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星罗,北大退学生、教育质疑者、塔罗占卜师、吐槽小说家。《漫客·小说绘》主力作家,作品风格题材新颖独特,以人物针锋相对的各种辩论见长。代表作《第一辩手》系列、《侦讯记录》系列。
编辑分为上下两部。
Act§00
美丽的名海市夜景。
辉煌的建筑灯火宛如天空中的灿烂繁星,在享受着城市夜生活的居民们眼里早已习以为常。
市中心的购物街道依然人来人往,酒吧和舞厅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听见名海大钟敲响了二十三下,也许人们还以为太阳才刚刚下山而已。
桂海花园广场附近的一间露天酒吧挤满了年轻人,他们的目光都被投影里播放的球赛牢牢吸引,时而敲桌叹气,时而高声喝彩。
在比赛进行到37分钟时,身穿红色球衣的巴洛夫一记头球攻门!
球打在了一侧的门柱上。
守门员早已扑向那侧防守,巴洛夫趁此机会一脚把回弹的球向另一侧补射。
球进了!
全场热血沸腾。这一球打破了持续的平局,进攻方为得分欢呼,防守方只得埋怨那讨厌的门柱——若没有它,球很可能早被抱住了。
刚播出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刻,一个物体重重地摔落在酒吧附近的水泥路上,在四周的喧哗声中发出了格格不入的巨响。
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那物体是——
尸体。
一具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女性尸体。
几秒后,惨叫声替代了欢呼,激情被恐惧掩盖,整个广场混乱不堪。
有人迅速报警,也有人抬头往尸体上方的高楼望去,只见大楼第15层有一扇开启的窗户,窗帘还露在屋外,随风飘动。
是跳窗?
是自杀??
还是有人推她下来的!?
即使有附近的保安出来稳定民众情绪,也无法阻止爱凑热闹的人们对那具尸体好奇地围观。但大多数酒客们还是赶紧结帐走人,或者是把没喝完的酒赶紧干掉,更有甚者连钱也不付了,趁乱落跑。没过多久,人全散了,座席变得空荡冷清。
只留下那热火朝天的球赛,还在投影屏上孤单地继续放映……
———本故事纯属虚构,不可能有雷同———
当你明明知道犯人在哪,却苦于毫无证据逮捕他们的时候,该怎么办?其实很简单,只要让犯人乖乖认罪就好了。当然犯人也不是傻瓜,是不会这么听话的。他们不但会说谎,还会利用谎言把罪名嫁祸到其他人身上。但这并不代表破案变得困难,反而更加容易了。因为,我们若能揭穿他们谎言中的漏洞,甚至反利用他们的谎言的话……
Act§01
自从阳光警花纪凌歌从事警察工作以来,她还没遇过这么难办的案子。
以往就算再刁钻的案件,她在两三天内都可以挖到不少线索和证据。即使线索不足,案情至少也会有所进展。
但这次,距案发日已经过了六天,她却仍然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这位坠楼死者的人际关系网,实在是一片空白啊……
上午11点,纪凌歌还在办公室里反复翻阅案情相关的档案和资料。分析、思考,一如既往地认真。
她虽然还年轻,但却是个优秀的警探,有着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和准确的心理分析能力,一向办案俐落,从不拖泥带水。也因此她破获了不少疑难案件,更为名海市警察局立过大功。
所以这次的案件拖了这么久,上司也没忍心责罚她,只是让她耐心去办,要实在不行,换人也可以。
可她想,目前名海市警察局里几乎人人都认为这是自杀案,不管换谁去办,肯定都会被草草地当自杀处理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换人。
就在她面对这些毫无头绪的资料,觉得大脑越来越沉的时候,办公室外一名警员敲门进来了。
“纪小姐,带来两名疑犯,请你帮忙审讯一下。”
“啊?”
纪凌歌听得有点莫名。怎么无缘无故冒出两名疑犯?什么案子的?关自己什么事?
“是关于今天上午发生的Demen品牌店凶杀案。”这名警员正儿八经地说,“Demen品牌店永海路分店的店长,尸体被发现……”
“等等等等!”纪凌歌忙打断他,“我好像没接这案子吧。我手上的东西还在头痛呢,没精力分心。”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中的坠楼档案资料给那警员看。
警员说:“可是,是刘警官让你帮忙的。”
“他让我帮我就帮啊?”
“刘警官是这么说的。他说纪小姐埋头沉溺于一个疑难案件太久了,所以让你做做另外的审讯,好换换思维。说不定马上开窍。”
纪凌歌无语。
为了证实刘警官的好话绝对是个借口,她问:“刘警官人呢?”
“刘警官啊,在忙别的工作呢!”警员忙说。
“什么工作?”
“呃,就是……”
“是不是又是上层机密?”
“啊对对,他说是上层机密,让我绝对不能透露。”
在看见纪凌歌的嘴角微微一翘时,警员才发觉自己已经说漏嘴了。
纪凌歌心想,刘警官要偷懒去花天酒地就去呗,还非要找个这么好听的借口,说让人换思维……
……换换思维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坠楼案资料,又抬头望了一眼警员,琢磨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该改换一下思维了。
于是她丢下手头上的东西,向警员询问凶案案情。
今天上午9:44分,当局接到有人报案,说Demen电子用品专卖店永海路分店的店长死在柜台后面。警察赶紧前往现场进行封锁调查,查得店长的尸体在该店柜台底下藏着,他是被店里的一条Demen·XI型光电鼠标勒住颈部致死,凶器仍然缠在死者的脖子上。死亡时间定为8:10到8:40之间。
根据柜台后方的物品摆放位置,判断此案并不像是蓄谋杀人,也不可能是自杀,而更像是凶手购物时与店长起了纠纷,情绪激动把店长勒死了。
然而凶手做得很仔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指纹,估计是被擦拭干净了。但这并不代表本案无从查起,因为该店外部有邻店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把今天曾进出过该店的人物样貌全都拍摄了下来。
“那间店只有正门才能出入,其他三面不是水泥墙,就是玻璃橱窗。”警员边说,边拿出拍摄光碟递给纪凌歌。
也就是说,进出该店的顾客里,其中必定有一个是犯人。
纪凌歌点开了监控录像。
录像镜头对准了Demen永海路分店的正门。从7:00开始,正门一直紧闭。7:30,店长前来开门,走进店里,打开了店内的灯。
在五分钟后,送货的车来了,店长和司机一起把几件货物搬进店里。
在店长和货车道别后,时间依然很早,一直没有顾客。直到8:12,店门口出现了一名青年。
虽然录像的画面不太清晰,但也可以大体察觉出这名青年的品好十分糟糕。他叼着一根烟,头发被染得七荤八素,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
在8:17时,他出来了。嘴里的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里拿着一个商品盒子。仔细一看,是Demen·XV型光电鼠标的盒子。
“在该店的销售记录里,正好记录了今天只卖出了这一件商品。”警员还说,“这型号是今天刚上市的。”
纪凌歌确认了一下,作为凶器的Demen·XI型鼠标已是前几个月上市的了。
这名青年离开了。他便铁一样地成为了嫌疑犯之一。
然后到了8:23,一名衣冠整齐的青年走进了这家店,直到8:31他才出来。出来时什么也没买。
“嫌疑犯就是这两人。”警员还说,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在录像中是9:43进入店里,与死亡时间相差太远,所以可以排除嫌疑。
拍摄的现场照片也被拷进了这张碟里,纪凌歌便一张一张翻阅。有死者的照片,柜台的照片,橱窗的照片,店里各个角落都没有遗漏。
30多张橱窗相片里,主要摆着各式各样的鼠标和键盘,这类输入工具是Demen牌的主打商品。几乎每个橱窗都并排摆着四件同样的鼠标或键盘。警员说,在7:35的补充货源,是店长为把昨天卖掉的商品重新补进,每种补够四件,好让橱窗陈列美观。
除此之外,现场已再没有可指认犯人的线索了。还好刘警官已经抓到这两名疑犯,想让纪凌歌来进行审讯。
警员拿出了这两名疑犯的资料。
首先进店五分钟,买了Demen·XV鼠标的人名叫法赛,22岁……
“法赛?少数民族,还是外国人?”纪凌歌问。她还不知道其实真的有姓“法”的。
警员支支吾吾地回答说,他说他就叫法赛,问他要身份证,他说不见了,其它什么证都没。他还问警员:只有奖状行不行?
“行。”纪凌歌说。警员便拿出了一张奖状,上面写着获奖者:Act§FarSight。
“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全海杯电子竞技大赛,《星际争霸II》项目的冠军奖状。这个法赛(FarSight)应该是他的游戏ID。”
任谁听了这事都会不爽,即使脾气比较稳定的纪凌歌。让他报姓名,他居然报游戏ID?
“可是……我们也无从得知他的真实姓名。”
纪凌歌只好稳下心,继续看这个叫法赛的男青年的履历。
工作:电子竞技;
学历:无……
“没上过学?”纪凌歌又吃了一惊。警员说法赛好像是某某专科毕业,具体什么专业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所以懒得回想。
纪凌歌完全明白了,这法赛是个十足的不良青年。
然后是第二个进店,什么也没买的男人。他名叫韩福,28岁,公司的项目经理,学历本科。
韩福的口供是,他进店后就没看见店长。在他呆在店里的这8分钟内,一直都在看橱窗中的商品。可店长很久都还没出现,最后他便走了。
纪凌歌说:“嗯,注意到了吗?他强调自己看的是橱窗,而没有看柜台。”
也就是说韩福的意思是,当他进入店里时,也许店长已经死在柜台后面了。而他却毫无知觉,甚至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店。
“看橱窗看了整整8分钟?”纪凌歌有点疑惑。
按照时间来说,法赛的嫌疑应该比较轻。因为进店买个鼠标,讨价还价花个5分钟,这很正常。而韩福却独自在店里发呆8分钟,还没发现尸体……
“可是韩福不像是会因情绪激动而杀人的人,毕竟他是公司经理啊。”警员说。
他认为不良青年过激杀人的可能性比较高。法赛可以买了鼠标再杀人,然后拿着鼠标装成普通买主离开。
“是吗?但你觉得,一个打电子游戏的不良青年,会懂得擦拭指纹吗?”
不过以上这些想法都属于不确定的臆测,并不能作为判断犯人的根本依据。在找不到更多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挨个儿对他们进行盘问了。
两位嫌疑犯已经被警员们带到办公室门口,纪凌歌一眼就分出了他们谁是谁。
穿着随便,乱七八糟,头发还染得五颜六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靠着门框站着的显然就是法赛。
另一位衣装正规,头发也梳得整齐,行为举止体面,年纪看上去要比法赛年长,但个子偏矮——这人就是韩福了。
纪凌歌指着其中一位:“喂,你真的叫法赛吗?”
只见法赛还是耷拉着身子,随随便便地说:“是,要搞什么,快搞。”
纪凌歌很无语。毕竟对付这种三无的不良青年,警察也没有有效的办法。还好另一位疑犯韩福乖乖地站着,没有给警察添乱。
“好吧,既然知道凶手就在你们两人之中,那审讯就很容易了。去审讯室吧。”纪凌歌站起身,同时朝他们伸出四根指头,“四小时。”
这种句子,是警员们都相当熟悉的,阳光警花纪凌歌的宣言。
意思是:她要在四小时之内,逼犯人招供!
一般而言,在无证据无线索的情况下,被审讯的疑犯会一直不肯招认,甚至耗到最后连一句话都不肯说。这种审讯少则两三个钟头,多则耗上几天都没有结果,最后还总因犯人不招而只得无罪释放。
她宣言的四小时,已经很短了!
“我反对。”一个声音突然插入。
这名反对者居然是法赛。
在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时,他说:“下午1点我有比赛,现在差不多都12点了。你们浪费了我太多时间,我反对。”然后伸出两根手指,“20分钟。”
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便继续解释:“20分钟内结束审讯。怎么,不敢吗?”
在警员们都对这个不良青年的态度抱有反感,甚至冒出揍他的冲动时,纪凌歌却连骂都没骂一句,而是平和地笑了几声。
因为她是绝不允许警察威逼疑犯的,她很清楚若这么做,疑犯将变得更加不配合。
若能以理服人,疑犯便会乖乖听话。
“20分钟吗,我可没有自信。”纪凌歌说,“除去犯人主动自首的情况外,我的最高审讯记录,是49分钟使犯人认罪。”
49分钟,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成绩了,而且是在正好碰上第一个被审讯的疑犯就是犯人的情况下。
而现在,面前有两个疑犯,平均每人审讯两小时的话,怎样也必须四个小时。
在纪凌歌观察两位疑犯哪位会对她的审讯成绩感到恐惧时,却不料法赛甩出一句:“笨蛋,两人一起审不就可以了。还是说你做不到?”
“呃……!”纪凌歌被噎了一句。
警员想赶紧把这个法赛丢到审讯室去,想不到纪凌歌略加思索后说:“一起审讯当然不行。我要先后对照你们两位的口供,免得你们受到对方口供的影响,串通改词。”
“不对吧警探小姐。”法赛说,“我可是听说,这是一桩临时杀人。既然是临时杀人,我和这个经理怎么会是共犯?”
纪凌歌愣了愣。心想法赛一个不良青年居然会有这样的逻辑,而且说得确实有道理。便看了一眼韩福,韩福也说,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不良青年。
“很有趣。”纪凌歌说,“行。”
行?
她这就同意让两位疑犯一起受审了?
“我没有做不到的。”纪凌歌想,怎样也不能辜负自己阳光警花的称号。再说了,反正就是个简单的凶杀案,凭自己的经验和智慧,怎么审都没问题。
于是她让警员们把疑犯都带去审讯室。
留下了最初的那位警员,问:“纪小姐,谁是凶手?我还是觉得法赛吧。”
纪凌歌摇了摇头。
她说:“法赛不像是凶手。哪个杀人凶手敢在警察局里还这么嚣张的?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说话。相比之下……”
“韩福?”
“对,举止谨慎的韩福才更像真凶啊。”
问题就在于,未来的几个小时里,怎样才能让真凶认罪呢?
纪凌歌拿出光碟,让警员把里面的照片打印出来,然后送到审讯室,还说:
“你估计不久就能升迁了。连上层机密都知道的小警察。”
审讯室,可以说是警察局里最压抑的地方,比监狱还要压抑好几倍。除了阴森森的铜墙铁壁,毫无窗口外,还有光线令人难受到发昏的白炽灯,和地狱看门人般沉默的警卫员。最可怕的,就是宛如恶鬼眼睛般瞪着你,还不停闪出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犯人的心态不好,被威严的警官问个几句说不定就乖乖招供了。
但今天的法赛却成了审讯室里最惹人注目的东西。
那一头彩色的头发在白炽灯下就像摆满桌的化妆品,不但是警员,连与他一同接受审讯的韩福都忍不住被那个头吸引了。加上他坐在椅子上还不老实,全身往后仰,就像靠着躺椅一样,似乎对审讯室这种可怕的环境毫无知觉。
直到纪凌歌走进来,把资料摆在他们三人之间的铁桌上,法赛的姿势才有所变化。
他的变化是翘起了二郎腿。
这让纪凌歌和警员们极为不爽,可是他却更不爽地说:“这种鬼地方居然不让抽烟……”
“法赛先生,请你适可而止。”纪凌歌依然礼貌地说,“好好配合,我们早点结束审讯,你就可以去吸入狱前的最后一支烟了。”
于是审讯就这么开始了。
首先,纪凌歌手上的线索主要有两条。第一条是监控录像。法赛进入,5分钟后买了Demen·XV鼠标出来。然后韩福进入,8分钟后什么也没买出来。
第二条,便是店内毫无可疑指纹。就这指纹状况来说,眼前的两人都有可能犯案。
法赛可以在买了鼠标后杀人,把指纹擦拭干净离开。然后韩福进去参观,什么都没碰,所以也没留下指纹。
或者是,法赛买了鼠标出来,然后韩福进入杀了店长,把自己的指纹擦拭干净,结果把法赛的正常指纹也擦掉了。
从监控录像来看,两人走出店门时都是毫不紧张,光明正大地。看来凶手必定知道这个监控摄像头的存在,所以不敢表现出任何慌张。
只有这么点线索了,实在是少,想以此逮捕他们任何一人都证据不足,还是必须看看能不能审出些什么。
纪凌歌第一个询问,他们与店长认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都这么回答。
如果他们之中谁与店长认识,应该很容易被查出来。所以看来此话可以当真。再说,在审讯室里的发言不但会被笔录,还会被录像,因此一般没人敢冒着承担罪名的风险说谎。
“你们常去那家店吗?”这是纪凌歌的第二个问题。
法赛还是果断地说:“不。”
韩福思考了一会儿,才说:“算少吧。”
纪凌歌一边让旁边的警员做笔录,一边说:“很好。那么……”
“赶快进入正题吧。”法赛催了。
“下一个问题就是正题。请问你们,今天去这家Demen电子用品专卖店永海路分店,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法赛却没有抢先开口。
而是看了一眼韩福,只见韩福眼珠朝上,缓慢中夹杂着回想似地说:“我好像就是,随便去看看的吧……”
虽然韩福说这句话的口气似乎是在回忆早晨的思路,可是纪凌歌却觉得他这句有点假了。既然他遇到了凶案,对于自己“为什么去现场”的问题应该早就在心里重复过无数遍才对,没理由边想边答。
还有,韩福的工作是项目经理,今天又是周五,他怎么能在8:30左右还呆外头闲逛?
工作时间闲逛,这条用在打游戏的法赛身上反而更有说服力。
不过打游戏的法赛居然在8:10就进店,这同样引起了纪凌歌的怀疑。一般来说,打游戏的人都喜欢在深夜活动,这么早的时间怎么起得来?如果不是通宵没睡,就是一早计划好要在这个时间去店里买东西的了。
果然,在等韩福回答完后,法赛仔细地说了一句:“我去那家店,买Demen·A型光电鼠标。”
“嗯?……法赛先生,请你再说一遍。”纪凌歌怕是自己听错,重新询问。
法赛便重复:“我买了Demen·A。”
Demen·A?
不对吧。
监控录像里,他买的明明就是Demen·XV!
纪凌歌听得有点心寒。
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难道说录像里,法赛拿着的虽然是XV型的包装盒,可是里面装的却是A型鼠标?
不会的。
因为在该店今天的销售记录中,确实是只卖出了一个Demen·XV型鼠标。也就是说法赛买走的肯定是XV型。
那么假如法赛最初是为了买A型,而店里正好缺货,导致法赛只能买走XV型呢?
也不对。纪凌歌拿起刚才打印出来的照片确认,见摆放Demen·A型鼠标的橱窗内,有着满满的四件。
绝对不是缺货。
再说,刚才法赛的口供铁定是:“我买了Demen·A。”
他买了……
现在纪凌歌手上有绝对的证据证明法赛买的是Demen·XV型而不是A型!
而且法赛不可能不知道监控摄像头已拍下了他买的商品,更不可能不知道,警察可以查询销售记录!
这么说,现在的法赛,他是在审讯室里……
公然说谎!!
怎么会这样?这件事为什么要说谎?
他是个白痴吗!?
纪凌歌有点紧张,心想这样的证词对法赛绝对不利啊。她一直认为韩福的嫌疑比较重,可是法赛,居然这样发言……
如果要上法庭,明显撒谎的法赛是很容易被判有罪的。
警员已经进行完当前的笔录了,监控录像也把法赛的话牢牢记了下来。
纪凌歌想,难道……法赛才是真凶?为了早点结束去抽烟而故意自暴自弃了?
那干嘛不直接认罪啊。
纪凌歌越想越觉得蹊跷,便干脆提出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以探进一步情况。
“请两位从头到尾,把你们进店后发生的事情做出详细说明。由第一个进店的法赛先说。”
法赛想都没想,直接诉说道:“早晨我就为找个Demen·A型鼠标,进去问店长,店长说有,就打开橱窗给了我一个。我付完钱就拿货走人了,店长还活得好好的。他后来被杀,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家伙……
纪凌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法赛居然还敢继续撒谎!他也太藐视警察局了吧!
还好他说的是A型鼠标,如果他说的是作为凶器的XI型,也许会被纪凌歌直接逮捕了。
“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去?”纪凌歌只好忍着不爽,接着问。
法赛说:“因为我原来的鼠标坏了。没鼠标我就不能工作。”
纪凌歌继续问道:“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去。因为鼠标的话,随时可以买到。但干你这一行的,应该不爱早起吧。可我看你的气色也不像是昨晚一宿没睡,你一定是早早起来买的。所以,请问你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早起了呢?”
“我爱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起床就起来了。”法赛就这么回答。
纪凌歌也知道,问这种与案情无关的问题只是为了探听更多的口供,对方就算不回答也无关痛痒。因为突然一天的早起也可能是偶然,并不能作为判断犯罪的依据。
而一旁的韩福却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法赛,仿佛在说:你这样回答,简直就是在间接认罪!
纪凌歌也越来越怀疑这个法赛了,可是从现在开始,轮到由韩福陈述进店的经过。
韩福说:“当时我是随便乱逛,不知怎么就逛进了那家店。我还真是倒霉。我进去后没见到人,只见满橱窗的商品,我就慢慢看,看了约8分钟。不过我绝对没有去看柜台……”
纪凌歌问:“那么你都看了些什么?”
看了些什么?
一般不会记得吧。不过韩福想,8分钟并不是短时间,如果说不记得而蒙混过去,反而会另遭怀疑。
于是他决定把看到的说出来。反正说错也不要紧,就当是自己记错了。说得好反而还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嗯,就这么证明吧。我还记得当时橱窗上的商品。当时几乎所有商品都摆满四件在橱窗里,除了Demen·A型光电鼠标被买走了一件外……”
这话一出,让纪凌歌大吃一惊。
她再度确认手中的照片。
Demen·A型鼠标满满的四件,一件都没被买走啊!
这个韩福……他居然也在说谎!?
到底怎么回事?法赛和韩福这两个疑犯……
就在这一瞬间,纪凌歌的目光捕捉到了法赛的神情。
他的眼神从漫不经心变得诡异,嘴角还隐隐在笑。
法赛居然在笑?
那笑容,仿佛是胜利就在眼前一样!
难道说……
刚才法赛的谎言……其实并不是真的在撒谎?
而是在……
挖坑!
他的谎言,是为了欺骗韩福而挖的一个小坑,结果韩福一脚踩了进来!
因为两位疑犯都不曾看过监控录像,所以韩福并不知道法赛买了什么。
结果法赛就利用了这一点,做了假口供,结果韩福也跟着做假口供!也就是说,韩福说“我看到Demen·A型鼠标少了一件”,完全就是参考了法赛的“我买了Demen·A型鼠标”的话说的。
韩福中计了,他暴露了自己根本没看过橱窗的事实!
只见法赛嘻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才想起,我买走的应该是Demen·XV啊。对不起,能不能修改一下?”他询问做笔录警员。做笔录的警员回答说:“麻烦你以后想好了再发言。”
结果韩福大吃一惊。
他以为审讯室里的法赛绝不敢做伪证,所以把法赛说买走A型鼠标的话当真了!
这下他该怎么办?跟着法赛修改口供吗?
不行啊,一顺改就露馅了!
看着法赛那得意洋洋的样子,韩福内心极度郁闷:这个……混蛋!
倘若不顺改的话……
只见法赛突然说:“警探小姐,快拿出现场照片吧,看看Demen·A型是不是少了一件。”
就在纪凌歌要拿出橱窗照片时,满脸大汗的韩福赶紧改口说:“不不!我突然想起来了,橱窗里少的不是Demen·A型!而是Demen·XV!”
“哦?”
现场照片亮出,果然Demen·A型鼠标一件没卖。韩福松了口气,心想就算自己临时改口,也无法证明自己是犯人吧。
“哦,你确定少了的是Demen·XV?”法赛问他。
韩福愣了一下。
还接着问?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陷阱?
不会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得当时店长和他说了:唯一的一件XV型鼠标已经卖掉了。
“我确定。”韩福说。他知道,XV型确实卖了一件,绝对不会有错!
可是法赛却冷冷一笑,说:“店里的XV型鼠标,并不是摆在橱窗的哦。”
“你说什么!?”韩福又是一惊。
“XV型鼠标,摆在柜台。”法赛从容不迫地说,“可你说你没看过柜台,那你怎么知道卖了一件?”
“不,不……”韩福不敢再改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说,“不,就是在橱窗!”他还让纪凌歌赶紧拿出橱窗照片看。
纪凌歌便把橱窗照片摆了出来。韩福左找右找,发现几乎每张相片的橱窗里都摆满了四件物品。他心想,如果橱窗全是满的可就糟糕!但幸运地,给他找到了一张空的橱窗。
“看吧!就是这个!”韩福急忙指着照片说,“橱窗空了,唯一的一件XV型被你买走了!”
“真的?”法赛又是一笑,说,“可是这个橱窗都卖空了,那,你又怎么知道里面原先摆着唯一一件XV型呢!?”
这让韩福越来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说错话:“呃……我,我前两天来看到过!”
在他说出这句后,法赛笑得更狂了,而一旁的纪凌歌警探竟还完全无视他,只是惊讶地盯着法赛。
韩福这才想起,Demen·XV型光电鼠标,今天才刚刚上市啊。
“经理,你到底如何得知唯一一件XV型被卖了的事呢?恐怕……”法赛放低声音,几乎是悄悄地在韩福耳边说道,“是早晨活着的店长,亲口告诉你的吧?”
被说到痛处,韩福急了,他全身冒出了大量汗水,猛一拍桌说:“我,我想起来了!当时,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我看到其它所有橱窗里都摆满四件,唯独没有XV型,所以推断那个空橱窗是摆XV的!不行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狡辩,也通。”法赛说,“可是你刚才还说了什么?其它所有橱窗都摆满了四件?”
“是啊!!”韩福气极败坏了。
“这可是很重要的内容啊。你真的确定?”
韩福想,店长可是每天都补充货源的,所以除了XV型是唯一的一件,被买走了外,其余肯定都剩四件。还有刚才看了那么多的相片,都是四件,所以不会有错!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已经被法赛搅得一塌糊涂了。
“哼!就是四件!”韩福说,“我进店时一个一个橱窗看过,要我一件件说出来不成?我很确定!听好,Demen·A型鼠标四件,Demen·X型四件,Demen·XI型四件……”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所有人都立马盯着韩福。
他们沉默,深夜一般地沉默。
韩福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法赛便认真地沉下眼皮,告诉他:
“对不起,你聊暴了。”
聊暴?
这是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聊暴,聊着聊着,暴露自己的谎话了!
纪凌歌拿出藏起的一张橱窗照片,递给韩福看。
照片拍下了Demen·XI型光电鼠标橱窗的状况——该橱窗里,只摆有三件XI型鼠标。
“怎,怎么会!第四件呢!?”韩福忙问。
纪凌歌说:“第四件,不是被你用来杀掉店长了吗?”
韩福竟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件是尸体身上的凶器啊。
如果韩福在那8分钟内真的是在观察橱窗,而没有杀人的话,那么他应该看见橱窗里是三件XI型鼠标,同时认为:XI型鼠标也被买走了一件。因为当时,尸体和一条凶器XI型鼠标被藏在柜台后面,他是不知道的。
“可是韩福先生,你进店时,看到了四件XI?你不是说没看见柜台后面的尸体吗?那么请问,你怎么看见了尸体身上的凶器呢?”
韩福张大了嘴。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栽倒。本来还想好好说谎以全身而退,若发挥得好甚至可以嫁祸给那个不良青年,结果自己却先上了他的当!
但更为惊讶的是纪凌歌。
她完全没想到,法赛挖的一个假口供坑,不但让韩福跌了进去,还使他越陷越深,到最后无法自拔。他们的整串对话,全都是法赛布的一个局。这个局,居然是为了让韩福最后承认“韩福进店时,XI型鼠标共四件”的一个局!
而且在这个局里,自己还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她根本没有注意身为凶手的韩福,而是一个劲地观察法赛。
只见法赛说:“事情也明朗了。这位经理,你一定是和店长预订了这新上市的XV型鼠标吧。因为店长当时告诉过我,说这唯一一件XV型已经有人订了,原来就是你啊。可惜我也是特地来买XV型的,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诱骗店长把这鼠标卖给我了。”
只见韩福满身汗滴呆呆坐着,不敢再做任何发言。
在法赛离店之后,韩福进了店里,问店长要XV型鼠标。可是店长却说卖走了,这让韩福很生气。店长便从橱窗拿出一款次新的XI型鼠标,说让韩福凑合着用,还拆开盒子给他做介绍。此时的韩福因店长的不守信而动了杀意,直接用这件XI型鼠标把店长勒死了。
他又不敢主动报案,便把店长的尸体和凶器摆到柜台后面,擦拭掉所有指纹,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法赛说:“经理,你一定以为,我是个无罪的人,所以在审讯室里说的都必然是真话吧。你听我说买了A型,就信以为真,反以为店长是奸商,说‘XV型卖掉了’的话是在骗你,还以为A型真的少了一件,所以才顺着我的假口供说话。不好意思,刚才是我骗你了。我知道我不是凶手,因此在我眼里,你就是个铁打的凶手,我当然敢说谎,引你上当。”
法赛之所以布这样的局,是因为他知道,凶手韩福要处理尸体和指纹,就根本没时间去做别的,但又必须聊清楚前后8分钟里到底干了些什么。可是在没有指纹的情况下,韩福只能聊自己在观察橱窗,这样就必须说出橱窗里的物品。
可是,没观察过橱窗的韩福,只能参考法赛的口供来对橱窗里的物品进行推断。这也就导致他完完全全跌进了法赛的陷阱。韩福只唯独记得,店长当他的面打开过XI型鼠标橱窗,当时XI型还有四件。所以他刚才才敢肯定地说出,进店时有四件XI型。
说错其它的物品还能勉强圆掉,但若把作为凶器的XI型说错,就等于认罪了。
“经理,你进店时,橱窗里共有四件XI型鼠标。你出店时,橱窗里只剩下三件了,还有一件挂到了店长的脖子上。那么在这8分钟里,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应该很清楚了吧。”
法赛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结束了。
犯人认罪了。
在韩福被押走以后,纪凌歌依然惊诧地坐在审讯室里。她问警员共花了多少时间,警员说:
“十,十……13分钟……”
“……”
原以为需要四个小时的审讯,居然在13分钟内结束了!?
这破了纪凌歌的49分钟记录,而且是大破记录!
不,也许这破了整个名海市,甚至是全省、全国的审讯记录啊!
刚才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在审讯疑犯吗?
纪凌歌不以为然。
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身为疑犯的法赛,在耍真凶韩福啊。
一个简单的假口供,居然暗藏着一连串的陷阱!而阳光警花纪凌歌,只不过是个配角。
“这个打游戏的,到底是什么人?”
纪凌歌忍不住问。
可惜手上根本没有法赛的证件资料,只有他的一张奖状。
Act§FarSight?
《星际争霸II》的玩家?
下午1点有比赛?
纪凌歌赶忙站起身,拔腿追了出去。
见法赛正在门口边抽烟,边等待办理离局手续,纪凌歌赶紧拦住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法赛。”他还是这么说,同时吐出一口烟圈。
“法赛……”纪凌歌告诉他,刚才的13分钟审讯,其实完全是法赛的功劳。
“没什么。”法赛不紧不慢地说,“我原本预计20分钟内的。可我一看到‘韩’这个字就忍不住赶紧把他搞死,所以结束得快了点。”
这家伙……
纪凌歌心想,眼前的这位不良青年,果不其然是个天才?
没错,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握紧拳头,认真地对法赛说:“能不能拜托你,协助我一起处理一桩案件?”
Act§02
让法赛帮忙处理案件?
见法赛没太懂自己的意思,纪凌歌继续说道:“我遇到了困难。有个无头案件必须尽快解决,希望你能帮我。”
若不是必须早日破案,加上这个案件不好入手的话,纪凌歌也不会轻易求助于别人。
但正巧,现在的案情还涉及到一些自己难以进犯的领域,如果能让法赛这种身份的人来协助也许再适合不过了。
所以她诚恳请求帮忙。
法赛把烟头一指弹进垃圾箱,双手插在胸前,背靠警察局大门斜眼望着纪凌歌,说:“先不谈报酬,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搞?”
纪凌歌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具体内容。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有能力破案的帮手,因为警察局里认为那件坠楼案是自杀案的人们,早已丧失侦破此案的能力了。
而依法赛的思维能力,说不定有戏!
“让真凶认罪。”
纪凌歌说。
就是这么粗略的内容,她也只能答得这么粗略。接下来就看法赛的意思。
法赛看了下时间,思考了一阵说:“警探小姐,你说必须尽快破案吧。可我下午要参加的比赛,是连续要比几天的。我想我没时间……”
“你弃权可以吗?如果抓到犯人,我们警察局会给你付……”
“十万元。”
“啊!?”
纪凌歌想:没听错吧,刚才那是法赛的要价?
“这是本次比赛的冠军奖金,不含税。”法赛说,“你让我弃权帮你,就耽误了我夺冠获奖,所以也要付我相当的报酬。”
……冠军奖金十万?
纪凌歌很吃惊,电子竞技这么好赚啊!?
“别以为好赚,不是人人都能拿冠军的。亚军就只有一万了。”法赛看着纪凌歌惊讶的样子,抿了抿嘴,似乎觉得她有点可笑,“你让我逼供犯人,这比比赛夺冠还要容易。所以只要你答应给我十万,我很愿意帮你。”
十万吗?
纪凌歌要拨动这么大的款可很困难。
本来被警察局定为一级疑难案件和一级危险案件的破获奖金均是八万,而目前的坠楼案并没有被定为一级疑难案,若最后定其为自杀案,奖金顶多几千元。若找到了凶手,或许难度会被升级,但未必能升到一级。
因为一级疑难案是不会只有一个坠楼这么简单的。
大略算算,即便是抓到了凶手,纪凌歌可以拿个两万块钱左右。
但现在的纪凌歌很需要法赛帮忙。虽然她脑中闪过是否该和法赛耍点手段骗他的念头,但最后还是担心反被法赛骗,毕竟对方是能三言两语就买到已被预订了的鼠标的人。所以她并没有和法赛耍花样,而是如实相告。
“我至多能给两万,我一分钱也不赚。”她说。
法赛沉默了一阵。看来他有点想不到纪凌歌居然没和他玩花言巧语讨价还价的游戏,便丢出一句:“没意思。”
如果纪凌歌说“十万就十万,不过有以下几个条件”之类的话,法赛还准备和她杠一阵子,看看能忽悠到警察局愿给多少钱。结果他想不到纪凌歌这么老实,看来是真的遇到困难需要帮忙了,便也不忍心唬她更多。
再说两万也足够了,至少比亚军奖金还高。
离局手续已经办妥,法赛便转身走出大门,同时问:“什么案子?犯人很难缠,所以才需要逼他认罪?”
纪凌歌连忙追出门问他:“你答应了!?”
法赛只得哼了一声,说:“反正只是耽误我一点练习时间而已……如果我帮你搞得犯人认了罪,你给一万就好了。”
平分的话,自己至少算是拿了亚军,纪凌歌也有钱得,两不耽误。
但犯人真的会乖乖认罪吗?
这就必须看法赛和纪凌歌的实力了。
“我姓纪,名海市警探。”纪凌歌朝法赛伸出右手。
法赛也伸出手,但并没有握住,而是轻轻一拍它,发出击掌声响。
“FarSight,Act战队星际II队员,种族Terran。”
后来法赛问纪凌歌疑犯在哪,说“把内容告诉我,我们赶紧去搞死他”,结果纪凌歌说疑犯还没找到。
没找到疑犯?刚才她说得好像早有疑犯一样,这让本以为只要和犯人对质就能完成工作的法赛感到郁闷。可纪凌歌说无心骗他,是法赛自己误以为疑犯已经落网了。
这么说,此案还得从头查起。
“那暂时没我的事。”坐在纪凌歌的车里,法赛说。
“不,第一件事就是你的。”
“什么事?”
“把头发染黑。”纪凌歌理所当然地说。
“不干。”
“你打的是警工,肯定不能留你这么个形象。”
“我才不要。”
“我知道你会说‘不要’,所以我同意你染异色,但必须是单色。否则太显眼了,不方便。”
纪凌歌觉得,就算法赛是一头黑发,他的形象也还是乱七八糟。只要和他一起行动,无论谁看都觉得不可能属于正式行动。所以他们一不能开警车,二不能带警队,就两个人便衣出行。于是自己也要先把制服换下,同时坚持要求法赛去发廊染个单色头发。
后来法赛说他选绿色,发廊却找不到绿的染发剂,他便勉强答应抹上深蓝色算数。纪凌歌也回公寓换上了平日的衣服,把警察证带好,便在公寓小区一处四下无人的凉亭内,把目前的案情进展告诉法赛。
死者名叫罗蔓,23岁,独居,上个星期六23:07从她的住处桂海花园坠楼而亡。死亡时家门反锁,家门钥匙仍挂在尸体身上。
“嘁,密室啊。”法赛说。
“不,这并不是密室。”纪凌歌说,“把这件案子当成是密室案,这就是很多人认为此案是自杀的原因。死者确实是从桂海花园坠楼,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是从自己家掉出来的。”
让其他人感到是密室的,就是尸体身上挂着家门钥匙。但让纪凌歌感到疑惑的,也是她的家门钥匙。
跳楼下来,为什么非要把钥匙挂在身上?
一般来说,跳楼自杀的人,钥匙乖乖地放在家里某处才比较正常。所以纪凌歌认为,这是推她下楼的凶手的把戏。凶手必须用钥匙把死者家门从外面锁上,然后让挂着钥匙的死者从另一处(如顶楼)坠楼,给警察造成死者是从密闭的家里跳出来的错觉。可惜,死者家的锁是里外锁都一样的。
纪凌歌说:“验尸报告上说死者死前喝了大量酒,他们就认为死者是无意醉酒坠楼了。但我认为,醉酒反而更加表明此案是凶杀。因为凶手可以把死者灌醉,然后轻松地推她下去。”
而当时死者家的窗口是开着的,那么纪凌歌想,凶手肯定要为了去打开窗或者制造些“死者从房里跳窗”的假象,而进入她家,便觉得死者屋里的摆设尤为重要。
但很遗憾,死者房里桌上只有一个酒杯,几个空酒瓶。恐怕是凶手把另一个酒杯处理掉了。再说了,死者不但没留遗书,连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酒都毫无理由。
在那之后,纪凌歌便带领警队调查死者的关系网,于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在死者房里,完全找不到死者亲戚朋友的联络方式。她屋里没装电话,也没发现手机,甚至连工作证都没有。后来经过查询,得知这名叫罗蔓的死者并非名海市人,家乡在老远的乡镇,那里唯一的亲戚是患上老年病呆而住进养老院的父亲。她目前没有任何工作,导致没有同事,但这里又有一个疑点。
她所住的桂海花园位于市中心,房租可不便宜。房主说死者貌似很有钱,从不拖欠房租。再加上她房间不但装修精美,还摆有很多高档的电子用品和女性用品。
这能是一个没工作,父亲在乡下养老院的女人支付的起的吗!?
在观察过房间后,另一个疑点也尤为重要了:房里摆有这么不错的电子用品,怎么没发现主人的手机?这样的人不可能不会用手机通讯。难道她真的没有可联系的熟人吗?那么她的钱哪来的?
“所以说她一定有熟人。我们没找到她手机,反倒证明了这案必是凶杀案,因为消失的手机……”
“被凶手搞走了。”法赛说,“一定是为了不让警察查到死者的关系网。”
“只要找到她的手机,不,手机号也行,就可以查询她的通话记录。凶手拿走了手机,就代表她的手机对凶手实在是太不利了。”
一般就算找到手机号,也有好多好多通讯记录,警察也不好查。可是这个凶手拿走手机,多半就代表死者常跟凶手通讯。
可是死者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关于自己手机号的记录,也没有任何电话号码笔记,根本无从查起。唯独只有屋里那些高档商品,可以大概查出它们是从哪个商场买的。
“这没用,很少有售货员记得谁来买的。”法赛说。
“不,还真有。”纪凌歌说,她查了房里最昂贵的、很少人会去购买的数码产品,也找到了销售记录。因为那东西几个星期都不会卖出一件,售货员便清楚地记得当时买主的样貌。
是个30几岁的男性。
“可惜他是付现金,没有账户记录!如果是刷卡就好了。”纪凌歌有点埋怨运气不佳。但这也足以证明,死者罗蔓并不是毫无朋友的。这个送她数码产品的男性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照片。”法赛问。
纪凌歌便递出了罗蔓照片的复印件。那些是在罗蔓家里发现的几张单人照,里头也没能挖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长得漂亮,男人想搞她,所以送她东西。”法赛说。
那么,到底是一个男人还是多个男人?是哪些个男人呢?
这些都查不到。
就算她被很多人追,那为什么要杀她呢?去杀其他的情敌才对吧。
综上所述,看似这桩案件就这么断了线索。但既然纪凌歌找来了法赛,肯定是还有能继续前进的路,只是比较艰难。知道这点的法赛也一直在等纪凌歌说出那条她无法调查下去的线索。
纪凌歌开始说:“就在前些天警官和我聊完这件案时,我听到了一件很巧合的事情。名海市工商局副局长秦忠原的秘密情人,就叫罗蔓。”
罗蔓?
是巧合的重名?还是说死者就是她呢!?
纪凌歌接着说:“然后我大致调查过那个副局长,并没查出他有所谓的情人。连他本人也矢口否认这点。”
可目前的关键在于,纪凌歌觉得秦忠原副局长说谎了。
“怎么?”法赛问。
“他的神色不对。在我提出‘罗蔓’这个名字时,他明显慌张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秦忠原就是疑犯了吧。可是纪凌歌并没能把他列入疑犯列表,理由是,秦忠原的所有同事、属下、朋友、家人全都声称,此事绝不可能。在他们眼里,秦忠原是个清正廉洁且勤勉顾家的好官。特别是秦忠原的妻子,她认定秦忠原不可能有什么情人。
“连他的妻子都不怀疑他,所以人们都认为我所追踪的秦忠原与罗蔓关系属于纯粹谣言。”
于是纪凌歌的调查就不会有人配合了。因为秦忠原不是那样的人,她所怀疑的事情根本就莫须有。加上秦忠原的级别是副局级,比纪凌歌的位置要高出许多,导致纪凌歌很难前进。
所以纪凌歌需要毫无地位的法赛的帮忙。
因为秦忠原那个不对的神色,纪凌歌一直坚持秦忠原是说谎的。她说:“他妻子说他没有情人,语气肯定过头了。如果是因为他妻子知道罗蔓的死,老公将会成为疑犯,而保他的呢?”
倘若纪凌歌的逻辑正确,那么秦忠原是凶手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因为如果他和罗蔓有关系,那么——
第一,无工作的罗蔓,家里的高档产品就能说得通,是秦忠原给的。同时,当晚能让罗蔓放开了喝酒的,也很可能正是情人秦忠原。
第二,被拿走的罗蔓的手机,肯定有常跟情人秦忠原通讯的记录,所以他必须拿走手机。如果凶手是别人,又何必拿走对秦忠原如此不利的手机呢?留着手机,完全可以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秦忠原身上。
“明白了,我去搞死那个秦忠原就好了。”法赛毫不在意地说。
“也许不止这么简单。”纪凌歌说,“现在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是听信谣言的警察,所以连询问都不方便了。而且还有个问题。秦忠原在当天23:07时,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啊。”
还有不在场证明!?
“上周末,他和他妻子一同参加整个单位的活动,去了名沙海岸渡假。同行的所有人都能证明周六23点左右秦忠原一直在海岸。”
从名沙海岸到市中心桂海花园,开快车也起码要40分钟。来回的话就需要一个多小时,而他们都说那晚全单位都在一起看球赛,秦忠原也就稍微回了一下酒店房间,不到半个小时就又出现了。无论怎么算,这点时间都不足以跑到桂海花园杀人。
“而且,凶手和罗蔓首先喝了酒,还喝了几瓶,这也需要不少时间的。”纪凌歌说。
但法赛似乎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反正这些分析主要都是纪凌歌的事,便直接问:“搞谁?”
纪凌歌只是一直在说分析,还准备和法赛讨论后才决定下一步行动如何。谁知法赛似乎没那个意思,他想知道到底先去哪调查、调查谁,要去赶紧去,早点完工就拿钱。纪凌歌只好随便乱说:“那就……秦忠原吧……”
秦忠原曾被纪凌歌带到警察局正式录过口供。口供主要有两条:
第一,不认识罗蔓;
第二,案发当晚在名沙海岸,和大家一起看球赛,途中曾回过房间半小时。
加上他身份又是副局级,想要再次审讯他,甚至希望他好好配合,已经相当难了。
所以这次换成便衣行动,想最好能找到秦忠原的漏洞。
“放心吧,三言两语就让他聊暴。”现在是下午两点半,纪凌歌开车准备驶入名海市工商局停车地库时,法赛叼着烟说的话。
“等会儿你的态度能不能好点?”光是看着眼前的建筑,纪凌歌都有点被那气氛所感染,规规矩矩地对法赛说,“你这副样子人家未必让你进去……”
还没等纪凌歌说完,一名长相彪悍的地库保安就拦车问道:“请问你们是?”
纪凌歌才想起自己是便衣行动,忘了准备自己的身份,刚想依惯例说她是记者,还准备找出自己的假记者证,法赛却摇开车窗毫不含糊地说:“王局长的车。”
保安问:“哪个王局长?”
“你这里是什么局啊!?”法赛口气坚定,把纪凌歌都吓了一跳。结果想不到保安连忙毕恭毕敬地敬礼加上一句:“请进!”
纪凌歌便不紧不慢地开进去,同时小声地向法赛重复了一遍保安的问题:“哪个王局长?”
“我怎么知道。”法赛说着,把烟头丢到窗外的水沟里。
工商局的建筑不算气派,总共才九层楼,但总面积还是蛮大的。它属于十几年前的楼房,从外观看上去虽然有点显旧,不过里面的装修都还挺先进的。
因为秦忠原知道纪凌歌的相貌,即使纪凌歌换了便服,也必定会对她有所提防的。所以纪凌歌并不认为直接面对秦忠原是上策。最好是先和他的同事或属下进行沟通,看看能不能侧面了解到什么情报。而且纪凌歌也并不知道秦忠原现在在不在办公室,不在的话也许更好,还兴许能大致问出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之类。
可是法赛却不那么老实。
上到秦忠原办公室所在的八楼,纪凌歌走进前厅,向前台联络员询问:“请问秦副局长在办公室吗?”
“对不起,他不在。”联络员说。
然后纪凌歌刚准备向她套出秦忠原的秘书是哪位,好从那位秘书入手。结果法赛凑上来丢出一句:“你们等会聊。送比萨,你们805叫了一份九寸的夏威夷比萨和一份九寸的五香牛肉比萨,出来买单。”
联络员一愣。
送比萨?她望了一眼两手空空的法赛。看他那姿态显然和纪凌歌不是一起的。那……比萨呢?
还有,805是秘书办公室,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叫过比萨啊。再说现在时间也不是午饭,更不是晚饭时间……
纪凌歌只得白了一眼法赛,她真搞不懂法赛在搞什么飞机。可想想又是自己请他出来的,加上是便衣,也不好说他什么。于是只好装沉默,姑且相信法赛。
于是联络员先拨通电话给805,可是805的人声称绝对没人订过比萨。
法赛让联络员传话说:“是秦生订的。”
纪凌歌才明白过来。
法赛让秘书办公室的人以为是秦忠原在外面订了比萨,送到805让他们付帐,或是直接请他们吃。这样不但可以了解秦忠原平时的某些习惯,还可以直接找出秦忠原的秘书是谁。
果然,从里面走出来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性,还提着包,多半是准备付帐吧。
但她的表情也是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出来问法赛:“……秦生?有订比萨吗?”
“在楼下。”法赛轻轻凑到她耳边说,“其实没有比萨,是秦局让你下去附近的便利店见他,有好事告诉你。”
说完便拉起她就走。
结果她立刻反抗,大声说:“胡说!你是什么人!秦局明明就在办公室里,怎么会在便利店!”然后赶紧告诉联络员,“这人是个骗子!想拐走我!快报警!快!”
可是联络员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她看见法赛和纪凌歌正在一旁偷笑。
她怎么也想不到来者两人居然是一起的,只记得秦局曾说过,只要有像警察的女人来找他就说他不在。只好说:“抱歉,钱小姐……他们俩应该就是警察……”
“你们的配合太烂了。”法赛指着那个联络员,“特别是你,说谎的时候还眨眼。”
在她说出“秦局长不在办公室”时眨眼的一瞬,法赛也感觉到秦忠原在提防便衣警察,所以肯定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秘书是谁和自己在不在办公室。所以法赛才说来送比萨,这样一下就让这位钱秘书自暴身份,还主动暴出了秦忠原在办公室里躲藏的事实。
“他越来越可疑了。”纪凌歌小声说,“不过我没准备先找秦忠原啊……”
法赛便说:“那就先搞这个秘书。”
反正自己也几乎暴露身份了,纪凌歌便说他们确实是警察,要私下和钱小姐聊几句,问有没有空的会议室。她说楼下有。
法赛又指着联络员说:“喂,你不准把我们来了的事情通知任何人。”
“是,是!”
“特别是不能告诉秦忠原。”
“好的!”
法赛说:“算了,还是带上你一起吧。”
纪凌歌便带着钱秘书和联络员一起走向楼下的空会议室,谁要这联络员刚才答应那两句话时都眨眼了呢。
但看来法赛并不觉得能从这名秘书身上挖出什么料,更何况他们已经暴露警察身份了,秘书若有隐瞒,回答也定会处处防范。所以法赛在八楼赖着不走,说要继续去忽悠与秦忠原同层的同事,以挖出更多线索。
只让纪凌歌一个人去楼下,也许他觉得单靠纪凌歌就能够解决问题了吧。
警察曾与秦忠原的某些同事谈过,但纪凌歌并不曾直接面对过这位钱秘书。她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这也正好不会让钱秘书觉得警察老在缠着她而有厌烦的心理。
在会议室里自我介绍过后,纪凌歌问:“您和秦局一起工作多久了?”
“五年。”钱秘书俐落地说。
纪凌歌转头朝站在一旁的那位联络员问:“真的?”同时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看看有眨没眨。
看来这位联络员真的是个很好的测谎工具,不过联络员说:“我,我才来一年不到……”
纪凌歌回头说:“既然五年,那一定很熟了。您知道秦局他,哪年结婚的吗?”
秦忠原今年48岁,钱秘书说他大概是20多年前结婚的,他儿子都已经20岁了。
“他对他妻子怎样?”
钱秘书说:“挺好的啊。我和他妻子也挺熟的。她叫周珏,两人恩爱很多年了。”
看来这位钱秘书的意思也是秦忠原比较正派了。纪凌歌有些失望,但也生怕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所以必须继续问下去。
而且必须得用厉害点的问法了。
“您能说说您与秦局的关系吗?”
“我们?”钱秘书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他秘书。”
这句当然不是说谎,但纪凌歌还是面带疑虑地强问:“只是这样而已?”
“当然了。”
说完这句,纪凌歌发现钱秘书的表情有些变化了。但那变化并不像是说谎,而是带了些怒色。
纪凌歌决定继续刺激一句:“真的没有进一步关系了?”
她也知道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但这毕竟是为了让对方变得情绪化,需要的过程。
只要让她略带生气,询问中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讯息。但千万要控制好这个度,不能让她暴怒,否则就麻烦了。
“没有了!”钱秘书确实听着这问题有些难受,但还是忍了下来,“我和他之间就是工作关系,请你不要做无谓的猜疑!”
这个状态很好。纪凌歌赶紧问:“原来不是你啊,那你知道秦局到底和谁有那种关系吗?”
一旁的联络员听得张大了嘴,但这一瞬间,钱秘书却顿了一下。如果不是她有些恼怒,而是保持冷静的话,恐怕不会有这么一顿吧。
“……他没有。”她说。
“没有?你怎么知道没有?”纪凌歌捕捉到了要害,“既然你和他没有关系,那你怎么肯定他‘没有’呢?你们只是工作关系,那对于他的私事,你应该‘不知道’才对吧。”
纪凌歌的语言刺激效果似乎不错,而这时的钱秘书却没有立刻回话。
她心想,之前传闻秦局有情人而被警察局传唤的事情闹得挺大,现在眼前这名女人,又是个警察。
这名警察一定是来刺探秦局情人的事情的,想用言语套出自己的话。
身为秘书,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胡乱回答,更不能轻易受到对方的刺激,一定要冷静才行。
“不好意思。”钱秘书的表情转为认真,说,“秦局对妻子儿子都很好,又是个好官员,我从没怀疑过他有任何不干净行为。您身为警察,请不要轻信谣言好吗?”
纪凌歌想不到这个秘书居然恢复冷静了,套她的话有点不容易。便转而想,现在是否可以从一旁那位联络员下手。看那联络员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也了解些什么。即使钱秘书能发现自己在套话,也不便光明正大地对那名联络员说:“这个警察在套话!”
只要让那名联络员说出她听说过的秦局的风流事,钱秘书就该缴械了。
八楼,法赛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前台联络员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不错,一是里边办公室门大多关着,人们看不见他,二是有饮水机,可以拿纸杯倒水喝,三是前台有不少可以翻阅的记录资料,说不定有关于秦忠原的记录。
但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逮捕落单的小鸟。
果然有个男人从805办公室出来了,还探头探脑的走到前厅,见联络员也不见了,还换了个叼着烟的怪人坐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原本他是来找付比萨钱半天没回室的钱秘书,却发现外头的状况十分不对劲,忙想跑回去,结果被一句“站住!”吓软了腿。
法赛仰着身子坐着,腿几乎都要翘到台上了,还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资料,同时对那男人说:“她们俩被老大请去了。”然后扭过头,用无比恐怖的眼神望着腿软的他,阴沉沉地说了句,“只要她们不乱说话,就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听着哆嗦了。遇到黑社会了!?是不是秘书办公室没办妥事情而得罪了谁?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她们犯错误了。”法赛慢慢悠悠地说,然后盯着那男人,见他半天不敢回话,问道,“你搞什么?过来。”
可男人腿软到动不了,嘴上说:“我,我要回去工作了……”
“工什么作!说不定你们马上就没工作了!”
这话更吓坏了那男人。
“过来陪我聊天啦。在这看门很闷的。”法赛打了个哈欠,优哉优哉地把资料盖在自己脸上说,“我又不会搞死你,我们俩都只是可怜的下属而已。”
法赛一副闷慌了的样子,让男人信以为真了。男人只好哆嗦地坐到前厅的沙发上,还怕得罪法赛,心想:我们到底哪里招惹他们了……
“你叫什么名字?搞什么的?”法赛问。
“赵……赵飞……秘书办公室副主任……”
“什么嘛,主任还是个副的……”法赛不屑地说,“真低级。”
赵飞说:“啊哈……过奖,过奖……”
“你怕个鬼啊!”法赛质问道,“我说了我只是个下属,拜托你放松点说话好不好!”
看来法赛预计错误了,居然碰上了个胆小到这么夸张的人。要是赵飞说话都不敢轻易说,也许很难问出什么重要内情来。
不过法赛还是有信心的。他先把资料丢回前台,又站起身给赵飞倒了杯水,还亲自送到了赵飞面前,然后还在沙发上坐下,关切地问道:“收入多少?”
“四,四千三……”
“搞什么,比我还多!”
“是,是吗……”
“我一天顶多搞五百啊,你居然四千!”
后来法赛让赵飞别着急工作了,就当现在是出来接待客人,神态还装得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这才让赵飞放松了点,焦急地询问道:“……钱小姐她们……犯什么错误了?”
而法赛没有回答,只是喝了口水,叹了口气:“唉……”
这让赵飞更紧张了。
他真以为是整个秘书办公出了差错,只得用求问的目光望着法赛。
法赛吊胃口般地说:“想知道?”
赵飞用力点头。
“告诉你也可以,但劳烦你先帮我做件事情好不?”
“什,什么事情?”赵飞说。
“倒杯水。”
Act§03
赵飞绝不知道,法赛让他倒水,这里头其实是有那么些玄机的。
他以为从饮水机那倒水送过来就好了,想不到法赛接过水杯却问:“这水已经一个星期了吧。”
“呃,我……不知道……”
“你也喝了的,你喝不出来吗?”
赵飞说,他们办公室里都有饮水机,这个饮水机是给前厅客人用的。
“每间办公室都有?”法赛向他确认。
“是,是的。”
“领导办公室也有?”
“啊……”赵飞想了想,才记起领导是不会用饮水机的,大多都在办公室里用壶烧开水喝。
“801是领导办公室吧,里头也放饮水机?”法赛早已看过八楼平面图,所以连秦忠原的办公室位置也记得一清二楚。赵飞赶忙改口说:“对对,801没有饮水机!”
“是哪个领导?”
“是副局长……”
“副局长搞特殊化!?”法赛把手里的水杯一抖,洒出来一些,让赵飞更加寒颤。
“什么副局长,居然这样搞,一刀搞死他。”
“别别别!”赵飞连连摇手,慌忙说道,“这个这个局长很好的,对我们都很好。对家人,对下属,对他的司机都从不要求苛刻。虽然我和他不太熟,但他确实是个好领导啊!”
居然是这样啊?
法赛琢磨了一下:“哦,还有司机?”
就在赵飞担心法赛说“领导有司机,你们怎么没有?又搞特殊化不是!”的时候,法赛却笑了。
他舒心地说:“这好,很好!上边有个司机啊、情人啊什么的,都无所谓,重点就是对下属要好。至于司机啊,情人啊这些,我们老大曾跟我说过这么一条。”
赵飞问老大说过什么,法赛说:“他说现在的领导,司机可以没有,情人一定要有。为什么?因为车可以自己开,但爱不能自己做!”说完法赛笑得一塌糊涂。
赵飞也只好掺和着苦笑了两声。
看了他那苦闷的表情,法赛问:“怎么,你也想要情人呐?”
“不不,不敢……”
“你们领导有几个情人?”法赛偷偷问道,还指着801办公室。
“呃……”
如果肯定秦忠原没有情人的话,赵飞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不知道”或“没有”。
结果赵飞迟疑了。
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不敢撒谎!
越犹豫,法赛嘴角就翘得越高。因为赵飞的回答时间耗得越长,就越暴。
所以在赵飞犹犹豫豫地说出“也许没有吧”的同时,法赛也发觉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产生防范了,便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情人?那他每天晚上下班几点到家?”
“六点。”
“谢谢。”
法赛没有再问了,因为赵飞已经暴了谎话了,再问下去也许会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直到赵飞再度问起钱小姐她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法赛回答说:“她啊,要了两份比萨,结果没钱给。”
“啊?她不是出来付钱的吗?”
“可是她钱不够。”
“一份比萨多少钱?”
“一千五。”
后来法赛从赵飞嘴里挖出了秦忠原的司机,还有几位属下,都被他以“老大请你去坐坐”的理由搞到了楼下的会议室,让纪凌歌负责询问。可纪凌歌并没能从钱秘书嘴里套出话,也没有得到任何一句“秦忠原有情人”的信息。特别是那个司机,说秦忠原一向清廉,从不贪污受贿,更不可能有什么丑事。
在纪凌歌有些失望,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搞错了的时候,法赛告诉了她一个捷径。
向每个人询问这个问题:秦忠原晚上一般几点到家。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六点。
这让纪凌歌感到寒心。
当时法赛从赵飞的回答中就看出来了,这话一定是早对好了的!赵飞明明说了和秦忠原不太熟,又怎么能确定他的回家时间,还如此肯定地说是“六点”呢。
身为领导,每天都六点回家就怪了。会没有应酬吗?
虽然他们其它的话语都干净俐落,没有什么疑点,但在纪凌歌眼里,那句所有人都一致的“六点”,终于有点说谎的成分了。
可是照此说来,难道他们这些人……
全都在撒谎!?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难办了。
更何况,纪凌歌没有他们说谎的证据。就算指出问题来,他们也会说,因为秦忠原在某次会议或讲演中公开说过“我坚持每天六点回到家”,所以他们才一致。
不过这种出奇的一致,已经让纪凌歌明白:选择从秦忠原这里侦破此案,相当正确。
“找你来协助真不错。”下楼时,纪凌歌对法赛说,“果然就是秦忠原,接下来要针对他找证据了。”
“哼,直接去搞死那个秦忠原不是更好。”法赛说。
纪凌歌觉得现在还不够。因为秦忠原还有在名沙海岸的不在场证明,有他的妻子、全单位的人给他作证。“如果你现在去搞他,他一口咬着不在场证明不放,怎么办?”所以纪凌歌觉得还要做更多的调查,而且目标也明确了:找到秦忠原与死者相识的证人或证据,就能以此为理由,直接审讯秦忠原了。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证明秦忠原和罗蔓有关系的人存在。
不过这次的行动虽然没有正面面对秦忠原,但也已经暴露了自己对秦忠原依然关注,因为警察便衣来到工商局的事情会被传开,之后秦忠原也必定会更加防范。
“没什么,他们早就做好警察会来的准备了。”法赛说。
“何以见得?”
“你笨蛋啊,不然他们干嘛对口供啊。”还有每个被盘问的人似乎都不觉得事情突然,好像处变不惊一样,所以法赛说,“明显是搞了准备的嘛。”
原来如此。
但总的来看,纪凌歌还是觉得这事情很怪。
全单位都能给他作不在场证明?
如果秦忠原是凶手,让所有人都给他做伪证的话……这可是包庇犯人罪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敢做!八楼的同事们更厉害,居然还帮他对口供。
但如果秦忠原不是凶手,又为什么要躲藏?他若是真的无罪的话,乖乖承认自己认识死者,也完全没事啊,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嘛。
“去哪搞?”刚步入车库,法赛问下一步行动。
“名海大学。”纪凌歌说。
她从刚才的司机口中得知,秦忠原的独子秦启鸣就读于名海大学法学院,大三。上周六秦启鸣并没有与父母同行渡假。也就是说,这个儿子正好与秦忠原有直接关系,在那晚却与“全单位”毫无关系,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得知那“全单位”人都隐瞒的线索。
“明天再去吧。”法赛说,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从这里去到名海大学都差不多要入夜了。可是纪凌歌急着破案,说:“明天周六,明天还有明天要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地方啊……”
“犯罪现场附近,还有名沙海岸。”
根据今天的调查结果,她已经决定明天要去犯罪现场,也就是桂海花园附近调查有没有曾见过罗蔓的人,询问这些人是否见过罗蔓和秦忠原一起。也就是查找证人。
然后还要去名沙海岸,查询上周末他们单位的活动记录。
“明天大学不上课,秦启鸣回家了怎么办?”纪凌歌坚持今晚去。
“好吧好吧……”早点破案法赛也巴不得,说赶紧去把那个儿子搞死算了。
可是现在问题出现了。
纪凌歌的车旁边站着那个彪悍的保安,还有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起。
他们聊道:“我没有这样的车啊……”
“可是他们说是您的车,我才放他们进来的。”
“他们到底是谁?”
“可能是冒名顶替的!”那名保安马上警惕了,拿出大哥大想往保卫处拨。纪凌歌连忙走上去说:“喂,那是我的车!”
保安见了是他们,赶紧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王局长说他没这车!”
法赛凑上去问:“哪个王局长?”
保安指着身边那位,露出莫明其妙表情的中年男人。
还真有个王局长!
纪凌歌刚准备拿出警察证,法赛却拦住他,小声说“再玩玩嘛”。
你又要怎么胡来!?纪凌歌想这么说,结果法赛冲着那位王局长,兴奋地说道:“啊?您就是……秦局啊!好久不见……”
王局长更加莫明其妙了。
保安这次毫不含糊,拦住他们,非让他们出示证件。而法赛不动声色,继续向王局长寒暄:“您忘了?上周我们在海岸见过一次啊!就是全单位活动……”
“啊?哦,你说那个活动啊。”王局长猛然明白过来了,说,“我姓王,不是老秦。我不是他那单位的,活动没参加。”
法赛一愣:“哎?哦……我说嘛,才过一个星期,怎么长相变化这么大呢。”
纪凌歌心说,难道你知道秦忠原长什么样?
“啊呀不好意思认错了。”法赛连连道歉,说最近单位里事情太多,老犯糊涂,还总有警察出入,搅得心神不宁。王局长听了后说:“哦,那你们可得注意了,别说错话。”
“嗯?注意什么错话?”法赛假装不知情。
纪凌歌也赶紧竖起耳朵想听,结果王局长嘻嘻哈哈地说:“这个吧,我也不便多说。你们那儿应该自有考量的。”
想不到这个王局长口风也够紧。
保安还在那逼他们出示证件,法赛依然毫不理会,凑过去非要问出什么似的:“是不是秦局的事情?”
王局长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望了望四周,缓缓说道:“没关系,你不知道就最好了。老秦一直是个好公务员,我们同级的都赞赏他。你别怀疑他就是了。”
居然是这样的答复!?
难道王局长看出了他们是警方!?不可能吧,法赛的本意应该隐藏得很好。纪凌歌也难以置信,这个王局长也说秦忠原是个好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秦忠原有情人吗?不对,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比较熟悉秦忠原的。
居然连同级的、不同单位的人都保护他,难道说秦忠原确实是无辜的了?
“知道了。”法赛说。
可是保安还揪着他们,王局长便让保安放他们走,说他们是秦局的部下,不是坏人,然后便走进了楼道。
“他真的看出了我们是警察?”纪凌歌问。
“是的。他说我们是秦局的部下,这一句假到死。”法赛说,“白痴也能看出我们不是秦忠原那个单位的,也没有参加过上周的活动。他那么说,只是想让我们以为他搞错了,也正好放我们走而已。”
“那我们哪里暴警了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是个员工啊。”
“是你暴了。”法赛说。
纪凌歌暴?纪凌歌心想自己连一句话都没说,怎么暴?
“你刚刚准备出示警察证时,那姿势还有气氛。别以为那个王局长傻乎乎的,其实他都看在眼里了。”
不过法赛说,他觉得王局长即使认出了他们是警察,也并没有刻意在警察面前说谎。
也许他是真心认为秦忠原是个好官的,所以才让警察不必怀疑秦忠原杀人。
沿着名海大道往南一路驱车前行,一侧是正在开发的楼盘,另一侧是经过绿化的石滩海岸。随着夜幕降临,路灯逐渐亮起,远处的高层建筑里射出了点点光芒。走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终于见到名海大学帅气的校门。
“请问法学院办公楼在哪?”纪凌歌问门口的保安。
“进去左拐,第二个岔路口右拐,再右拐,沿路转个弯就到。”这是法赛的回答。
纪凌歌问他怎么知道,他说:“这里我熟。”
“你怎么会对大学熟?”
“我妹妹在这上学。”
原来法赛还有个妹妹,看来他多少还是有点正常的地方。
来到法学院后,纪凌歌考虑该怎样去找秦启鸣,是假扮老师辅导员呢,还是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警察。结果法赛直接揪过楼里的一个男学生问道:“喂,认不认识秦启鸣,他在哪?”
男学生看了法赛的样子,总觉得可疑:“你,你是?”
“我是艺术学院的。秦启鸣选修了我们的课,有个作业一直没交,联系不上他。再找不到他就没成绩了。”
艺术学院?法赛的打扮确实挺像。那男生赶忙说出:“我知道秦启鸣住南区三栋,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纪凌歌总觉得,好像谁也无法拒绝法赛的提问。
他们决定直接到南区宿舍,以警察身份找传达室传唤秦启鸣,然后以学生处人员身份向秦启鸣问话。
他们特别告诉传达室的老头,不能对秦启鸣说来者是警察。
南区三栋宿舍的一层有些空房间,原本是留给学生自习用的,里头摆有桌椅和空调。不过今天是周五了,没人愿意跑来自习,男生多半都在宿舍里玩电脑,他们俩正好可以在这空屋里等待秦启鸣出现。
没过一会儿,一名英姿焕发的男学生走进了房间。他好像刚冲过澡,难道是准备休息了?
“秦启鸣同学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纪凌歌请秦启鸣坐下,为了不让他起疑,十分礼貌地说道,“我是学生处的,姓纪。”
秦启鸣说没关系,问他们有什么事,同时还好奇地望了几眼翘腿坐在角落桌上的法赛。
纪凌歌很想再白法赛一眼。都已经自称学生处来的人了,他居然还那副样子!
“别在意他,他一向这样。”纪凌歌认真地说,“其实这次我们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请说。”
“你的父亲是工商局的副局长吧,我们学校需要……”
“请等等。”秦启鸣说,“您是请我帮忙,还是请我父亲帮忙?如果是想请我父亲帮忙,那么您可以直接找他。失陪。”说完就想起身。
“哎等等,”纪凌歌赶忙拦住他说,“是这样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忙。首先我们并不认识你的父亲,想请你做个……”
“不必了。”秦启鸣说,“如果你们没干什么好事的话,他是不会帮忙的。”
纪凌歌说:“你说笑了,我们怎么会……”
“我父亲从来不吃这一套,想通过我走后门也没用。”
秦启鸣是这么认为的:两位在晚上特地跑来找自己,还在这种自习室专门接见,显然动机不纯。如果是适当正规的事情,完全可以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去光明正大地说。
纪凌歌心想,连儿子都这样说了,看来秦忠原的作风正派确实没错了?
不,暂时还不能这么肯定,说不定秦启鸣也有所隐瞒。必须继续套问出关于秦忠原的事!便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对个别的学生做调查的。”
改口做调查?
其实纪凌歌这并不能算是改口。之前她的话都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所以说是来做调查,也完全行得通。
“什么调查?”
“关于家庭的调查。因为最近假期住校不回家的学生增多,学校也必须安排相应的措施。现在想了解各位回家与不回家的原因,所以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请问你。”纪凌歌说,“除了你以外,我们刚才还去过一栋二栋给指定学生做调查,还有调查记录。希望你能配合,仅此而已。”
“这没什么好调查的吧。”秦启鸣似乎不大乐意配合,因为他察觉这两人并非学生处派来的调查员。第一,做调查会选在这个时间?不一定能找到想找的学生吧;第二,回家与不回家的原因,这样单抽几个学生做抽样调查,根本没多大用处。应该做集体问卷调查还差不多。
但纪凌歌的发言也没什么明显矛盾。秦启鸣便决定,留在这里听他们说,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谢谢你。”纪凌歌拿出文件板,装得很像,先问道,“请问你平时周末回家吗?”
“回。明天我就走。”
还好今天来了。纪凌歌想着,把回答记录到纸上。
“你家是在名海市吧,休息日和放假一般都会回家了?”
“是的。”
“那么如果你不回家,请问会是什么原因呢?”
秦启鸣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不妥。他都已经说了自己常回家了,那么“如果不回家”不过是个偶然。偶然例子,用在这类学校调查里头,完全没有必要。
他认为,纪凌歌的这个问题一定有所目的。再联系起刚才她的表现,还提到父亲,秦启鸣便猜想——难道她并非为了调查回家与否,而是为了调查自己的家庭情况,特别是父亲?
只要秦启鸣回答“如果不回家,是因为家人在外”或“家人都不顾家”之类的内容,那么就正中纪凌歌的下怀,她得以顺而追问下去。
秦启鸣决定,尝试确认纪凌歌的目的是否真的要调查自己家人,便回答说:“不回家,一般都是有朋友约我玩,或者功课太紧。”
如果这时纪凌歌问“出去玩?你家人不管你吗”的话,秦启鸣就可以确信,对方的目的必是追查家人。
可是纪凌歌并没有这么说,而是问:“你一般都去哪里玩?是否呆在校内?”
她没有暴露。
询问“是否呆在校内”这句,完全契合了纪凌歌当初的目的:因住校学生增多,学校要安排相应措施。
听了这句追问,秦启鸣心想,难道自己错了?不会的,对面的人应该不是学生处的调查员才对。他们的目的又似乎不是调查自己的家人……那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反击,靠自己的主动来探听对方的底细。
于是他回答:“哈,你觉得校内有什么地方好玩吗?”
“我是不觉得啦,不过好像很多人喜欢在湖边约会。你呢?”
“我顶多打电话回家给老爸说一声,就出校和朋友玩了。一般是烧烤啦,唱歌啦……”
嗯?
纪凌歌顿了一下。
秦启鸣的这句回答,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老爸”?
回答出校玩,其实完全没必要说打电话回家给父亲吧。
而一旁的法赛早就听出来了——那是秦启鸣在引诱你去问他老爸,就看你受不受诱惑了。
秦启鸣有充分的自信相信纪凌歌的下一个问题会是:这么说,你老爸对你管得很松了?
这时,只要自己回答“是啊,他几乎不管我”,对方便会立刻问“那你为什么要特别打电话给你老爸?”
只要让纪凌歌问出这种和“假期住校”毫无关系的问题,还反复提到他老爸,那纪凌歌想通过秦启鸣调查秦忠原的目的就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了。
而纪凌歌并没有入套。她的问题是:“哦?你不和妈妈说的?”
秦启鸣才发觉,忘了说妈妈!秦启鸣只考虑到如何引诱纪凌歌上钩,却没想到自己的发言也有所漏洞。
他连忙补充:“不是的,偶尔也是妈妈接电话的。”
纪凌歌赶紧逮住一条,说:“秦启鸣同学,你说谎了哦。”
说谎?
“哪有?”
“你的父亲不是工商局副局长吗?按照你父母的工作时量来说,母亲在家接电话的几率,要比父亲多的多才对。而且我们处曾打过你们家电话,每次都是你母亲接的。”
有点糟了。
秦启鸣心想,这确实是自己的谎言,刚才真不该为了引诱对方上钩而过分强调老爸……如果被她以这个谎言和好奇为由,继续追问下去,自己可就不好回答了。
所以,必须赶紧揭穿他们的身份才行!
该怎么办?
秦启鸣灵机一动,解释说:“我是周六打电话的,一般爸爸都在家。”
他不知道这一句回答里,让纪凌歌逮住了又一个要点,问道:“上个周六也是哦?”
上周六?
听到这个,秦启鸣警觉了。
他说:“对不起,你想问什么?”
“上周六你不是也没回家吗?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跟家里说。”
秦启鸣心想,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上周六白天没回家!?
难道有人目击到自己了?
不对,应该没这么巧,她为什么要特别询问上周六?
秦启鸣记得,上周六自己的父母去了名沙海岸。难道眼前的这两个人,其实是为此而来!?
还听说因为那天,父亲被警察问过话……
这一刻,秦启鸣终于看穿了。
莫非他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坏人,而是……
警察!
想通过自己来调查父亲的行为,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秦启鸣知道,与套话的便衣警察对话就必须谨慎了,绝不能对父亲有半点不利!
“上周六……”秦启鸣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感到了紧张。
他回想起,上周五他就事先和家里电话说好,周六要和朋友出去玩的。母亲也说他们要参加单位活动,两天不回家。
可并不是周六打的电话啊。
他很愁,之前不该说的说太多了……
“上周六,家里人不在……”秦启鸣只能这么说了。
“他们去哪了?”纪凌歌觉得秦启鸣已经说漏了很多话,气势已被牢牢压制住,可以安全地向他追问下去了。想不到秦启鸣却说:“对不起,你们是不是警察。”
纪凌歌吓了一跳。
只见法赛狂笑出来,大声嘲弄她道:“笨蛋啊,你又暴警了。”
纪凌歌脸一红,问她到底哪里暴警了,秦启鸣说:“你说上周六……我听说老爸因为那天而被警察叫去了。”
也就是说秦启鸣是碰巧看穿的?
“就你发问的逻辑思路,怎么都会让人看出是警察。”法赛说着走了过来,拍了拍纪凌歌的肩膀,示意她一边儿去,还说“你没点意思,我来收拾他”。
纪凌歌只好站起身让法赛坐下。不过法赛也不好好坐,还是翘着个二郎腿,身子往后仰,朝对面的秦启鸣直接丢出一句:“我们怀疑你老爸犯罪。”
既然话已挑明,那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秦启鸣知道他们是警察,那只要好好回答问题,不要暴露出任何对父亲不利的发言就好。
但对面坐的已经不是阳光警花纪凌歌了,而是法赛。秦启鸣并不知道这个男人问话的功力,所以依然保持警惕,生怕随时说漏什么。
可是法赛一点也不正经。
他问:“上学期你挂了几科?”
哈?纪凌歌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鬼问题啊!他挂几科,和秦忠原有什么联系?
见秦启鸣也愣了半天没有回答,纪凌歌才想通:法赛这个问题联系到了秦启鸣的成绩。如果秦启鸣成绩很差,那他就读于名海大学这种一类重点本身就是件怪事。也许能从中听出秦忠原是否有通过关系帮儿子进入大学的嫌疑。
但秦启鸣也听明白了。他是不会轻易上法赛的当的,说:“我专业课成绩一直很好,因为我立志做检察官。”
“那,这就代表你其它科目不行了。”
法赛从秦启鸣的话中听出了隐藏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像纪凌歌所想的那样追问秦启鸣如何入校的,而是说:“看来你老爸对你的学习漠不关心了。”
这话,秦启鸣是否该承认?
如果承认,那么秦忠原就很可能遭到更多怀疑。不关心儿子的学习,那一定在关心其它的事情了。但如果不承认,又该怎么发言才好?
他决定如实回答:“从我小时候他就很关心我,只是现在长大了,我已经不用他操心了。”
“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长大了,你老爸不爱管你了?”
“18岁应该算长大了吧。”
法赛赶紧回过头,问纪凌歌说:“两年前,是两年前吧?”
纪凌歌忙道:“啊?……啊!是,是的。”
“两年前,唔,正好与案情吻合。”法赛若无其事地说。
秦启鸣吓了一跳。
与案情吻合?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秦启鸣,你确定是从两年前开始,你老爸就对你不大关心了吧。”法赛确认般地问道。
秦启鸣犹豫了。
其实他并不确定是几年前,但现在在他脑海里萦绕的问题是:两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回答“我不太确定”的话,父亲又会因为自己的回答不果断而更遭人怀疑了。他想,就算现在改口说几年前都没事,反正都过去了,很可能记不清了嘛。
“不,应该是在四年前。”秦启鸣肯定地回答。
“四年前,正好是恒昊集团成立的时间!”法赛赶紧让纪凌歌记下来。
秦启鸣乱了套了。
他慌忙说:“喂,管我老爸对我怎样,和你们的案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不是啊,你老爸开始从事那些事情的时间,确实和你所说的吻合啊。因为他去做那些事了,所以没时间顾忌你和你妈。”
“绝对不是!那个什么集团和我老爸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法赛说,“你果然在包庇你老爸。”
秦启鸣听了这话,呆了。
法赛说:“你老爸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还要一一告诉你不成?如果你不知情,按常理应该会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不会说‘绝对不是’。你刚才那种焦虑的表现,很明显是在保护你爸。”
“可是,那个什么集团的真的不可能和我老爸有关系……”
“对不起,根本没有那样的集团。二年前、四年前,什么也没发生。”法赛说。
他只不过是挖个坑,试试看秦启鸣的反应,以确认他是否在刻意袒护秦忠原。因为如果那样,套秦启鸣的话肯定会极为麻烦了。还好秦启鸣不慎跌坑,否则真和他周旋起来可很费劲。
纪凌歌说:“不知道的问题,请你客观地回答,不要袒护,不要随意猜想,更不要感情用事。”
秦启鸣只好无语。
“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正式涉及本案了。”法赛说,“你不要再包庇你老爸。”
秦启鸣很郁闷。
对方还没问到涉及本案的问题,自己就已经上了当……
在法赛问出“你知不知道你老爸有情人”的时候,秦启鸣才知道,他们所查的案件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贪污受贿走后门的内容。
而是情人。
他果断地回答:“不知道,也不可能有。他对我妈可好了。”
“如何好?”
“只要没应酬,他很早就会回家,还经常在家做饭。”
“等一下!你说他的应酬……”法赛又沉下脸,寒笑着说,“是和情人去应酬吧……”
法赛又在挖坑?
面对这个问题,秦启鸣终于没有答错,只是说:“他的应酬一般都是和领导还有同事,或者下属一起吧。”
法赛说:“这就奇了怪了。我告诉你,他的同事和下属都认识他的情人,还都说她名字叫罗蔓……难道说,他带着情人一起去应酬?”
同事、下属全都认识?秦启鸣思考了片刻,心想“罗蔓”这个人,自己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自己也认识父亲的一些同事、下属。在他们心目中,秦局是个优秀的官员,怎么会有人相信秦局有情人,更怎么会认识那情人!
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对面那个男人绝对又在骗人,想引诱自己招供。
秦启鸣可不上当。他恍然大悟般说:“经你这么一说……我最近还真见过老爸和我不认识的女人一起!”
“嗯!?”
这话一出,法赛和纪凌歌连忙关注。
秦启鸣说:“有个女人,她和老爸单独在单位地库偷偷摸摸见面。”
纪凌歌想赶紧跑上去问那个女人是谁,什么特征,还在哪出现过。因为如果秦启鸣真的见到了罗蔓,那就可以把详细的内容问出来,然后让秦启鸣为秦忠原认识罗蔓作证。
可就在这一瞬间,纪凌歌猛然发现秦启鸣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劲。
她打住了。
她忽然觉得秦启鸣刚才的发言,似乎……有假?
秦启鸣撒谎了……?
他为什么要说假话?还说“曾见过那情人”的假话?
不妥,太不妥了……
如果这就去问秦启鸣“一定就是那个女人,麻烦你详细说”的话……秦启鸣则会……
纪凌歌猛然醒悟。
秦启鸣会指出:你骗人!什么同事、下属都认识她,是假的!如果真是那样,你能相信老爸和情人偷偷摸摸见面吗?你不说那么多人认识她吗,他们根本就用不着偷摸。
没错,他会立刻揭穿法赛的谎话,然后顺着说:你撒谎了,你果然只是听信谣言,根本没有证据。
一旦罗蔓成了谣言,就完全没有办法再问下去了。
所以,秦启鸣说曾见过秦忠原和陌生女人一起,这句话其实是……
……挖坑?
他居然学会挖坑了!
纪凌歌心想糟了,这时法赛千万不能急于提“那个情人请你详细说明”的问题!一旦相信了秦启鸣的挖坑发言,那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谎言了!
秦启鸣认为,因为法赛说的“同事、下属都认识她”是假话,所以法赛肯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目击才是真的。他还推断,警方其实并没有父亲情人的证据,目前他们正急于找到人证物证。求证心切,所以……必会毫无戒备地跌入这个坑!
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等待着法赛的下一个提问。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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