康买的那几包中药,当暗器打了出去,让这几个人迷了眼睛。华云龙把打葛九章那个人按住捆上,葛九章把另两个也绑起来。那个黑子,挣扎着大骂:你们惹了大祸,赶快放开我们!
华云龙用匣枪指着黑子脑袋问:你们是谁,是干什么的?
黑子很豪横地说:我们是大日本勘测团。
葛九章问:你们跑这来勘测什么?
旁边的眯着眼睛说:帮你们修路。
华云龙疑惑地问:帮我们修路,修什么路?
葛九章踢了他一脚问:从哪到哪?
黑子说:从哈尔滨到满洲里,哈满公路?
华云龙很愤怒地问:日本人,你们都是日本人吗?
黑子说:是呀,都是。
华云龙问:打江桥也是你们吧?
黑子说:什么江桥……和我们没关系。
审着审着华云龙认出了这个黑子就是在二十棵树大苇塘劫粮车的人。
华云龙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问:在苇塘里劫粮车是你们吧?
黑子摇头无语。
华云龙现在明白了,这是一伙日本人,他们会说流利的中国话,这伙人是怎么个来头呢?他们是日本设在大连的满铁派出的富有科技含量的特务组织,他们在满洲里铁路沿线两侧延伸出二百里向前推进侦察和勘测,把沿铁路线的每个县的政治经济、驻军、工农业状况、商业分布、学校教育、人口以及其他有关事项全部摸清,以供日本内阁和侵华的关东军作为参考。这伙人刚把林甸的一些基本情况勘察完,刚绘出简易地图,就在偶然的打斗中把地图遗失了,这令他们的领队很是恼火,于是经过分析和揣测,就跟踪葛九章追过来,即使要不到图,也要把值得怀疑的人统统杀死。他们在霍地房子东杀死了五六个要饭花子,没想到追上葛九章却遇到了麻烦。
葛九章把华云龙拉到一旁悄声问:对这三个东西怎么办?
华云龙咬着牙说:还能怎么办,对这些王八蛋还能客气吗?
葛九章说:他们可是来修路的。
他小声对葛九章说:你说错啦,他们是来拆路的。上几天就是这伙人在二十棵榆树西的大苇塘里把给马占山的送粮车劫啦。
他们是这样的人啊?葛九章显得很惊愕。
要留着这些人,咱们这一方可是后患无穷呢。
那怎么办?葛九章问他。华云龙的手往下一劈,做出斩立决的姿势。
葛九章难为情地叹了口气说:这是三条命啊。
他们是来侵占咱们国家的,不知已经害了多少条命呢,他们就是再有三条命也得让他们去见阎王。
好吧。
华云龙用铁钉击毙了这三个人,全都被他俩弃尸于岗下沟内,三匹马任它们随便而去。华云龙对葛久章说:哥们,一定多加小心,跑走哪儿几个倭贼可能随时找咱俩,你回到城里要隐蔽一些日子,要少出头露面,那张图你要有用就留着,你要不用就给我。华云龙小时候就听到过爷爷讲倭寇的事,他知道倭寇就是来自日本的海盗,明清时期骚扰我国的东南沿海。最著名的是戚继光战倭寇。
葛久章听到华云龙要这份图,想了想拿出那张图就交给了他。华云龙说:怎么能找到你?
葛九章抬头看看已经不算太远的林甸城说:我在城里西北城壕边一幢三间房的小院里。
华云龙说:九章大哥,咱们不能这样进城。
怎么啦?葛九章疑惑地看着他问。
你的毛驴车已经被他们注意了,你随时随地有危险,一是我替你赶车,你换一下衣服躲开他们的注意先回家。二是把车寄放在城外的朋友家,驴和车要分开,否则会给朋友带来灾难。
葛九章看着他说:你赶车就没危险吗?
他们把我当成你,就得追杀我要地图,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收拾了。
就你自己?
就我自己。
我帮你吧。葛九章不放心。
华云龙笑了,就我自己足以对付得了他们。现在日本人还没明目张胆占领林甸县,他们只是有十几个人在这个地界活动,他们要的是图,暂时还不能暗中杀了我,所以他们那几个人,我自己对付还是没问题。
那么我该干啥呢?
你如果不想在家里躲着,就想办法去何家窝棚陆大当家那儿替我送个信。告诉他,我三五天就回去。
好吧。两人在这里分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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