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领人疾驰而来,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在大门口下马,与天邦一起长呼短唤:
爹!
爷爷!
山野没有回音,房屋没有回音。雨幕中那漆黑一片的老窑洞,像一只被打伤的怪兽,蹲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狼来到老窑洞口前,柴草燃后的灰已经变成泥浆,他惊恐地大声说:爹,这下子可完了,让人给端窝了。天邦愣在那里傻傻地没动。
青狼跑进老窑洞里大声喊:爷爷!没有一丝回音,死一般的寂静。
老窑洞内漆黑,麻油灯已灭,被打碎的油灯碗子垂挂着。
青狼点起一个火把。顿时,满窑洞里通明,但已被捣碎的物件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狼狈不堪。
老窑洞内静得怕人。突然,“哈哈”,一个女人的狂笑声音传过来。
青狼与天邦同时向笑声走去。
关闭的老窑洞往外面那撮土房的门,被一个木棒顶着,打开门后。
里面女人的笑声更响,令人发瘆。天邦对青狼说:拿火来。
青狼将火把一举。
老窑洞中,披头散发、直挺挺站着的是青狼的妈。
天邦和青狼都傻眼了,像泥雕木塑的一般,愣在那里一动没动。女人还在肆无忌惮地笑着。
青狼过来说:妈,你怎么在这儿啊?
女人说:天邦啊,你这间关死人的屋子,用来关自己家的人了!
青狼问:妈,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女人大笑着说:是金龙,那个你们常说的金龙把我关在这里的。接着她就放声大哭起来说:你们能不能不这么杀来杀去,踩着人血来回跑,觉着好受吗?啊??
一旁的天邦不耐烦地抽出枪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他妈少给我说这些……“砰!”一声枪响,声音停止了,那女人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青狼大叫着扑过去:妈!他回过身,恼怒地看着天邦喊着:爹,你咋能把我妈打死啊?
天邦满脸冷酷地说:她的寿限到了,别让她活着和咱们遭罪了。
青狼无语,他抱着生他的母亲,看了看一下子又放下,他跳起来大喊着跑出去朝天“砰砰砰”地放了数十枪。
这时手扶肩头伤口,衣服褴褛的冯四海狼狈不堪地跑进来:咱们上当了!快!去救爷爷吧!
看见他跑回窑洞,青狼恼怒异常,一拳将冯四海打倒在地,抽出枪点着他说:爷爷要是出事,我就要你的命!
天邦高喊:快救你爷爷要紧!
雨后的灌木林和青草地,在强烈的阳光里缭绕着一层淡淡的岚气,似烟如雾。黑岗子的马队跟踪着昨夜那两道车辙印迹,朝荒原深处追寻而来。这是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极为嚣张,杀气腾腾,具有威慑力,耀武扬威的样子。冯四海吊着一只胳膊骑在马上,在前面引路,他不敢看青狼,更不敢看天邦。只是盯住昨天晚上金龙和小狐仙押着老天魁那两辆马车轧出的辙印往前搜寻着。
在大碱沟旁的灌木丛边过来几匹快马,前哨的土匪高喊:蘑菇溜那路什么价?
对方很不客气地高声喊道:是你东洋朋友!
青狼听了一愣,赶快策马上前双手抱拳说:不知贵人驾到,失礼。
是青狼吗?是高秀昌领着原田喜助等几个日本人出来寻找追踪葛九章和攻打何家窝棚那些人的下落,在大碱沟遇到了奄奄一息的老天魁。高秀昌听出是青狼就喊他:你过来看看这是谁?
青狼策马上前,后面跟着几个赳赳小匪,在人群后看到了浑身赤裸的老天魁,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污血和身下的泥水混合在一起,那张扭曲的脸惨白,没一点血色。青狼满脸怒气地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天魁还活着,他冲青狼招一下手,青狼下马站到爷爷面前。
青狼啊,是高先生他们几个救了我,是朱铁匠造的孽。老天魁没有大力气说话了,他说:我活不了了,也是命该如此。高秀昌他们能为咱家报仇……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过来的老天邦见状立即跳下马哭着喊:爹!爹呀!
青狼扑通跪倒:爷爷,我给您报仇……他泪流满面,突然又趴伏在地,捧着混着泥汤的血水,扬到自己脸上,然后,又双臂伸向天空“哈哈哈”狂笑,突然,又举枪冲天射击。他似乎疯了,老巢的覆灭,母亲的惨死,爷爷被杀,这一系列致命打击让他几近疯狂,这个嗜杀成性的悍匪,他不会去总结血的教训,事情是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而是一门心思地去想如何再去杀死对手。
随来的小匪们也都跪倒一片,给老天魁叩头。
大笑一阵过后的青狼又哭得天旋地转,两眼发直,腮边肌肉都在抽搐。
冯四海吊着受伤的胳膊走来,哭泣着说:爷爷啊,怪我没看护好你啊!
老天邦老泪纵横地看着死去的老天魁说:爹!山头被踏得好惨,丢人哪,全都完了,我活得寒碜啊!要脸的人才当土匪!往后,对各山头的绺子,我咋有脸见他们?啊?啊?他凄然地看着躺在青草地上的老天魁,看着老天魁胸口上那把刀,两眼发红地大叫一声:爹,我给你送终啦!他抽出枪“砰”的一声,子弹从他那凸起的太阳穴一穿而过,眨眼间有一股子黑的血,流向他的面颊,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匣枪,人一下子跪倒在老天魁身旁。
众人一起惊愕地大声呼喊着: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青狼声嘶力竭地大叫:爹!爹呀!整个旷野里一片哭叫声。
冯四海扑过去:老爷子,你咋能这么走啊!
青狼冷眼看着他,圆瞪着血红的两眼,猛地抽枪,“砰!”让围在四周的土匪们惊骇得俯身在地。冯四海中弹,他两眼惊骇地望着青狼,摇晃了一下叫了一声:青狼!你下手真……狠……就倒在天邦的跟前。
众匪皆是胆战心惊,惧怕得一片肃静,个个低头,不敢正视那黑着脸的青狼。
体悍胆大的刁狼看着他说:“三爷,你疯了!咋能打自己的兄弟啊?”
“哈哈哈”,青狼笑过后,陡然闭嘴,他对面前的刁狼和跪倒一片的手下们说:刁狼,你们大伙听着,不是我下手狠,是他冯四海坏了我爷爷的大事。
群匪们惊愕地看着青狼,不知冯四海坏了他家什么大事,一个个跪伏在地,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在大荒野上回荡着:我爷爷让他给高大哥送个信,他却对金龙露了底,你们说,这人还留着他吗?
送他上路!众匪齐声喊叫。
按照江湖上“道死道埋,路死路埋”的规矩,刁狼领着众匪赶紧在这大草甸子上挖坑给老天魁、天邦、冯四海三人下葬。埋完后,青狼领着众匪跪在坟前说:江湖奔班,人老归天,你们走了我们送你。然后给站在一旁的几个东洋鬼子也磕了头。
高秀昌和原田喜助看着他们这种行为觉得很诡异。做完这些仪式的青狼又疯狂地对天“砰砰砰”放了三枪。高秀昌对青狼说:这回你该领着你的人马进城给皇军做事了吧?青狼很执拗地说:你们先回城吧,我找杀我爷爷的人报了仇,就去找你。
青狼很粗俗地说完翻身上马要走,高秀昌一笑大叫一声:青狼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青狼勒马回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高秀昌。高秀昌冷落着面孔说:你下马,我有话要说。这次是在威逼着他,脸色冷冷的,透着肃杀之气。青狼知道他的厉害,很无奈地下了马,站在他的马前说:你说吧。
高秀昌抬手比画了一下说:就你这伙人,就你这些枪,能打得了那些绺子吗?
青狼看看此时的匪徒们一个个都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大喊一声:都给我阳性起来。匪徒们都很沮丧地抬脸看着他。
高秀昌哈哈大笑起来:青狼啊青狼,你就是个没有脑力的中国人,智谋的没有,带兵的不会。对青狼贬损了几句,高秀昌对一旁的原田喜助说:把那匹马上的东西卸下来。原田喜助跳下马,叫过来另一个人,两人过去把那匹马身上的两捆沉重的东西卸下来,那东西很重,摔在地上“扑通”一声,原田喜助解开捆扎的绳子,里面露出的是枪支。
这可让青狼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下子跪在地上,对高秀昌磕了个头说:你是贵人,你是我青狼的大恩人。他大喊:刁狼,赶快把枪分给弟兄们。这是一共二十支崭新的三八大盖,另一匹马上还有上千发子弹。
高秀昌很得意地说:青狼,这回你是大大地有了实力,找他们报仇雪恨吧!
好,我要血恨!我要踩平他们的营盘,让他们进十八层地狱!青狼眼露凶光,一身杀气。对得到新枪的匪徒们大喊一声:弟兄们上马!土匪们呼啸着一齐上马。马队在大荒野的积水的草地上疾驰。马蹄溅起一片闪着波光的水雾。高秀昌看着远去的青狼,哈哈一阵大笑着说:让愚蠢的中国人互相残杀去吧!我们回县城。几个东洋鬼子,很得意地策马朝县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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