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故事-辉煌篇章誉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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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首创中国佛教宗派的智者大师

    梁大同四年(公元538年)初冬的一个下午,颍川(河南许昌)的一户陈姓人家热闹非凡,原来,这户人家在一年前产下一名男童后,又降生了他们的第二个男婴。据说这男婴降生之时,产妇的房内神光洞明,这洞明的神光甚至映射到邻居的家里,于是一村的人都知道陈家降生了一个非凡的男婴,前来贺喜的人也就络绎不绝。

    大家都争着抱看这名男婴,一个个说着吉利的话儿。忽然,一个瘸脚道人闯进了屋门,说也要见见这个男婴。这要求没有什么过分,于是,有人就去了屋里,将那个刚刚降生的男婴又抱了出来,谁知那个瘸脚道人张口就说,善哉善哉,恭喜你家有了一个出家人,这孩子将来必是一个佛门大德。

    一般的人家,谁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去做什么和尚,听了这瘸脚道人的话,男婴的父母都隐忍着心中的不快,只是不好表露出来。待客去室空,男婴的父亲陈起祖抱过孩子在灯下仔细观看,想看看儿子究竟有什么异相,看着看着,陈起祖不觉惊叫起来,呵,我的儿子生有重瞳。

    孩子的母亲也凑过来看,果不如此,这孩子果然重瞳在目。重瞳者,非凡人之相也。想当年楚国霸王项羽即为重瞳之人,但项羽虽曾叱咤一时,到底最后还是落得个自刎乌江的悲惨命运。于是夫妇俩内心复杂,面对眼前这重瞳的儿子,真是说不出是喜是忧。陈起祖曾在梁元帝萧绎身边做过散骑常侍这样的小官,因而他深知官场的险恶。陈起祖并不指望孩子将来出官为相,只希望他将来能延续香火,让一个家业红红火火地发展下去也就罢了。

    世有动荡,家有不幸,这孩子长到十六岁时,父遭厄运,母又身亡。

    小小少年感叹人生的无常,一心就想出家为僧,无奈兄长千方百计加以阻拦。兄长说,现父母均不在人世,你我双为孤儿,你若再去出家,岂不等于又割我一块肉吗?但是,在一个矢志出家的青年胸中,亲情不过是过限烟云,而无常的痛苦却是永久的阵痛。最后。他还是投到湘州果愿寺法渚的门下,成为一名年轻的沙弥,取法名智颉。在师父的指导下,智颉开始潜心研读《法华经》,并以此作为终身研读的主要经典。

    佛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门,但它又不仅仅是文字上的功夫。在长期研读的过程中,智颉知道,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犬师,没有脚踏实地的修炼是万万不行的。

    不久,他闻听到在当时名满天下的义学火师慧思正在大苏山为人讲经,便决定投奔慧思而去。

    慧思的弟子众多,这些弟子大多是很有造诣的佛门精英。然而当慧思在一见智颧的当下,就立即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将来必是佛门大器。慧思突然说:“呵,上次我们曾在灵山会上同闻佛陀的教法,不想今日又在此相见,真是佛缘不浅啊。”

    慧思的弟子们都听得奠明其妙,智颧也觉得慧思的话显得突然,但他很快意会到慧思的寓意,于是很快接过话头说:“是啊,怪不得觉得面熟,记得那次在灵山会上,佛陀还曾为你摸顶,说你将来必是东土佛门的将才。”满座的人都知道这位新来的和尚不是一般的人物,都将他看作是一位异人。

    追随在慧思的身后,智颉的学业有了很大的长进,没过几年,已成为慧思之外佛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忽然一天,慧思把智颉叫到面前,郑重交待他说,我之住世将不久矣,你与陈国有缘,你可先去陈国弘法。

    依照师父的嘱咐,智颉带着三十多位弟子来到陈都金陵,在瓦官寺开讲禅学。在此期间,上至皇室成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拜倒在智叛讲授的《法华经》下,若痴若醉。智颉的名望也在短短时间内家喻户晓,一时间,金陵出现人人出言必赞智颉,个个言词必论法华的浓郁氛围。俗话说,树大招风,出名必遭人妒,终于有一天,一个叫慧荣的名僧来到瓦官寺,声称要与智颉一论高下。于是,一场唇枪舌剑在所难免,辩论的结果当然是以智颉的大获全胜而告结束,但智颉也从此事中意识到,陈都金陵是非太多,绝非久留之地。一天夜里,智颉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梦中境界,据说正是会稽(浙江)天台山。于是,他结束了瓦官寺八年的讲学生涯,带着他的学生们来到梦中的天台,在天台北峰创寺院,植松柏,引泉水,一时间天台佛法大盛。在这山水清幽的环境里,智颉一面继续他的弘法生涯,一边开始修习禅观。被后人传颂的所谓天台三大部的《法华经玄义》二十卷、《法华经文句》二十卷、《摩诃止观》二十卷即在此完成。这些著作除一部分为他自己亲撰,大部分为弟子根据他的讲授整理成篇。据此,中国佛教中第一个宗派“法华宗”开始形成。因法华宗是在天台山完成了它的全部理论,人们又称其为“天台宗”。

    一天,智颉临海眺望,见有渔人围网捕鱼,便心生怜悯,力劝渔人改渔为耕,并以重金买下这一片海岸,以阻止渔人作业。第二年,智颉在天台山的一座大殿即将落成时,无数黄雀围在他的四周叽叽喳喳,有的甚至就落在智颉的头上肩上,智颉向人说,但凡善心,必有后报,你看,那些获救的鱼儿幻化为雀,是前来向我报恩的啊。

    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公元591年),智颉接到晋王杨广的一封书信,杨广力邀他前往扬州主持千僧大会。当时,智颉已看到隋朝的天下必为杨广所继承,他分析了释迦牟尼以来的佛教历史,尤其是从前辈的实践中得出教训,佛教的兴盛,离不开现实政治的推助,更需用强大的经济为援。智颊随即下山前往。在扬州,智颉为杨广授菩萨戒并赐法名“总持”,杨广也回赠他为“智者”。从此,人们便称智颤为“智者大师”。

    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智者大师自知将不久于人世,虽只有微病,却不再进药,这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智颉端坐于佛像前一心称念阿弥陀佛,吉祥西归。

    §§§第二节净土宗的先遣者县鸾

    经过半个多月的旅途颠簸,昙鸾终于到达江南茅山。刚下过一阵雨,此刻,茅山被笼罩在一片浓浓的雨雾之中。

    他向一个打柴人询问进入茅山的路,那打柴人看了看他说,山中本无路,你走过了,便是你的路。昙鸾觉得这个打柴人很有意思,便指着面前的儿条荆棘小路说,你不是沿着这其中的一条走过来的吗?怎说山中本无路呢?打柴人又看了看他说,先生采药还是炼丹?昙鸾回答说,既非采药,也非炼丹,我此来是要寻找一个高人,他姓陶,名弘景,是一位大道仙人,想你对此人也有所耳闻。打柴人笑了笑说,就是嘛,我看先生既非采药,也非炼丹,所以才向你说出那一番话,于有路而走路者,那就是些平庸之辈了,而于无路中去寻路,这才是非寻常之人,先生说我于此路中走出,先生看我不过一砍柴人罢了,而先生一看便知非寻常之人,而先生要寻找的人,也是非寻常者,所以我要对先生说,你只管向那云深不知处,定可寻找到你要寻找的人。

    砍柴人说着,便唱着小曲,背着一捆干柴,快快乐乐地下山去了。昙鸾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到底是茅山,藏龙卧虎之地,连一个砍柴的农人说出的话来也这样字字珠玑,句句真理。

    这时,便有一缕阳光钻出了云层,远处,茅山的山顶在一缕白雾中似隐若现,昙鸾便沿着砍柴人走出的小路,向那云雾缥缈之处一步步走去。

    其实,昙鸾对山并不陌生。还是在他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他从别人处借得一本闲书,书中说到五台山的文殊菩萨,顿时使他生起无限的向往。于是,他瞒着家人,独自爬上了五台山。那是他第一次领略山的神韵,也是他第一次与佛教结缘。昙鸾也正是在这次五台山之行中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宏愿,在五台山剃度出家,做了一名出家的僧人。

    此后,昙鸾跟随师父走过了很多的大山,见闻了很多大善知识,他也因此而阅读了大量佛典,如龙树菩萨的三论:《中论》、《大智度论》和《十二门论》等。大约是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接触到《大集经》。此经为后汉时期西竺僧人支娄迦谶先译三十卷,后又由鸠摩罗什译出同名经三十卷。此经内容说大乘法义,内容广泛,而以中观实相为其宗旨。经中讲说了许多大乘的修行法门,而均以般若性空的思想加以贯穿,一方面演说禅法,另一方面又包含了很多密教色彩,因而一般人很难理解。昙鸾于是决定对这部经典进行注解。然而他的工作还未进行,突然一场暴病,使得他差一点断送了性命。病好之后,他便常常气喘吁吁。他不得不停下笔来,他知道,他现在的定力或是功力都使他无法把这件宏伟的工程进行下去。

    有人劝他说,须先治好疾病,一个多病之躯,什么事也是干不成的。于是,他决定寻找名医。

    他在秦川大地漫无边际地走着,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要寻找的名医究竟是在何处。那一天,他忽然走到汾州秦陵。那是当年秦始皇的墓葬之地。走进秦陵,似乎他也就走进了那个飞扬跋扈的时代,走进了一个强悍专制的时代。站在那高高的秦陵东门,昙鸾遥望着南天,这时,有股强烈的光线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照在这浩浩的秦川大地。奇迹发生了,就在那时,他感到神清气爽,感到生命的无比浩缈。他的气喘病也说好就好了。

    昙鸾决定重新返回住地,重新开始他注解《大集经》的工作。忽然,一个念头在他的胸中升起:

    生命是如此匆匆,人生是如此短促,而他所要做的事情却刚刚开始。那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曾使出无数的解数,希望求得长生不老的仙方,然而却始终未能得成。世上一定有长生不老之方,只是秦始皇因残暴而遭天下人所恨,没有人肯真正为他寻觅罢了。

    很早以前,昙鸾就曾听说过道士陶弘景的事情,人们都说,陶弘景已经三百多岁了,但至今依然鹤发童颜。一个突发的念头让昙鸾激动不已,何不前去拜访道士陶弘景,向他学习长生不老之方术,而后再来从事佛经的注释工作岂不更好?昙鸾就是这样不辞辛劳地来到江南茅山寻找道士陶弘景的。

    他在茅山的深处攀爬了一天又一天,饿了,摘几颗野果,渴了,掬一捧甘泉。终于在一个山洞前见到了正在打坐的陶弘景。果然正如人们所传说的,陶弘景鹤发童颜,声如洪钟,就像是一个弱冠少年。陶弘景对昙鸾也早有耳闻,二人一见如故。道童奉上一杯刚刚烹制的新茶,揭开杯盖,一股清香先自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陶弘景说,早就知道法师要来,所以小道我几天前就已经“整拂藤榻,具陈花木,端襟敛思,贮聆警惕”。昙鸾说明了来意,陶弘景立即取出十卷《仙经》交与昙鸾,嘱他好好阅读。陶弘景说,一切三昧,尽在经中。

    在茅山住了半月,昙鸾手不释卷,将那本《仙经》日夜阅读。半月之后,昙鸾归心似箭,此刻,他迫切希望也能像陶弘景一样,在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认真修炼不死之术。陶弘景也不留他,昙鸾辞别陶弘景出了茅山。

    途经洛阳,昙鸾寄住白马寺中,恰好遇到北印度三藏法师菩提留支在此开讲《涅槃经》。听完菩提留支一堂讲授,昙鸾觉得大有受用,于是登门求见。昙鸾开门见山地问道,西方佛法中是否有让人长生不老之术?菩提留支说:“岁月有时,草木荣枯,人命即在呼吸之间,一切众生都逃脱不掉生死的轮回,惟有佛法能了人生死。”菩提留支送给他《涅槃经》一部,嘱他好好阅读。菩提留支说,佛法乃人生大法,惟有一声佛号,才能让人了脱生死。

    半个月后,昙鸾一把火烧掉了陶弘景送给他的那本《仙经》。此后,昙鸾于魏都时时为人开讲《大般涅槃经》,所到之处,教人念佛。他自己则一句阿弥陀佛圣号从不离口,终于达到神清气远的境地,一时名闻魏都。东魏静帝因感佩于他的念佛法门,遂称他为“神鸾”,并敕住汾州石壁山大岩寺。

    昙鸾晚年著作《往生论注》竭力提倡净土法门。在这部著作中,昙鸾阐述了处在“五浊恶世”的无佛时代的人们了脱生死的根本方法,他认为,此时的人们因无他力可依,且又秉性愚顽,惟有一心念佛,凭借阿弥陀佛弘誓愿力往生净土,才是通往解脱之门的易行道。

    昙鸾的念佛法门简单易行,因此信众如云。他也被人们称为净土宗的先遣者。

    §§§第三节兰论宗的开创人吉藏

    梁献帝泰始元年(公元559年),建业兴皇寺的讲经堂里聚集了不少听经的人,大家都在专注地听法朗法师在宣讲Ⅸ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听法的人几乎全都是剃着光头的僧人,惟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也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一般说来,六七岁正是一个孩子最好动最调皮的年龄,但这个孩子不但像大人们一样坐在那里一听就是几个时辰,而且似乎还听得津津有味,两只小眼睛听得炯炯有神。

    当下有人好奇了,说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也坐在这里听经呢?知情的人就说,那孩子是前两年出家的道琼法师的儿子。道琼原姓安,原是安息国人氏,因祖上避乱而移居汉地。因他经常到寺里听智药三藏讲经,受此影响,终于剃度出家。却又不放心儿子,于是就常常把儿子带在身边,也好让儿子一同接受佛法的熏染。

    智药老法师对这个孩子自然也十分喜爱,有一天,他摸着孩子的头说,孩子,你愿不愿意像你父亲一样出家呢?小孩就点了点头,说早就想出家了。听的人就都笑了起来,说你早想出家,早是什么时候呀?就这样,这孩子就拜在法朗的门下做了一名小沙弥,取法名吉藏。

    法朗是当时有名的三论师,吉藏的耳濡目染,当然也都是《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了。有一天,出家不久的小沙弥吉藏见师父闲着,就挨到师父的身边问道:“师父,你把三论的由来说得够详细了,你说三论是为了破除人们的迷茫和执着,申明佛法正信的道理,那么,怎样才能破除迷茫和执着,怎样才能申明佛法的正信和道理呢?”

    法朗惊讶异常,知道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于是就对他说:“佛陀的教义,从来就是自开自解,怎样破迷茫执着,怎样树佛法正信,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好好地思考吧。”法朗又说,三论是当年鸠摩罗什大师干东晋年间在长安译出,再由他的弟子僧肇弘化于大江南北,但三论的义理晦涩难懂,一般人很难理解,这就更需要一代一代的大德加以阐明。吉藏啊,将来阐释三论的人必然是你,你任重道远啊。

    师父的话让吉藏意识到自己将来的重任,于是,他决心终身奉持三论,做一名三论宗的大师。

    前来兴皇寺的人越来越多,奇怪的是大家都是冲着小小年纪的吉藏而来。这些闻风而来的人有的是出于对佛法的正信,有的则是为一睹吉藏的风采,都要看看,一个小小少年是怎样成为闻名遐迩的佛教大师的。这一天来的客人非同寻常,那是陈朝的桂阳王。桂阳王还未进寺,有人就报告了法朗,说桂阳王驾到。

    法朗说,他是来找吉藏的,让吉藏做好准备,快去迎接。

    桂阳王是一个对佛法有着浓厚兴趣的王公贵族,他对佛法的了解,决不次于一个一般的僧人。这一次,二人就三论所阐明的“真俗二谛”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说到真俗二谛,吉藏说:

    “俗谛中人总执着于一个‘有’,真谛中人又执着于一个‘空’。佛祖为引领不同众生,采取方便施教,既说‘有’,叉说‘空’。

    其实,空和有,都是相对的,正所谓‘此有即彼有,此生则彼生’,所以《心经》中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桂阳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少年僧人,竞能这样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若明月清风。一个多时辰的交谈,桂阳王对吉藏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有如此渊博的学识,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南北学人望风披靡了。桂阳王说,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吉藏法师的确不愧为我大陈的少年英才。桂阳王把随身带来的素肴珍品一一供奉在佛前,说这是皇上让我送给吉藏法师的,改日还要前来请教。

    吉藏二十七岁这一年,师父法朗吉祥西去,吉藏也就当然地成为三论宗法统的衣钵传人,成为京城人人景仰的一代宗师了。

    隋开皇二十年(600),晋王杨广在国内建立了四大道场,其中的长安慧日寺就专请吉藏担任住持。杨广是一个弑父乱国的暴君,吉藏有心拒请,但他又想,三论由鸠摩罗什在长安译出,但却只弘扬于江南一带,如果能住持长安慧日寺,就能把三论的学说弘扬到北方的广大地带。住持不久,吉藏在寺里开讲三论讲义。消息一经传开,前五天就有无数听众占据了经场所有的位置。第二天,听法的人继续增加,寺里不得不把经场的走廊也腾出来供听众席地而坐。而到了讲经的这一天,未等天明,整个慧日寺人山人海,一座大殿被围得水泄不通,寺方不得已又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另搭简篷,以满足数万听众闻佛生喜的愿望。人们说,这样盛大的法会,是自粱武帝以来未曾有过的第一次。

    吉藏的名望越来越高,外界对他的议论随之也多了起来,其中即有人说到他“爱狎风流,不拘检束”。对于这些议论,吉藏只是一笑了之。终于,这些议论传到隋文帝的儿子齐王的耳里。这一天,齐王带领六十位峨冠环佩的文人学士来到慧日寺,欲与吉藏展开一次论辩大会。那天又是一个人山人海的场面,辩论一开始,那六十位文人学士便轮番上阵,一系列刁钻古怪的问题排山倒海般向吉藏轰来。吉藏——给予应答。吉藏的应答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六十位文人学士很快就败下阵来。现在,该轮到吉藏施展宏才的时候了,他清了清嗓门,将今天的论辩来了番总结,“以有怯之心,登无畏之座,用木讷之口,释解颐之谈……”因为今天所来的文人都是当今骈文高手,他就把今天辩论的过程以骈文的形式一气呵成。言语中既有自谦,也有针砭,既有对这些文人学士的讥讽,也有对当今时世的馈懑。齐王听到这里不禁叹道,就是让吉藏大师去参加科举,新科状元也非他莫属。辩论大会结束后,齐王拜倒在吉藏的座下,当下就说:“小王愿执弟子之礼,从今以后,我将皈依三宝,永托庇佑。”

    晋王杨广杀父篡位,做起了隋朝的皇帝。然而好景不长,隋朝很快就被李唐王朝取而代之。高祖对佛教的心理是矛盾的,这一年,高祖下诏天下高僧,针对当时的佛教现状进行咨询。长安僧人推选吉藏为代表去见高祖。于是,吉藏将自己对当前佛教现状极尽铺陈,他分析了当前的佛教现状,向高祖提出设立僧统的建议,以约束佛教内部的腐败势力。高祖李渊采纳了吉藏的建议,并下诏命名十大僧统,吉藏当然也为其中之一。

    吉藏看出统治者内部的矛盾,当有人问到秦王李世民与当今皇上的关系时,吉藏回答说:“天命之赋于世事,是必须有所假借,正好比春天借薰风以催生,夏天藉气温以助长,秋季藉朔风以萧杀,冬天藉霜雪以促藏,一消一长,才能助成四时的运行。”吉藏的回答没有正面涉及统治者的矛盾,却预示着李世民日后将成气候。

    高祖武德六年(公元623年)五月的一天清晨,吉藏忽然嘱侍者为他准备净水沐浴。侍者说,这样的清晨,师父是不宜沐浴的。吉藏说,我今天要往生了。侍者大惊,说:“师父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吉藏又说:“准备纸砚,我要作文。”吉藏从容沐浴更衣毕,便于座上开始作文。

    文毕,吉藏已寂于座上。所作之文原来是一篇《不应怖死论》。

    秦壬李世民听说吉藏圆寂,当下就写了一封吊唁的信,信中说:“吉藏法师道济三乘,名高十地,业风飘世,长辞奈苑,迹留人往,弥用凄怆!”

    可见李世民对吉藏的推崇和敬仰。

    §§§第四节玄奘西域取经记(一)

    漫天的黄尘,席卷着西域的天空,风依然很猛,灰黄的天空中不时有一两只鸟儿掠过,丢下一片喳喳的叫声。古老的高昌城门前彩旗猎猎,人喧马闹,一派热烈景象。路边的胡杨树下停着一辆华贵的擎车,高昌国王就坐在那辆辇车上。昏黄的太阳渐渐从高昌城高耸的城墙垛上移出,国王不时手搭凉棚,向远方眺望,然而那无尽的尘路上仍只有空旷的天际,却不见有一个渐近的人影。

    国王是清晨时分就来到这城门下的,已经大半天过去了,无论是他的护卫们还是那些一直站在路边迎候的高昌国民,都不曾吃一点东西。自从昨天有飞马报告,说玄奘法师西域取经,将路过高昌国时,高昌王就一直处在难耐的兴奋之中。佛教诞生于古印度,而高昌国正处在西域与内地的交通要道上,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有关佛教的消息也不断传到与印度最近的高昌国,因此,高昌国自古就有信佛的传统。高昌国王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仰者,但凡得知有著名的法师路过高昌,国王总会热情相迎,盛情款待,并设法要在国内设无遮大会,请法师讲几日大乘经典。

    傍晚时分,终于有使者飞马传驿前来报告,再过一刻,大唐的僧人玄奘就快到了。国王在侍者的搀扶下走出辇车,乐队奏起了梵乐,长长的欢迎队伍发起一阵欢呼之声。远处,一个背着行囊的人影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眼前的玄奘衣履褴褛,面容枯槁,处处显现出长途跋涉的辛劳,但人们注意到,他的神情依然俊朗,人们从他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这位大唐僧人的坚毅与平和。

    乐队高奏着欢迎的乐曲,高昌王行过跪拜之礼,玄奘就被请进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辇车,于是,车队在沿途居民高悬的火把和烛光之中驶进了城门,进入王宫。这时,国王之母以及后宫嫔妃数百人也一律手擎蜡烛,分列两旁,大家都怀着欣喜的心情,迎接大唐法师的到来。

    这是贞观五年(公元631年)的六月,自玄奘离开长安西行求法,已过去差不多一年时间。

    玄奘说,贫僧发心西竺求经,路过贵国,给国王及国母添麻烦了。高昌王说,早就仰慕法师大名,今天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何谈麻烦。国王又说,从长安到西域路途遥远,一路上天高云绝,处处艰辛,法师为什么只身一人前往呢?

    玄奘说,说来话长,我很早就有西竺求法的愿望,无奈我国近年来制定的法统,禁止僧人私自出国,到这几年国内饥馑,国家才放宽政策,允许僧人自由出行,自谋生路,我这才走出了长安。出长安时,也曾有一位护法随处跟随,可惜半途中他还是退却了。

    高昌王于是大为感叹.称赞玄奘西域求法的意志是何等坚定。高昌王又说,西出敦煌,有一片漫漫大沙漠,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那里,只留下躯躯白骨,法师是怎样过来的呢?

    玄奘笑笑说,说起来,在那片大沙漠里,我正是凭着累累白骨,才判断出西行的方位。途中遇到一场风暴,漫天黄沙吹得人天昏地转,急中生智,不得不将头埋在马的肚子下,一边口中念着《般若心经》和观音菩萨,结果马死了,我却活过来了。

    当时食物全尽,饮水全无,以为必死无疑,多亏佛陀暗助,无意中于一片胡杨林中发现水源,这才走出了大沙漠。

    国王和国母听到这里,一个个流下感叹的热泪。国王让人整理寝宫,安排玄奘好好休息,一边以高昌国最好的食物款待玄奘。第二天,国王又专程来到玄奘下榻的馆驿看望玄奘。又谈了些一路上发生的新奇而惊险的事情,国王说,西域离此仍有不少路途,法师就不要去了。我国虽然也有国师,但比起法师您来,真可谓九牛一毛也不及矣。法师如愿长留在高昌国,小王愿以皇兄礼之。

    玄奘说,我自幼出家,虽遍寻佛藏,但深感学贵经远,义重疏通,未成探颐。佛法生于印度,佛陀经教八万四千卷,而传人国内的,不过是凤毛麟角。大唐佛法方兴未艾,国内现流行两大学派,一为地论学派,一为摄论学派。地论学派奉持《十地经论》,摄论学派则奉持《摄大乘论》。由于两派对佛性的理解各不相同,各执一端,于是我一直就想西去印度求取总括三乘学说的《瑜伽师地论》,以探究竟。同时,玄奘久闻印度那烂陀寺佛法之盛,非长安佛寺可以相比,玄奘西竺求法的愿望就此而立,不可更改,请国王理解。

    高昌王见玄奘西去决心如此坚定,也就不好再挽留。又过了几天,玄奘应邀为高昌国居民开讲了《摄大乘论》和《俱舍论》,国王和国母也欢喜受听。算来,玄奘在高昌国已逗留半月有余,讲经结束,玄奘终于向国王提出辞行。然而国王却不置可否,继续留玄奘为国民讲经。那天深夜,玄奘将拟好的一份书信留在馆驿,趁着人静,踏着月光离开馆驿。然而所有的城门都不肯为玄奘打开,守城的人说,已接到国王的命令,没有他的批准,任何人都不得放大唐僧人出城。

    玄奘只得又返回馆驿。从这一天起,玄奘开始拒绝饮食,也拒见来人。

    他想起他从七岁时就跟随早早出家的二哥长捷去寺院里听经,十一岁时就能熟练背诵《维摩诰经》和《法华经》。国家法令,不到二十岁不能出家,但他十三岁就被特别批准进入佛门。出家后,他系统地学习了《涅槃经》和《摄大乘论》等一批大乘经论。隋大业末年,由于战乱,他随着二哥长捷从家乡洛州(现河南偃师)到了成都,终于得到隋朝灭亡,唐朝开国的消息,而这时候,他已是一名二十三岁的青年僧人了。在此期间,他广泛地涉猎了包括《摄大乘论》、《阿毗昙论》以及《迦旃延论》在内的十几部大乘经典,然而越是感觉到佛法的殊胜,越是感觉到国内现存大乘经典的不足。他也就是这样坚定了决心,不论千辛万苦,也要去西竺求取更多的佛经。

    三天过去了,侍者将玄奘绝食的情况报告给国王,高昌王这才明白,玄奘西行的决心像顺泻而下的恒河一样无可更改。国王大为惭愧,亲自上门向玄奘道歉,并送玄奘黄金百两,银钱三万,绫帛五百匹,另配快马侍从六十余人。高昌王又给西去的二卜四国一一写了介绍的文书,拜请这些小国给予关照,一路放行。临行前,高昌王又与玄奘结拜兄弟,国母也与玄奘结为母子。母子俩流着眼泪,一直把玄奘送出城门。

    §§§第五节玄奘西域取经记(二)

    离开高昌国的玄奘再也不是从长安出走时的那种孤雁单骑,有了高昌王的经济后援,再加上那六十余人的一路护卫和沿途各国的悉心关照,余下的路程顺便得多,也快捷得多。

    贞观七年(公元633年),玄奘终于住进了西行求法的目的地那烂陀寺,这时,距他离开长安,已过去三年。

    那烂陀寺中的庵没罗园是当初释迦牟尼剃度的所在,寺中也一直存留着佛陀的毛发和牙齿等舍利,因此,庵没罗园也是全印度佛教信仰者朝拜的中心。经过一代代国王的兴建,如今的那烂陀寺已是全印度最大的寺庙,寺中有僧侣四千余众,其中九名为最有学问的“三藏法师”。玄奘来自东方大国,加之西行成功,早在印度成为传奇,而在印度的这些日子,玄奘所到之处讲经说法,更是成为印度社会人人皆知的人物。那烂陀寺以最高的规格迎接玄奘的到来,寺中的最高长老“正法藏”戒贤长老派出四十人的队伍迎候在通往那烂陀寺的大道旁,那烂陀寺的山门旁僧俗人等一千余人手持鲜花等候在那里,迎头一人手捧戒定真香,在燎绕檀香烟雾里,玄奘走进了他早就向往的那烂陀寺。

    戒贤长老时年一百零六岁,然鹤发童颜,声如洪钟。玄奘先行礼毕,禀告长老说,弟子从东土大唐而来,前来贵国,欲学《瑜伽师地论》。戒贤听罢,忽然泪如雨下,一边就说,三年前老衲曾有一梦,一金身人飞报我说,有一东土大唐僧人正欲前来求学,已在途中,三年之后即到那烂陀寺。请问法师,你自离开长安,已经几年?

    玄奘说,我自贞观四年从长安出发,途中经过我国秦州、兰州,再抵达边境凉州,迄今正好三年。

    戒贤三年前的梦,那烂陀寺人尽知,如今东土圣僧终于到来,全寺的人都觉得新奇,从而对玄奘更是敬佩之至。当下戒贤向全寺宣布,那烂陀寺原定十名“三藏法师”却只有九位,现在玄奘法师来了,那烂陀寺十位“三藏法师”也就全了。

    玄奘在那烂陀寺受到最高的礼遇,生活待遇几乎就与戒贤同等。利用这优厚的条件,玄奘加紧学习《瑜伽师地论》,同时兼学婆罗门书以及印度地方历史、地理、生物等知识。戒贤长老也时常为大众讲解《瑜伽师地论》,每到讲解的日子,那烂陀寺总是人山人海,旁听者将一座那烂陀寺围得水泄不通。

    印度的社会是一个大小乘并举的社会,而大乘学派中的般若空宗与瑜伽有宗作为大乘学派的两大分支,在理论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这一天,戒贤长老接到印度最高宗教领袖戒日王的通知,让那烂陀寺与南印度小乘论师们进行一次学术论辩。原因是小乘学派们写出了一部《破大乘论》,欲与大乘学派一比高低。戒贤长老派出四位论师作为应战的一方,其中即有玄奘。玄奘连夜写出《制恶见论》一千八百颂,对小乘学派们进行了鞭辟入里的驳斥。戒日王在读到玄奘此论后大为感叹,立即将《制恶见论》拿给小乘论师们看,小乘论师们读罢一个个噤若寒蝉。

    戒日王说,日光既出,则萤烛夺明,天雷震响,而锤凿绝响。

    此后,戒日王在曲女城举行盛大的无遮大会,参加此次大会的有天竺十八个国王以及婆罗门代表,再加上外道义解各派僧俗人等一万余人,推举玄奘作为大会的论主,以此弘宣大乘的教义。玄奘将自己所写的《制恶见论》和《会宗论》在大会上进行阐释。大会一共进行了半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人对玄奘义论提出一字反驳意见,甚至会后,一向对大乘怀有偏见的小乘论师们也把玄奘尊称为“解脱天”。此时的玄奘已经声闻全印度。很多年后,印度的一些寺庙里仍收藏着玄奘穿过的衣物和鞋袜等。一些人把收藏着玄奘的片纸只字作为几代人的骄傲。

    冬去春来,玄奘在印度已度过十几年的异国生涯,随着一个个日子的逝去,玄奘思乡的情绪也愈加浓烈。戒日王看出玄奘归心似箭,便也说,人命如露,非旦则夕,为使大法弘化,即可还也。

    玄奘在印度的这些年,正是李世民在长安大展宏图的日子。唐太宗从隋朝的迅速灭亡中汲取了教训,并接受了魏征“偃文息武”的意见,意识到要想建立永久的大唐盛世,必须先建立一个开放性的唐代社会。玄奘欲返的消息传到长安,唐太宗十分高兴,说希望能与他早日相见。同时太宗命令于阗王备足鞍马,前往迎接玄奘的归来。

    贞观十七年(公元645年),离别故国十七年的玄奘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十七年后的长安,已经与他当初孤雁单骑离开长安时不能同日而语了。正出征东辽的太宗命留守长安的宰相梁国公、房玄龄等朝廷要员代表他出城迎接玄奘的归来。听说玄奘西域归来,长安百姓摩肩接踵地拥堵在长安的街道上,都想一睹这位为法忘躯的法师尊容。铺满鲜花的长安街头展览着玄奘从西域带回来的一部分实物,其中佛舍利一百五十粒,金檀佛像七尊,经论五百二十夹、六百余部。

    几日后.玄奘前赴洛阳与太宗见面。太宗对玄奘的才华及风度大加赞赏,太宗提出,希望玄奘能弃佛从政,玄奘说,我冒九死一生,往返十七年,行程五万里,亲历了一百多国,终于迎回大乘法宝,人命无常,我正要利用余生,将这些经典认真翻译出来。

    太宗为玄奘的出行感动,即命宰相房玄龄等人为玄奘提供一切费用,设立译经场,以实现玄奘译经的宏愿。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玄奘主持译经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后人把鸠摩罗什的译著称为“古译”,把鸩摩罗什以后的译著称为“旧译”,而玄奘的译著则被人称为“新译”。与古译和新译不同的是,玄奘的译著在考校上更加严谨,也更多地保持了原著的特色,所以评价说,玄奘的新译也更有价值。除去以上经卷,玄奘还把自己在西域沿途各国的见闻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这十二卷著作对后人研究印度以及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国的历史和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

    高宗即位后,对玄奘同样十分推崇。显庆二年(公元657年),高宗前去洛阳,敕玄奘陪同。四月,高宗前往明德宫避暑,仍敕玄奘作陪。玄奘不敢懈怠自己的译业,随行随译,日夜操劳。麟德元年(公元664年)正月初九,玄奘自知死期临近,让人将所有译著名录读给他听。在侍者的朗读声中,玄奘露出欣慰的微笑。

    §§§第六节不爱江山爱袈裟

    ——善无畏的神秘世界

    一场宫廷内部的权力之争,让年轻的国王善无畏身心俱焚。

    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事情的起因是善无畏的一位兄弟企图以武力夺取他的王位,于是,一场王家卫队与叛军之间的交战便必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叛军很快就被制服了,战争也很快宣布结束了,然而年轻的国王善无畏却并没有从胜利中获得安慰,相反,一种从未有过的困倦让善无畏只想钻进一座山林,好好地休整自己疲惫的身心。

    善无畏是中印度乌茶国佛手王的儿子,也是释迦牟尼的叔父甘露饭王的后代。其先祖因国难而从本国出走,后来就做了乌茶国王。善无畏的父亲佛手王生前十分喜爱他的长子善无畏,经常带着他出门打猎,并以种种方法考验儿子处事的能力。善无畏十岁的时候,父亲就让他统领兵马,而到了他十三岁这一年,父亲终于一病不起。按照乌茶国的惯例,长子善无畏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做了新一代乌荼王。当时他并不知道,觊觎这王位的还大有人在,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某一个兄弟。一次又一次暗中的密谋,终于导致了一场背信弃义的叛乱。

    手足同心的兄弟成了人心相背的敌人,现在,等待那个叛乱者的,只能是被诛杀的命运。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乌茶国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国王善无畏向国人宣布,他将把王位让给那个企图叛乱的兄弟,当惊讶的母亲问他,孩子你呢?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出家。母亲流泪了。母亲说,那王位原本是你的啊,你不杀他倒也罢了,怎么把王位也给了他呢?善无畏说,本是同根生的兄弟,却因为这场战争而手足相残,现在我把王位让给他,是为了不至于亲情断绝。母亲见善无畏让位决心无可更改,便把一颗价值连城的传国宝珠暗中给了这仁慈的儿子。

    放弃了王位的善无畏来到南海之滨的殊胜寺,开始修习法华三昧,不几年,他又与一群同伴乘着商船游历了诸国,拜见了不少名师,获得了不少知识。一次,他乘坐的商船在海上遭遇到海盗,善无畏暗诵密咒,危难之际,忽然又来了另一群海盗,两股海盗相互残杀,善无是他们乘坐的商船乘机逃脱。

    不久,善无畏来到中印度的那烂陀寺。那烂陀寺曾是佛陀剃度所在地,寺中至今仍收藏着佛陀的毛发舍利,因此,那烂陀寺也是全印度佛教的中心。善无畏到了那烂陀寺,立即就把母亲传给他的那颗晶莹耀眼的传国宝珠系在了佛像的颈脖上,以作为他献身佛陀的决心以及对那烂陀寺的布施,那尊佛像顿时就大放光彩,那烂陀寺也因此而白昼如月,黑夜如日。寺中的住持达摩掬多精通禅密,据说他当时已是八百多岁的老人,而他的相貌却如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善无畏于是就拜在达摩掬多的门下,跟随他学习禅密的功夫。达摩掬多不仅亲自为善无畏灌顶,并把总持瑜珈的三密和各种印契都一一传给了他。善无畏遇到了这样的高僧,功夫有了很大的长进,不久就成了这寺里的“三藏法师”。当年玄奘就曾是这寺中的“三藏法师”之一,那是那烂陀寺赐给一个有成就的僧人最高的桂冠。又过了几年,达摩掬多嘱咐他说,你应该到东土大唐去,大乘佛法将在那里大兴。

    遵照达摩掬多的吩咐,善无畏经过无数的颠簸和劳顿,终于在唐玄宗开元四年(公元716年)踏上中国的土地。据说唐玄宗曾在一次梦中见到一位圣僧,后来玄宗让人按照他梦中所见,绘制一幅圣僧的画像悬挂在宫内。当他终于与善无畏见面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善无畏与那幅画像竞如此相象。善无畏受到朝廷的热情接待,并被敕住在兴福寺南塔院。这时,他已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了。开元五年,善无畏完成了他毕生的著作《无畏三藏禅要》,接着,他又开始着手翻译他从西竺带来的一批经卷,其中的《虚空藏菩萨求闻持法》是中国最早的密藏之一。与此同时,善无畏开始按照密藏中的描绘,着手浇铸密藏中的金铜灵塔以及曼荼罗佛像。

    有一次善无畏决定在兴福寺铸铜造塔。

    因为当夜刮着大风,需要熔化的铜汁又太多,寺僧们都担心夜半刮风引起火灾。善无畏说,担心是多余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半夜里,当铸铜熔解的时候,大风突然而止,漫天大雪席卷着长安,映照着炉中通红的铜汁,呈现出一派壮观景象,僧众们无不称叹不已。

    这一年夏天长安奇旱,玄宗知道善无畏有禅密功夫,就让高力士急召善无畏进宫求雨。善无畏说,旱或雨,都是天数,天命不可违。由于天旱得太久,长安居民急盼下雨,玄宗说,即使不下雨,来点儿疾风也是好的。善无畏推托不过,只得让人拿来一只大碗,又在碗中盛满清水。不一会儿,人们看见那只水碗里腾空而起一条蛟龙,刹那间长安街头暴雨倾盆。

    开元十二年,善无畏奉诏来到洛阳奉先寺主持译经。在此期间,善无畏又与一行法师等一起译出了《大毗卢遮那佛神变加持经》(即《大日经》)等一大批密典。

    开元二十年,善无畏思念故园,请敕归国,但玄宗未予诏准。开元二十三年十月,善无畏奄然长逝,享年九十九岁。僧徒们将他的遗体安放在龙门西山广化寺的庭院里供人礼拜,很多年过去了,他的遗体仍然保持着不坏的颜色。

    §§§第七节师徒相承华严大兴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六月的一天夜里,京城长安的上空一颗巨星瞬间陨灭,第二天,长安街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代宗师、华严宗的创立者法顺于京师南郊义善寺无疾而终。据说当时在他坐化的那一刻,一对大乌飞抵他的屋顶一声声悲恸啼鸣。人们说,这是法顺生前饲养的一对乌鸦。

    遵照他生前的嘱咐,僧徒们将法顺的遗体放入一方岩穴里,一个月后人们前去看他,只见他肉色鲜明,似刚刚入睡,整个岩穴布满奇香。

    关于法顺的传闻还不止这些,据说隋末唐初的一个夏天,法顺和一群道友来到骊山深处结厦安居。此处山林幽静,溪水常流,人迹罕至,正是栖息和修学的好地方。没想到住处附近有一只大蟒,时常窜进僧人们栖住的茅蓬。同来的道友吓得再也不敢住在这里,而法顺却独自留在那茅蓬里研习《华严经》。那只大蟒仍是每日都来,每当法顺诵念《华严经》的时候,那蟒便盘成饼状,上半截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听得津津津有味。一个月后,他的道友们不见他的消息,以为他被那蟒吃了,便结伴前来察看,正好看到他与大蟒和谐相处的一幕,道友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法顺一生奉持《华严经》,研习华严,他的著作有《华严法界观门》、《华严五教止现》等。他这些阐释华严的著作,使得中国佛教华严宗在他这一代奠定了基础,人们有理由将他奉为华严宗的创立者和一代宗师。

    法顺逝后,华严宗在他的弟子智俨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和发展。关于他们师徒二人两代相承。共同奉持华严的故事,后来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

    据说还在智俨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的家里来了一位僧人。那是他父亲的朋友,后来知道,这僧人就是法顺。法顺一见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认为他将来必是禀承华严一宗的法器,于是,法顺请求智俨的父亲赵景将这个孩子让他带走。孩子的母亲还有些不舍,但父亲赵景却一口答应了。

    由于法顺自己行踪无定,不久,他便把智俨托付给一位西域僧人学习梵文,后来智俨又跟随另一位僧人学习《摄大乘论》。这样,智俨长到了十四岁,法顺便让他完成了剃度大礼。然而没等到智俨形成自己研究方向的时候,法顺就离开了人世。

    二十岁时,智俨求取了具足大戒,成为一名正式的比丘僧。虽然这些年来他在佛法的大海里遨游了很长时间,但是毕竟佛经繁杂,浩如烟海,智俨认识到,古人说三十而立,虽然离三十岁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果现在还不能确立一生中行持的方向,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那一天,智俨在一堆经籍前焚香礼拜,遥对天日,我之一生奉持即在此刻。言毕,伸手在那一堆经籍中随意抓取了一本,却是一本《华严经》。他这才知道,当初法顺师父把他引到佛门,并不是一次随意的行为。

    不久,他得知华严论师智正在至相寺开讲《华严经》,便立即前往学习。

    智正对这位年轻学子的努力给予了充分的肯定,鼓励他沿着他师父法顺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他在至相寺跟随智正学习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已对《华严经》的意蕴深有所得。接着,他又努力搜取历代大师们有关华严的解文。

    其间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北魏僧人慧光所著《华严经疏》。经过数年的学习和比较,智俨已对《华严经》有了很深的研究。不久,他完成了他一生浩翰的著作《大方广佛华严经搜玄记》以及后来的《华严一乘十玄门》、《华严五十要门问答》等。

    晚年的智俨一直就住在至相寺,几十年的时间里,他除了向僧众讲授《华严经》,同时也讲授《摄大乘论》,一时华严宗风大盛。

    法顺、智俨师徒两代人的不懈努力,为后来《华严经》的研究者法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此,人们尊称他们师徒为华严宗的初祖和二祖。

    §§§第八节净土宗的承前启后者善导

    漫天飞舞的大雪随着呼啸的寒风已下了三天三夜,大雪把石壁山带进了一片银妆素裹的世界。清晨,石壁山玄中寺的小和尚打开山门,迎面而来的寒风使得小和尚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在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挑着一担水桶,踏着积雪向山门一侧的虎突泉走去。

    通往山外的小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小和尚裹紧了棉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忽然,小和尚身子一歪,摔倒在雪地里。他正要骂一句什么,却见那雪路上横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他知道这条路上并没有大石,那么,那横在路子,并将他绊倒在地的究竟是什么呢?小和尚小心地走过去,他用扁担扒开积雪,不禁大吃一惊,那横在路上,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的,分明是一个人。那人显然已经冻儡,小和尚把手试到那人的鼻子前,似乎还有一些气息。于是小和尚便放开喉咙大叫起来,快来帮我呀,这里有一个冻坏了的人。

    从寺里跑出几个他的师兄弟,大家七手八脚地就把那人抬到寺里,好不容易把那人的衣服脱了,硬梆梆地塞进被窝里,这时有人又端来一碗热水,一口一口地灌到那人的嘴里。终于,那人睁开了眼睛,像是刚刚从一场呓梦中惊醒。大家这才发现,这人原来也是一个和尚。只听那人说,我这是在哪里啊?小和尚就说,这是玄中寺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人听到玄中寺三个字,一下子就从被窝里坐起来,说,请问,这是道绰大师的玄中寺吗?小和尚们忙说是呀,我们的师父就是人称“无量寿佛”的道绰啊。

    那人长舒了一口气说,总算找到道绰大师了。

    当下就有人把情况报告给了道绰。过了一会儿,道绰来了。问过情况,终于知道,来人名叫善导,原是临淄(今山东临淄县)人,自幼出家,拜密州明胜法师为师。几年前,明胜圆寂,善导因仰慕东晋慧远结社念佛的遗风,于是便风尘仆仆地前往庐山东林寺。在东林寺住了几年之后,并州(今山西太原)玄中寺道绰大师弘传净土法门的种种传闻几乎就传遍了大江南北。玄中寺是昙鸾初开净土法门的所在,寺内至今仍保存着昙鸾不坏的肉身。昙鸾往生后,道绰继承昙鸾的遗风,在玄中寺一边劝人以记豆法念佛,一边不时开讲《观无量寿经》。一些人对道绰的念佛法门不以为然,甚至恶言恶语加以诋毁,但他们在见到道绰之后,对道绰隽朗的神采以及他念佛不止的风范大加感动,再也不敢对净土法门加以诋毁。

    常年不辍的念佛,使得道绰的身体发生奇特的变化,七十多岁时不仅容光焕发,满面红光,而且还长出了新牙。

    于是,玄中寺成了善导心目中的一块圣地。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行程一千多里,善导终于从江西赶到并州。谁知正遇到大雪封山,他又在山中迷路,失去了方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冻僵在玄中寺的山门前。

    道绰听完善导的叙述,想起前人慧可雪夜中断臂求法的传说,顿时大为感动,又见善导虽貌不惊人,但却气度不凡,好好调教,将来必是这一门的一员法将,玄中寺的学僧中便又多了一个名叫善导的人。当年昙鸾倡导净土法门,是因为感叹五浊恶世中的人秉性顽劣,而念佛法门易弘易学,依附阿弥陀佛的愿力,只须一声佛号绵绵不断,即可到达西方净土。对于矢志净土的人来说,除了对西方净土庄严世界美好的正信,以及一心往生西方净土的恳切心愿,最要紧的就是绵绵不绝的念诵。道绰从善导的身上看到他的这种信念和决心,同时也看到了净土一宗承前启后的希望所在,于是,便时常地将《阿弥陀经》的要妙宏旨倾囊而出地传授给善导。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道绰正念往生(逝世),善导也结束了他在玄中寺四年的学习,来到京城长安,于实际寺大收门徒,继续弘传净土法门。在此期间,他几乎每天都要给信众们讲授《阿弥陀经》,又与弟子们书写了几万卷《阿弥陀经》分送给前来求学的人们,同时,他又亲画《净土变相图》,以艺术的手法将西方净土的美妙庄严以形象的图画展现在信众的面前。净土信仰很快在京都一带得以盛行。

    洛阳龙门石窟是北魏以来的浩大工程,沿着龙门石壁,十万尊造像再现了佛国世界的美妙庄严。这一年,唐高宗为延续这一工程,准备在奉先寺建造最大的一尊佛像卢舍那大佛。看到善导的《净土变相图》后,高宗十分欣赏,便特别敕准善导督造卢舍那大佛。

    唐高宗永隆二年(公76681年),六十九岁的善导自知世寿将尽,他嘱门徒说,某月某日,我要到一棵大树上去往生。到了这一天,善导果然向寺前的一棵柳树走去,没等爬到树上,善导即往生于树下。

    §§§第九节南山律宗的创始人道宣

    隋文帝仁寿四年(公元604年),道宣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一天他的父亲钱老先生从外面回来,正看到儿子伏在桌上写着什么。父亲伸头过去,这一看做父亲的真是大吃一惊,他的儿子正在写一篇赋体散文。那散文词章华丽,对仗工整,最难得的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在文章中所表达的人生感慨竞至于那样老到。他正要夸奖儿子几句,没想到儿子却突然把那篇刚刚写就的文章一把扯了,说:“文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要死,要烂掉。”父亲又是大吃一惊,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竞说出这样的话来。其父亲想起前几天带儿子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也许那个躺在尸榻上的人给了儿子这样的感伤吧。一丝阴影掠过父亲的心头,他知道儿子是一个早慧的孩子,早慧的孩子一般不太好养,于是,父亲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对儿子说:“儿子,将来你想做个什么?”儿子说:“我早想好了,做和尚,去了脱生死。”父亲更是大吃一惊,他以为小孩子,说说罢了,没想过了几天,他竟至于看到儿子正捧着一本《华严经》程聚精会神地读着。父亲又一次感叹起来,这个儿子,将来也许真是一个做和尚的材料。好在他自己是一个佛教的信徒,他想,要是儿子将来真做了一个僧人,那也是他一门的造化。

    隋大业七年(公元611年),道宣已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一天,他正式向父母提出要去做和尚。做母亲的当然很舍不得,但父亲却满口应承了儿子。就这样,道宣于建康(今南京)日严寺正式剃度,他的皈依师为智颥法师。智頵法师是一位修律的僧人,也是一位被人称为“钞疏山积,学徒云涌”的大学者。

    道宣经过一段时间佛门生活的磨练,于大业十年师从弘福寺智首律师,智首律师正式向道宣讲授律宗的代表作《四分律》。对于这样聪慧的少年来说,无须花去多少时间,就能把师父要求的部分熟练诵出。道宣说:

    “师父,我已经背会了,现在,请教我习禅吧。”

    道宣轻率的态度让师父大吃一惊,他知道,但凡早慧的孩子都是骄慢而好高骛远的,而骄慢和好高骛远对一个欲求一番大事业的人来说,又是一桩致命的毛病。师父狠狠地骂了他一顿,师父说:“禅是明心见性的功夫,而律是立身处世的根本。没有立身处世的根本,又何谈明心见性的功夫?一个人连自己的色身肉体也难以约束,又何谈制约一颗浮躁之心?”

    接着,师父又罚他背二十遍《四分律》。道宣觉得有些委屈,但他还是照办了。到了晚上,师父把他叫到自己的寮房,耐心地对他说:“戒律是佛陀为保证僧团处于不败而制定的大法,是一个出家的僧尼守身制恶的根本。僧团在一天天扩大,僧尼的成分也一天复杂,如果没有一部根本大法用以约束僧尼的行为规范,佛教一天也不能存在下去。”

    师父的话让道宣热汗淋漓,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的身心浮躁,这样下去,也许真会像师父所说的,虽穿着一领衲衣,只能是一个衣架饭袋,白白地糟蹋了这一钵千家饭。

    就这样,道宣在日严寺度过了他自出家到三十岁的这一段人生中最为重要的阶段。他也从一个颖然天慧的少年变成一位学贯东西,足历南北的律僧。有一天智首律师说:“道宣,你还记得你刚开始学律的时候我教训你的话吗?当时我说,禅是明心见性的功夫,而律是立身处世的根本。这些年来,通过你的努力,你已经成为一个‘披阅累于初闻,缘构彰于道听’的律僧,现在,你可以一边去修持定慧的功夫,一边去做你的学问了。”

    这是师父对自己的嘉许,也是师父对自己的鼓励。为了进一步磨练自己的毅力,同时也为了悉心于自己的研究,道宣选择了绵延八百里,有着“天下隐乡”之称的终南山仿掌谷作为自己进一步修学的所在。

    据说他刚到仿掌谷时,因住地缺水,难以生存,忽一天夜里,一位白衣老者对他说,水就在你脚底下,掀开一条石缝即可。第二天,道宣果然就掀开脚下的一块大石,一股清泉滹然而出。因此,道宣便把在此处所建的寺庙叫作“白泉寺”。道宣在白泉寺一边修学定慧的功夫,一边潜心著述。在此期间,他又结识了在终南山隐居的大学问家孙思邈,二人很快成为忘年莫逆。道宣问他,以你的学问,为何隐居深山?孙回答他说,不为良相,当为良医,以法师的智才,将来必是一个医国治民的大医王。原来孙思邈隐居深山,并非只为淡泊世俗,而是为了更好地出世疗疾。道宣大受启发。

    在终南山,道宣以大乘教义解释《四分律》,认为古译《四分律》过于繁琐,不利于今人研习,于是对其进行了一系列删繁补阙,至武德九年(公元626年),终于完成了他的第一部著作《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三卷。接着,他又撰出《四分律删补随机羯磨疏》二卷和《四分律比丘含注戒本注》三卷,后来学者将此称为南山三大部,包括后来完成的《四分律拾毗尼义钞》三卷以及《四分比丘尼钞》,合称为五大部。

    唐太宗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玄奘从西域求法回到长安弘福寺建译经场,开始翻译他从印度带回来的大量经卷。受唐太宗诏谕,道宣从终南山回到长安,协助玄奘进行译经工作。在协助玄奘译经的过程中,道宣受玄奘“法相惟识”的影响,从而对自己的律学研究又有了新的见解。

    一年之后,道宣再次回到终南山,在丰德寺,他不仅把以往所撰著作进行重新修订,使其更符合修持,同时他又开始了僧传的写作,不久就写出《释迦方志》等一批传记著作。

    高宗乾封二年(公元557年),道宣于终南山清宫精舍正式创立戒坛,亲制戒律,为僧徒说戒,并为前来求戒的僧徒授具足戒。道宣的南山律后来又经过弟子道岸等人的弘扬,南山律宗开始形成。

    这一年的十月,道宣在一次法会完成之后将弟子唤到面前说:“我就要入寂了,请把坛谷石室打扫一下。”弟子们觉得十分奇怪,但还是依照吩咐将那间久无人住的石室认真地打扫了一遍。过了两天,道宣自行沐浴后,走进那问石室,然后就坐在那里圆寂了。

    道宣寂后,唐王朝历代皇帝都对他的功绩进行了一系列的赏敕,在他示寂一百一十周年之际,代宗下诏书说,每年由内中出香一合,送西明寺道宣待师堂,为国焚之祷祝。

    到了穆宗的时代,皇帝专门作了一篇诏赞,以称颂道宣的功绩,代有完人,为如来使,龙鬼归降,天神奉事,声飞五天,辞惊万里,金鸟西沉,佛日东举,稽酋归依,肇律宗主。

    文宗太和初年,丞相韦处厚在为道宣所建造的纪念塔上题词,宣之持律,声振竺乾,宣之编修,美流天下。

    懿宗皇帝为道宣追赠谥号“澄照”,并为道宣纪念塔题额日,先所居久在终南山,故号南山律宗。

    §§§第十节菩提本无树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小船悄悄地驶离江北的岸边,开始向对岸划去。船上二人,正是刚刚从湖北黄梅东山禅宗五祖手中秘密接过衣钵的慧能和他的师父弘忍。

    这是发生在大约唐高宗成亨初年的某一个夜晚的事情。

    显然,船上二人都不识驾船,船在江心溜溜地转了几圈后,开始顺水向下游淌去。

    弘忍说,还是让我来划吧,渡你的本来是我啊。

    慧能则说,不,弟子迷时,由师父度我,弟子悟时,应该自度。就这样,小船顺风顺水,终于艰难地靠到了江南的岸边。弘忍挥手与弟子作别,并嘱咐说,小心啊,在我未寂之前,千万勿弘此法。慧能说,师父放心,衣钵只是一种信物,而真正的传承,是师父的以心传心。弘忍点头默许。于是,师徒二人就此分别。不久,弘忍示寂,慧能经过一番生与死的磨练,终于在曹溪登坛说法,成为高举弹宗革命大旗的一位法将,人们公认他为禅宗六祖。

    说起慧能的接法,其中必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慧能俗姓卢,先世为河北范阳人(今河北涿县),后因父亲吃了官司,被贬至岭南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并在此生下了慧能。然而生下不久,父亲病殁,于是慧能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老了,慧能只得以打柴和卖柴以供母子二人的生活所需。

    一次,慧能卖柴到一个镇上,在一个客店里听到有人在朗朗诵读,慧能当下就觉得这是一本好书,遂问这是何书,那人说是《金刚经》。慧能爱不能忍,便问此书是从何处得来,那人说,是从湖北黄梅东山寺弘忍大师处得来。弘忍大师正在那里宣讲此经,你若想作佛,可去他那里受听佛法。那是一个作官不如作佛的时代,但凡听说什么地方有高僧说法,便会有一批一批的人舍弃一切,从四面八方前来问佛。慧能说,可惜我家一贫如洗,老母还等我卖柴的钱买米度日。那人听罢十分感动,遂拿出一些钱,让慧能去供养母亲。慧能安顿好母亲,立刻往湖北而去。路过韶州曹溪,又听到一个尼姑在念一部经,慧能问是什么经,尼姑回答说是《大般涅槃经》。慧能说,你有一处念得不对。尼姑不服,说你念念试试。慧能说,我不识字。尼姑怪了,说,你不识字,又怎么知道我念得不对呢?慧能回答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慧能的意思是说,但凡真理,都是一致的,明白人谁都知道,这与文字有什么关系呢?那尼姑对慧能敬佩得了不得,认为他是个奇才。这件事到处传开了.都知道有个不识字的农夫懂得怫经,于是,有座寺庙的住持就把慧能请去了,慧能就在那里住了下来。

    然而慧能的心思只在湖北黄梅东山寺,他在这寺庙里住没多久,就继续往湖北黄梅而去,又经过一些日的长途跋涉,慧能终于到达目的地。

    五祖弘忍问他,你从什么地方而来,你来这里欲求何物?

    慧能回答说,弟子从岭南而来,弟子不求什么,但求作佛。

    弘忍故意逗他说,岭南人一般都野蛮得很,如何能作佛呢?

    慧能说,人分南北,佛性也分南北吗?岭南人的佛性与和尚的佛性又有什么区别呢?

    弘忍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粗鄙的岭南农夫是一个可以造就的人物,就像一切有识见的前辈一样,弘忍让慧能去后院的碓房做了一名春米的伙夫。

    弘忍一天天老了,像一切佛门大德一样,在他的晚年,他希望能选好自己的接班人。弘忍的门下,有弟子七百,有才能有作为的弟子少说也有几十人。这一天,弘忍让他的所有弟子都作一首偈子,通过偈子看其开悟的程度以作为接班人的备选条件。

    这件事在寺里传开了,但是,谁也不敢做什么偈子,大家都知道,神秀大师是弘忍最推崇又是最有学问的弟子,衣钵的传承,非他莫属。然而神秀对自己并不自信,因而迟迟没有写出师父要求的偈子。经过一再的斟酌和反复的推敲,神秀终于把他的偈子贴到了墙上,那首偈子是: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试

    匆使惹尘埃

    这首偈子做得好啊,谁能做到其身体像菩提树一样端庄,一样正直呢,谁能让自己的一颗冥顽之心像明镜台一样纯净无染呢?就是这样的人,他还是要时时检查自己,免使自己惹上世俗的尘埃。大家都说,到底是神秀大师,师父的衣钵必是传他无疑了。

    慧能已在碓房舂米半年之久,弘忍传法的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一直就没有传到春房里来。那天慧能路过那面壁前,见很多人都在看热闹,于是便问那墙上写的什么。多数的人都不屑地走开了,只有一个小沙弥告诉慧能说,那是神秀大师写的偈子,神秀大师要做弘忍师父的接班人了。慧能让小沙弥把神秀的偈子读给他听,慧能听罢,连连摇头说,这首偈子没有见性,我做一首,保证比他的这首见性。小沙弥说,你斗大字不识半篓,你也能做偈子?

    慧能说,我来口授,你替我写上去就是了。于是,慧能当下就口占一偈,小沙弥依言写到了那方墙上。慧能的偈子是: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大家都说,奇了奇了,不识字的人也能做出偈子来。这事很快就被弘忍知道了,弘忍来到那方墙下,但他看到这首偈子后,不免大吃一惊,这个岭南农夫果然非同小可啊。他看了看四周,便脱下鞋子将慧能的偈擦去了,并说,这首偈子也没有什么,大家做自己的事去吧。

    就在这天夜里,弘忍用黑布遮严窗户,把《金刚经》的妙旨细细地讲解给慧能听。

    当慧能听到其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顿时就开悟了。于是,弘忍把衣钵传给了慧能,并嘱他赶紧逃离黄梅东山寺,免得别人加害于他。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躲过争夺衣钵的追杀,逃过一次次险情,慧能来到一座深山老林,混杂在一群猎人中间。又过了几年,慧能听到弘忍圆寂的消息,知道该是自己出山的时候了,于是便来到广州法性寺(即后来的光孝寺),正遇上那里举行盛大的法会,一代禅宗巨匠印宗法师在法会上开讲《涅槃经》。讲经间歇的时间里,有两个僧人为一面幡旗的飘动展开了争论,一人说,那是幡动,非是风动;一人说,那是风动,非是幡动。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分上下。因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其他的僧人也加入了这场争论。慧能见大家争论不下,于是就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仁者的心动啊。”大家听到这样的解说,顿时感到非同寻常,印宗法师早知六祖南逃的消息,现在见到慧能,便知道这位说出如此惊人言语的人一定是慧能了。于是问过经过,当下就为慧能举行了剃度,接着又为他传授了具足戒。慧能被推上了法性寺的法座,由此,慧能正式向外宣讲他的禅宗大法。此后的三十几年里,慧能一直就住在韶州曹溪宣传他的禅宗大法,由此又被人称为“曹溪六祖”。

    弘忍之后,禅宗开始分为南北二宗,南宗以慧能为首,北宗以神秀领班。后又由于慧能弟子神会的北上进京,匡正了南宗的正统地位,从此,中国禅宗开始书写它崭新的一页。

    §§§第十一节丢掉衣钵又何妨

    ——禅宗北派创始人神秀

    清晨,神秀从当阳他寄住的小旅店出发,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来到玉泉山地界。

    突然间来了一阵暴雨,神秀不得不在路边韵一家茶棚躲雨歇脚。毕竟是六月天的阵雨,雨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就住了。神秀伸头朝玉泉山方向望去,一缕云雾缥缈在远处的山间,玉泉山恰似一只停泊在雾海中的大船。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人们把玉泉山称作覆船山了。

    他问店家,此去玉泉山还有多少里?店家说,望山跑死马,我这里距玉泉山还有十来里呢!店家又说,早上刚从玉泉山烧香回来,今天那里十分热闹,听说是有一位大和尚要来呢。神秀“呵”了一声,谢过店家的茶,他背起行囊,接着赶路。

    其实,玉泉寺早在几年前就向他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去那儿弘法,他也早有离开黄梅,去玉泉寺弘扬他的“佛尘看净,方便通径”的“渐悟”

    意愿。只是当时师父弘忍尚且住世,眼看着师父渐渐老迈,他实在不好做出离开东山寺的打算。一个月前,弘忍终于舍报西归,虽然东山寺一再地挽留他,但他还是坚持离开他修学了近三十年的黄梅东山寺,前往湖北当阳玉泉山。

    有人说,神秀离开东山寺,是因为那场衣钵之争。说者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那场世人皆知的衣钵之争,对于神秀确实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

    早在武德八年(625),神秀即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直到五十岁这一年,他才在偶然问见到五祖弘忍,弘忍的卓而不凡当下就吸引了他,于是,他决定投奔薪州黄梅双峰山东山寺,参谒五祖弘忍求法。在东山寺的那些年里,他傲过杂役,从事打柴汲水达六年之久。他不辞劳苦的精神受到弘忍的赞赏,他对禅法的不懈追求也感动了师父,师父公开称他为“悬解圆照第一”,他也被推上“首座”的法位,做了一名“教授师”。弘忍向大家说:

    “我度过的人很多,至于说到开解悟圆,没有一个人能超过神秀的。”当时东山寺里没有人不说将来六祖的衣钵必是神秀无疑。

    谁也没有想到,慧能的到来,使师父突然改变了要把衣钵传承给他的打算。那一天,师父让寺里的人各做一首偈子,视其开悟的程度来确定衣钵的传承者。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神秀在那方壁E写下了这样一首偈子: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更没有想到的是,一字不识的农夫慧能竟然在墙上写出了另一首偈子: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显然,慧能的偈子是冲着神秀而来。弘忍当时虽然脱下鞋子抹去了慧能的偈子,说慧能的偈子也没有见性,但却在半夜里将衣钵秘密地传给了慧能,慧能也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五祖的衣钵离开了黄梅东山。

    衣钵虽然传给了慧能,但弘忍后来还是称赞神秀的偈子,让大家好好学习,说一般人如果依照神秀的偈子去做,也能达到“即不堕落”的好处。

    凭心而论,慧能的偈子显出了他见性成佛的功夫,从这一点来看,慧能的偈子要比神秀的更直指人心,更直揭心性。自从佛陀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摩诃迦叶发出微笑后,禅就这样产生了。禅,说到底是人心的直悟,是心与心的交流。禅的智慧就在于不落实处,于“空”中求解求悟。空着空着,最后自身都不见,又何来菩提树,又何来明镜台呢?但不管怎么说,似_乎是到了手的衣钵还是丢了,神秀自己倒没有什么,对于一个出离尘世的僧侣来说,了脱生死才是根本,衣钵毕竟是身外的东西。一切佛法都自在本性,人如果只一味向外求法,就好比一个守着自家的金树,却一味向世人乞讨的人一样,那是十分可悲的啊。但是,慧能夜半骷着衣钵出走的消息还是在寺里掀起轩然大波。神秀的弟子们不服这口邪气,他们瞒着神秀,去追杀慧能,抢夺衣钵。这些愚笨的弟子们啊,即使抢夺到了衣钵又能怎样呢?师父传承给慧能的智慧是能抢夺到手的吗?

    慧能毕竟是走了,后来他在广东韶州大弘他简便易行的“顿悟”法门,很快就得到天F的响应。而东山寺里对神秀丢失衣钵这件事在一阵舆论哗然之后也迅速归于平静。

    他走进了玉泉山,走过那一眼清澈的泉源,站在桥上朝泉下看去,巍峨的玉泉山倒映于泉,从泉底涌出一串串泉水,就像是一串串晶莹的珍珠。古老的玉泉寺最初由晋王杨广于隋开皇初(公元581年)请诏为智者大师建造,因了这一眼泉水,寺名为玉泉寺。目睹眼前一切,神秀那疲惫的身心忽然像是被这泉水重新荡涤过一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神秀大师来到玉泉寺弘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大江南北。人们并没有因为神秀丢失了六祖的衣钵而对他有半点轻慢,相反,正如弘忍所说,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依照神秀的禅法,时常地打扫自己的心性,让自己时时沉浸在一种洁净而无染的状态里,的确能够达到“即不堕落”的好处。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凡夫俗子啊,对于一个凡夫来说,能像一棵菩提树一样正直而圣洁,像明镜台一样纯净而无染,那他应该就是一个人中至人了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弘忍的两位弟子慧能和神秀一南一北,他们像一眼泉源中流出来的两股清泉,分别以他们不同的禅法化导着无数芸芸众生。神秀教导他的弟子,“住心净观,常坐不卧”,而慧能却说:“生来坐不卧,死来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必文章做。”

    对于南宗慧能这不同的修持方法,神秀的弟子们不以为然,甚奎讥笑说:“他一个农夫,懂什么禅法?”神秀当即斥责说:“慧能大师自有天生的智慧,有着深悟佛法的天性,我是自愧不如。更何况弘忍师父传法于他,难道这会有什么错吗?你们不可诋毁大师,如有方便,可前往听慧能大师说法,回来后说给我听。”

    时光如白驹过隙,神秀在玉泉寺一晃就过去二十几个年头了。二十几年里,神秀化导的人无数,前来请益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久视元年(700),武则天在京城听到有关神秀的消息,当即下诏,希望能见见这位不凡的老者。第二年,神秀终于以九十九岁的老迈,北上洛阳,觐见武皇。四位壮夫抬着神秀乘坐的轿子缓缓进殿,当武则天远远看到一位身长八尺,庞眉秀耳的老者健步向她走来时,当即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佛门领袖。

    不可一世的武皇往前三步,向神秀执弟子之礼。

    武则天问他.大师的禅法源自何处?神秀说,依东山弘忍法门。武则天又问:东山法门又依何典?神秀回答说:依《文殊般若经》。

    武则天欲以佛教图治天下,希望神秀能推荐更多的法师进京弘法。神秀当即向武皇说到南方的慧能,并将当初与慧能各做一偈的过程又复述了一遍。武皇听后十分感动,当即希望神秀写信请慧能进京。神秀十分高兴,立即写信转达皇上的意思,希望慧能一同在京弘扬禅法。然而慧能却以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恐会坏了武皇对南宗的印象为由谢绝了武皇。由此也可见出两位大师不同的性格特点。

    神秀逝后,皇帝赐他“大通禅师”的谥号以示褒奖。

    §§§第十二节江山社稷尽在一算

    ——天文学家一行

    四月初八是一年一度的浴佛节。这一天嵩山嵩阳寺的山门前人山人海,旗幡飘扬,一派热闹景象。这一天正也是普寂禅师所主持的无遮大会的开幕式。出席开幕式的人照例是很多的,既有当地的政要,也有远道而来的名人,更有学富五车的文人。

    人们注意到,坐在主席台正中的除了主持者普寂禅师,还有一位须发飘逸的老者,知情者说,那就是长期隐居在嵩山的名隐卢鸿。卢鸿的学问受到外界尊重,朝廷曾屡请卢鸿出山,可卢鸿却屡屡称病,今天,却被普寂禅师请到了这个大会现场。人们都说,他今天一定会有重要的文论面世。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卢鸿患有喉疾,难以发声,但凡重要的文论,卢鸿总是请人代读。不知那今天代读的人究竟是谁。

    火会开始,梵钟敲响,卢鸿果然从袖中取出了他今天面世的文论交与普寂禅师,并且说,今天写好了一篇文稿,虽只有千字,但字义深僻,文义古奥,请寺里派一个出众的人巷我宣读,事先我要指点一下。普寂禅师叫来一个午轻的沙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通后,只见那年轻的沙弥接过卢鸿的文论只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就微笑地把文稿放回到桌上。卢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也太轻率了,且看他今天如何朗读。

    大会例行的节目开始了,只见那年轻的沙弥走到台前,拿起那篇文稿大声地朗读着,竟然字字准确,丝毫不错。卢鸿看着这个年轻的沙弥,不禁向普寂禅师赞叹说,这个年轻人不是你这里能够培养成材的,赶快让他出外游学。

    普寂禅师不敢不信,于是就打发那年轻沙弥出门参学去了。临行前说,学好了务必要回来。

    那个年轻的沙弥就是后来被人们称为天文学家的一行。这一年,一行二十岁。一行开始了他遍参名师,广泛求学的游历生涯。几十年里,他经、律、论、疏,天文历算无所不学,无所不精。这一日,一行来到浙江天台山国清寺。一阵暴雨过后,天台山雨后方晴,天空中彩虹斜挂,空气异常清新。站在山门前的一棵古松前,但见门前溪水轰鸣,声如洪钟,一行凝神良久,一时竞被美景诱惑。忽听到寺内一老僧与人说话。老僧说:“今天当有弟子从远方来求算法,我算出他已经到了山门口了。为什么没有人引他来见老僧?”老僧去除一子,接着又说:“门前水往回西流,他该到了。”此时一行正被溪下的水流突然的转向而感到惊奇,但他又知道这是大雨后水流不畅的原故。

    老僧话毕,一行连忙走进山门,纳头便拜。老僧说,呵,你终于来了。

    这时,门前的溪流又恢复东流。今天,人们在国清寺山门前看到那方石碑上刻有“一行到此水西流”,即是这个典故。

    在国清寺,一行跟随老僧学习历算和天文,几年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历算大师,慕名前来求教的人络绎不绝。从此一行名声大振。

    朝廷曾多次请一行前往京城,但都被他婉拒了。唐开元五年(公元717年),玄宗派一行的族叔、礼部郎中张洽前来国清寺请一行前往京城。一行不能再推脱了。几天后,玄宗在长安召见了他,但玄宗似乎看不出这位相貌平常的僧人有多大的能耐。玄宗问他,禅师有怎样的才能?一行说,没有什么才能,不过略能记诵罢了。玄宗想考考他,于是让人拿出一本朝廷名册给他。一行只略看了一眼,就将那记录着上千人的花名册背得滚瓜烂熟,好像事先曾无数次背过一样,又好像他就是管理这些人头的领班。

    这一下,玄宗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至尊的皇帝走下了龙榻,向一行稽首行礼,并且说:“你真是圣人啊!”玄宗诏旨,让一行住在兴福寺译场,协助善无畏的译经工作。几年之后,一行与善无畏等一起译出了《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即《大日经》)。当时京城有一个叫郭和璞的高人说,汉代的落下闳造历时曾说,八百年要误差一天,到时会有圣人出来修正,今天正好到期。这一年,一行果然根据《周易》大衍之数,撰出《大衍历》七篇,纠正了这一日的误差。

    玄宗仍不时将一行召入宫内,请他占卜吉凶祸福。有一次,被外忧内患弄得心神不宁的玄宗向他询问朝廷的吉凶和李家王朝的祚运如何,一行顾左右而言他。玄宗于是再三追问,一行只说了一句话:“陛下将有万里之行。”玄宗不解此意,但知不好再问。一行又送玄宗一只状似弹丸的金盒,摇动盒子,发出声音,一行说,陛下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开它。

    安史之乱的爆发,唐王朝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动荡,惊恐不定的玄宗不得不逃到成都。

    站在万行桥上,玄宗忽然想起一行当年所说的话,陛下将有万里之行。此去长安,正好有八百里之遥。玄宗又打开一行送给他的金盒,里面藏着几片当归。玄宗知道,一行是在暗示他,四川非久留之地,陛下当归啊。玄宗手抚金盒,心中的感慨难以言尽。

    安史之乱很快平息了,玄宗回到了京城。一行又开始了他的天文学的研究。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一行与帅府兵曹参军梁令瓒创制黄道游仪,用以重新测定一百五十多颗恒星的位置,接着又受诏与梁令瓒一同制造浑天仪,第一次算出了子午线一度的长度。

    这一年的十月八日,一行回到他当初剃度的嵩山嵩阳寺,自己打扫了一间屋子,然后就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的剃度师普寂向僧众们说,赶快敲钟,一行已经圆寂了。

    §§§第十三节金乔觉九华证道(一)

    唐开元末(约710年左右),金乔觉千里劲进,终于辗转来到大江之东、潜庐以西的江南九华山下。

    站在六泉口向东南方望去,雾雨笼罩中的九华山宛若一艘巨大的航船。攸忽间,那变化无定的云雾渐渐淡去,若隐若现的九华诸峰巍然挺立,又像是九枝婀娜摇曳的莲花。目睹此景,金乔觉那满是倦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自从十年前他离开故乡新罗,冒九死一生,翻山越海,来到中国。金乔觉就一直在不停地寻觅着。现在,当九华山在他的面前展现出如此巍峨雄姿,当那虚无缥缈的云雾在他的面前变化着万千图案时,他在冥冥中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终身修习的所在。

    此刻,金乔觉的心中充溢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欢悦。多少年了,他向往着中华国土,向往着这浸润着佛法慈光的中华大地。正如后人所总结的,在他的心目中,“六藉寰中,三清术内,惟第一义与方寸合。”正是佛法这世间第一要义,才使得他身在那权力角逐的中心始终做到处之泰然,才使得他在一个又一个明争暗斗的日子里像一尊风雨飘摇中的菩提树。现在,他终于来到中国,来到他心目中的圣地。于是,他忘去连日奔波的疲劳,举起禅杖,唱一声佛号,开始向山顶走去。

    巍峨的九华早已不再是不毛之地,在他之前,中国伟大的诗人李白的足迹就已经踏上九华的土地。前人僧檀号也曾在那里筑寺安居。但是,他们都不过是匆匆的过客。前者是以诗人的眼光领略这座风光绮丽的山峰,领略过后,诗人也就走了;后者则因为与地方绅吏的不合而被迫离去。现在,金乔觉来了,他要在这里安家,他要在这里刻下一段永不泛黄的历史。

    山间有一片平地,平地上有几间房屋。他的到来,引起村人的注视,人们围上来,惊奇地打量着这个身材伟岸,面容和善的僧人。人们把他引到闵公让和的家里,人们告诉他说,你要在这里修行吗?这一整座山头都是他的,你去找他好了。在闵让和的家里.金乔觉受到热情的款待。闵让和让他的小儿给客人送来茶点,小儿见了僧人,一点儿也不害怕,那白犬谛听也像找到了新的朋友,与闵公的小儿玩得欢腾。

    饭毕,闵公说,请问圣僧来自何方,到此有何意愿?

    金乔觉说,我来自新罗国,俗姓金,名乔觉,法名地藏。知道地藏菩萨吗?我有幸与菩萨同名,是我无量劫以来的造化。

    闵公说,新罗?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一国啊,一定很远吧。你来我们这儿可不容易啊。

    金乔觉说,是的,很远,我是从海上过来的,海上的风浪打碎了我的船只,但我与这条白犬还是凭借着一块打碎的船板死里逃生,终于来到你们这儿。我可要麻烦你了啊。

    阂公听到这里,也就知道这新罗僧人此来的用意了。闵公说,你要在九华安禅吗?你放心,正如村人告诉你的,这一整座九华都是我的,你建寺也好,造屋也好,只管说吧。

    金乔觉双手合十,连连道谢说,我之所需,一袈裟之地足矣。

    老人笑了,说:一袈裟之地还不容易,你看上了哪块,你只管去住吧。

    金乔觉随着老人走到户外,正是午后,炽热的太阳照得九华一片灿烂。金乔觉从行囊中取出一领袈裟,忽然向空中抛去,只见那袈裟在空中袅袅飞舞,一整座九华都在袈裟的笼罩之中。闵公的小儿大声地叫着:袈裟把天罩住了啊,袈裟把天罩住了啊!闵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开始相信,眼前的僧人绝非平常之人。于是,闵公让和伏地三拜,口称师父,从今以后,你就是这九华的主人。闵公又说,圣僧,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金乔觉看着闵公的小说,你这小儿生有灵性,将来可堪造就,如你舍得,就让小儿随我出家去吧。小儿听说,连忙叫着,呵,我要出家了,我要做和尚了啊。于是,闵公当下就让小儿随圣僧去了,圣僧为这九华的第一个弟子取法名惠明。

    带着惠明和白犬谛听,金乔觉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洞。

    闵公又送他一袋白米,金乔觉谢过了,又说,你这山上遍地是宝,我自有生活的着处。

    一群麇鹿围到洞前,糜鹿很快与白犬谛听打成了一片,它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洞前的金钱树上,无数只叮当鸟一齐发出悦耳的歌唱,似是欢迎他们的到来。金乔觉与徒弟惠明将山洞清扫过了,就此在这里安上了家。金乔觉说,惠明,这个家好吗?惠明用小手接着从洞顶飞泻而下的涧水说,好,好玩。金乔觉说,不是好玩,是要修行,修行你懂吗?惠明说,我懂,父亲从小就跟我说过了,修行能了脱生死。金乔觉很高兴,到底是佛国大地,连这么小的孩童也懂得如许的佛理,还怕佛法的甘露不能滋润这里的大地万物吗?金乔觉又说,你要记着,出家修行可不能像你孩子绕栏骑竹马那样开心快乐,那是要收摄住所有的狂心意念,甚至在你去泉边洗钵的时候也要想着解脱的方法。

    这时惠明说,师父我饿了。金乔觉说,好的,我这就为你做饭去。说着,金乔觉从行囊中取出一只三足铜鼎,随手抓了一把白米放进铜鼎。惠明说,这么少啊?只怕我一人吃也不够呢。金乔觉说,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作细水长流吗?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金乔觉走出洞外,过了一会儿,手中捧着一捧白泥。惠明说,师父要做泥菩萨吗?金乔觉说,你看,这叫观音土,能当饭吃的。金乔觉说着将食指抠出一撮白泥放到惠明的嘴里。

    惠明尝了尝,皱了皱眉头说,不好吃,不好吃,一点味道也没有。金乔觉又走出洞外,再进来时,手中又捧了几颗山药般的东西。金乔觉说,我说过了,你们这山上处处是宝,饿不死老僧。惠明知道,那东西名叫黄精,是一味中药,但也是不好吃的。惠明想着今后要跟着师父过这样一种生活,脸上自然露出一丝愁苦。

    一天一天过去了,惠明终于露出了要回家的意思,却又舍不得师父,舍不得那只白犬谛听。金乔觉看出惠明的心思,他知道,这孩子因缘未来呢。此次经历,不过为他种下善根,犹如丢下一粒籽,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佛法的种子会长成一棵苍天大树。于是他说,惠明,你先暂回家住一阵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和师父过这洞中的日月了,你再来吧。惠明听说就又抓住师父的衣襟哭了起来。金乔觉知道孩子还是舍不得他,于是又宽慰他说,你是不放心我吗?你看,这飘忽不定的烟霞,这山间的麇鹿和树上的叮当鸟都将成为我最好的伴侣。惠明只是在哭,说不出任何话来。于是,金乔觉替孩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路说着开心的话儿,一直把惠明送到那条通往阂园的小路。

    §§§第十四节金乔觉九华证道(二)

    就像当初的释迦牟尼一样,当金乔觉开始在那山洞禅坐的时候,一切鬼神外道都顿时预感到末日的来临,于是,展现在金乔觉面前的是又一个更加阴险更加险恶的世界。一只毒蜂飞到金乔觉的头顶,它在那儿盘旋了一阵之后,终于飞走了;一条猛蛇吐出冰冷的蛇信子扑到金乔觉的面前,然而金乔觉只是禅坐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那方世界感受着生命的周而复始,感受着天地万物的原始和根本。一股钻心的疼痛终于使他意识到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毒素在他的身上起着作用,他很快昏死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小儿无知,我自会教训它的,你可用脚下的清泉疗治身上的螫伤。那声音又说,请原谅,我只能以此来表达对您这位圣僧的歉意和尊重。那个声音过去以后,果然听到泉水的叮咚之声。

    于是,他掀开脚下的巨石,一眼清泉将一股清凉的气息送到他的面前。他挣扎着,伸手将泉水轻轻地抹到遍布全身的伤口上,渐渐地,他开始恢复清醒。他这才知道,发出刚才声音的人是九子山神。他站起来,对着深邃的山林双手合十,大声地说,谢谢你,九子之神!我若修成,定来度你。

    从此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的平静。他开始认真打发这洞中的日月,他在山洞四周植上他从新罗带来的茶籽,到了春天,他采摘下片片新绿,于是,他的山洞里便弥漫着缕缕温暖的幽香。他将从新罗带来的黄粒稻种抛进荒弃的水田,到了秋天,他的山洞里便有了一堆金灿灿的谷子。他会时常地走下山来,走到人群中去,有一次,他甚至走到很远的南陵,接受一位叫俞荡的人赠送给他的《华严经》、《法华经》、《大般涅槃经》和《金刚经》。他不时会走到附近的山民中间,他用心去倾听山民们的欢乐,用心去感受山民的苦痛。他在走进山民的同时,也把他收获的茶叶或稻谷分送给他们。于是,附近山民的房屋四周也就有了一片又一片新绿,那些荒弃的水田里也开始有了金黄的稻粒。山民们感谢他,他说,我什么也不缺,给我些笔,给我些纸吧,我自有用处。回到山洞,他用化缘得来的纸和笔一遍一遍抄写“四大部经”,过一些日,他再把这些经文赠送给那些在苦难中跋涉的山民,希望他们能在这方世界里寻找到解脱的途径。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禅定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当初的释迦牟尼一样,他长久地禅定在一棵大树下或是一块巨石上,静静地思维这生命中的每一个流程。他入定的时间或长或短,短者半日一日,长者十天半月。有一次他刚刚在那只折足鼎中煮好饭食,却突然进入定中。

    那一次正好乡绅诸葛节等人结伴上山,他们想看看那位有着传奇色彩的新罗圣僧。

    云雾缭绕的山林间有一片平地,一群叮当鸟栖息在附近的大树上,相互发出一声声悦耳的和鸣。空气中弥漫着山茶花的浓香,山坡上一片新绿,山田里的稻谷正待黄熟。在那一方山洞中,圣僧金乔觉正在定中。他的身边是一只折足的铜鼎,鼎中那和着白泥的米饭已经生出了白白的霉芽。乡绅们叹息着说,谁又知道圣僧究竟禅定了多少时间呢?

    乡绅们说,和尚把自己种下的稻子分送给山民,自己却苦行如此,这是我们的过失啊。于是,乡绅们拿出自家的布匹和积蓄,买来檀号的旧地,一年过后,在那片废墟上重新矗立起一座崭新的寺字。那寺庙“丹素交彩,层层倚空,岩峦队起于前面,松桧阵横于后岭”。乡绅们再次来到那山洞,大家哭泣着,请圣僧一定要住到那座新盖的庙宇里。从此,金乔觉在那座名日“化城”的寺庙里收徒开课,宣讲佛陀教义。又在山坡上大植茶叶,广种水稻,不几年,九华山成了一座真正的佛国之城。

    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夏日的一天,金乔觉忽然将徒众们叫到自己的身边说,我要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希望你们各自珍重。这时,只听四周的山林发出阵阵轰鸣,天边滚过来阵阵雷声,闪电划破夜空,在这种惊心动魄的音响之后,寺里的梵钟突然坠落在地,再看圣僧金乔觉时,已经坐化于自己的榻上。

    僧众们悲痛地将金乔觉安放于一座石函内。三年之后,僧们打开那尊石函,竞发现金乔觉颜面如生,如刚刚入睡。大家搬动他的遗体,想把它重新安放在另一座石塔内,大家听到,金乔觉周身的骨节发出一阵金锁般的锐响。大家说,只有菩萨才有这样的瑞相啊;师父名日地藏,该就是地藏菩萨的化身矣。安放好菩萨的石塔.当天夜里,从那塔内发出耀眼的圆光,那一片山头就像是燃起一团通红的地火。于是,石塔所在的山头从此就被人称作“神光岭”。

    金乔觉九华证道的经历真实地感动了无数的信众,也感动了历来的朝廷。明万历年间,朝廷两次敕银修寺,并颁旨赠大藏经二部。崇祯皇帝亲自赐匾额,额日“为善最乐”。清康熙帝也曾赐额,额日“九华圣境”。至乾隆时,皇帝也赐额日“芬陀普教”。

    从此以后,九华山成为地藏菩萨的道场,成了匹川峨眉山、浙江普陀山和山西五台山之后的又一座佛教名山,并称“四大佛山”。

    §§§第十五节鉴真东渡

    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十月。刚刚度过自己五十四岁生日的鉴真大师在大明寺又一次向僧众宣讲律学。

    就像每年一次的律学大会一样,鉴真的宣讲吸引了来自江淮大地的数千名僧众。当时鉴真并不知道,在戒坛下黑压压的人群中,坐着荣睿、普照、玄朗和玄法几位日本僧人。

    荣睿等人是于唐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四月从日本随同遣唐使来到中国的。他们先后在洛阳、长安等地学法。当时很少有人知道,荣睿等人是带着日本天皇所赋予的使命而来的。自从六、七世纪之交中国的佛教传人日本列岛之后,佛教信仰在日本民众中很快流行开来,日本各地都兴建了很多寺庙,招引了很多出家的僧人。遗憾的是,由于一直没有值得一提的高僧,尽管出家的僧人越来越多,但在整个日本列岛,一直都没有正规的受戒制度。因此,天皇决定委派兴福寺僧荣睿等人前来中国,寻求愿意前往日本弘传律学并能为日僧授戒的高僧。

    荣睿、普照等人不辱使命,他们一边进行在华的学习,一边开始物色遣日的高僧。

    六月,大安寺僧人道航、长安寺僧人澄观、洛阳僧人德清以及朝鲜籍僧人如海已分别作出前往日本弘法的决定。就在这一年,几位日僧得到鉴真大师的有关情况。

    鉴真,俗姓淳于,广陵江阳人(今江苏扬州),幼年聪慧,器度广宏。

    长安元年(公元78年),他随父到大云寺礼佛,但他一见到佛像时,十四岁的少年便心生欢喜,向父亲提出出家的请求。难得的是,信仰佛教的父亲允许了他。于是,他就留在了大云寺,跟随智满禅师学习经律论。十八岁时,鉴真依光州道岸禅师受菩萨戒,成为一名正式的出家僧人。又过了两年,他北上参学到洛阳、长安等地,而等到他再次回到扬州时,已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律学大师了,追随在他身后学律的人不计其数。从此以后,他就以扬州为中心,往来干江准大地,从事授戒度人和广建寺庙的活动。

    律学大会结束,鉴真在法堂里会见了几名日僧。

    荣睿说,大师,日本距中国遥遥万里,虽有佛法却一直没有传法之人,这就像一个整夜摸索于暗室的人,这不能不是日本国的遗憾啊。

    鉴真说,听说中国的慧思大师托生于日本为国王,日本的佛教由此而兴。这是真的吗?

    又听说日本国大臣长屋曾制千套袈裟来施给中国的名僧,衣边还绣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十六个大字。你们也一定知道这事吧。

    荣睿说,至于说到慧思大师托生于日本国王,那不管是传说还是现实,都足以说明中日两国唇齿相依的情感。而现在,日本的佛教需要更多的中国大师去日本弘法,那却是包括天皇陛下在内的所有日本国民的迫切愿望。

    鉴真已知几位日僧的来意,于是说,来自天竺的佛教传到中国,现在又传到日本,可见佛教原本是没有国界的呀。

    说到这儿,荣睿忽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鉴真的面前,恳切地说,大师,您能作出牺牲,前往东瀛,作日本佛界的大师和领头人吗?

    接着,普照、玄朗和玄法三人也跪倒在鉴真的面前,他们的头紧贴在冰冷的方砖上,眼泪也让地上的方砖濡湿了一片。那种诚恳,不能不令人感动万分。

    让几位日僧意想不到的是,鉴真爽快地答应了几位日僧的请求。

    这是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距离鉴真第六次东渡日本成功正是十一年前的秋天。

    似乎并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因为在此之前,荣睿和普照等人请广陵郡司仓参军李凑帮助制造渡海的使船已正式下水,所有出海的给养也已备足。

    唐玄宗天宝二年(公元743年)六月,鉴真率领的东渡使船从广宁出发,然而没等船驶进海面,就突然遇到海风的袭击。船在海浪中如一片翻滚的木片,很快就被抛上了海岸。

    经过这一次的失败,鉴真一行对海上的风浪有了足够的认识。第二年六月,一艘更大的船驶进了东海。第一天的航程相当顺利。当天夜里,船泊在越州海岸。这天夜里,鉴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醒之后,他似乎对即将的出征有一丝犹豫,然而他没有因这虚玄的梦而放弃准备已久的行动。天亮后当船从越州海岸再次启程的时候,突然遇到狂风恶浪,船眼看就将沉没,船副高叫着:抛掉装有经书的箱笼,保全性命要紧。于是,一部分经卷被抛入海中,鉴真死死地抱着道宣律师的《四分律分事钞》、《羯摩疏》以及《量处轻重仪》,宁可与这些著作一同沉入海底。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出征,一次次风浪,一次次海盗的袭击,而以第五次的失败最为惨重。船被风浪打成碎片,借助一片船板,鉴真与几位侍僧被抛到一片无名小岛上。等到他们从昏迷中重新醒来,鉴真发现自己已看不见自己伸出来的手指,更看不到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鉴真就像一棵渐近衰老的大树,在一次又一次的风雨侵蚀中,遍体呈现出衰竭的痕迹。

    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鉴真第六次东渡成功。这时候,他已是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

    拖着病弱的身躯,双目完全失明,十月十九日,他们所乘的船只顺利横渡东海,抵达冲绳岛。第二年二月初二,鉴真一行在平城京(奈良)受到日本天皇敕使安宿王的欢迎。初五,再次受到日本各界的热烈欢迎。

    不久.日皇特使吉备真备在东大寺少僧都良辩的陪同下拜会了鉴真,并宣读了天皇的诏书,天皇对每一位遣日使者一一赠授名号,赐物慰问。而特授于鉴真“传灯贤大法师”称号。

    这一年五月,鉴真在东大寺卢舍那大佛前的戒坛正式向天皇及皇后、皇太子等人受菩萨戒,为沙弥四百余人授具足戒。至此,日本僧人有了正式的戒体,成为一名真正的释迦牟尼的子孙。

    得戒后的天皇法喜充满,当即下旨,于东大寺卢舍那佛殿西开工兴建戒坛院,与此同时,又为在东大寺一侧按照长安寺庙的格局建造唐禅院,以作为传戒的场所。又过了一年,天皇赐鉴真一百町水田,以作为四方学戒僧侣的供养必须。不久,天皇又将亲王四町旧室送给鉴真,并由鉴真按照中国的寺院建筑风格建成唐招提寺。

    唐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日本天平宝字七年五月六日,鉴真示寂于唐招提寺,享世寿七十六岁。在他的生前,他的弟子们就特意为他制造干漆造像一尊,这尊被当作日本国宝的造像一直供奉在唐招提寺内,至今已有一千多年。

    1984年4月,日本国宝鉴真干漆造像被日僧送至扬州大明寺。至此,离开故土一千多年的鉴真大师终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故乡。与此同时,根据日本当代作家井上晴长篇小说《天平之甍》改编拍摄的同名电影也开始在中国各地巡回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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